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没弄脏。
但她喝了那么多酒,还是冰的,眼下只觉得腹痛难忍。
晏柠西敲门:“明柚?”
明柚用力压着腹部:“晏姐姐,我需要卫生巾。”
“抽屉里有。”
在卫生间缓了五六分钟,明柚才面色苍白地走回客厅,弓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祸不单行。
人一旦衰起来,还真是连大姨妈都来雪上加霜。
厨房里熬着红糖姜水,晏柠西路过客厅,只看了明柚一眼,没上前问她还疼不疼,或者有没有好一些。
进卧室拿了新的毛巾,新的睡衣,新的内裤,叠好放进卫生间。
转去厨房关掉火,倒了一杯姜水放凉。
又回卧室搭了凳子从顶柜取出一条稍厚的珊瑚绒毯和一个枕头,把一米五的床分成了两半,一边一床被子。
明柚身体不适和沙发睡着不舒适都是其次,晏柠西是怕她半夜又悄无声息地跑了。
上回跑,是发着烧打车,这回要再跑,说不定就是酒后驾车了。有些风险,要扼杀在源头。明柚一身是血的画面,她是后怕得想都不敢再想了。
准备好睡前工作,晏柠西才去把姜水端给明柚。
“喝了暖胃。没熬多久,会有点辣。”
“谢谢。”明柚一直坐着放空,脑子不转,身体也没法动。
看她动弹不得,双眼无神,一脸疲累,晏柠西帮她把挎包取了放在一边:“缓过来了就去洗澡,架子上的毛巾和衣物都是新的,洗完去卧室里睡。”
听到卧室,明柚有了反应,眸中也亮起了星光。
“床铺好了。你睡左侧。”
左侧靠飘窗,右侧靠房门。让明柚睡床的这个决定,是她在煮姜水时做出的。但睡衣,是几天前就买好的。
墨绿色,跟明柚参加何老师婚礼那天穿的裙子,颜色很相近。
她没有特意去逛商场,也没有特意要为谁买,她只是在从步行街回家的路上,恰好看到一家专卖店的橱窗里有这样一款,恰好颜色尺码合适,一切都只是恰好。
明柚能穿,她自己也能穿。
不知是红糖姜水的作用生效了,还是渐渐痛得麻木了,明柚来了精神。
不停歇地喝光了一整杯温水,她笑着对晏柠西说道:“晏姐姐放心,我睡觉很乖的,不打呼,不磨牙,不梦游,也很少翻身,没有坏毛病。”
自证清白后,明柚起身去玄关换了晏柠西上回雨夜穿过的那双凉拖,看向她:“那我先去洗了?”
晏柠西点头。
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明柚的脚。一定是魔怔了,不然为什么会想再新买一双毛拖鞋?
或许是担心晏柠西反悔,明柚洗澡洗得快,头发也吹得快,从进卫生间到进卧室躺下,全套流程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晏柠西在厨房把明早要喝的粥的食材洗好放进锅里,定时,也差不多用了有二十分钟。
“这么快就好了?”惊讶于明柚的速度,晏柠西走到床边,摸了摸明柚的头发,“头发没干,别躺着,坐起来再吹一下。”
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明柚也听话地坐了起来。
晏柠西的味道,她很熟悉了,并不觉得陌生或排斥,也并不在乎睡衣和被子是不是新的。
为了便于吹头发,明柚面向窗户转了身。这是晏柠西第二次给她吹头发了。
这是一种,曾经跟何欢无数次的独处,都没有过的感觉。
温温柔柔的何欢,带给她的感觉,是岁月静好的安稳。何欢也为她做过饭吹过发,却总有无形的距离横亘在她们中间,让她的心无处安放。
而看似生人勿近的晏柠西,带给她的感觉不只是平平淡淡的安稳,还有安心。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头发被手指揉了揉:“过五分钟再躺下。”
“嗯。”明柚鼻子发酸。
她背对晏柠西,迟迟不肯转头。直到背后的脚步声远了,她才仰头闭了闭酸涩的眼睛。
三分钟,五分钟。明柚就这么盘腿坐着,被子只盖住了腿。
晏柠西再次进来,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暖乎乎的毛茸茸的东西:“去年冬天学生送的,没用过,你抱着睡吧。”
明柚低头看,是一个粉粉的暖水袋,还有女神专用的字样。不是充电款,是传统的灌热水的款。
她抱着足够贴住腹部的暖水袋,侧了侧身,缩进被子。很暖和。
她想同往常一样说句“谢谢晏姐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对晏柠西说了太多虚情假意的谢谢了。
多得,真的也成假的了。
……
等到晏柠西jsg也收拾完,已是大半个小时后,时间也过了十二点。
窗户关得很严实,这栋楼位于小区最里侧,夜深后噪音稀少,都被屏蔽在了窗外。偶有车辆按喇叭的声音,或有某些家庭不和的吵架喧哗声,分外刺耳。
做完护肤,确定窗帘严丝合缝,晏柠西关了梳妆台上的小台灯。
房间陷入黑暗,视线变得迷蒙,但她看得见,她的床上还有另外一个人。除开她自己,明柚是继齐雪歆后,第二个睡上这张床的人。
床垫是齐雪歆买的。
进口乳胶床垫。
买的人,却只在买来后,象征性地睡过一次。
九年的情谊,足以消磨掉晏柠西在跟齐雪歆同一张床上睡觉时身心上的拘谨和不自在。
是齐雪歆懂她。
嘴上挑三拣四,实则处处为她考虑,从不会为难她半分。
女孩的呼吸声很浅,从她抱着暖水袋面向窗户躺下后,就没变过姿势。
检查了女孩的被子是否盖好,晏柠西动作极轻地平躺,正在拉被子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心跳停了一拍。吓的。
“睡不着吗?”
女孩答非所问:“你如果不喜欢我这样,我以后就不去酒吧了。以后,以后这半年里,我都尽量不喝酒了。即便是齐老师威逼利诱拉着我喝,我也只听你的。”
晏柠西语带笑意:“这么说,酒吧是齐雪歆约你去的?今晚的酒,也是齐雪歆教唆你喝的?”
“酒吧我自己去的,但酒都是她买的。”女孩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明明都说要走了,她还拉着我,让我陪她喝酒。”
“又在酒吧碰巧遇到,你们挺有缘。”
“哼。缘分虽然有先来后到,但有缘也是我跟你更有缘。”
可最先跟明柚有缘的,不是她。
晏柠西把明柚的手塞回她自己的被窝,掖了掖被角:“衣服我用洗衣机洗了,只是这天气,明天不一定能晾干。”
明柚沉默了几秒:“晏姐姐,我能后天再走吗?周一上午只有第三四节课,我坐早班车回学校,来得及的。你要是不信,我明天把课表找来发你。”
她对晏柠西撒过跟多谎,以至于她完全没把握晏柠西还会否相信她。但她,想让晏柠西信她。
“我现在就去找。”明柚刚撑起身体,就被晏柠西制止了。
“好好睡吧,明天看情况。”晏柠西没有说能还是不能,也没有说信还是不信,而是给彼此都留了余地。
不被信任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明柚不再出声,换了个方向侧躺。
她恼恨自己的“卑微”,恼恨自己的“乞求”,最恼恨的,是她居然对这里生出了“不舍”。
好戏才开始,
别入戏太深。
她咬紧牙关,狠掐掌心,一遍一遍提醒自己。
相亲
隔天, 晏柠西早起。明柚其实在晏柠西起床时就醒了的,但她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晏柠西也没叫她, 就赖床赖到了九点多。
昨天穿过的内裤, 她洗澡时就给扔了,内.衣则是穿着睡的。
洗脸刷牙,披头散发地去了客厅。
晏柠西在餐桌上办公。见明柚洗漱完, 合上电脑去厨房把温着的粥和煎好的鸡蛋、鸡胸肉端了出来。
“过来吃早饭。”
明柚却像没听见似的, 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昨晚脑子和肚子都痛,她根本没心思观察屋子里有什么不同之处。此时她看到了, 被她遗弃在路边的那束花,正安然无恙、生机盎然地开在花瓶里。
她丢掉的花, 被晏柠西“捡”了回来。
晏柠西“捡”了她丢掉的东西。
晏柠西扔了红玫瑰, 晏柠西没有收别人的心意。
“手机在茶几上, 电已经充满了。”对于捡花插花这件事,晏柠西不会额外再做解释。她能说的, 昨晚就说了。
明柚吃饭, 洗碗。
没有多余的话, 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在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的晏柠西面前, 她开始难以正视自己“肮脏”“邪恶”的内心,难以再用那些虚情假意的花言巧语和卖乖行为去“逢迎”或“谄媚”。
她在自我建造的虚假幻境中待久了,对真相与幻象的认知发生了混乱。
往前一步是刀山, 退后一步是火海。是她自己把自己困在了刀山火海的险境中, 举步维艰, 进退不得。
她急需一个“生”的出口。不然迟早会再“死”一次。
“看书、看电视,你随意。”晏柠西的办公场所从客厅辗转去了卧室, 把更大的空间留给了明柚。
整个上午,明柚都抱膝坐在沙发上。
期间晏柠西拿了毯子给她披上,听到一句“谢谢”,两人也再未有多做交流。
冰箱库存不多,午饭只有两个菜,一荤一素。照旧,饭后明柚挣着揽下了洗碗擦灶台的活儿。
忙完琐事,就又给暖水袋换了热水,抱着坐上了沙发。
晏柠西换上外出的服装,头发也扎了起来,还化了素雅的淡妆。
她坐到明柚的边上,帮她把凌乱的头发往两边理顺:“想了一上午,都想出些什么了?”
“我昨天骂了齐老师。”
“骂她什么了?”
“幼稚。我骂她幼稚。”
幼稚?怎么样叫幼稚?齐雪歆说什么做什么让明柚骂她幼稚了?
晏柠西脑中出现了两个幼稚园小朋友吵架拌嘴的画面,一个是缩小版的齐雪歆,一个是缩小版的明柚。
两个小朋友不仅叉腰动口,还相互揪头发。
晏柠西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动,心里动态却十分精彩。两个都“怪可爱”。
明柚:“幼稚的那个,是我。”
去酒吧找一夜.情,幼稚。去婚礼闹事,幼稚。靠追求晏柠西来报复何欢,幼稚。明知晏柠西的妥协与退让是她在剧本里就写好的故事线之一,自己这个编剧还入了戏,管天管地管人家收花,幼稚。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将她的幼稚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着女孩垂头丧气的模样,晏柠西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牛奶味的糖果:“你没说错,她就是幼稚。但成年人的幼稚应该是有理有度,收放自如的。而且……”
女孩的目光终于看向晏柠西,有了点神采。
“成年人不是对谁都幼稚,成年人的幼稚往往只展现给她亲近的、信任的人。”晏柠西捉起女孩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打开她的掌心将糖果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