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蜜桃，左手香蕉————肖红袖[上] （下）

这边谢凡的电话打了一、二十个，因为报名表是早前填写的，电话虽然能够接通，但很多都是先锋传媒学院的学生，现在正值暑假不在城里，要立即赶回来也不大可能。好歹凑了四个人能够立即赶过来的。老徐说行了，就按肖说的那样办，这几个临时演员过来后，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镜头主要给他们。你们在后面推推搡搡的，尽量别把脸露到镜头面前，青春偶像剧，这次是歌迷争风吃醋打架，看到你们这帮老家伙就穿帮了。
然后统计了一下，基本能上的都上了，服装师傅抱来一大堆衣服，大家七手八脚地换着，一边有说有笑，有的说，我在剧组呆了好几年都没机会上个镜，今天算是托了小谢的福了。谢凡给了他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我没有换衣服，那些群众演员的服装看起来就很脏，并且我今天穿得是休闲服装，混在人群里冒充下歌迷也能说得过去。
这时候那几个临时演员先后过来了，找谢凡报道，谢凡每人丢了一件T恤给他们，说准备好了就到公园里听徐导说戏，今天没台词。
然后我就看到了韩博，他在人群中那样醒目，个子比别人高半头，眉清目秀，散发着一股明星气质。
我觉得这部戏的男主角都没有他帅气，但比他要阳光些，富有活力一些，韩博的眉目之间总隐隐有那么些沉郁的东西，说不清楚是什么，使人看了容易心情压抑。
或许导演是没有错的，这部戏没有选他，因为即便是部青春偶像的垃圾片，意图个观众传达的也是种健康活泼的东西，韩博缺少点儿什么。
但毫无疑问他是坚韧的，至少他来了。在这个剧组面试时留下的尴尬他可能忘记么？但接到小谢的电话之后在十五分钟左右第一个赶了过来，现在正拿着服装往树林里面走，他躲到一个较远的地方换衣服。
这时谢凡把一件主镜演员需要穿的T恤塞给了我，说，肖，老徐说了，四个临时演员还是不够，算你一个。
我笑，说不成不成。
他说没事儿的，老徐说你的样子在镜头里看起来还跟十八岁似的，快点儿吧，救场如救火。
我拿着T恤也往树林里走，转过小亭子看到了韩博。

对于韩博的身体我应该并不陌生，那天在我家客厅里，他给若彬做人体模特儿的时候，全身是一丝不挂的。他的身材很好，并不象看起来那么文弱，然后，腰间往下肚脐眼的下方，浓密的汗毛呈一线往下生长着，又黑又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窥视的心理，虽然表面上还是很和善地跟他打着招呼，嗨，你好，又见面了。
他点了下头，说了声你好。
他迅速套上衣服，看了我两眼。
我也换衣服，一边换一边说，你叫韩博对吧？在先锋学院？
他说恩，你是......你也做临时演员啊？
我说我是临时凑人头的......你来得挺快啊，住在附近。
他说就住在边儿上，其实每天我都能看到他们在拍戏，我就想能不能有机会进来参与一下，呵呵......
他的笑是意犹未尽的，里面包含了很多无须言述的内容吧？
我们换完了衣服，一起走了出来。
老徐把大家召集到一个开阔场地上，举着喇叭吼了一气，大概是开机后男女主角走个过场，然后群众哭啊叫啊往前冲，保安就扯着手拦着，这时候双方歌迷发生了冲突，重点拍摄是我演的A方歌迷和韩博演的B方歌迷。
老徐说，你们两个，对，老肖和他，你们要象仇人那样扑上去，摔交会不会？对，这戏不分输赢，就是表现你们捍卫自己偶像的那份决心。
我笑，连连摆手，说不成不成，你还是换人吧。
老徐瞪眼睛了，说少罗嗦，快点进入状态！
在片场他是老大，这个疯狂的家伙，我见过他六亲不认的时候，把原省电影制片厂的老艺术家都给训了，不过出了片场就提起好酒过去道歉，呵呵，随他吧。
他又交代了些注意安全、注意镜头、注意导演指令等事项，然后各部门做准备。

导演一声口令，这帮人开始象无头的苍蝇般乱跑，场面甚是热闹，然后有人忍不住大笑，气得老徐大骂。
大概走了三遍，整体效果出来了，老徐看了两遍监视器的回放，一边跟副导演讲解着，一边说通过。
然后说，老肖你们两个补点儿近景镜头。
很明显的，我感觉身边的韩博的腿一抖，然后不自然地出列。
我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下，他舔了舔嘴唇。
我对他笑了一下，说，没关系的，我不会真摔你的。
他显然是有些怯场的，就象当初他在面试时那样，心里总是担心着自己会丑态百出，结果却更显得捉襟见肘了。这个孩子，或许选择表演专业是他的一道难关，但他选择了。
老徐显然并不记得他是谁了，老徐见过的演员不计其数，自然不会记得那么多。他对我们交代了几句，然后亲自去掌机。
今天正好是示范教学的良好时机，他的那些副导演和实习摄象师就实地学习起来。
导演一声开始，后面的群演开始哄哄嚷嚷，扮演保安的家伙们推来推去，我进入状态随口骂了句什么，伸手去捉韩博......
停！！
老徐气急败坏地丢下摄象机跑了过来，站到韩博面前。
你怎么搞的？你有毛病啊？你怎么往后退呢？你是歌迷你知道吗？现在有人侮辱你的偶像了你很生气你知道吗？不是很生气，而是非常非常愤怒，出离愤怒！你要发飙啦！你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撕碎！你在骂娘骂完了就狠踢狠打用脚用手用牙齿咬！不管用什么你都得捍卫你的偶像你知道不知道！！
韩博被骂得脑袋快耷拉到地上去了。
好了再来一遍，注意我的口令，三、二、一，开始！
又是推推搡搡挤挤拉拉，身后的人在喊，在哭叫，我冲过去叫骂，然后韩博突然猛地窜了出来，一把把我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26
他长得比我高大结实，那瞬间的感觉是自己被一个庞然的物体所包裹，来自肌肉的力量捆绑住了双肩，我的手自然摸到了他的脊背，然后，他的胯部扭动，一条腿别在我的两腿之间，我的后背微疼，可能已被他抓伤。
身边的人还在喊着，导演没有喊停，我一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捉住了他的手腕往下拧，他在跟我抗衡，反手抓住我的手。
我就抬腿去攻击他的腹部，他身子缩起，抽出手来抱住我的腿。
我一反手......一反手，抓住了他胯下下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松开。
目光对视，他脸膛涨红，满面汗水，头发凌乱，嘴里喘着粗气，又扑了过来。
我脚下一绊，两个人抱在一起倒了下去，倒地的一刹那我往侧边滚动，然后翻身骑到了他身上。
他的双手挥舞着去抓我，我一边抵挡一边抽出手来，啪地一拳......
导演喊，停！
我收不住手，这一拳仍旧打到了他的脸上。

导演说通过，大家可以散了。
我们好似已经很熟识了一般，一起又到小亭子里换衣服。
韩博被我打的一拳显然不轻，下巴上开始淤青，他本来就是个皮肤细嫩的人，因为特别明显，我十万分歉意地说，真的对不起，不好意思，真的对不起。
他微笑，说，没什么的肖老师，您别介意。他微笑时嘴巴都有些歪了。
他这样子有点儿滑稽，颇有不打不相识的味道，看来这一拳倒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他很自然地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脱去了衣服，我看见了他匀称的胸肌很坚挺的小腹，宽阔的背上还有几条不规则的抓痕，那是我抓的。
不过我也一样狼狈，虽然看不到，但感觉后背火辣辣的，可能已经破皮了。
我说，很多年都没跟人摔过交了，一动起手来才感觉到自己老了，呵呵。
他说没有啊，我天天锻炼还摔不过你，证明你还没老呢。对了......肖老师，那个是你弟弟吧？......那天在你家真的失礼了，抱歉啊。
我说别叫我肖老师肖老师的，听着特别别扭，你就叫我肖哥吧。那天没什么失礼的，若彬是个画画的疯子，我们招待不周才是真的。你十七岁？
他说我已经十八岁了。
我说现在的孩子真是发育得好，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哪能长这么高呢？
说完这话我感觉自己有些口误了，发育得好，我这么关心人家发育干什么啊。
但是韩博没有介意，或者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今天镜头的顺利拍完给他带来了好心情，他说真想去洗个澡。我问这附近是不是有游泳池？他说这个公园里就有。我说那我们一起去？他看了看我，象是在想什么问题，很快地说，不了，我还是回家去吧，反正离得很近。
他还是介意的，他永远也忘记不了自己是玻璃的阴影。
我想，形成了这样的阴影，对人来说真是件可悲的事情，其实这又算什么呢？我都不介意你干吗那么介意自己。
然后我们往回走，韩博说，肖老师你给我留个电话吧，下次需要拍什么的就通知我？
我说好，你告诉我你的号码，我给你打过去。然后一摸，才发觉手机不见了。

我想起手机原本是放在裤子口袋里的，刚才忘了掏出来，所以可能是在拍戏的时候滚丢了。
这很恼火，这部手机虽然买了已三年，但用得很顺手，上面有不少号码我还没记录下来，也没存在卡上，就算补了卡也找不回号码了，郁闷。
那些群众演员已经散去了，谢凡找了几个人大家分头在草地上找，韩博也在找着，一边找一边还着急地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
我只得安慰他说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开拍前掏出来就好了，是我自己马虎大意。
手机始终也没能找到，找了两圈也就放弃了，因为如果是被人捡了去，也很难交还过来。我倒没什么懊恼的，丢就丢了，只是我想起那里面还有我刚偷拍的白婷的照片，这下我的如意算盘打不了了。
老徐说，没事没事，回头剧组给你补一个。
我说那好就计到制作费里去吧，不过我还是希望找到原来的那个，可怜我那些号码啊。

回来的一路上我和韩博一起走到门口，韩博把他的手机号码写到纸条上给了我，他说，今天真的对不起把你手机弄丢了，为了表示歉意我请你吃KFC，你不介意吧？
我笑，说那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所以不用请了。
他想了想，说那就请你吃巴西烤肉吧，这是我招待朋友的最高规格。
呵呵，他的最高规格虽然很普通，但这份心意已经证明了他的诚恳了。我想，这个小孩子应该是很不容易向人打开心扉的，我若拒绝肯定会使他尴尬。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就答应你了，不过，要等你有钱的时候。
他笑了，帅气的男孩子笑起来都是可爱的。
我想起了什么，就问他，若彬有没有跟你联系？
他有些迟疑，虽然这迟疑是在掩饰状态下的，我还是看出了。估计问到他的网友，也就等于在刺探他的隐私，所以他肯定是要犹豫的。然后他还是爽快地说，偶尔有些联系，不过都是在QQ上。
我说哦，那他的QQ号码是多少？我没有他的号码。他走了以后也没跟我联系，现在手机短信息也收不到了，我怕他有事情找我。
韩博说那我不记得，我回去上了线找一下，再发给你吧。
说着他把他的QQ号码也写在了纸条上。

回到家里洗完澡以后，我在镜子里看自己的后背，果然和韩博背上一样，被抓出了几条红印子。
而且手腕上在小开那里被碎玻璃割伤的伤口也扭开了，渗出了几滴血。
我在背上涂了一些红花油，然后赤裸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空气已经有些凉爽了，窗外的桂花香味更浓，夜空中一轮圆月皎皎如水。
稍稍休息一下之后我进了卧室，打开电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上网。
刚上了QQ，就有陌生人申请通过验证，附言是：肖老师快开门！
我知道是韩博，就通过了他。
他在网上很活跃，跟现实生活中比较起来简直判若两人，而且打字速度特别快，话语很多也很幽默。
我想人就是奇怪的，外面一个世界，心里还有个世界，在网络这个世界里，他还是不是他呢？
寒暄过后，他发给我一个号码，说是若彬的，但现在他不在线。
我把号码复制下来，查找。
若彬的网名叫跳舞的梵高。我笑，心想，这不是不务正业吗？
我加了他，但他没上线，还没有通过我的验证申请。
韩博说我有事先下了，肖老师再见。
我客气地跟他挥手再见。

之后QQ上冷清了起来，我随便找了些网络文章看了看，感觉眼睛有点儿累了，才休息一下。
这时候才想起对证一下若彬的号码，看是不是他留在那副油画后面的号码。
"NARCISSE，12673873"
然而不是，若彬的号码不是这个，网名也不是NARCISSE。
那这个号码究竟是谁呢？
我开始查询，查无此人？
并不是查无此人，而是这个QQ的名字就叫查无此人，并且拒绝任何人加其为好友。
看来这不是若彬，但那又是谁呢？若彬把这个号码写在画后面又是为什么呢？

27
NARCISSE，可翻译成纳瑟斯，也可以翻译成那耳喀索斯，我知道是个古希腊神话里的人名。一般看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了水仙花、美少年、自恋，那么，这是若彬对自己的写照吗？或许是的，如果我是若彬，也足够有资格去自我欣赏与迷恋。但这似乎并不是若彬的性格，从认识他那天开始，他的目光始终就保留在我的身上，他很少去照镜子，也很少去哀哀自怜，被我拒绝了若干若干次，晚上还是想着法子地往我床上跑。这个臭小子，不象是个自恋的人，简直是自虐。
那他留这个单词干什么呢？人命？地名？网名？我索性又查阅了一番，才发觉NARCISSE至少可以做以上几种分析：
人名，希腊神话里美少年，爱上了森林中泉水里的美丽精灵，但实际那是他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后来不可自拔地扑到水里与其拥抱，结果溺水而死，死后不久泉水边长出了水仙花，所以水仙花又成为了自恋的代名词。不仅如此，希腊神话中还有个水泽仙女，她的爱好是重复别人的话语，爱上了一个美男子却得不到对方的爱，后来日渐憔悴最后消失在山林之间，人消失了但人们仍然能听得见她在模仿别人的喃喃自语。而她爱上的人也叫NARCISSE。自然还有个能查到的人也叫NARCISSE，Narcisse Olivier Kapo Obou，纳西塞.奥利弗.卡波.奥博，这是个1980年9月出生的法国人，原尤文图斯足球队的队员，自由转会后在摩纳哥足球队做前锋......总之是人的名字，应该包含美少年之意，极端，冷淡，骄傲，孤独，神秘，随性，自立......
商品名，一款香水的名字，法国名店House of Chloe推出的系列女性香水，娜茜歌露儿Narcisse Chloe，用热带的花和水果以及麝香，让辛辣调味料发挥效用。也有棉布衬衣使用这个牌子......自然，如果愿意，它能作为各种商品的名称，应该没什么特指含义。
它也可能是某种代号，某种缩写，某种毫无含义的东西......
我查到半夜，有些神伤，或许答案只有若彬他自己知道了。
跳舞的梵高一直不上线，也或者他在隐身，在拒绝通过我的验证。我拿起床头的固定电话，拨打若彬的号码，只拨了一半又放下了，我想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不成，我有些反常了，这不好。

第二天没有通报，我在小开的私人吧里度过。
中午时分大开来了，我看他换了个造型，原来的朋克头剪成了光头，自然他也只能剪成光头，但胡子没刮，看起来有些邋遢，浑身还散发着酒气。一进门他又跑到吧台里面抓了一瓶啤酒，砰地一下打开，倒满了一杯递给我，自己则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
我说从你的造型上就能看出你情感上的变化，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