良犬——文云木

作者:文云木  录入:04-27

  白马踏雪,破浪袭雾。马背上女子红衣舞得似火,围绒的大帽下巧秀的脸泛出风袭的红。
  身前青骓赶得疾。
  好一个浪迹天涯的势。
  “老头子,笑一笑!”
  春慧笑得红梅似的灿烂,碎发随风黏在脸上,腰间剑撞在马背上,既有侠女气,又有小姑娘的纯。
  她比冯思安小上快有十岁,拿他寻开心的时候,总会喊上声“老头子。”
  冯思安顶着风回:“有什么好笑!”
  “娶了咱这么漂亮的媳妇,不笑?”
  马跑快了,蹄声震耳,风刮得刺脸。
  冯思安闻言,爽朗高呼:“笑!是该笑!笑得睡不着觉,嘴角都能扯耳根去!”
  季春慧扯着缰看冯思安脸上失声的笑,看他纵马徜徉的姿,高束发恣意乱舞——
  自在得像风。
  可他不自由。
  他有太多困着手脚的东西了。
  她不希望他这样活,他爹也不希望他这般束着自己。
  没人逼他,是他自己走不出界,他不放开缰绳。
  “咱们现在是去哪儿啊?”春慧夹上马腹,追上青骓并行,喊着问。
  冯思安目光冽冽,望着地平线上降下的日,踏平山野,追的是末日的灿烂。
  他体内没有一滴冯家血脉,却有着冯家壮士决心时狼似的目。
  “益州!”冯思安答,“去寻根。”
  他心里清楚自己寻不到真的根,这是打小便清楚的事实。伴他长大的军营内全是打赤膊的男人,奶娘是唯一的女子。
  父亲于此事亦是全无避讳,在他还是爱跨人膝上撒娇的娃娃起便常与他讲,当年逐蛮一战,远疆部落被蛮族报复性毁得干净,尸骨成山,寒冬腊月寸草不生,他是怎么顽强的非要活了,在死人堆底下裹着襁褓放声大哭。
  然于情于义,自己就是冯家子嗣,此行明里游山,实是去一趟父亲出身的地方,代他见见旧友。
  季春慧见他仍是眉头紧锁,摇头失笑。小娘子往马背上一伏,大喝声“驾!”便和离弦箭似的窜了出去。
  冯思安被白影带出的风刃割得一愣,只听她掺着呼啸留下句:“老头子,谁先跑到下个镇子,今晚就谁打热水,洗两人的马,清马粪!”
  眼瞧着她刁蛮先冲,疼宠又无奈一笑,夹紧马腹跟着紧追而上,鞭甩得啪啪回响:
  “小丫头片子,耍无赖,凭什么你先冲!”
 
 
第60章 青珠
  夜深星明,碎钻似的撒了满天。
  往益州去的路,越向西山林越密,老根纵横,渐难行起来。
  累了停马,歇腿烤火。这对儿新婚夫妇赛马跑得太认真,过了镇子都不知道,不愿回头,就只能就地露一宿。
  虽还没到天寒地冻的份儿上,但晚上也是冷得厉害,寻了块大石后背风处,落了一脚。
  冯思安把整块牛皮缝起来的大毯披在身上坐着,将春惠整个裹在怀里,怔然看柴火烧得噼啪跳响。
  “真是让你跟我受苦。”冯思安把身子蜷起来,下巴垫在春惠肩上,抱歉地小声道。
  季春惠扭了头,点水似的在他脸侧轻盈一吻,笑道:“我乐意的,就不苦。”
  她把手抽出来,指头绕着冯思安脖子上戴着的颗由拇指大银笼罩着的青珠,憧憬道:
  “都说益州城地处边界,围的都是高山,却是西域商贩必经之地,好一个全国的周转圣地,天南地北的奇珍好物、美食,数不胜数。这次去了,可是要好好玩个遍。”
  林间月色独厚,把他颈间青珠照得流光溢彩,准是个上等值千金的玩意儿。
  “那是自然。”冯思安应她,
  “毕竟我爹曾是益州总镇,约么满城镇军都是熟知旧友,我让他们给咱开小路,要排的,难寻的,全都带你玩个遍。”
  “有个好爹就是了不起。”季春惠脸冻得发红,更显羞赧似的可爱,翻眼嘲道:
  “我家在阳城不也这般招待过你,用不着显摆。”
  “快到了,明儿再快马赶上半天,就能进城。”
  冯思安把春惠往怀里紧着捞捞,怕她冻着,再低头吻了姑娘脸颊。
  总跟宠孩子似的护着,拿他说笑也不生半分气:“你睡,我看着火。”
  “老头子,可别把自己一把老骨头冻着。”
  季春惠把整张脸全埋进牛皮毯子里,闻着烘烤出的皮香,清脆地笑。
  夜深后难免风硬,人待着不动,就算烤火也会冷。
  这次带春惠出来是奔着玩乐,又赶入冬,没想露宿,行李少,取暖的只一个牛皮毯子,确实单薄。
  耳朵冻得略微发麻,也不肯松手给自己捂捂,怕抽手时散了怀里的热气。
  柴火翻跃不定,映得冯思安胸前的珠子莹润如玉。
  耐不住睡意朦胧,眯了眼,瞌睡间在喧风中听见了些咝咝窸窣的声。
  他猛地睁眼,循声看向旁边草地不自然地律动。
  有蛇。
  还是只大的。
  冯思安觉得怪,这都数九的天了,哪儿来的蛇不猫冬,大半夜的在野里地勤快?
  好奇驱着他盯起那片不安的草地。果不其然,黑影嗖地掠过一瞬,在柴火放大下大如盘龙。
  冯思安背后一紧,向上看去,一条青棕的蟒顺着他头顶树干盘旋而上,再垂下一颗成人大臂粗细,足有羊头大小的蛇脑袋,盯一双溜圆漆黑的眼看他。
  他竟无半点惧意,反抬头朝大蟒一笑:“这般大寒的天,你不睡觉,出来受罪呢。我这儿可没吃的,劝你别打我怀里姑娘和马的注意。”
  大蟒无声再盯了他会儿,霍地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
  “嗬,瞧你困的。”冯思安真像能和这大蟒对话似的聊了起来,往前倾身道:“我都觉着冷,更别提你。”
  大蟒往树上盘绕了几圈,扭头朝身后望去。
  冯思安浑身一凛。
  他跟大蟒视线看过去,竟在树下见了个人影。
  那人何以无声无息在这满是枯叶密枝的林间,毫无察觉地潜到自己身?
  ……是人是鬼。
  火光鱼跃间,模糊看得清这古怪神秘人的脸上,似乎带着个什么青面獠牙,恶相可怖的青铜鬼面。
  冯思安骇然握紧腰间佩剑,警惕低声唤了声春惠,让她醒。
  春惠睁了眼,见面前一人一蛇,她心底是怕的,但在冯思安的怀里,也能不动声色挺起气势,抿嘴在牛皮下暗暗摸到剑按着。
  鬼面人落步无声,缓行到冯思安面前,近得咫尺,低头打量他许久。
  冯思安大气不敢出,不知这人什么打算,却觉这连五官在哪儿都分不清的怪人,看向他的视线当是炽热哀切的。
  这人对他没有恶意。
  说不出缘由,这种类似刻入骨子中的第六感明敏,让他打心底里觉得安心。
  分明当下可是个野林,哪儿能凭白冒出人来。
  就好像自己天生便有可依人言呼令唤蛇的本事一样,没办法解释,也没人能给他解释。
  四处因无声更显风吹草低,树叶碰撞的细碎声响无限放大。
  “敢问您是。”
  冯思安顺怪人的视线下看,才发现他和树上盘的蛇,盯的不是自己,是自己胸前挂着的珠子。
  “这不行。”
  冯思安以为他图财:“要财可以送你,唯这珠子是我爹打小让我带的护身之物,什么材质都不知道,可不是帝皇绿,拿出去卖,不一定值钱。”
  怪人闻声抬了视线,落在冯思安脸上,又是好一阵长久的凝视,看得他跟春惠浑身发毛。
  “你爹。”
  耳畔迷离响起缥缈拟风的声。不像打嘴里发出的,更像是直接响在脑子里。
  “我爹是便护国大将军,冯汉广。您们认识?我这番便是带家妻来益州代他访旧友,若是旧友,我刚好可代他问好。”
  冯思安答。
  季春惠赫然惊愕地抬头看他,满脸不可思议。
  “再不回了吗。”
  那怪人自顾呢喃。

  冯思安喉咙莫名发干,咽了咽口水,道:“回不来,公事繁忙,身不由己。您……可是在这儿等他。”
  鬼面人不再应声,只缄默注视那青珠良久。
  终移身退后几步,委身将怀中一张厚重的白狐裘衣搁在地上。
  而后无声退回黑暗中去,带着那条大蟒一并,消失在月夜光影的深处。
  若不是这张狐裘正摆地上,他都会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做了个怪梦。
  冯思安起身过去把狐裘拿着,朝那片黑暗道了声谢。
  抖开来发现这张裘子尺寸没那么大,装不下自己,就过去给春惠披上,她穿了还长,多半是个身材纤瘦的男子尺寸。
  “老头子。”春惠把自己包在裘子里,好一个上等整片狐皮围的裘子,暖意立马生在怀里。
  她还没消掉刚刚那股子惊奇劲儿,手里摸着软乎乎的毛,喃问:“你刚自言自语些什么呢,忽然就自报家门?”
  “嗯?”冯思安方才回了神,扭头奇怪道:“不是他先问的我。”
  春慧一双灵动眼晃了几下,体内生出的寒意多厚的裘子都裹不住,小娘子缩着搓了搓胳膊。
  “深更半夜的,就别弄什么玄虚吓唬人了。”春惠又往那怪人消失的地方瞄了两眼,小声谨慎道:“那不是个哑巴的吗。”
  “小丫头胡说些什么,你这不是称得我奇怪……”
  冯思安顿了话,把裘领帮她掖好,改口道:“好了,继续睡吧。就当撞了什么鬼神,挨到天明便好。”
  不过也定是个好心鬼,善心神,冯思安心道:知道他门冷,还特意冒风送了裘子过来。
 
 
第61章 益州
  第二日天才摸亮,两人便上马赶路,片刻都不想耽误,晌午刚过就入了城。
  赶这会儿正是热闹时候,益州城内果然商贩接踵,人来人往,不比皇城的吆喝声四起。
  驼铃商队招摇而过,荡得隔岸小曲儿都多了些妩媚。
  中原风情与各色异族交融,传闻益州城立于妖门之下,鱼龙混杂,说不定身边路过的,还可能是个什么妖魔。
  冯思安抬头看了城门上长枪严立的玄甲士兵。
  便是他冯家根基,一脉延续的益州军。
  春慧从马上跳下来,把狐裘扔到马背上,担平衣裳,晌午的天暖,不需要穿那么多。
  两人随街边逛边走,临近年关,到处红红火火的,年货异品琳琅满目,护城河两岸扯满红绸灯笼,着实有些让小姑娘迈不动步子。
  前头路越行越堵,冯思安仗个子高,遥遥看见前方路拥人多的主街中央,插着只巨剑形状的山石。
  巨石堪比楼高,剑状逼真,雕刻栩栩如生,甚至清晰可见剑身繁复腾纹,直把大路劈成两半。
  冯思安吃惊:“怎莫名在这儿雕了把石剑像,不挡路吗?”
  边上一个挑担子的脚夫老汉儿揩了汗,操着口方言接话:
  “公子外地的?不知道了吧,这不是立的石像剑,是天神掉的神武所化,没人敢动。倒也能成个纪念,提醒着一走一过的人呐,今日平安,来之不易。”
  春慧在旁边掩嘴笑笑,小声说:“绊脚石而已,故事还传得挺好听。”
  老汉儿赶紧嘶地止了她的嘴,道:“唏,姑娘,有些话可不能乱讲,岂能背后议神呐?”
  老汉再扫了眼四周,看反正路堵,一时抽不出身,便佝偻起腰,压了嗓故弄玄虚道:
  “什么传说,益州像我这把年纪的百姓,可都是亲身经历!二十六年前益州妖门大开,生灵涂炭,神要屠城,下令百姓与邪煞共焚,血流满地,凄惨混沌中,前有总镇将军弯弓射大妖,后有白衣圣人舍身谪仙,折神武,救苍生,这石剑就是见证!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什么呦,呵,也罢,反正越是宏伟的故事,就越会传成虚假的神话。”
  路稍通了些,老汉儿摇了摇头,并进另一条路里去,哼着曲儿晃着扁担走了。
  春慧诧地抬头,看向冯思安。
  当事人亦不是个目瞪口呆,摊手用口型跟她做了个“不知道啊。”
  “你爹到底藏了你多少故事。”季春慧翻了眼皮,甩开袖先走了出去。
  “我只知道这个世上有妖。”冯思安紧追身道:
  “不曾眼见,他也从未与我讲过还有这般风光事。又说我爹再是英勇,总归凡胎肉体,哪儿能行得那事?多半还是传的夸张。”
  神仙眷侣牵马到了总镇府底下,门匾凛然镌着黑字,一扇阔气玄铁大门闭得紧,日头浓烈,被至深的黑无情纳下光彩,严肃庄整不带颜色,守门的兵和镇宅的石狮一同站得笔直。
  亏得打小就在这种军营肃整的环境里长大,否则怕是没胆靠得过去,更别提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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