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系的特聘教授讲课时期又快到了,去年的特聘教授脉的死亡使得同学们对今年的教授充满了一种原因复杂的期待。我居然也受到了这股大潮的影响,反常的关心起今年的特聘教授来了。似乎是要给我自己不安的灵魂找一个出口,我又来到了"凤凰"
一切都一如既往,桐看到长发的我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就招呼我去吧台那边坐。我走近了才注意到,那边已经坐了一个人了,虽然只穿着极简单的衬衫`牛仔裤那种气息却是不言自明的优雅。
我又趴在了吧台上,探究着那张因为幽暗的灯光而无法看清的脸。
桐似乎在微笑着,一杯不知所谓的东东又放在了我的手边。
"我是林芥......"我慢吞吞的说着"你是......"我朝着那个幽暗的身影说。
"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这里的年轻人结交的方式会有所改变......现在看来......还是差不多啊......"那个人的这番话明显是答非所问。
"这样不好吗?表示这样的方式简单,直接,有效!"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稍微扬了上去。
"我是雨,时雨。"时雨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样子。而我也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有一些苍的那种退缩式的迷糊,又有远流的随性不拘,当然......他要比苍他们大一些。
"你很忙么?"我望着他。
"不。"
"那......我请你喝东西吧。"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的。
"为什么?"他姿势轻松的停住。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我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发觉他比我高小半个头。
对于我的回答,时雨稍微有点惊讶:"我没有跟小朋友玩的兴趣。"
"我也没有!"我几乎分秒不差的接了上去。
"雨,就当是照顾我的生意吧。"桐不动声色的浅笑着将一杯彩虹色调的东东放在了吧台上。
雨笑了笑又坐回了吧台。
"桐这里有雨的照片吗?"我忽然想了起来。
"现在......没有挂了。"桐避开我的目光。
"为什么?"
"因为我跟照片里的人相差越来越大了。"雨的声音听不出音节变化。
"很久以前拍的吗?"
"很久......上个世纪。"听到桐说上个世纪时我禁不住要笑出声来。可桐在那一刹那的茫然眼神却又清晰到触目的告诉我,哪怕是只过了一秒钟那么短的时间,上个世纪就是上个世纪。
三个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桐把一本又厚又大的像簿放在了我面前。"这就是雨大约你这么大的时候。"照片中的雨在笑着,笑得很没型很没品的样子。只有那种纤细清明的美一如现在始终未变。"真好!"我趴在那张照片上,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唯一的感言。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凤凰'才刚开张不久吧。"雨转向桐。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真好。"桐淡淡的笑着,寂寞却未能如他所愿的全被笑容掩住。
"那时候常常来泡吧的那些人呢?"鱼的声音很轻,似乎在试探着将回忆的帷幕掀开一角。
"老的老,胖的胖,走的走......也有死了的。"桐轻叹着把这一句话说完。"墙上的照片也不知道换过多少次了吧。"我接着他的话头问了一句。
"哦......这样子,给我自己找了乐子,你们这些常来的,也不会觉得太单调没变化。"桐的解释条理分明象‘标准答案'。可是我知道,有很多话,桐是不会对我说的。
雨喝完了那杯色彩明丽的饮品,又一次站了起来,我也迅速的站了起来,一边赶紧往口袋里掏钱出来。桐却说"你可以不付那杯算我请雨喝的。"他的笑容意味深长,雨往门口走着,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不!是我请的!"我一边赶紧将钱交到他手里,一边朝门口赶了过去。桐似乎很乐在其中的浅笑着,我突然有一种被捉弄到了的感觉......
(10)
走出酒吧才发现又是下午四点多的样子了,雨在前面不远处,我跑着追了上去。
雨看着我朝他奔过来,表情却始终没什么变化:"小朋友,是不是发现那杯东西很贵,决定找我要帐啊?"
我不能反驳他叫我什么"小朋友",只得说:"给钱就不必了,你看起来也不象是被家里人供养的米虫,既然如此,你不如请我吃点什么作补偿,答谢一下‘小朋友'吧。"我的笑容
一定异常生动,在这种情况下。
"好啊,是麦当劳,还是肯德基或者必胜客?小朋友好象都喜欢去那写地方。"雨相当配合的答应着一边环顾着四周。
"吃冰激凌好么?"我望着雨小声的说着几乎是恳求的说着。
雨凝视着我的眼眸,终于放弃了耍弄我的兴趣,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钱递给我:"我不习惯给人跑腿,你自己去吧。"
不一会儿我就捧了两个冰激凌口里一叠声的叫着:"快拿一个去吃!那家的冰柜根本没制冷,化得好快!"
从雨的表情上看得出,他平时一定没怎么吃冰激凌这种玩意,但他还是很快的接了下来,拆开包装吃了起了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一支是粉红色的。
"我以为你会抱怨呢!"我不紧不慢的吃着,任由冰激凌流过手背滴到地上。
"什么?"雨似乎有在冰激凌融化之前就完全吃完的决心,利索的吃着,象完成一个任务。
"粉红色的啊!"我示意他注意一下冰激凌的颜色。
"吃到肚子里还不都一样。"他满不在乎的。"哦,你的袖子。"他很好心的提醒着。
我看了一眼被染成淡淡粉红色的衬衣袖口:"没关系,洗得掉的,又不是油画颜料。"
雨停了下来:"你......是艺大的。"
我点点头,他笑了起来,那笑容看似极浅极淡却格外的悠远,有一种那笑容必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感觉。
那一刹那我发现他手里的那支冰激凌也在流淌着,就要溅落到他的衣袖上去了,我不由自主的凑了上去,把那正要溅落的一脉,舔掉了。
"要......滴到衣服上去了......我......"我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忍不住咬着嘴唇,迷惑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样做,脸一定很红。
雨轻松的扔掉了手中还剩下大半的冰激凌:"我不习惯吃人家剩下的。"那漂亮的粉红色一落到灰色的地面上,就显出一副势单力薄的样子迅速的化作了水。雨扬着手在招的士姿态优雅而得体,气定神闲看不出任何端倪,让我联想起老练的杀手离开作案现场的从容不迫。
冰激凌大片大片的流到了袖口上,我没有在意。看着他坐车远去。我甩掉了手中的冰激凌,找不到水龙头洗手,我只能任由那种黏乎乎的感觉一直留在手上。那一刹那我觉得冰激凌是世界上最讨厌最叫人恶心的东西,我再也不要吃这种该死的东西了!
(11)
也许是想转移注意力也许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在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的画技突飞猛进的比起其他同学说遥遥领先一点也不为过。我死命的练习`思考`改进,象个最勤奋最有上进心的学生。入学时我的成绩只是中等,油画系的传统项目"新人王"的称号也当然是给别人拿了去。可是当九月结束时,那位命苦的"新人王"已经被无良的同学们封做"先帝"了。现在我被公认作油画系本届最优秀的了。可是我并没有因此兴奋,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想要的,也不知道在哪里。
又是国庆休假,我躺在床上把GACKT的专辑《MOON》听了很多遍以后,终于在《世界末日》的旋律又一次响起来的时候,决定再去"凤凰"。
下午,可人并不少,桐看到我竟有点吃惊的样子,我马上怀疑是不是躺得太久脸都肿起来了。
"怎么?是不是肿起来了"我担心的问桐。在学校的话,我是不在乎的,可是在"凤凰"这种地方,形象是很重要的。
"不,只是觉得你突然好象变帅了很多。"桐笑咪咪的递过来一杯樱桃红色的热饮品。
"帅什么啊,雨都不会再理我了,再怎么帅也没用了。"我又自然的趴了下去,把脸帖在玻璃杯上。恢复了我一贯的说话方式。
"被人甩是好事,你可以学乖一点。"一个声音不徐不疾的响了起来--是苍!
我猛的坐了起来,盯着他坐到我旁边的凳子上。苍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头发长了些。
"要我请你喝东西吗?"我很好心的建议。
"不必,让心情不好的人请客是不人道的。"苍的表情还是那么暧昧不明。
桐调了一杯和我一样的红色饮品给他。
"为什么跟他是一样的?"
"只是颜色一样,味道可是完全不同"桐淡然的解释着:"回学校重新注册了吗?"桐很关心的样子。
"哦,要和今年入学的小弟妹在一起了。"苍叹了一口气。
"听说这一届与你们那一届一样,一个月就出了一个‘新晋高手'把‘新人王'......"桐突
然停了下来,似乎有点尴尬。
"扳倒成‘先帝'了是吗?"苍若无其事的接了上去。
"是啊,好喝吗?"桐似乎急于改变话题。
"我就是那位‘新晋高手'!"我本来并不在乎这件事,但在桐和苍面前"现"一下当然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呢......就是去年那位倒霉的上届‘先帝'"苍平静的说着,喝着杯中的饮品,一下子竟不小心呛到了,咳了起来。
我赶紧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叫桐拿杯热水来。在盯着苍终于平静下来喝了那杯水后,我这才放心的坐好了。
苍的脸因为咳而稍显红了些"你进了艺大?"他小声问我,也象我一样趴在了吧台上了。
我有种受到鼓励的感觉,禁不住笑开了。
"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一个速写簿啪的随着这句话空降在了吧台上正好落在了我和苍之间。不用回头,我知道一定是远流!
远流完全没有任何外表上的改变,相当自如的找了张凳子硬挤在我和苍之间坐了下来。
"好挤!"我忍不住抱怨。
"知道挤就坐开一点啊!"远流一幅‘这你也不知道'的表情。
苍将我和他的饮品拿在手里站了起来:"林芥,既然这么挤,我们就坐开一点。去台子那边好了。"他示意我往台子那边去。
我很有胜利感的站了起来,跟着他走到店堂深处的一张台子边。远流看着苍手里那两杯一样
的饮品和苍无视的神情似乎有点受伤。
远远的我看到桐也递了一杯红色饮品给远流,远流没有喝,只是看着那杯东西发呆,我将视线收回却发现苍也在看着远流那边。
"你明明不是那么讨厌他嘛。"我直率的说。
"当初在一个月之内扳倒我的,就是远流,从那以后,我就没办法在远流面前表现得自然,结果就只有尽量避开他......我就是这样的......弱!"苍说着有点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
"你呢?你扳倒了你们班的‘新人王'是什么心情呢?"
我没有想到苍会有此一问:"我......这一阵子无聊,所以就猛画画,结果就突飞猛进的。我可是完全没有把那个‘新人王'当作假想敌的意思,无意中成了这样。如果不是在你和桐面前,我根本没有认识到这件事也值得炫耀的。"
"天才的言论,这才可怕。平凡之人象我这样的,根本就没法比吧。"苍的眼神很寂寞。
"不是那样的......"我正要解释,苍的头却自然的斜了过来,靠在了我的肩头。他长长的银发有些溜进了我的衣领,脖子上痒痒的,他的睫毛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格外的长而浓密,甚至看不出是睁着眼还是闭着。
远流又一次回头,一眼瞧见了苍和我的情形,我以为他一定会很快调头不理,谁知他却用冷漠的神情将我们从上看到下,继而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我有点不安,但苍却一点要改变姿势的样子也没有。我想到我和苍现在是"我们"禁不住索性将手搭上了苍的肩头,作无谓状。
"这里好象很挤啊!"远流嘲讽的口气还是那么明显。
"没关系,我们不在乎。"我刻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假期结束之后,我还有苍都会编入你的班,那时大家就是同学了啊!"远流气势汹汹的说着这句内容‘亲善'的话,和他的表情还真是不协调。
"真想看看你的实力,能够在一个月之内扳倒新人王的人大概不会太差吧。"远流步步紧逼过来。
"苍说我是天才"我一边说着一边禁不住想笑。
远流转身问苍"真的?"
苍坐正了,边整理头发边说:"哦,这是我刚刚说的。"我注意到苍根本不感和远流视线相交。
"远流,可以来一下吗?这位客人想看一下你的速写。"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苍和远流都朝吧台那边望去,那个要看远流速写的客人--是雨。
12)
远流虽然答应了让雨看他的速写簿,却一幅很担心的样子,马上守到吧台旁去盯着那个簿子
去了。
"我们把杯子放回吧台那边就走吧。"苍似乎急于离开了。
"还没结帐呢!"我提醒他。
我们走到吧台前,远流一眼也没有理我们。雨却停下了翻看的目光,注视着我和苍,也许是我的错觉,他似乎在微笑。
"快点看吧!"远流似乎很急噪,雨迅速的翻看了剩下的几页,将速写簿还给了远流。
"桐,我们结帐了。"苍叫着。
雨似乎有点惊讶:"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我还想叫你做模特画速写呢。"又是淡而悠长的笑容。如果这种笑容在其他人脸上一定会显得牵强,而在雨的脸上,我的头脑中竟浮现出"香远益清"这个词来。
"好啊,我......其实也没什么事的。"苍竟有些脸红的应了下来。
雨找远流借了速写簿和笔迅速的开始了。桐在一旁笑着"......好久没有见你画画了......"
从雨的表情看得出,他的技巧极熟练,没过多久,一幅笔法清新的速写就浮现在画纸上。画中的苍有一种莫名的软弱与坚强交错的气息。那一刹那,我想远流和苍都和我一样明白--雨是高手!比大学的教授还要厉害的高手,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张就送给你好了。"雨一边将速写簿还给远流一边说着。
远流很惊讶,完全忘记了自己一贯的嘲讽人的态度,热烈的表示感谢。
"我还以为......你会把它送给我呢。"苍迟疑的说出这句话,笑容却自然的流露出来,看不出有什么不满。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送给你啊。"远流赶紧表明了立场。
苍却完全没有答理他的兴趣,淡淡的说着"我是希望他把这张画送给我,不是你。"
"不都是一样的画吗?"雨的笑容至始至终的荡漾着仿佛一湖春水。
"送的人不同对于我来说会很不一样。哦......我是叶苍,艺大一年级,想知道高手的名字!"苍突然显出和小女生一样的可爱气质来,让我突然意识到,苍其实也很年轻,其实和我同年龄其实对于雨而言,我们全是一样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