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师-砂原蜃影————miyasha

"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杰伊尔会担心的。"r
伊凡诺尔看到墨菲斯的脸抽搐了一下，让他有点奇怪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我爸爸才不会担心呢。"墨菲斯虽然语气轻松，可是脸上的微笑却很勉强。
"你说什么啊，杰伊尔不是你爸爸吗，怎么可能不担心你，我们快点回去吧。"
"但是爸爸说过，如果没有我就好了。"墨菲斯脸上不复平静，伊凡诺尔看到他转向一边的眼中带着闪闪的眼光。
伊凡诺尔心底隐隐焦燥起来，不单单是天色开始昏暗，还因朋友突如其来的别扭。他握紧墨菲斯的手，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到墨菲斯"啊"地低低叫了一声。
"那是谁？"伊凡诺尔再看向墨菲斯时，发现他的眼因惊讶而睁得大大的，方才他眼角的泪光仿如他的幻觉。然后他顺着墨菲斯的视线看过去：本来一个人也没有村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他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很漂亮的大衣，领子很大，盖住了半个脸，头上扎着头巾，只是他的头巾却看起来颇为残旧肮脏，和他漂亮的大衣一点也不搭调；他的大衣下部露出的是和他头巾同样残旧肮脏的长袍，那袍子很长，盖住了他的脚，所以伊凡诺尔和墨菲斯只能看到他的小半边脸。他似乎很疲累地倚靠在石墙上，他看向他们，眼珠是混浑的灰色。
伊凡诺尔心下虽然也觉得害怕，但还是把吓得脸上血色尽失的墨菲斯挡在身后，索拉尔夹着沙子的风打在身上激起他们一阵强过一阵的寒意。
"嘶、嘶............"那人嘴中发意味不明的单音节，并朝着他们招手。e
墨菲斯紧紧揪住伊凡诺尔背后的衣服，头抵在他的肩上，口中低声说着："伊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那是快哭出来的音调，伊凡诺尔也不管墨菲斯看不看得到，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向后抓住墨菲斯的手紧紧握在手里，转身准备往村里跑。
才跑了几步，两个孩子就听到身后传来重物着地的声音，他们停了停还是回过头，看到刚才靠墙站着的人摔倒在地上，手还兀自向他们伸着，那是一双几近黑色的茶褐色，干枯得像木枝手。
"嘶............嘶............墨............菲............斯.................."那人口中艰难地发着声，似乎是唤着墨菲斯的名字，骨头似的手抓挠着地面，想向他们爬过来。
墨菲斯吓得尖叫起来，伊凡诺尔也觉背后寒毛直竖，等回过神来，他已是紧紧抓着墨菲斯的手，狂奔在东区的土路上。

part 34

"呜、呜呜.................."曾普斯刚回到家就见墨菲斯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大概是哭了很久，声音都有点嘶哑。伊凡诺尔在桌边僵硬地坐着，身子挺得直直的，眼睛惊恐地瞪着窗外，牙关似乎是合不紧地打着颤。
他皱了皱眉头，并上门走过去。
"莉莉儿，这是怎么了。"e
莉莉儿回头无措地看着曾普斯，她陪着孩子们坐在桌边，从刚才开始，伊凡诺尔和墨菲斯就是这个样子，问他们什么他们也答不出。
"不知道，问什么他们都不答。"莉莉儿语气中带着哭腔，她从来没见过伊凡诺尔和墨菲斯这个样子，她很害怕，见到曾普斯回来她心里才有点踏实下来。
曾普斯走到墨菲斯身边摸摸他的头，轻轻地抱起他。他感到他怀中的墨菲斯明显一僵，哭声也顿住了。
"墨尔你这是怎么了？"曾普斯放低了声音问，怀中的孩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才放松下来，他抬眼确定抱住他的曾普斯，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继续哭起来。
心瞬间柔软下来。孩子的信任让他无比爱怜。他轻轻地拍抚着墨菲斯纤细的背。
"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伊凡诺尔欺负你啦。"曾普斯在伊凡诺尔身边坐下，感到哭着的墨菲斯的眼泪已把他的单衣打湿了。
"伊凡，你们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见墨菲斯只是哭，曾普斯只好转头问伊凡诺尔。
"爸爸............"感到曾普斯的手抚着他的头发，那来自父亲的温度让伊凡诺尔回过神，他颤抖着转头看向他，神情还犹带着惊恐。
"别害怕，伊凡，有我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父亲有力的声音让伊凡诺尔感到安心，伊凡诺尔抽抽鼻子，终于"哇"地哭出来。
"爸爸，好可怕，好可怕。"伊凡诺尔扑向父亲怀中，曾普斯另只手紧紧地搂住他。
"别怕，别怕，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曾普斯对上莉莉儿担忧的眼，心中隐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但孩子还在哭着，他只好先行抚慰他们。
终于孩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墨菲斯大概是哭累，伏在曾普斯的肩头睡着了。伊凡诺尔也静了下来，眼睛哭得红红的浮着肿，离开父亲的怀里。
"说吧，我的伊凡，到底是怎么了？"见到伊凡诺尔平静下来，曾普斯再次开口询问。
"爸爸，我们见到一个好可怕的人，他的眼珠是灰色的，还有他的手像骨头一样，他要抓我们！"听到孩子的描述，曾普斯皱起眉。
"你们去哪里了？"0
"............西区，市集。"伊凡诺尔偷偷看了站在一旁的、经常叮嘱他们放学就回家的莉莉儿一眼，老实回答。
"莉莉儿没有叫你们放学就回家吗，你们去那里干什么。"见伊凡诺尔已是吓成这样，曾普斯心中虽然生气，但也不忍再对他说重话。
伊凡诺尔沮丧地垂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0
"别再说他了，曾普斯，小孩子都是贪玩。伊凡，不许你和墨尔再去西区，听到没有。"莉莉儿叹了口气，知道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打断了曾普斯。
"啧"曾普斯咋了一下舌，也不再追问。
"对了，你认得那个人吗，伊凡？"
伊凡不说话摇摇头。0
"你这下长记性了吧，有没有听到莉莉儿的话，别再擅自去西区，答一声啊。"曾普斯口气虽然粗鲁，但还是温柔地摸了摸伊凡诺尔的头。
"知道了。"

"叩叩"轻轻响起的敲门声让伊凡诺尔混身一颤，又再扑向父亲的怀中。
身上挂着两个孩子，曾普斯动不了，抬头示意因这突发的事件而慌了神的莉莉儿去开门。
"杰、杰伊尔。"莉莉儿看到门外站着的杰伊尔，神情还犹带着慌张。
"晚安莉莉儿，你这是怎么了？"杰伊尔笑问："墨菲斯有没有来这里，到现在还没见他回家。"
"墨菲斯在里边，你先进来吧。"莉莉儿这才想起来她还堵着门口，忙让开身让杰伊尔进来。
"晚安，曾普斯，墨菲斯又来打扰你们了吗？"杰伊尔走进门，就看到伏在曾普斯肩头墨菲斯。
"晚安，杰伊尔，墨菲斯今天有点受惊，没敢回去。"曾普斯朝着杰伊尔笑笑，搂着他的伊凡诺尔见不是陌生人，松口气放开抱着父亲的手。
"受惊？"杰伊尔疑惑地重复着，走近前接过曾普斯怀中的孩子。
感到晃动，只是浅眠的墨菲斯睁开眼，失焦地看着抱着他的杰伊尔。
"爸爸？"墨菲斯口中低低地唤着，闻到熟悉的味道又缩在他胸口上安心地合上眼睡过去。
凝视着怀中儿子红肿的眼，杰伊尔只觉心头一悸，他疑惑地看看同样红着眼的伊凡诺尔，又看向曾普斯。
"你说受惊，是怎么回事，曾普斯，怎么伊凡的样子也不对。"
"他们跑到西区玩，结果说是看到怪人吓着了。"曾普斯只是就着伊凡所说的转述给杰伊尔听，但没有提起刚才这屋里让人慌乱的一幕，不想让杰伊尔也跟着担心。
"他们在想什么啊，怎么会跑到西区去？"听到西区这个单词，杰伊尔皱了皱眉。
"大概是想看市集吧，才会跑过去。现在孩子都安静下来了，应该是暂时没事。"
"哦"杰伊尔漫应一声，只是担心着怀中墨菲斯的情况，并没有怎么注意听。
"不用太担心了，应该只是看到要搬来这里的人吧。"曾普斯站起来，拍拍杰伊尔的肩。杰伊尔勉强地笑笑，点点头。
"谢谢你们照顾墨菲斯，我先带他回去吧。"看到睡梦中的墨菲斯不安地扭动，杰伊尔向曾普斯和莉莉儿道谢，抱着墨菲斯转身向门口走去。

刚把墨菲斯放回床上，墨菲斯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起身看着站在门口关门的杰伊尔。
"爸爸，你回来啦。"墨菲斯揉着眼，茫然地看着屋里熟悉的摆设，想着刚才似乎还是在伊凡诺尔这里。风沙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轻微的撞击声。
墨菲斯转头看着窗外的暗夜，突然忆起快黄昏时，在西区村口，那支伸向他的，枯骨般的手，还有未被衣物盖住的，圆圆的，灰中夹杂着土色的眼球。
然后墨菲斯惨叫出声，那尖细的声音如同被踩到尾巴的小猫。
杰伊尔吓了一跳，马上走到他身边，抱起害怕的墨菲斯。
"我亲爱的，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杰伊尔感到怀中的孩子犹自颤抖着说不出话，不禁有点烦燥起来。
"别怕别怕，我的墨尔，今天到底怎么了。"拍抚着怀中的墨菲斯，杰伊尔哄慰着。
"爸爸，村口，站着一个好可怕的人，他要抓我！"想到那抓挠着地，拼命想向他爬来的人，墨菲斯心里又是一阵发寒。
"怎么会呢，墨菲斯，大概是刚搬来的人想向你部路呢。"
"但是他的手好可怕，好像骨头一样！"
"人瘦就是这样啊，你看你这小爪子，是不是也很瘦啊。"说着杰伊尔坐到灯光下，拉着墨菲斯瘦瘦的小手让他自己看。
"但是爸爸，真的好可怕。"听到父亲的说明，墨菲斯觉得也不是很可怕，只是初初看时，那种彻骨的恐惧不知为什么就是消散不去。
他抱着杰伊尔的脖子，想着‘爸爸今天跟我说了好多话呢、爸爸今天还没吃饭吧'，然后在父亲轻柔的拍抚下再次睡去。

part 35

醒了一觉之后，墨菲斯觉得好多了，站在屋外被索拉尔明亮得晃人的夏季阳光晒着，似乎连心中最后一丝寒意都消散了。
吃了墨菲斯简单准备的早餐，杰伊尔穿戴完毕，准备去工坊工作。他走出门外，看到站在院中，表情平静的儿子。
"............早，墨尔，你觉得怎么样。"杰伊尔到底是松了口气，墨菲斯眼眶虽然还微微肿着，但是神气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爸爸早安，我没事，昨晚让你担心了。"墨菲斯乖巧地答着，对着杰伊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就好，今晚要不要我早点回来？"杰伊尔走过去，摸摸索墨菲斯的头，孩子舒服地眯着眼，抬头看向父亲，摇摇头。
"不用了，爸爸，已经没事了。"
"那好吧。"杰伊尔叹了口气，在墨菲斯脸上吻了下走了。

"墨菲斯。"院外站的是伊凡诺尔，他朝墨菲斯招招手，墨菲斯走过去和他隔了一道栅栏站着。
"怎么了，今天这么早。"
"是啊，昨晚很早就睡了，你好了吗，不如我们早点去上学吧，省得魁克·冯又站在门口帮我们算时间。"
想起魁克·冯站在门口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墨菲斯就失笑。
"好吧，你等等我，我去拿东西。"说着，墨菲斯就转身走回屋里。

"你说昨天那个人是谁啊？你认不认得他？"走着走着，伊凡诺尔终于忍不住向墨菲斯提起昨天的事。
"没见过的人，不然那么可怕我一定记得。不过我爸爸说可能是要搬来我们这里的人。"墨菲斯想起昨天的人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不会吧，昨天我爸爸也有这么说。"
"不知道啊，反正我是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我也是！"听到墨菲斯这么说，伊凡诺尔也重重点了点头。
"对了，伊凡，魁克·冯给我的那个青金石............好像不见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墨菲斯翻遍了昨天换下的衣服就是没有找到那块有着金色光芒的晶体。
"咦、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会不会是昨天掉你家里了，还是掉路上了。"
关于那个青金石的饰环，两人都没有跟家提起过，因为家人都有教导过他们不能随便收别人送的东西。犹其那东西还是魁克·冯送的，他们更是不敢让家人知道。虽然索拉尔的孩子都在他那里读书，但是不知为什么，曾普斯第一次带墨菲斯去过魁克·冯那里后，回来就说那是个不能信的人，要小心着点他。这也就是为什么墨菲斯千方百计要把青金石的饰品还给魁克·冯的原因了。
"怎么办？"两个孩子面面相觑。
"下午我再回家找找看，如果被我妈看到了，大不了就说是路上捡的。"
"............我爸爸说，做人要诚实。"墨菲斯突然想到伊凡诺尔若是这样说就叫撒谎。
"没关系，魁克·冯说了，做人有时候就需要善的谎言。"伊凡诺尔耸耸肩，他在意的是被发现会被莉莉儿骂这件事。
".................."墨菲斯彻底无语。

青金石的链坠终还是找不到。那天回家后，伊凡诺尔趁着莉莉儿出去，由里到外翻了个遍，别说青金石，就是砂子都没翻到一粒。也不像被莉莉儿捡到了，因为莉莉儿连‘吱'一声都没有。
这么跟墨菲斯说的时候，墨菲斯的表情有点茫然，直到伊凡诺尔跟他说就当是还给集市的男人了时，墨菲斯才带着犹豫的神情问他‘这样真的行吗？'
所以有天魁克·冯偶然问起墨菲斯有没有戴着那链坠时，墨菲斯照着伊凡诺尔说的，跟魁克·冯说是还给集市上的男人了。
"什么？真的去还了吗？不是吧？" 魁克·冯看起来很是惊讶。
"......是啊。"墨菲斯终究还是无法和伊凡诺尔一样理直气壮。
"你不是喜欢吗？为什么还要拿去还给他？" 魁克·冯有点困惑地看着墨菲斯。
"..................爸爸说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不好。"
"就为这个理由吗？再说了你不是拿，这是我送给你的。"翻了翻白眼，如果是成人收到这种礼物大概会很开心吧，就算不说成人，魁克·冯想起若是自己小时候有人送自己青金石大概会兴奋个两三天吧。
"哼，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魁克·冯冷哼一声，因为声音很小，墨菲斯并没有听到。
瞥了眼像做错事般低着头的孩子，魁克·冯随即敛去脸上的冷意，笑得温和。
"不用在意墨尔，既然是送你的东西，你有权决定怎么处置，而且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听到‘诚实'这个词，墨菲斯脸哄地红了，更是不敢抬头看魁克·冯。

part 36

仲夏之后，索拉尔开始不平静。
自从伊凡诺尔和墨菲斯在西区受到惊吓，越来越多的索拉尔居民也目睹到那个看不清楚容颜，全身包裹在布料中，裸露的肢体犹如枯骨般的人。他那令人打从心底发塞的灰色夹着土黄色的眼珠总是执拗地直直地往村中眺望。
--那真的是人吗？
--他想干什么？
东区、南区，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听到这样小小声的，如果耳语般的讨论。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刚刚搬入索拉尔的异乡者，但渐渐的，人们感到不安。
他们心目中的异乡者并没有在在东区出现，那‘人'的容颜依旧成迷，他只是在黄昏时，以着极其怪异的步伐，在村口徘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