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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在我住的附近一个小餐厅里吃午饭。我喝着啤酒看着外面花园路,路宽阔,像一条大河,偶尔有车辆与行人经过,它们像秦淮河上那些漂浮着的垃圾。如果运气好的话,对面的大排档里会有漂亮的女孩吃饭,和我脸对着脸,彼此间隔着空旷。我想她们应该很漂亮,路太宽,我看不清她们的脸。我喝着我的啤酒,开始在心里为她们编造一个故事。那是一个悲剧。只有悲剧才能与一个漂亮的女孩相般配。
女孩们吃完饭站起来,掏出钱来递给老板。老板没有接,她们在交谈,我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路太宽,车辆太吵。一个女孩拿着钱指了指对面的小杂货店,老板在点头。于是那个女孩就往马路这边走了过来,另一个坐了下来等她回来。
女孩穿着一个蓝色的裙子,和天一样。就是在这时一辆车驶了过来。他们在马路中间的某一个点上相遇。女孩飞起来,像一片蓝色的云彩在空中飘浮,然后坠落。
行人开始聚集,空气突然变得寂静。我看到鼻涕一样的同情已经从人们的嘴角溢了出来,开始往地上滴落,去围攻那片鲜红。
我回头向小姐又要了一瓶啤酒。金陵干。苦涩。我小心翼翼地倒着酒,不产生一点泡沫,不流出一滴啤酒。我把头埋在酒杯上,专心地喝啤酒。生活并不美丽,事实上它肮脏得就像是正在腐烂的秦淮河。
对面女孩已经吃完了饭,她们把钱递给老板,然后说笑着像一个方向走去。
吃完饭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刷牙然后洗澡然后洗衣服然后烧开水然后坐在桌前,发呆。桌子上一本卡尔维诺已经破旧不堪,内页上的购书日期还很清楚:奥雷良诺上校,2001年3月13日,杭州。但是我已经记不清那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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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手机在响,是小飞,他想过来玩。我说我有事情,让他改天。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有点特别烦他,不想看到他,因为我零星对他说过我的工作上的这些烦心事,他听了后一个劲地劝我留下来,却说不出有什么能说服我的理由。他不知道我想辞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又在响,号码显示是前几天在酒吧里认识的一个从台湾来内地做生意的W。他下午闲着没事,找我聊天。因为他没有来过我的房间,只好约好十五分钟后在汽车东站对面的苏果超市门口碰头。我赶忙又冲了澡,然后收拾房间,电话又响,他已经到了。我只好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去接他。在超市门口,看着W提着袋东西拿着把伞东张西望,因为他不知道我会从哪个方向过去。我接到他往房间走。
"新买的伞?"
"是啊,看天气估计要下雨。我还买了咖啡和一些零食,知道你那里肯定什么吃的都没有。"
"我那里有伞,下雨给你用就是了。"
"那多不方便。你那里有没有杯子?"
"只有一个。为什么不买折叠伞?这种拿起来不方便,这么长。"
"这种伞质量好。"
在楼下的小店里,我买了包烟,又买了十个一次性杯子。
我和W把吃的都摆在床边,分别坐在两边聊天。我对他谈工作上面的事情,他听得很耐心,然后告诉我我的辞职决定是错误的。
"我要是早认识你一年就好了,会向你灌输我的看法,那样你就不会有辞职的决定了。你们的公司经营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东西你们一走就全部没有了,名声与品牌是很不容易积累的,你们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想把法把公司拿过来抓在自己手里,或者与你们的领导谈谈争取到最大程度的工作空间。"
我听着他的看法,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用心地听我说一些和他不相干的事情,比如我的工作,这一点很少有人能够做到,他做到了。我不管他是真的关心我的工作还是只是保持礼貌,和他在一起我还是感到温暖,虽然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我们是在酒吧里认识的,那天我坐在吧台上喝着酒和老板玩晒子,一个熟人过来对我说给我介绍一个朋友,然后我离开吧台坐到他们那一桌去,看到了他。第一眼看他感觉很一般,但是那天晚上他只和我喝酒,聊天,不管别的朋友,后来他让我陪他到另一桌去,因为那一桌有他的朋友,我陪他过去的时候感觉他在把我当作他的BF一样。我们一起玩晒子,喝酒,最后我和他回家,做爱,互留电话。
"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算了吧,我都赌气说不干了。"
"刘妈不是说你可以再想想吗?"
"让我想想。现在我也有点后悔现在走人。"
聊了一会儿觉得无聊,W把摆在我们中间的吃的拿开,身子趴过来,头靠在我的胸口上。在他的抚摸下我渐渐兴奋起来,W看到我的反应笑了。
"你这里有没有KY?没有我们就不做1、0。"
"没有。那用嘴吧。"
"你洗澡了没有?"
"刚洗过啊。"
"没事你洗澡想干什么?" 他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说。
他脱下我的裤子,把我那根早就起来的东西放进嘴里,专心地做着。我让他转过身子,用嘴也刺激着他。很快我就射了,弄得他一嘴都是,在我的舌头与手指的夹攻下他也达到了高潮。我们互相擦干净身体,躺在床上。他拿起一根烟,点上抽着。
"你不是不抽烟的吗?"
"嘴里一股精子的味道。"
我笑了,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抽完了烟他起身收拾衣服。
"这么快就走?"
"我要去店里,今天会计休息我要去看着。"
我送他下楼,看着他坐进出租车里离开然后上楼。我点上一根烟,抽完后决定礼拜一上班时向刘妈说我决定留下来。这是W的主意,我想听他的。
礼拜一上班后,我到刘妈的办公室对她说:
"刘老师,我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
刘妈听到后握住我的手:
"欢迎你留下来。"听她的语气好像就要激动的哭出来。我有些内疚。
于是我又留了下来。本来我坚决想要辞职内心有一个想法是换个状态,至于是什么状态还没想好,反正是打算先要把自己置于失业的情况,然后再图谋新境地,有点像那个釜底抽薪的故事。但是结果是我还是保持了我原先的工作,状态也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新意。我又一次妥协了。
工作继续,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除了王钢被调走,周政被辞退,还有一个业务部的也被辞退。我一如既往地进行着我的无聊工作和无聊生活。但是我和W的联系却断了,一个星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就从地址簿里删掉了他的号码,再也不给他打电话,而他也再也没有打过来,就像后来我和苏瑾分手时一样莫名其妙。但是时间长了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这种事情太多了。一个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有一部分是你生活的主角,而更多的只是配角或者插曲,只一面之缘就擦肩而过,不留痕迹。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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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虽然继续,薪水提高了许多,但是仍然无聊的状态没有任何改变。一天我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周的电话,他居然在南京。我对他的突然造访感到惊奇,当然还有惊喜:
"你怎么想起回来了?"
"废话!我爸妈都在南京,我当然要回来看看了。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喝酒?"
"废话,有酒喝我当然有时间。我联系一下小小。"
"我刚才联系过了,他的回答和你的一样。两个酒鬼。"
"彼此彼此啦。"我乐了。
地点定在南京大学旁边的一个餐馆里,那个餐馆我和小小经常去。当我到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坐在那里了,菜还没有上来,但是旁边已经空了两个啤酒瓶。
"靠!真不够意思,也不等等我。"
"你迟到了,自杀三杯。"周兴高采烈地叫唤着。
小小把周和他的杯子都放在了我的面前,连同我的一共三杯倒得满满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妈妈的,最毒妇人心。"我嘴上虽骂,但是心里却是高兴的,一刻没停地把三杯酒都喝完,中间被酒凉得打了几个嗝。
"奶奶的,啤酒真爽。"
"咦?看来现在老唐同志是大有进步啊,连骂人都是一步一个台阶。"
"这是我教导有方。"小小笑嘻嘻地说。他的脸已经红了,虽然才喝了几杯酒。我心里有种预感,这次小小会是第一个醉倒的。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酒瓶也马不停蹄地空下去。
"可惜少了一个李乐,要不我们的四人集团就可以凑齐了。"第一个提起李乐的是周。然后我们的话题就转到了李乐身上,感慨他现在的生活不知道怎么样了。结果发现李乐写给我们的信除了称呼以外,内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毕业后的工作还算顺利,除了有时候会有些烦躁。于是我们又大骂他的懒惰和无情无义。当然这只是个借口。我们三个不停地为了这个为了那个而干杯。几瓶下去后我的膀胱就开始对我发出信号,当我从厕所里出来回到酒桌上时发现周哭了,小小正在安慰他。
"你怎么他了?"
"靠!我能怎么他?他喝着喝着就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我和小小都有些无能为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周为什么哭。我想他准是醉了。周的哭使酒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我和小小没有办法让周安静下来,只好都闷着头喝酒。周哭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擦擦眼泪说:
"妈的,喝酒!"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三个人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在不停地喝酒,啤酒被一瓶一瓶地打开,然后又一瓶一瓶地空下去。然后,小小喝醉了。他甚至来不及跑到卫生间就在桌子旁吐了起来。然后,我们大声唱歌。快12点的时候我们结束了聚会。我和周把小小送回他住的地方,然后各自回家。
第二天快下班时我给周打了个电话,准备再约他聚一下。接电话的是周的妈妈。她说周已经走了,重新回到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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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周经常联系,在网上,通过QQ。一次在网上看到有一篇文章说QQ藏污纳垢,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应该取缔。他妈的如果所有可能存在污垢的地方都要进行全民大检查的话,那每天医院里都会排满了长队光着屁股抓着鸡巴等待着做阉割手术。在肮脏程度上,冠状沟与大脑并没有区别。
周和我的网上聊天通常都很无聊,举几个例子。现在我把那些聊天记录调出来再看一遍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但是有时候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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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庆怎么过?
周:你建议一下。
我:喝酒,喝死为止。
周:那不行。我没有你那么自由,可以随便喝。
我:有谁还能约束住你?
周:工作。形象。金钱。
我:靠,还形象!
周:怎么了?工作了以后就是这样。我不能给人看到我生活中的另一面。要不很糟糕。
我:你喝酒又不是在上班时间在办公室喝,谁会看到?工作了,你也堕落了。
周:我是想堕落也不行啊。堕落了也就好了,用不着再想什么事情了。
我:我想出去转转,谁也找不到我,花光我可怜的积蓄。
周:去西藏吧。我昨天做梦,到了一个很宁静的地方,说话谁也听不到谁,静得不得了,后来我才发现那里的人全都是聋子。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件事不知道对还是错,不知道好还是坏,那还做不做?
(我问他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向家人坦白我的性倾向。但是显然他没有明白。这样更好。)
周:你喜不喜欢做?
我:应该是喜欢。
周:那就去做啊。
我:做了后会伤害很多人呢,并且这些人你是不想伤害的。怎么办?
周:那就是说你知道结果不好?你不是说不知道结果吗?你想离家出走啊?
我:结果对别人不好,但是对我来说是好的,是我想要的。离家出走?好主意。
周:你不会真的想离家出走吧?
我:离家出走是你先提出来的,只是一个例子。我现在发现我想做的很多事都是这样的。结果我什么都做不成。比如说我想辞职,但是现在在这么做之前我要给家里一个
很好的理由。能够背叛家庭的人才是真正的革命者。
周:对。那你就说继续上学好了。就是这样。我觉得这个是给自己和给家里是最好的借口了。在学校里就可以吊儿郎当了。
我:但是我不想上。
我:郁闷。不爽。网络也不好。我要下了。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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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你干什么呢,猪,又去抽烟了?10.1去北京好不好?
我:你要去北京关我什么事?
周:邀请你一起去啊。哈哈。
我:不去。不爽。没劲。
我:还有谁要去?
周:不知道,我随口提起的。去哪里比较爽啊?
我:俺不好意思说。
周:为什么啊?你想去西藏?又没钱?
我:是啊。没钱不行啊?
周:你也想去了?小资和小知的梦想之地啊。哈哈。
我:我管什么狗屁的小资小知的,我去不去管那些东西鸟儿事。
我:我要早点下班了,领导都不在。
周:那又有什么意思?就是因为领导不在?
我:不是,在网上逛了一天,也太他妈的无聊了。一会儿还要和朋友去吃饭。
周:你还有朋友啊。去吧去吧。嘿嘿,也该多出去走走,为今后考虑考虑。你年纪也不小了。哈哈。
我:我不急,你急什么?有人要了吗?
周:我你放心吧。你卖不掉自己啊?
我:干嘛要卖。我不是很懂行情,现在市面上多少钱一斤?比如说你。
周:我不知道啊,没去卖。你经常买的吗?这么懂行情。
我:不懂。我没钱,要白送的才行。
周:看你的魅力了。会有人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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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吗呢,土狼?
周:哀悼。
我:哀何人?
周:自己失去的时间。
我:有用吗?
周:不管有没有用,但是心里难过啊。
我:嗯,我也是。
周:昨天我什么也没干。结果在内疚和自我折磨里睡觉也没睡好。
我:我不干活了,陪你聊聊天,让你想开点吧。
周:今天上班,看到人潮涌动,想自己也不过千万蝼蚁中渺小的一只,绝望得要死。
我:你还有机会做个特立独行的蝼蚁,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周:我也没有想不开,活也要活下去的。行尸走肉。
我:那就做个漂亮的尸和肉。
周:没有机会了。年华已老,青春憔悴。
我:哈,你才多大点毛孩子啊。
周:放屁。
我:你除了发呆还干些什么?
周:昨天看卡尔维诺的书来催眠。
我:我下载下来还没看呢。那本书是不是很好看?你经常睡不着吗?
周:恩。吃安眠药了开始。
我:我这两天还好,只要睡觉前什么也不想就会很快地睡着,但是醒得太早。
周:可是怎么能什么都不想呢?怎么可能让脑子一片空白呢??
我:你只想不做当然难过。
周:废话,说来说去还不是在说这个问题。
我:喝酒,喝酒可以解决问题。
周:有用吗?酒醒以后呢?
我:酒醒后接着喝。反正我是习惯了。
周:像吸毒?
我:不知道吸毒是什么滋味。但是有时候喝下一杯啤酒后我的感觉会好很多,于是继续喝下去。
周:我没有可以支撑的爱好。我又不喜欢吸烟,也不怎么喜欢喝酒了,又没钱吸毒。只好发呆,一天天悔恨下去。
我:发呆也会上瘾。
周:可能,我以前睡觉都比人家要多,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发呆。思而不学也惘。
我:躺在床上发呆容易出意外的,呵呵。床是发生爱或者死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