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可以不让石若磊知道。
闻九天想了想,决定将错就错,“傅岹然跟我说了仿古学童的事儿。”
石若磊沉默了。这说明他是知情的。
“傅岹然说,我外公还在世的时候,您与我们闻氏画廊牵扯不深。” 闻九天淡淡道,“我本来以为,您不知道呢。”
“收手吧,孩子。” 石若磊的这一声叹息格外沉重,“一旦仿古学童的事公之于众,不论你外公是否无辜,他都永远洗不白了。”
闻九天没有回应石若磊的问题。
“我要去找傅岹然了。” 说完,闻九天挂断了电话。
他的手机上还有若干条待回复的消息和未接来电,李开说希望他有空能来工作室一趟。
傅岹然的消失是一件大事。并且从目前来看,这种“消失”还会持续一阵子。
闻九天需要给它一个合理的理由。
在去工作室前,闻九天决定先回趟家。
傅岹然的手机被他放在了家里。
一进门,闻九天就察觉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鞋柜上傅无闻的拖鞋不在。
反倒是萍姨的拖鞋摆得好好的。正常来说,这个点她应该在的。
闻九天看了眼手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多。
“哥,哥?” 闻九天换鞋时喊了两声。
傅无闻的房间在一楼,他应该能听见。
可是没有回应。
闻九天皱了下眉。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想得太多了。
上楼时闻九天脚步飞快。时间有限,他想尽快赶去工作室。
李开和何同光已经快压不住阵了。
推开房门时,闻九天额头冒着细汗,稍有些喘。
“你回来了?” 傅无闻正坐在闻九天的桌前。他几乎不会进闻九天的房间,这一幕看起来陌生而别扭。
闻九天眼睛倏地一睁。
傅无闻的面前,赫然摆着傅岹然的手机。
闻九天的喘息声深了几分。他缓步进屋,下意识带上了门。
“不用关门。” 傅无闻说,“我找了个理由,让萍姨今天先走了。”
闻九天抿了下唇,低着头没说话。
傅无闻站起来,拿着傅岹然的手机甩了甩,“没有极其特殊的情况,我不会进你的房间,更不会动你的东西。”
“可是你的疯狂实在是超乎我的想象。”
傅无闻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他严肃的神情中有一丝压抑的怒气,“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傅岹然失踪不是小事,你能瞒多久?”
“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你想把你自己送进监狱吗?”
闻九天耐心地等着傅无闻说完,才道,“首先,我并没有打算一直关着傅岹然,只要他配合我,我会立刻放了他;”
“其次,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我囚禁傅岹然。他说了他不会反抗,他是自愿被我关着的。”
傅无闻却嗤笑一声,完全不当真。
闻九天从傅无闻手里抽回手机,“最后,我当然会给傅岹然的失踪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闻九天点开微信,在一连串未读的红点中找到李开的对话框。
「工作室的事情你看着办。我最近闭关,有个自己的项目要搞。」
李开几乎是瞬间就回了过来。
李开:「我看着办??」
李开:「你现在在哪里??」
李开:「你不会还是要搞那个之前被毙掉的方案吧??」
李开的电话打了过来,闻九天关闭手机,把它交到了傅无闻手上。
“先放好。” 闻九天说,“还是说,你要去举报我?”
傅无闻眼神挣扎,半晌道,“你和傅岹然的事,我从来不掺合。”
“那就好。” 闻九天说,“我先去工作室了,还有些事要处理。”
“刚刚,你为什么不让李开把工作室的事交给你?” 傅无闻皱了下眉。
“那不符合傅岹然的习惯。” 闻九天随意道,“而且,傅岹然不在,他的一切自然就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会再更一章。
第93章 送饭
傅岹然的工作室此刻乱成一团。
表面上李开安抚着所有员工,让他们照常干活;实际人人都心不在焉,甚至开始找起了下家。
傅岹然哪怕不出现、不干活儿,可他在与不在仍是有很大区别的。
更别说还有跟着何同光前来的几位桐州人士。
闻九天叩了两下门,径直走了进去。
“闻公子!” 其中一位见闻九天来了,连忙起身。
闻九天宠辱不惊地点了下头,没应声。他看向何同光,“这几位是?”
“桐州那边书画协会的。” 何同光说,“为了沈灵均作品的鉴定来的。”
闻九天无所谓地笑了下。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几人,知道他们曾经和刘主席都是一伙儿的。
“我又不懂画,找我也没用。” 闻九天说,“至于傅岹然为什么突然发那个动态...也许是他真的看出了什么吧。”
几人拧着眉,面面相觑。
“说起来,我有个主意。” 闻九天绕开他们,走到沙发前坐下。
“什么?”
闻九天清了清嗓子,“尽管傅岹然现在找不着,我们无从得知他发那条动态的真实原因;但是,那条动态的内容却可以为接下来的鉴定指明一个方向。”
“沈灵均、闻愚白、傅巍。” 闻九天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三个名字,“也许对这三人的作品重新进行比较研究,会有助于我们判断那七幅画的真伪。”
“你们觉得呢?” 闻九天说完,眼含笑意,用审视的目光将面前这四五人扫了一遍。
他的话说得不算露骨,但人人都能听得明白。
“闻公子,你什么意思?” 其中一人语气微微严厉了些,“你是觉得我们的鉴定工作做得不好吗。”
“我再说一遍,专业上的事我不懂。” 闻九天没有被触怒,平静道,“作为外行,我能看到的只有结果。”
“目前的结果就是七幅画鉴定了这么久都没个说法,而主持工作的傅岹然留下一条语焉不详的动态就消失了。希望你们还没忘记,那七幅画的所有权仍然在我手上,我催促一下,合情合理吧?”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还不是因为傅岹然一意孤行不肯松口?” 那人语气多了几分不明显的怒气。
一直沉默着的何同光伸手按住了这人,用眼神示意他注意语气。
闻九天坐在沙发上不动弹,“傅岹然不松口,自然有他的原因。”
“也许顺着我刚刚指明的那条路,就能知道为什么。”
另一个站在一旁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推了推镜框,谨慎道,“其实...沈灵均老师和您外公、还有傅巍老师,三人的风格确实有很大的相似之处;甚至,甚至石若磊的画作也颇有几分沈灵均的神韵。”
“那傅岹然自己的呢?” 闻九天脑海里忽然蹦出这样一个疑问。
“傅岹然老师自己的山水画作不算多。” 那人继续道,“乍一看与上述那几位确实一脉相承,但仔细研究还是能看出明显差别的。”
“或许是因为傅岹然深受西方绘画的影响,他的山水画是有些自己的独特之处的。”
“任何一个画家都会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闻九天说,“只是看鉴定的人能不能发现了。”
面前那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闻九天:“又或者说,你们只是想囫囵个把那七幅画都盖上沈灵均的大名,对真相其实毫不关心?”
“闻九天你——!”
闻九天一记眼刀,打断了那人的话。“除去捐给博物馆的作品,闻愚白和傅巍的大部分遗作都在我们闻氏画廊。”
“如果你们愿意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挖,需要闻愚白或者傅巍的画作来参考,我保证,一定大力支持。”
“闻公子,这些画都是从你外公家里翻出来的。” 其中一人道,“万一查出它们是赝品,对闻老先生的名声也不好吧。”
闻九天嗤笑一声,站了起来。他捋了捋衣服,做出送客的样子,“笑话。我外公哪里还有什么名声。”
何同光替闻九天送走了那几人。直到临走,他们也没对闻九天的提议作出表态。
闻九天靠回沙发,独自陷入沉思。
“傅岹然刚刚联系你了吗?” 李开正焦头烂额地拨着电话,一见闻九天空下来立刻上前。
“没有。” 闻九天摇了下头,故作疑惑,“怎么?他联系你了?”
李开打开和傅岹然的微信对话,递给闻九天,“他下午给我发了这些,然后手机就又关机了。”
闻九天接过手机,皱着眉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这个...别的项目,” 闻九天好似毫不知情,指着手机问道,“是傅岹然说要让玩家自己去猜的那个游戏吗?”
“差不多吧。” 李开说。
“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做?” 闻九天问,“没有别人参与?”
“这游戏根本就不适合作为商业项目,之前在老东家的时候会议上会全票否决的!” 李开眉头皱得像被502胶水粘住了,“也不知道傅岹然着了什么魔。”
闻九天想了想,“这事儿,你刚才跟他们说了吗?”
“他们?哦,你说桐州的人是吧。” 李开说,“我怕节外生枝,就先没说。”
闻九天嗯了一声,“行。那这事儿就暂时保密,我会告诉何同光,别的人之后再说。”
“可是...” 李开哀叹一声,“傅岹然怎么就不能正常点儿。”
“傅岹然的想法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 闻九天把手机递还给李开,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吗。”
“我是勉强习惯了。” 李开压低声音,朝大格子间看了眼,“但是大部分员工,肯定是无法习惯的。”
“这个我会解决。” 闻九天说,“如果过段时间傅岹然还不出现,工作室的事我来接手。”
一年最热的时候渐渐过去了。正午的阳光逐渐变得没有那么刺眼。偶尔在日落后走在街上,车疾驰而过时会掠过一缕凉风。
闻九天一件件地履行着自己对傅岹然的威胁。
一天只送一顿饭、不允许傅岹然走出卧室、把傅岹然的住处挪进卫生间、只给傅岹然一条夏天的凉席垫在地上...傅岹然不为所动;
于是闻九天又没收了傅岹然的画架和颜料,每天只允许他绘画一个小时。
有一天中午闻九天去送饭时,傅岹然正盘腿坐在凉席上,对着浴室的瓷砖墙闭目沉思。
傅岹然瘦了,瘦了很多,脸上的皮像绷在骨头上似的,没有一处圆润的地方。
长期不见阳光让他的皮肤变得苍白。他的头发长长了,披在骨骼完美的两颊边有些雌雄莫辨。
“中午好。” 傅岹然听见声音,睁开眼睛。他冲闻九天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因为瘦而精致得过分的脸上眼睛甚至还亮亮的。
闻九天只是打开了门,什么也没说。他转身把食物放在卧室的桌上,像往常一样打开了手机上的计时器。
计时一个小时。
傅岹然走了出来,却没有立刻扑向食物。他在卧室的画架前坐下,意味深长地吸了口气,拿起画笔。
闻九天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他宁愿对着墙角发呆,也不愿意再多看画架前的傅岹然一眼。
在傅岹然的身上,闻九天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的生命最顽强而张扬的时刻,是他被傅岹然拴着铁链却仍然不屈不挠的当年。
闻九天每天中午只会在这里呆一个小时。而傅岹然无论是绘画还是吃饭,都只能在这一个小时之内。
半个小时过去,傅岹然仍然没有停笔的意思。
“你继续这样,迟早有一天会变成饿死鬼。” 闻九天说。
“放心,在我画完之前,我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傅岹然笔尖飞扬,用近乎浪费的奢侈感,一分一秒地消耗着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
等傅岹然结束今天的绘画,一个小时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饿了一天的傅岹然当然没能吃完闻九天带来的所有食物。
闻九天面无表情地收拾完剩下的饭菜,眼神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