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坛...” 傅岹然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不过是深渊的一小部分倒影。”
走廊上,长发马丁靴关了直播,更加无所顾忌。他缠上了闻九天,就差上手了。
“你到底是哪位?” 闻九天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我不怎么跟同行打交道的。”
“呸,谁跟你是同行。” 长发马丁靴还不乐意了,“我可是正经美妆博主。谁跟你似的,全网知名疯子,整天胡作非为。”
“.........”
何同光从包厢出来,正往这边看来。
“行,我不管你是谁。” 闻九天懒得掰扯,忙不迭就要走,“给我让开,不然我叫保安了。”
“闻九天!” 何同光却喊了一声。如果傅岹然出来发现闻九天不在,他肯定是要倒霉的。
长发马丁靴循声看去。他显然认识何同光。
何同光笑着走了过来,打了个招呼,“夏雾也在啊。”
“傅岹然接了个电话,” 何同光对闻九天说,“待会儿就出来。”
原来长发马丁靴叫夏雾。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
闻九天一时没工夫细想。
“又跟人在这里吃吃喝喝的?” 夏雾说,“我们纳税人交的钱就养了你们这群酒囊饭袋。”
“.........”
“你不要胡说,这是朋友聚餐。” 何同光有心理准备,“而且也是商量工作的事,沈杯开赛在即。”
“沈杯...” 提起沈杯,夏雾的攻击性更加明显了,说的话比脸上的线条还硬,“沈杯现在选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今年又打算上哪儿找个蛇精脸的美术蠢材捧出来造星啊?”
“死心吧,以你们的水平,根本复刻不了傅岹然的成功,他已经是沈杯最后的荣光了。”
“我们沈杯今年请到了傅岹然老师。事实上,今晚正是我私人请傅老师吃饭。” 何同光明显压着一股子气,面上却还得保持微笑,“是吧,闻九天。”
闻九天在一旁愣愣看着。他发觉何同光真是个人才。
不仅能隐忍,而且厚脸皮。
“傅岹然也在?” 夏雾有些意外,旋即又露出了然的神色,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闻九天,“原来如此。”
“傅老师确实厉害啊。” 对着闻九天,夏雾开始了新一波的阴阳怪气,“下午网上还有人说,看见警察去了你的那个什么废品展览,晚上就通通被捂嘴了,连个出来发声的当事人都没有。”
“闻九天,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闻九天紧了下眉。他渐渐觉得夏雾有几分眼熟了,“你什么意思。”
“都这把岁数了,跟人打架打输了还只知道哭着回家找哥哥。” 夏雾冷哼一声,优越的长睫毛一闪一闪的,“简直太有出息了。”
“.........”
何同光这回倒是没还嘴,反正被骂的不是他自己。更何况,他也挺认同夏雾的观点。
不远处包厢门被拉开,傅岹然出来了。他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随后落在闻九天身上。
傅岹然夹着根烟,朝这边走来,又是打算来领闻九天回家的。
“不是吧...” 夏雾耸了下肩,觉得无趣。他不想跟傅岹然对线,转身打算走,“闻九天,临走前我再送你一个建议,免费的。”
“你可以找几张沈杯获奖的画烧给你外公,正好你也喜欢收集废品。”
“这样没准儿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家里能多一个人——哎嘿,你外公被气活了,惊喜吧。”
“.........”
夏雾说完就走了,闻九天心里却像埋下了什么。他正要跟上去问个清楚,肩膀被人抓住了。
“往哪儿跑。” 傅岹然淡淡的声音在闻九天背后响起。
夏雾已经走远,闻九天追不上了。他只得转回身来,却不愿意抬头看傅岹然,“我想回去了。”
“刚那人谁啊。” 傅岹然问。
“我不认识他。” 闻九天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没说出口。
“他叫夏雾,桐美肄业生。” 何同光说,“现在改行当美妆博主了。”
“夏雾。” 傅岹然随意咂摸了两下这个名字,很快就想起来了,“小学一年级在你胳膊上咬过一口的那个?”
闻九天:“.........”
当时小闻九天还很单纯,被咬了后不知道还手,当场放声大哭。
第二天,傅岹然就来学校了。
“小时候那么乖,” 傅岹然用指背不轻不重地刮了下闻九天的脸,“怎么长大了就不听哥哥的话了。”
闻九天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来。
他想,如果能再来一次,他会选择挥着小拳头自己跟夏雾干一架——就算输了、灰头土脸的,也无所谓。
“你答应过我什么,没忘了吧。” 傅岹然一手托起闻九天的下巴,毫不在意这是个公共场合。
“今天是第十五天。我不提,你就打算装傻混过去?”
闻九天被托着下巴动弹不得。他抿了下嘴,余光中看见何同光避到了别处。
“嗯?” 傅岹然见闻九天分心,声音严厉了几分。
就在刚刚,闻九天意识到了一件显而易见却被忽略了很久的事。
本质上,他仍然是在自己承担自己言行的后果——他四处闯祸的后果、他胡作非为的后果、他泼了刘主席一桶水的后果。
他的后果就是不得不被傅岹然操纵。
闻九天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正要去拿,傅岹然却先伸出了手。
“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 傅岹然拿着手机转了一圈,看见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闫飘飖。
不能接这个电话。
闻九天知道傅岹然一定会开免提,而闫飘飖十有八九是来问《杀死羽毛》的事的。
手机在傅岹然手上,闻九天抢不到。
傅岹然的目光从看到闫飘飖三个字起就变了。他一直很忌讳这个人,忌讳她给闻九天提供的另一条路。
“看来,你闫老师还挺关心你的。” 傅岹然的声音沉了些。
“应该是...” 闻九天别的不行,但是朝傅岹然卖惨撒娇他最在行。
“应该是因为我今天被人骂了吧。” 闻九天撇了撇小嘴,眼皮耷拉下去,“刚刚夏雾也骂我来着,还说我要进监狱。”
“哼,” 傅岹然手上捏紧了些,拇指再一次蹭了下闻九天的嘴角,“你取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被骂?”
傅岹然似乎窥破了闻九天的想法,他还是按了接通。
闻九天心里陡然一凉。
“喂,闻九天,” 免提一开,闫飘飖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今天出什么事了?上次我跟你说的——”
电光火石间,闻九天心一横,主动扑到了傅岹然怀里,“哥哥。”
傅岹然:“.........”
电话那头很快便安静了下来,远处的何同光不由得睁大了嘴和双眼。
闻九天扯了扯傅岹然的衣角,小声嘟囔着道,“我知道错了。”
第26章 00001号美人
手机上的通话仍未挂断,时长一分一秒地走着。闻九天双手环抱着傅岹然,像小时候缠着哥哥那样窝在他怀里。
落云楼里这一层的走廊不知何时起静了许多,包厢的门都自觉掩上。天花板上坠着的灯光摇摇晃晃地氤氲了起来,而闻九天感到彻骨寒凉的孤独。
在这个熟悉而温暖、曾让他依恋的怀抱里,闻九天血淋淋地剥离了过去的自己。他不再单纯了,傅岹然也再不可能是哥哥了。
“站好。” 傅岹然的呼吸似乎乱了一秒,可他开口时已然恢复如常,“在外面不要胡闹。”
闻九天被不轻不重地推开。
“喂?” 闫飘飖的声音再度从听筒里传来,透着十分不满,“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闻九天,你让傅岹然先出去。”
“.........”
傅岹然却岿然不动地举着手机,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抬了下眉,示意闻九天配合自己。
“我,” 闻九天舔了下嘴唇。他抬眸看了傅岹然一眼,知道今晚这一遭是彻底逃不过了。
“闫老师,我出来了,现在...是一个人。”
“好。” 闫飘飖的语气柔和平稳了些。她不紧不慢道,“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听进去了没有。”
傅岹然定定地盯着闻九天,神色阴得耐人寻味。
“...嗯。” 闻九天心快跳到嗓子眼了,沙哑的声音有点可怜。
“嗯什么嗯!” 闫飘飖却浑然不惯着闻九天,开口毫不留情,“我让你回桐州时记得给你妈妈扫墓,你是听到鬼肚子里去了吧!”
“.........”
闻九天错愕半秒。闫飘飖从没让他去给闻漏月扫墓。
傅岹然也有些意外。他皱了下眉,将信将疑地看了闻九天一眼。
“喂?人呢?” 闫飘飖却没给他俩反应的时间,“闻九天,你又被警察抓走了?”
“.........” 闻九天及时反应了过来。他语无伦次着道,“我我我...我给忘了。”
“这都能忘,你脑子里还能装点什么?” 闫飘飖表现得就比闻九天自然许多。她曾经是个舞蹈演员,舞蹈演员也是演员的一种。
“天天跟傅岹然那种俗不可耐的三流艺术家混在一起,有什么前途...”
傅岹然:“.........”
“对不起,” 眼见着傅岹然脸越沉越厉害,闻九天连忙打断闫飘飖,“我...我明天就去。”
闫飘飖冷哼一声,这才结束了她的阴阳怪气。
“给你妈妈扫墓的时候记得戴个口罩,那里的人一直络绎不绝。”
通话结束后。
给母亲扫墓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即使是傅岹然,也不能说什么。
傅岹然把手机插回闻九天的口袋里,两人的身体距离又有意无意地近了起来。
“就这点事,” 傅岹然不再掩饰自己的呼吸。他歪着头凑近,冲闻九天鼻尖吹了口气,“值得你吓成那样?”
闻九天浑身有些僵硬,无所适从。他不是没有过和傅岹然近距离的肢体接触,但那从前都是在他本能地愿意甚至向往的情况下。
而现在,闻九天是怕而抵触的。
“你不是不喜欢闫老师嘛...” 闻九天不敢表露出来。他低着头小小声,顺便又拽了下傅岹然的衣角。
闻九天现在学乖了。他知道在不能独立行走的时候,要学会向傅岹然服软。
傅岹然不知信了没有。他伸手在闻九天腰上掐了一把,“去,把卫衣盒子抱出来。”
闻九天听话地回到包厢,找到了联名款卫衣。他想起自己今天上午还抗拒得恨不能撕碎它,现在却已经可以波澜不惊。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在一瞬间长大”吧。
闻九天默默地想。
要是能长得更快点儿就好了。
闻九天抱着盒子出来,外面的走廊恢复如常。
傅岹然不动声色,目光在闻九天身上打量了一遍。
何同光和傅岹然站在一起,看向闻九天的眼神笑而令人不适。
“赶紧的,” 何同光抬了抬下巴,“外面的人都催了好几遍了。”
“我...” 闻九天试探着看了傅岹然一眼。他不想去下一场了,他既不喜欢,也觉得没必要。
傅岹然却没说什么。他一手松松地搭在闻九天肩上,随意道,“走吧。”
落云楼门口停着几辆车,众人都还在等着。
闻九天被傅岹然搭着肩膀,宛若一条被拴上牵引绳的小狗。
“哟,傅老师出来了。” 等了这许久,倒是没人不耐烦,见到傅岹然时还笑吟吟的。
傅岹然点了下头,搭着闻九天朝一辆车走去。有不长眼的想跟上去,被何同光伸手拦住了。
“我和闻九天有些事儿要解决。” 傅岹然把闻九天按进一辆车里,这才转过身来,坦荡得近乎厚颜无耻。
何同光连忙摆手点头,示意明白。
车门关上后,何同光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他背过身来,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那辆车里该有的都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