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向北————kingofpain[上]

作者:kingofpain[上]  录入:11-30

周:放屁,还生在床上呢。麻木和痛苦也都在床上。我看你是真发春了。
我:麻木和痛苦只能导致死亡,生也是。发春不允许吗?
周:对,那要等到我有钱。恐怖的生活压力。你说得很对,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能发春说明你正常得很。
我:换个轻松的话题吧。过一会儿我要下班了,去医院,皮肤过敏。
周:你中毒了?
我:不知道。上次过敏我吃了药立刻就好了,这次是复发,我去验血,找过敏源。
周:你完蛋了。
我:屁。我健康得很,不管生理还是心理。
周:那恭喜了。我是毫不讳言承认自己不太健康了。没关系。
我:你不是不太健康,而是病入膏肓。
周:你要帮我收尸。看在熟人一场的分上。
我:没问题,每年我还会到你的坟上去喝酒,也给你留一些。
周:我又不爱喝。现在都没有坟了。
我:我可以垒。不过你要死得有创意,有美感。
周:你建议一下,如何有美感??
我:我建议了你再去死就不是你的创意了。
周: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创意的。那么多创意的话就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我:你要是想不到好的死法还是活着吧,省得亵渎它。
周:那么多人都死了,我又不能例外,不过万千蝼蚁中一个。
我:你为什么不能做个特立独行的蝼蚁?
周:如何特立独行啊?还不是废话。
我:勃哭最无耻,它上面的小说我怎么也弄不下来。帮我找找哪里可以免费下载到饥饿的女儿。
周:不能下载。连看的地方都很没有。都要钱的。这本书很有商业头脑。
我:看的地方有,在勃哭,但是只是节选。
周:勃哭只一点点。
我:废话,节选当然不多。
周:那怎么叫能看!你再放屁我踢了你!
我:F*U*C*K。受不了你。
我:明天开始我要戒QQ,BBS了,只收收信。拜拜了,祝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过得开心点。不要老想那些烦心的事。要是想喝酒可以到南京来找我。
我:另外,想到死的方式及时间的话告诉我一声,到时我可以大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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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并没有真正戒网,就像我无数次的准备戒烟戒酒一样都是无功而返,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又出现在网上和周聊天。因此周说我成不了什么大事,因为我没有毅力,虽然戒网之类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甚至没有必要的决定,但是如果真正做到了,说明我还是有希望的。我反驳说你也没有什么毅力,毕业到现在还是这样瞎混。
2001年8月,周死了。他是跳楼死的。
他是礼拜五死的,在他死之前他通过QQ给我留言。我在礼拜一上班的时候打开电脑看到了他的留言,那时他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在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几分钟,他对我说:
老唐,我想想还是这个办法好。你不是经常说我找不到北了吗?现在我找到了,它就在我的下面,距离我有三十七层楼的高度。跳楼不是一个有创意的死亡方式,因为在我前面已经有千千万万的人这样做过了。但是我还可以死得很有美感,像一只鸟儿快速经过天空。
我本来想着要去跳崖。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我总是闭上眼睛,伸展开双臂,身体微微前倾,想象自己是一只鸟儿,双腿轻轻一蹬就可以飞起来,进入崖下那片云雾缭绕的世界。在我飞行的过程中会有风经过我的耳边,那时我会睁开眼睛,看到崖底铺着厚厚的树叶,它们欢快地冲入我的怀抱。我的身体重重地跌在上面,然后弹起来,再轻轻落下。在撞击的瞬间我的灵魂会弹出体外,飘浮在空气中。而我的身体静静地趴在柔软的树叶上,就像是睡在美梦中,没有血流出来。
如果我跳崖的话我会告诉你。我们一起在崖上喝酒,然后我跳下去。但是城市中没有悬崖,飞行的诱惑让我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你没有办法为我收尸了,在你找到它之前它就已经腐烂。杭州太热,在这样的温度下一切都会很快地发生化学变化,除了未来。我坐在楼顶上的时候看着对面那座一样高的大楼,我所在的大楼是我的过去,对面那座大楼是我的未来,中间空空荡荡的是我的现在。如果我能跃过去,我就能笑起来。但是它太宽,并且正在和下面的街道一样变得越来越宽,超过了我的双腿。但是我还能飞行,在空旷中飞行。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灰色的企鹅头像。
周站在距离我有几百公里的杭州的楼顶,闭着眼,伸展开双臂,身体前倾,双腿轻轻一蹬就飞了起来。在他的身体撞击地面的瞬间他的灵魂也获得了自由,像一只鸟儿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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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已经崩溃,有的人还在坚持。他们都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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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电话给小小,告诉他周的事。
我们喝酒,然后抱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然后大声地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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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的死让这个夏天充满烦躁。我和小小突然变得莫名其妙地生气,无缘无故地互相发火,甚至打架。等我们打累了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时,心里都明白,我们不是生对方的气,而是生周的气。周的"不辞而别"让我们都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但是周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我们拿他没办法,只好向对方发火。
我和小小几乎天天喝酒,然后唱歌。小小五音不全,唱歌很难听,还经常忘歌词。我唱歌的水平和他一样。但是唱歌会散发掉一些酒气,可以喝得更多。
我们需要酒。只需要酒。
城市死气沉沉的。
我们在等待着夏天的过去。
这段时间我懒得理小飞。如果不是和小小相约出来喝酒的话,我们一准儿会在酒吧里"不期而遇"。其实我和小小都明白,我们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就会都感到厌倦。周已经找到他的北方了,而我们也不会在原地打转太久。
我们果然都没有坚持多久。在夏天快过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恢复常态,照样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日子,去酒吧,找男人做爱。我们装作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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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气,不是很热,不用什么空调风扇,开着窗户外面有风进来,很是舒服。这样的天气也让人心情舒畅,洗得干干净净地光着身子,好像心地也变得异常纯洁,不想什么男人或者女人,也不想什么交媾或者做爱。很奇怪,今天没有人给我打电话,老张静悄悄的,小小老马他们也是静悄悄的,还有小飞,他们都好像突然失踪了,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乐得清静一晚,做饭吃饭,洗锅碗瓢盆还有自己,泡了杯茶,然后就坐在桌子边看书。这真是一个纯洁的夜晚,我都没有想到要上网去找些色情电影或者图片。
我看的是伯尔赫斯的一本小说集。有人说他的小说有多好多好,这我承认,但也还没好到那些评论家们说的水平,总感觉他的小说太用劲,意象性太强,因此看起来不怎么轻盈,就像那个《曲径交叉的花园》。我并不觉得生活是那种弯来弯去交汇分离的道路,我们也并不是走在这种道路上,注定要碰面,然后或者擦肩而过或者就地阵亡。对我而言,生活其实更像一片旷野,我们只是在这片旷野上飘来荡去的某种东西,这其间我们可能因为一阵风而相遇,也可能因为一阵风而永无机会见面。这片旷野上并没有什么路,我们只是在空中飘荡,当然,如果把我们的飘荡轨迹定义为"路"也可以,就像把它定义为"桌子"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或者干脆这么说,旷野就是由各种各样的路组成的,只是这些路太密,像一张网,实在是太密,把旷野整个地给覆盖住了,连一根草的余地都没有。我们被风吹着前进,或者左拐,但是风是由谁控制的?
因此可以这么说,那天晚上我其实并没有看多少书,因为看了一会儿后我就坐在那里胡思乱想。我在想是什么风把我和小飞吹在一起,是什么风把我和那些各种各样本来与我毫无关系的人们联系在一起。老张小小他们我知道,是gay风,但是小飞呢?小飞不是gay。小飞与我认识是因为老张,如果没有老张,我和他是不是连遥遥相望的机会都没有?老张是小小他们介绍给我的,小小他们是我去同志酒吧认识的,我去同志酒吧因为我是个gay。那我是怎么"变成"一个gay的?不会是我的父母吧?不会是我的生活环境吧?那是因为什么呢?老天注定?当然不是,老天"注定"了我们的先辈生活,不可能再有什么精力与兴趣来注定那些个先辈们的子子孙孙了。但老天注定在现在的情况下还是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
我知道我坐在那里这么乱想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因为如果有的话,我肯定可以获得社会学或者医学的什么世界大奖了,但是我还是沉溺于这种脑力游戏中,直到我听到我的邻居发出的某种声音。
那是我那个可爱的邻居的鼾声。他的鼾声从他的嘴巴跳下来翻过开着的窗户落进院子里,然后翻过隔墙跳进我的院子,然后通过开着的窗子跳进我的房间,钻进我的耳朵。这段路程很短,但是却消弱了鼾声给人的所有的不愉快,只留下轻柔,还有暧昧的亲密。我爬上床,仔细听着这种催眠曲般的鼾声,心情愉快。然后我就睡着了,在我的邻居的鼾声中睡着了。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让人心无旁顾,充满幸福,与幻想。
我说我的邻居可爱源于另一个夜晚的某种声音。当时是半夜,万籁俱寂,我坐在床上头靠在与他们家"一墙之隔"的那面"墙"上看书。这时我突然听到某种声音,是做爱的声音,是我的邻居发出来的。但是让我差点乐翻过去的是,我的那位标准的异性恋邻居做爱时发出的呻吟声居然像极了一个0高潮到来时的声音,不同的0高潮时的声音可能不同,但是他发出的却是一个标标准准本本分分的0的声音声音,婉转起伏,充满娇羞与撒娇。
我忍住笑,在他的可爱的呻吟声中在墙的另一面和他做了一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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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这种清静没持续几天,没过几天小飞又跑过来了。和我没话说了就自己坐到电脑前上网,我看一会儿半会儿发现他还没有睡觉的意思,就先去洗澡,洗完澡看到小飞还在哼着歌玩电脑,看起来心情愉快的样子。他往我这里跑得越来越勤了,下了课就跑过来,在我这里吃,在我这里住,有时候他在来的路上会买些卤菜,而啤酒我这里有的是。我就炒两个菜就着卤菜与啤酒和他边吃边聊,这给我的感觉有时候有点奇怪,好像是一对小夫妻在过日子。一次我忍不住问他:
"沈红呢?"
"她在学校啊。"小飞被我问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怎么不去陪她?"
"啊?"
"老大,他是你的女朋友啊,你要花时间和她在一起。现在你没事就往我这边跑,搞得好像我们是在谈恋爱一样。"我笑咪咪地说。这么说虽然是实情,但我主要还是想试探他一下。
"我是不是往这里跑得太多了?"
"你说呢?"
"你是不是有点烦我了?"
"靠!怎么可能!你多想什么呢!"
"有时候我不想和她在一起。"小飞低下头,带些内疚。
"但她是你女朋友啊,你不喜欢她了吗?"
"我喜欢她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现在没有见到她的时候我会想她,但是见到她了又觉得有点烦。"
"为什么会烦?"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烦。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就有烦的感觉,但是没有这么严重,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严重了。我好像很难和一个人相处得太亲密。"
"你不是还想和她一世的吗?"
"是啊,我是想和她好好相处过一辈子。"小飞的头低得很低,说话声音很小。
"你们之间出什么问题了?吵架?"
"吵架倒没什么,过一阵子就好的。但是我和她之间肯定出问题了,问题在我。"
"你想过是什么问题吗?"
"我好像很难和别人相处得太亲密。"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很喜欢那种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过日子,但是真正两个人相处到一定程度我又害怕。"
"你怕什么?"
"我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太亲密了我就想躲开,分开了我又想去靠近。"
小飞的感觉我能理解。我能感觉得到小飞的那个敏感的神经像个紧张的小兔子一样在窝边犹犹豫豫,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它想冲进去却又害怕。他没有安全感。沈红和他已经算是非常非常地熟了,但是小飞还是没有那种无所顾忌地靠近的安全感觉,他犹犹豫豫地慢慢靠近,但是也在随时准备转身而逃。那小飞对我是什么感觉呢?我能给他这种完全信任的安全感觉吗?上次小飞在我这里喝醉吐过后好像和我的关系一下子近了很多,让我和他之间有了一个质的变化,但是能够让他完全信任我吗?
"那你和我算是什么呢?你有时间不去陪女朋友却整天和我混在一起,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哈哈!"我不喜欢这种沉闷的谈话气氛,故意开个玩笑来调节。
"什么啊!"小飞急了,"你说什么啊?!"他脸红脖子粗地朝我叫了起来,但是在他夸张的叫声中我却突然感到他的更深的窘迫。这让我我吓了一跳。
"靠!这么激动干什么啊,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嘛。来,喝酒喝酒。"我端起杯子碰了一下小飞的杯子没等他反应就喝了下去。小飞恼怒地看看我,也端起杯子喝了。
刚才那个玩笑不但没有让气氛换和,而是恰恰相反,空气变得更加沉闷起来。小飞干脆什么也不说了,闷着头在那里喝酒,很少吃菜,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半赔着笑地和他喝酒。
"刚才是我不对啦,不应该开那种玩笑的,您老人家不要生气啦。我先罚酒三杯啦。"过了一会而我拖着长腔再次向小飞道歉。靠!长这么大我唐某人向谁道过歉啊。我满是郁闷但是也满是心甘情愿地喝下三杯酒。
"算了算了,玩笑话就不提了。"小飞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没想到您这么开不起玩笑。"看到小飞的神情我知道可以再继续调侃一下,这样他恢复起来会快一些。
"靠!喝酒!"小飞倒了满满两个杯子和我喝酒。我们碰了一下然后喝掉。
"问你个问题。"小飞放下杯子后看着我说。
"您老请说。"我也看着小飞。
"你怎么没有女朋友?"
"因为没有女人看得上我。"
"怎么会?"
"但是事实就摆在你眼前。"
"是你看不上女人吧?"
"靠!我看不上女人难道会看得上男的不成?靠!是我现在谈恋爱没有底气。"差点又转回那个话题上去,吓死我了。
"怎么会没有底气?你工作可以,长得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人嘛也还不让人讨厌。"小飞笑嘻嘻地说。
"靠!你就直接说丑得了,我承受得了这个打击。我没钱啊,也没房子,没有女人会看得上的。"
"但你年龄也不算小了啊。"
"年龄不小也没有用啊,我总得先事业有成才好去谈其他。俺是个事业型的男人。"我笑嘻嘻地说。
"对,这点我赞同,男人总要以事业为重。来,喝酒!"
总算躲过一劫,我轻松地端起酒杯和他一饮而尽。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小飞放下酒杯紧接着又问。
靠!这也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吧。我装作沉思地低了会儿头,在想我有没有过异性恋爱历史,或者干脆选择一个曾经的同性爱人把他的性别暂时换成女的。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像想起旧时甜蜜那样面带微笑又有些羞涩地柔声说:
"也算有过吧。"
"真的吗?说说看。"小飞激动了,一脸热切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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