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出花园回到了自己的房前坐下,翡翠便走过来,"秋叶,你刚才说的‘无忧'剑的意义是自己想的吗?你好厉害,连先祖的意愿都猜得到。"你真是问了一个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我呵呵地笑了起来。翡翠又问,"秋叶你想到了什么?"
我收不住自己的笑声,听了他的问话反而是笑得更严重,连眼泪都飞了出来。
"没......没什么......"我拍着自己的胸口咳嗽了几声,"谁告诉你那是我先祖的意愿,那是我编的。先祖的笔记上所写的是他铸那把剑要送给自己的爱人愿他一生无忧而已,你倒真能相信我的谎言。"
我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向天,"‘无忧'......那又怎样,人都已不在只空余一把剑存世,没有人能明白这把剑的深意,连他的主人都不明白,只以为那是好友的新婚贺礼而已。"
无忧,哪那么容易能做得到的......离人世那么遥远,连仰望都不能,只是奢望。
"秋叶,你总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是吗,那是因为我很会伤春悲秋,太有同情心啊......"
我这么有同情心地帮你开导了心上人,兄长,你该怎么谢我呢?呵呵......
无忧吗......无忧太遥远,我不管长久,只看眼前无忧。
章四 蝶纹
我百无聊赖地呷着茶听着下面的人在不厌其烦、滔滔不绝地说着我讨厌的事情......
我这里是拥剑山庄又不是义庄,你抬这么多的死人来干什么?!
"欧阳门主你必须为所有人讨回公道!"那个生有白色长须的老头说得慷慨激昂,连胡子都随他的情绪而上下飞舞,"这些人全都死在拥剑山庄所铸的‘蝶纹'剑下,欧阳庄主如果无动于衷就无法给天下一个交代。"
"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交代什么。"我打了个呵欠,"再说,你们大清早连声招呼都不打,拜帖也没送就闯入拥剑山庄未免也太过失礼。诸位要将我拥剑山庄的颜面置于何地?!"
"庄主见谅,我们只是迫不得已,是为了不使凶手逃脱而已。"老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哼了一声,"这么说来老前辈认为是拥剑山庄包庇了这个凶手,诸位以防我闻风放他出去,于是就当即悬赏,越垣过来,里应外合,一拥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进来......更有甚者,有人怀疑拥剑山庄的主人就是那个凶手......?"
那老头干咳了一声后不置可否,但那表情显然说明了我的猜测很正确。
我笑了笑,"欧阳秋叶武功不过尔尔,根本不可能与下面躺着的几位前辈过招,前辈眼力这么好,一定也看得出欧阳秋叶的武功并不高明吧。"
"如果庄主不是个普通剑客则必然是个绝世高手。只有这两种人才会看起来武功平平,当然后者是装出来的,庄主应该没有演戏的爱好吧。"老头的神情古怪,好像已把我看成了高手。
"你们应该去找那把剑而不是找我。这把剑从拥剑山庄出去后就未回来,我根本不知道它的下落。再说剑只与和它同炉水出的兵器发生共鸣,这把剑只有一件,我又什么找到它?"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劳烦诸位兴师动众赶来拥剑山庄,欧阳秋叶身体不适,恕不奉陪。"转身走掉,只留下两个字"送客"。
* 我穿过花园直走进了兄长的房间,兄长看我怒气冲冲地走来就问,"怎么了,出什么事?"
"什么事?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我冷笑了两声,"有些东西你不能碰的,你根本驾驭不了,会被它反噬的!"
"我不是很完好地坐在这里吗?"兄长不苟言笑地摆弄着手中的花。
他在心虚,单从他的动作我就能看得出来,有何况他的目光游移不定,脸色有些苍白。
"兄长,我最后警告你把它还回去,从此一切恢复正常,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压住胸中的怒气,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心。
我太担心兄长,也许是因为我很了解他的个性,他不会听我的话的......他好像从来没听过我的话
兄长深吸口气,"还有一个,我解决掉了他再说。他若不死,我怎么都不会收手的。"
"欧阳春霖!你是个铸剑师不是杀手。你想报仇就用你的剑让杀手去干掉他,你怎么能让血脏了自己的手,这样你已丧失了作为铸剑师的资格......"
"就算非动手不可,你也不能用‘蝶纹'!"
我让步了......我该让步吗?我......不知道。
但是,兄长你怎么能动用藏剑阁中的"蝶纹"?!
兄长笑了,"难道我可以用别的兵器?那你早说嘛,也不用我费那么大的工夫。但是,以我的武功,除了‘蝶纹',我真不想用其它的。"
"你为什么总想报仇啊,他与你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当年参与了陈国内部的政变而已,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兄长突然激动起来,咄咄逼人。
"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陈玫!"
陈玫......陵江......碧色的寒光......微笑......
"陈玫因为这个政变而被软禁,失去自由,杳无音信
白衣......浓酒......红叶......滴血......
"你我都认识他,而且共患难。"
明月......落衣......交缠的胴体,那是兄长与陈玫......
"我们与他关系那么好,可以说是手足之亲!"
风声......飞扬的信纸......长剑"碧游龙"......
--春霖,我们若能永远在一起该有多好啊。
--春霖,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一生都爱你。
可惜不是,可惜不行吗......?是你不敢,还是不想?
兄长用尽一生都无法窥进你的心,他永远不明白你心里想什么。你们的誓愿业已盘旋在时间流逝的天空里无法寻觅。
忘却?真像我所经历的那么容易......?
我宽恕你可以不顾拥剑山庄的安危来寻求庇护,我可以宽恕你为所爱人而离开,可谁又来宽恕你对兄长的痴缠?
你以为有爱,就可以宽恕一切吗?!
你以为有爱,就可以能以爱为名肆意伤害吗?!
你以为有爱,就可以忍受这种欺骗、戏弄与侮辱吗?!
你以为有爱,就可以把所有的罪恶洗刷成圣洁吗?!
你以你自以为的"爱"所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释怀......?忘却......?宽恕......?
哪那么容易!
可是有人就偏偏迷失在你编织的虚伪梦境里!
"你够了!我已再三警告你了,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我一掌拍在桌子上,"我一生再也不愿与这个人有任何交集!你可以平静地面对他,但我不行!知道不可能逃避一辈子,但至少现在我不想听到他!"
我一甩袖子恨恨离开,脚狠狠踏在青石台阶上,仿佛那是我恨之入骨的人,而我可以一脚踩死他,可以永远不用再听他说的任何真话......谎话!
我一直行至花园的池塘边,眼前的景象没来由地让我一阵心恸。
我急促地喘着气,最终倒在亭子的台阶下。
我倚着柱子仰望着蓝天,那天空那么大,可是却空旷得一无所有,空的。
人的心再大,又容下多少东西,多少人呢?
熙暖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一切仿佛虚伪得空幻,从我的眼前抽离。
直到他唤醒我,他急切地叫着我,最终我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
他一脸欣然,"太好了,你终于清醒了。"
我望着他如诗如画的脸不禁一叹,这个人到底哪里让兄长喜欢呢?是他的样貌,还是他的气质品格?抑或是所谓的天意,所谓的一见钟情?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在暗笑完自己过于幼稚后,我整了一下仪容问,"言将军找我有事吗?"
"唉,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看见你似乎中了暑气的样子。"
七月......确实也会有这种情况。本来我还担心怎样解释。
"还有就是久在山庄打扰,后日少主人会来,而我也要辞行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我还是有点担心兄长的大计是否能得以实现。
"这么快?已经很久了,我们也是要回邶国的。我也希望能多停留一会儿,但总是天不随人愿嘛。"他笑着点了一下头略有些歉意,然后离开。
兄长,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了......
他的笑,像极了陈玫。
长舒了口气打算回到房里去,转身便看见翡翠担心的目光,"怎么了,这副表情......"
翡翠的眼睛由担心变成忧郁,"没什么,只是刚才看见你面无表情的倒下,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生什么病了。"
大概是兄长中的毒传染给我了,一种叫作"盲目"的毒药。
"我刚才一直叫你,你却不回答我,只愣愣地看着天,还好言将军来了。"
原来刚才一直叫我的人是你吗,我还以为是......
我握紧了的手又松开,"兄长说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叫我快点跟上你,以免你......出什么事情。"
出什么事?他是害怕我做什么吧,看来我在兄长你眼里仍旧是前陈王口中所评价的"手段狠毒的危险份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是这件事不是你能解决的,人闯出来的祸,还是要人来解决。我必须为这件事善后。"
"陈玫......究竟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与大公子这么争吵?"
"他......哼,是现在陈王的三弟,曾经兄长的恋人和我所信任的朋友,可惜一切只不过是个玩笑、游戏和报复。我晚些再告诉你吧,你先不要再问了。"我说完离开,不看翡翠更加忧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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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这个夜表面上静得好像无,可是我知道这静下的波澜。藏在兄长房门下的花丛草地上,准确说是坐,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房门,不曾游移。
终于门轻开,穿着夜行衣的兄长带着那柄紫色的长剑出了门。
他走过我的身边,嗤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就不会被我发现?"
"我有的是不让你发现的方法,我让你发现只不过是想阻止你。"我慵懒地坐在花丛中嗅着身边的花,"兄长,持‘蝶纹'者不得善终,必死于非命。虽然它是伤敌必死,但......这把剑也会伤己。"
"你不过是想说这把剑与蝴蝶一样布满了毒而已,而且它凌厉的剑气可以瞬间让毒深入身体,武功不好的人用它也与武林高手无异......我比你了解,不然我不会选它。"
"陈玫走了好几年了,他在陈王宫又不是饱受虐待,你为什么事隔三年才去寻仇?前两年你又为什么这么怡然自得地呆在拥剑山庄,几乎不迈出一步?"
"我答应他,三年不为他寻仇,今年刚好到时间。"
"可是他还未死吧,只不过是被关在陈王宫中不得自由而已,依旧锦衣玉食。"
"没有自由他比死更痛苦!他是一只鹰,怎么能被关在鸟笼子里?"
兄长,看来什么也不知道却又以为什么都知道的人是你啊......他是故意的,我实在是很难以启齿,他欺骗了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
我深吸了一口气,"他是故意的,他根本只爱过一个人,只是不是你,而是现在的陈王陈璟。他太乐意被捉住了,这样他就不会为自由与感情矛盾,他留在陈璟身边,心安理得。"
"你骗人!"兄长吼了出来,可是你明白,我是不会骗你的。
我递给他一封信,"还记得他临走时丢了一封信吗?他几乎把拥剑山庄翻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找到,最后就无可奈何地又写了一封。而那封‘丢失'的信......是我拿走了。他当时多么惊慌啊,看着吧,你就会明白他为什么是那种表情。这个人,连离开时都想做个好人。"
兄长看着信,手都在发抖,终于握不住信纸。那几页纸从他的手中滑下来,被风吹进了池塘里。
你终于明白了吧,与陈玫相比你我都是傻瓜。你在三年后仍对他念念不忘,而我则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起。
"我们遇见他的时候他正不走运,然后就被他利用。他只是在寻找一种安慰,想挣脱过去忘记一切的安慰。所以忘了他吧兄长,这样无情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去牺牲生命与灵魂。就算你死给他看,他也不会留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