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下意识往她肚子上一瞄,发现那平坦的小腹系了个小枕包,再仔细瞧,似乎看似平坦的小腹也不那么平坦,难道说……
“我怀了孕哩!”
玉茗不快地抱怨着,下一刻,捉起白秋的手放在自己肚上。
“好弟弟,我和原隋说了,等这一胎落了,让你当他小叔,你怎么看?”
“你怀孕了?”
“是呀!”
“是,原隋的?”
“废话,难不成是你的!”
玉茗掐着白秋的腿又笑起来,她拽着白秋,想白秋蹲下身倚在她肚子上。
“我把垫子摘了,你听听?”
玉茗摸了摸白秋的耳朵。
白秋感觉自己像一块木头,一天之内被各种事劈的七零八落。
讲道理,锦儿被下了狱,他实在没心思想其他的,但玉茗破天荒有了喜,他认了玉茗做姐,虽说这姐在认他时别有用心,可在他最难的那段时间,确确实实也帮了他。白秋不忍在对方高兴时拂她的面子,并且,如果玉茗说的都是真的,锦玉真干了坏事,被官老爷抓住,他一个没钱没文化的小白人帮不上忙,最终还是要拜托玉茗,看是否有回旋的余地。
“姐姐,恭喜你。”
白秋没蹲下去,他摸了摸玉茗腰间系着的小垫包,就当是跟孩子问了好,问完好,立马直奔重点。
“锦儿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说他是种毒花的?为什么种了毒花是那么大的罪过?三小姐和他和离了,是真的吗?锦儿会被判个什么结果?姐姐,你觉得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我知道锦儿他爱钱,他也赚了很多钱,实在犯不着去做那种事呀!你帮我打听打听,估计是哪出了错,叫官老爷再琢磨琢磨?我家锦儿,他不会知法犯法的,他才二十,他还有大好前程呢!”
“什么前程,吃绝户的前程吗?”
玉茗几个呼吸调匀了气息,一转方才的好脸,冷眉相对,“你可知,他前前后后使了多少把戏害上官家?你知道那些帮他暗渡陈仓的人事后是怎么招供的?锦玉坑蒙拐骗,种毒花私制鸦*,都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那人证物证都在缸子村呢,谁冤枉他?谁又陷害了他?分明是他自己一肚子坏水陷害别人!他那几个铺子,锦秋记也好,古宝斋也罢,哪个不是借了自家娘子的势,用的自家娘子的本金?他能在生意场上行走,上官嫣然给他出了多少力,他是怎么回报上官嫣然的?”
“寻了几个大家少爷捣鼓出个云庄不计得失地和上官家打擂,打垮了上官家城东的生意仍不满足,偷偷在赌坊持了干股哄骗自己的舅哥豪赌,而他做局,害的上官家赔付大笔赌债,搞的年关将至下人的冬衣都发不出。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这回,他自己想做鸦*膏赚不义之财,又怕事情败露查到自己,竟拖舅哥下水。亏了他,那上官野给他当替罪羊,要流放千里去寒地,若非上官嫣然当机立断联系四大家族的族长出面把上官野从家中除名,就连上官家也要被牵连进去。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说他无辜,我看你才是榆木脑袋一块!我问你,他什么时候勾引的你?你跟他时是知道他有妻子的吧,那为何还跟他?都是做小,我就不明白,我家夫君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难道还不如个坏透了没心没肺的孬种小白脸?!”
第228章 你瘦了
设计云庄,种毒花田,赌坊做局……
白秋看着玉茗的嘴开开合合,说出的话,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触目惊心。
他的锦儿是这么坏的吗?
在白秋的认知里,从不认为官府的立场一定对,平民老百姓的立场一定不对。古往今来,功大欺理,以权谋私的例子还少吗?白秋并不会因为官府判了就瞬间背叛锦玉站在所谓“公理”的一边,可是,如果三小姐和离那一切又都不同。嫣然有多爱锦玉,白秋是知道的,为了锦玉,她放弃了自己身为大家千金的尊严,他们有了孩子,除非悲痛欲绝,白秋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嫣然同锦玉和离的理由。
和离,尤其是在他们这种大家大姓是非常丢脸的,三小姐是家主,不是深居简出的贵妇,出门做生意,顶着一个弃妇的身份,她得是多么委屈,有多少无奈,锦儿就真的这么狠?
“玉茗姐,我,我……”
“好了,别我我的,等下开饭,我叫厨房特意给你做了高汤小白菜和葱烧排骨,我们一起吃,吃完了,休息一晚,明天我请戏班子来咱们院给你唱几出戏转换转换心情如何?或者,我把之前你喜欢的那个说书先生找来,你不是爱听他讲故事吗,让他讲,我也听。”
玉茗出声打岔,她想转移话题,不再提关在牢里的晦气东西,然而,就是她这一打岔让白秋想起另一件事,“姐姐,阿苦他……”
事已至此,玉茗瞒也瞒不住,她坐在白秋身边,看着男人眼中明晃晃的失落和被刺痛的感觉,心中升起一阵歉意,但是很快,这歉意又自行散去。世间总有一些是饱含着善意的算计,如果他们不派出阿苦,不步步为营,白秋焉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真抓去充了军妓,小白脸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有什么余力去照看他?
“你但凡笨一点或聪明一点我都不至于这么操心。”玉茗叹着气,再次伸出手去拂白秋额间的碎发。
最怕的就是你这种又不是特别笨,又不是特别机灵,这句未宣之于口的话不知为何白秋读懂。
玉茗不愿翻起旧事惹白秋伤心,可为了不使他继续误会,甚至弄得和原隋也生出嫌隙,玉茗还是耐心地解释了,在她说到担心诸如武天鸿之流的事再次发生,白秋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迷茫、悠远。
武天鸿,那确实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在他初次踏入清丰县,选定了十八里街支一个小摊,就曾有一个力巴对他过于殷勤。当时的白秋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刚成型的摊子上,有人肯帮他,他高兴还不及,哪会以最坏的情况想,可结果偏偏就最坏。他被尾随的力巴一路跟到家,外面还下着雨,力巴非要进屋烤火,他不依,力巴一生气,差点在大门口奸了他,虽说最后没能得逞,还是在白秋心里留下了疙瘩。
被人逼奸总是不快活的,那一年叫小光小赖糟践过,跟阿泽稀里糊涂睡过,进了三七小院,白秋极力避免去回想。武天鸿,玉茗不提,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有这个人。
或许他真的让人放心不下,玉茗事事都惦着他,想着他,这份情谊,他感动,这个恩,他得领,可是他就是不舒服,即使后来玉茗为阿苦说了诸多好话,为打了他的原隋找了诸多借口,他依旧没办法做到释然,尽管他心里已经接受,接下来一段时间他要住在这原府。
他没立场嫌弃,他想锦玉,渴望营救锦玉,能帮他的只有原隋玉茗,他必须先保全自己,倘若他都被抓走充了军妓,又能指望谁还为锦玉说话呢?
“姐姐,我知道了,我留在这。”白秋恭顺地点了点头。
玉茗又惊又喜地抱着他,再次提出要他做未来孩子的小叔,白秋不置可否,颇为尴尬地愣着。好在厨房及时传来传菜的声音叫走了玉茗帮他解了围,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回应。现在的他,同样没办法告诉她,他不愿和他们凑成一个家,毕竟只有家人才能够帮忙啊!
老天,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出锦玉呢?
白秋望向屋顶,一滴泪不自觉从脸边落下。
阿苦很快就把给他做的新衣裳、新被子都送了进来,小孩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进了屋,都不敢正眼瞧白秋。白秋也没心情跟他说话,他的天完全塌了,快乐也被抽干。
多新鲜呐!这竟不是大梦一场!可谁能相信,前一秒,他还和阿苦喜果神采奕奕地琢磨着新菜式,后一秒,他的家,他的契弟便都消失无踪……哦,家!三七小院!他还有个家人,喜果,他怎么样啦?
“阿苦!”白秋朝小孩招手。
阿苦眼睛一亮,迈着轻快的步伐挤到床边,他以为白秋原谅他了,可白秋却说:“喜果呢?你后来去接他了吗?”
“咿。”
阿苦的表情瞬间就黯淡下去,白秋便明白喜果是陷在里面了,可玉茗说三七小院被查抄,喜果是不是会被赶跑?要是赶跑,就还好,怕就怕他们把喜果当成锦玉的家眷抓了起来。听说锦玉这种戴罪之身,和他有关系的人也都要连坐,喜果会被连坐吗?
别,千万别!老天,当是我求你,那孩子刚出虎口,不能再掉进火坑啊!
极端无助的白秋,面对现实无能为力,只能做出合十礼虔诚地向天祷告。
阿苦看他对一个没相处多久的喜果都那么在意却对自己没了声音,心中酸楚,却也不好说什么。背叛就是背叛,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他既然做了,就必须接受未来很长一段日子白秋对自己的冷淡。
只是这份冷淡,阿苦希望独独应在自己身上便好,可别应在原爷身上。没了锦玉,白秋今后的托付和依靠就只剩原隋一个人,阿苦盼着白秋能好好待原隋,这样他们在原府的日子就会舒坦,而原隋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清朗的男人第一次连生意也不做了,原六刚报告他白秋平安到家,他就骑着马从茶庄赶回,路上还特意绕远去了趟甘草堂,给白秋买了许多小零嘴。
长廊上一股裹挟着热浪的风,天真的热了起来。阿苦给白秋换上身蓝衫,长到及肩的发也用一条浅蓝色头巾系住垂到前面来,暖暖的明亮的蓝色,配上白秋清秀的眉眼,显得人格外静婉可爱。这样的词语不该用在一个男人身上,但原隋看到的白秋却极为适然,当初的白秋活泼、灿烂,是个小月亮;如今的白秋温润、静好,像是月色下吐露的仙草。
“瘦了。”
原隋放下从甘草堂带回的海棠干杏仁,一脸痴迷地踱过去企图摸白秋的脸。白秋起初想避,待看到原隋眼中的火热又放弃,修长的手指从眉心开始,一路滑到下巴。
其实白秋一点都不瘦,他养的很好,脸上身上皆是恰到好处的匀称,个别地方还丰满的突出,就像一个梨子,最先落到原隋手中是青涩的小巧,辗转到其他男人,味道又在酸甜苦辣中转换,最后回到原隋。原隋已不记得上一次品尝梨子是什么芬芳,因为那些梦一般的绮丽,最终都只化成了鞭子。
原隋欠白秋一句抱歉,但他始终没说。他不敢说,不能说,他是因爱才嫉恨,生出了愤怒,他去道了歉,认了错,那他和白秋之间还剩下什么?他差不多有十年没经历过激烈的情爱,他不想再要第二个相敬如宾了。
“没打招呼就请你来,吓坏了吧。”
温暖从肌肤上撤开,原隋喉结滚动,似乎是想掩饰尴尬,指着桌上的海棠干杏仁说:“甘草堂的,给你买的小零嘴。”
“嗯。”
“最近外面风声很大,为自己着想,就别出去了。”
“嗯。”
“也别怪阿苦,阿苦是个好孩子,我说了办完这件事可以给他一大笔钱放他走,他不干,非要留下来伺候你,你对你的主仆感情是真。”
“知道了。”
“哦,那个……”
原隋挠挠头,仿佛想起了什么。
“你姐姐,看过了吗?”
“看了。”
“她……”
“恭喜你,原隋,有了孩子。”
白秋脸上绽出个淡淡的笑容,他不再敷衍,而是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你和姐姐,你们要好好的。”
*
家里来了客人,最开心的竟是原肆,因着一盒糕饼和姣好的脸蛋气质,小孩对白秋的印象很好。
晚上吃饭,四个人一起坐在小厨房,白秋把车上要带给缸子村的卤菜拿出来,切的薄薄的卤牛肉熏制到位,仅一块就掳获了原肆的嘴。少年就着牛肉配饭,连干了三大碗,眼看还要干不停,被原隋一把拎住扔去了校武场。
白秋惊讶,这都快黑天了校武场还能练功?直到听到玉茗说师傅会给原肆挑灯夜战,不免心生敬佩。难怪清丰县那么多富户唯原家一家独占鳌头,看来也不全仗他们的聪明脑瓜,成熟稳重的家风才是重中之重。
年轻时,白秋和原隋因家人横插一脚而分手,私下里没少抱怨原家老夫人的严厉,现在想想,是自己儿戏。休说什么男女,子嗣传承,纵使他是个女人,是官宦出身,他也比不过玉茗。
玉茗最大的优点,不是她多懂事,而是她的爱收放自如,大气坚忍。白秋相信,如果是自己有了小孩,他绝不会教育成原肆这样既懂规矩又不失少年人天真的未来翘楚,更不会落落大方地与前情敌共桌,看到对方有了麻烦,倾力相助。
他一定会是个很失败的人,看锦玉就知道了,他爱他,可他一点都没能感化他。锦玉曾经就是个小魔王,个性偏执残忍,不计后果,他心里明知道这份偏执迟早会害了他,他应该出声阻止,但他却心怀侥幸,放任自流,最终铸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