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两人的靠近,那条黑色巨蛇终于察觉到有活人气息,“刷刷刷”从树上往下游动,黑色的大脑袋从枝叶间探出,似在寻找陌生气息传来的方向。
低低的吼声从黑蛇嘴里发出,那是人类耳朵无法辨别的声波。
传到林束耳中,好像有无数的灵魂在痛苦哀嚎一样。
相较于那棵树,或者黑蛇,人类的体形太过渺小,很容易一眼扫过去便被忽略掉。
但黑蛇辨别目标不是靠视觉,林束与连默的体形虽然非常小,但两人的气息在这个诡谲阴森的世界,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根本不容错认。
当黑蛇锁定目标后,高高抬起巨大的头颅,两只幽绿的眼睛直直望向林束与连默。
黑蛇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上还挂着肉丝,腥臭的涏水混着暗红血液滴落在地。
庞大的身体游下树,摆动粗壮的尾巴快速朝林束与连默爬来。
林束朝着树中心走了半天才拉近一点点距离,黑蛇主动游过来,距离却是肉眼可见地在缩短,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相遇。
连默拉住林束停下脚步,林束回头看向他。
连默的神情略为凝重,“这是集整个世界的恶念与黑暗养出来的诡主,是世界级别的战力,恐怕不是我们现阶段能对付的。”
连默话音刚落,消失许久的系统这时突然跳了出来。
【警告!警告!即将遭遇B级诡主,超越玩家现有战力太多,无法对抗,无法对抗,建议撤离。】
林束现在虽然相当于开挂被暂时提升到5阶,但B级的怪物,那是高阶任务世界里才会出现的。
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怪物,而是诡主,可怕程度更是翻倍。
林束无视掉脑海中的系统声,与连默对视,连默垂眸望着他,似在等他答复。
林束眼中没有半点畏惧,而是带着一点好奇,“现阶段对付不了,那哪个阶段能对付得了?”
连默眸光微闪,拉着他的胳膊往身后轻轻推了推。
“到了那个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你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好。”
林束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几步,依旧是好奇的眼神,“你要单独对付它?你刚才不是说,现阶段的我们都无法对付吗?”
连默摸了摸他的头,语声低沉地道:“是无法对付,但可以试一试……我在这里失败了,问题不大,但你不行。”
“为什么?”此时的林束显得像个好奇的孩子,无视近在眼前的危险,逮着人一个劲追问。
连默抬眸,扫了疾速靠近的黑蛇一眼,收回视线再次对上林束的眼神,声音轻得像自语。
“因为我承担不起后果。”
说完这句话,轻轻将林束往后推得更远一些,抬头扫了眼逐渐逼近的黑蛇,迈步迎向前去。
几句话间,黑蛇离得更近了,像一座山奔袭而来。而越靠近目标,黑蛇显得愈发残暴,沿途一切障碍物都被横冲直撞地摧毁。
尤其尾巴的破坏力,所过之处如飓风过境,没有一块完整的。
林束望着连默渐渐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抿紧了嘴唇。
他没有争着说不让你保护,两个人一起上什么的,也没表现出任何抗拒之意,只是抬眸安静地注视那道远去的背影。
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再次浮现,不甚清晰的画面中,似乎也有一道不算高大的身影,背对着渐渐远去。
林束微微蹙起眉头,发现自己不喜欢这样看别人的背影。
在他的视野里,连默与黑蛇冲撞在一起,就像一叶漂浮在大海里的孤舟,迎向涛天巨浪。
孤舟被巨浪吞噬,大自然的无边伟力不能相抗。
林束幽黑的瞳孔骤然一缩,紧盯着那个方向,眼睛眨也不眨。
连默的身形在黑蛇面前根本不够看,撞上后就失去了踪影,如同在一只大象身上找到蚂蚁的身影一样,肉眼根本无法辨认出来。
庞然大物被挡住冲势,身体与地面剧烈摩擦掀起的漫天泥尘,仿佛刮起黑沙尘暴。
黑蛇巨大的身体翻滚扭动,好像在跟什么扭打在一起,隔得这么远,林束能感觉到地面一阵阵的颤动。
张开的大嘴发出狂怒的尖啸,不知是因为被虫子一样的人类给挑衅了而愤怒,而是因为感受到威胁并受到了伤害而发狂。
蛇头上鼓起的人头也都狂怒嘶吼,好像要冲出来撕咬一样。而鳞片上那一张张人脸,全都痛苦地哀嚎起来,甚至流下绝望的血泪。
林束好像能听懂那些哀嚎声。
那些附在黑蛇鳞片上的面孔,全都是以往献祭死掉的人,血肉被献祭,灵魂也不得解脱;而黑蛇头顶的肉球,全是以前死掉的“死更鸟”,他们的怨恨化做了蛇头。
——或者说,这条黑蛇,便是监狱过往所有亡者的怨魂凝聚而成,又受源源不断的恶念怨恨滋养,如此才会壮大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些哀嚎声,是亡者对自己的挽歌。
而蛇头的“知更鸟”们,却唱起了赞美诗。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要收尾了,写得不是很顺,这两天应该会结束这个副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pqepw、张开真诚的源泉 10瓶;灵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Ⅲ.《杀死知更鸟》25
随着幽森诡异的歌声响起, 原本剧烈翻腾的黑蛇动作猛地缓下来,不再愤怒地横冲直撞,给人的感觉没有那么疯狂了, 气息却变得更加可怕。
三角头颅高高抬起,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黑色山峰,山峰震动,无数的黑色石头纷纷滚落下来。
——那掉落下来的不是石头, 而是哀嚎的灵魂。
每道灵魂像是一个音符,组成一曲为亡者唱起的赞歌。
连默的身形显现出来,那些灵魂音符环在他身周, 亡灵赞歌中, 连默的身影似乎在虚化变淡。
远处的巨树上, 挂在枝头的苍白尸体随风晃动,好像在跟着歌声起舞一样。
那个血红色的果子,颜色变得愈发浓郁, 红得简直要发黑,隐隐有成熟脱落的征兆。
歌声传递到林束这里,钻入耳中,就好像有无数冤魂在呻.吟呐喊, 似要把他的灵魂一起拖拽着加入其中。
这种能让精神值瞬间清零的亡歌, 普通玩家听了,直接就会异变成怪物,哪怕是高阶玩家来,也不一定抵抗得住。
听在林束耳中, 就有如无数恼人的苍蝇在叫, 不至于扰乱精神, 但确实很影响心情。
看到连默身影虚化,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就会这么消失了。
连默浮在半空,被那些从黑蛇身上抖落下来的魂灵紧紧围住,一缕缕黑气更是试图钻进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天空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在云层穿梭,照亮大半天空。
黑色乌云中,一只巨大的眼睛若隐若现,那只眼睛让人无法直视,充满邪恶而恐怖的味道。
它似乎盯上了连默,连默在它的注视下身体无法动弹,意识领域遭到侵蚀,双方似乎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另一边,失去大半鳞片上的人脸,黑蛇变得委顿不少,头颅缓缓低下,搁在地面,乍看去像条死蛇。
黑蛇脑袋上人头一样的肉包皆兴奋不已,用夸张怪异的语调欢快地唱着:
“再会了,知更鸟,”
“为你叹息哭泣。”
“为你做寿衣,”
“为你掘坟墓,”
“为你持火把,”
“为你抬棺与扶棺。”
“最终唱起赞美诗,”
“丧钟为你鸣。”①
歌声响起,黑蛇重新变得精神起来,垂下的脑袋又一次抬高。
只是这一次,它的目标换成了林束。
林束的目光从连默身上收回,扫向黑蛇头上一颗颗唱着歌的脑袋。
虽然每一张面孔不是血肉模糊,也变得扭曲而无法辨认出原本模样,但林束却从那一张张怪异扭曲的面孔中,看到了他们死前的景象。
初代“知更鸟”是个刚成年的漂亮少年,面貌与林束长得有几分相似,但非常阳光可爱。在监狱这样灰暗的环境里,脸上每天都洋溢着笑容,让人看了都会心生喜悦。
越是阴暗污秽的人,越会向往明亮圣洁的存在,所以那时少年几乎受到所有人喜爱,而那个时候还没有游戏这种说法。
可是有一天,漂亮的少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发出让人愉悦的声音。
囚犯们很愤怒,他们要找出杀害少年的凶手,将他狠狠撕碎。
于是了监狱展开了大清洗,很多囚犯借此机会发泄自己的暴虐,很多人死去,虽然没有无辜者,但他们跟少年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生前对少年最好的囚犯说要给自己心爱的少年办一个葬礼,他们被困在监狱里,只能找犯人来扮演相关角色。
当睡着少年的棺材被埋进土里后,所有出席葬礼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有那位提议办葬礼的囚犯站在墓碑前,久久没有离去。
他从傍晚站到天黑,夜幕降临,新堆的坟头插着一支孤零零的火把。
火光将犯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摇曳不定,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低垂着头,半边面孔藏在阴影中看不分明,只看到嘴角向两边咧开得很大。
“现在,你是我一个人的了……”他深情地抚摸墓碑,火光照射下,眼中是扭曲疯狂的爱意,用咏叹般的语调深情呼唤:
“我的……知更鸟儿啊。”
画面骤然破碎,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监狱里流行起一个叫“杀死知更鸟”的游戏。
成为“知更鸟”的人,会受到偏爱——吃最好的食物,住最好的牢房,更可以成为掌权者的座上宾,地位一夜之间翻转。
但是,这样理想的生活只是昙花一现,他很快会被杀死。
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长相漂亮的人在监狱里处于绝对弱势,为几天的美好献出生命,在不少人看来是值得的。
——只是没人能想到,死后不是解脱,而是真正灾难的开始。
“知更鸟”们唱起自己的送葬歌,这是唱给亡者听的歌,活人听了,灵魂会一点点失去色彩,最后变成跟亡者一样的灰色。
望着爬过来的黑蛇,感受到身体里的寒冷,林束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唱歌,我也会。”
话落,世界好像静止了片刻,一道无法描述的歌声响起,是人世间不曾有过的韵律。
歌声刚从林束嗓子里唱出来,便钻入灵魂深处,好像不需要通过空气传播。
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在这一刻都变得安宁下来,连天上那只邪异的眼睛也为之一顿,暂时停止了对连默的进攻。
连默有些虚幻的身影,慢慢又变得凝实起来,他睁开眼,从空中望向林束。
更远处的迷宫通道里,被树根捆住的西斯与贺决,摇摇欲坠的神智忽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住,疯狂逐渐从眸中褪去。
西斯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跟贺决面对面抱在一起,两个人还被紧紧绑住。
西斯才刚清醒过来的眼睛猛地瞪大,“……!”
就在这时,贺决也清醒过来,只是神情依旧显出几分呆滞,直勾勾盯着西斯,透着一些乖顺的依赖。
原本要挣扎的西斯突然停下——也是因为挣扎几下,发现捆住他的树根反而越挣越紧——他盯着贺决的眼睛问道:
“你和宫醒意,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贺决仿佛听不懂西斯的话,依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西斯放柔嗓音,一字一字缓慢地又重复问了一遍。
“……他让我在最后一刻,将他斩杀。”
贺决回答地很慢,西斯听得瞳孔骤然一缩,他本是试探性随口一问,没想到贺决真会回答,更没想到,宫醒意与他竟然真有别的谋划。
“他为什么要你杀他?‘最后一刻’是指什么?”西斯连着追问两个问题,贺决眸光微颤,逐渐醒过神来。
淡淡扫了眼跟自己紧紧绑在一起的西斯,贺决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抬头望向虚空某处,目光变得幽深复杂。
“刚才的歌声……”
西斯撇撇嘴,倒也没继续追问,转头看着林束和连默离去的方向,“最深处不知道有什么,宫醒意应该也在那里吧……可惜我们连靠近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不对,那种让人混乱失控的影响好像消失了,就在刚才那阵奇怪的歌声之后……那是歌声吗?好像直接穿透了灵魂,但我记不起是什么样的声音了……”
西斯扯了下捆住自己的树根,再次感觉到一股收紧的力道。但更让他不知该做何表情的是,他隐隐感觉到这条树根传来一股抗拒情绪,好像自己打扰到它勤勤恳恳地工作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