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喜欢朝哪个方向的房间?”顾亭之看我呆住了,轻声问。
唉,人在屋檐下,还是低头吧。打耳光的事以后再议……
“朝西。”
——早上不会有讨厌的阳光照屁屁,晚上还可以看夕阳,一个字,棒!
“好,那就我隔壁那间吧。”
第七章 十二帮派大会审
想不到丐帮高层住的地方,和一般有钱人家,也没啥区别。只见房里东西挺少,倒收拾得一尘不染,床上的被褥还有刚刚晒过太阳的味道。
桌上一只汝窑钧紫瓶里插了几枝茶花,暗香浮动。
我想找地方坐下,都嫌自己脏。
这时有人敲门。我忍不住感慨总舵的人还真有礼貌……
我说:“请进。”
门开,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身材却壮实的很。年纪看样子要比我小个一两岁。
少年捧了一叠衣服放到床头:“荆大哥,我叫钱修武,跟着顾长老的,长老说要先去见见帮主,让我先给你拿换洗的衣服……”
我说:“行了行了,别叫什么大哥不大哥的,大家都叫我荆随,你叫别的我听着也不舒服。叫钱修武是不是?以后就是兄弟了,别跟我客套哈!”
钱修武一怔,咧开嘴笑了,露出闪闪发亮的一口白牙,说:“好!荆随!”
我拍拍他,看他笑得那么开心,自己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之后洗澡,吃饭。钱修武端了两碗饭一大盘东坡肉一碟水煮花生外加一瓶酒到我房里,说顾长老去见帮主还没回来,叫我自己吃。
自己吃?那多闷。硬拖着钱修武一起坐下,他想了想又跑去抱了坛酒来,两人喝个不亦乐乎——就差没把自己的舌头也一起吞了。
吃饱,睡觉。懒散了一年,成了糊不上墙的烂泥,到哪都改不了跟猪一样的德性。却睡得极不安稳,三次梦见江千月,每次做的事情都不同。中间隐隐约约地醒来,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第二天一大早就给顾亭之叫起来,说是帮主要见我们,不然不会让我睡不好觉。临出门又交待:帮主问起古墓的事来,就像对罗少寒说的那样就好。我胡乱点头答应,打着呵欠跟在他后面,顺便蹭蹭他的威风。
走了一路都没说话,到了一条夹道的尽头,他抬脚要跨过一个小门去,又退了回来。
我笑:“你别告诉我你在自己的地盘上迷路了哈!”
他有些哭笑不得,斟酌了半天,才说:“水镜,我——”
搞什么名堂。我不耐烦:“这路没错吧?”
他点点头,那表情像是刚刚一口硬吞了个鸡蛋。
我抢在他前面过去,原来那边是个空阔的练功场。
练功场正对着一个大堂。
顾亭之跟上来,冲我点点头,神色凝重:“进去吧。”
一起走上去,我站在门口就愣住了——
好多人。
花花绿绿地站满一屋子,星星一样多的眼珠子都在朝我们两个眨啊眨的。
坐中间那个应该就是帮主了。以前就只知道他叫赵舜,降龙十八掌耍得虎虎生风。原来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跟我想象的差距倒不大。
左右瞥一眼,罗少寒竟然也在,就坐在赵舜的下首,文越死死粘在他后面,紧紧抿着一张嘴。看样子罗少寒又命他不许说话了。可怜的孩子。
顾亭之先踏进正堂去,抱拳,行礼,声音大得整个临安都能听见:“属下八袋长老顾亭之参见帮主!”
完了,我只有一个袋子,我怎么说?
我上前,依样抱拳:“属下荆随参见帮主。”
爷爷的,怎么跟太监拜皇帝似的,真是别扭。见过了这一次,以后他到哪我都退避三舍!
赵舜点头说:“免礼。”
顾亭之这才大步踏进去,我只好跟屁虫似的跟上。
除了冲大门那边没人,其余三个方向的所有眼珠子都像被绳子拴住了似的一直跟着我们。
赵舜说:“各位,这便是本帮在安庆古墓一役中幸存的八袋长老顾亭之。他在争斗中受伤,后来本帮弟子荆随前去古墓中善后,救了顾长老出来。顾长老,你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大家说一遍吧。”
顾亭之把对罗少寒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我只好照办。
据说,如果一个人说的一件事是真的,那么他在说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说法和第一次总会有出入,他会加上或者减掉一些东西。但如果一个人在撒谎,那么他每一遍说的,都会一字不差,因为那是事先就编好的,没的增减。
这个说法,不知道罗少寒有没有听过。
我说完了,左边一个穿紫袍扎金腰带的白须老头发话:“顾长老,我且问你,你既说古墓里那人说最后活下来的人去拿《素心决》,那么现在你活下来了,《素心决》却在何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
顾亭之苦笑说:“晁掌门,我是荆随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恐怕古墓里那人不会当我是活人!”
一说名字我就知道了,原来是太乙门的掌门晁恒。
掌门还在,不知道他们派了什么人去呢?
晁恒又问:“荆小兄弟,敢问你去墓中善后,可有见到《素心决》呢?”
爷爷的,为什么不直接问:喂,小鬼,《素心决》是不是你拿去了?
就算真的是我拿到了,老子又不是傻瓜,能当场掏出来给你看么?
我直截了当:“没。”
人群里一阵小骚动,赵舜一直端坐在那里微笑着不说话,整个人怎么看怎么忠厚老实。
我偏偏就是看他不顺眼。
我清清喉咙,说:“帮主,各位,据顾长老所说,古墓中那人大概是想选一个武功最高强的人来继承《素心决》,既然顾长老已经受伤晕倒,自然就不是最强的了。我呢,不过是丐帮去收尸的小喽罗,人家更不可能给我了——”
全场的眼光都射在我身上,我咬牙,才不怕你们!
我再看一眼赵舜,说:“退一万步说,就算顾长老或者我真的拿到了《素心决》,我们毕竟是丐帮中人,要问我们要……还轮不到你们!”
赵舜说:“这个,荆随,你昨天才到的丐帮总舵,我并没有见过你,这可是有证人的。”
大厅里一片交头接耳的私语声。
右边一个圆墩墩的女尼站出来,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问道:“荆施主,你若真是个小角色也就罢了,可如果你自己就是个武林高手……敢问顾施主,你受的是什么伤?”
我呆了。
顾亭之微微一顿,说:“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天灵门的‘乌灵掌’!”
大厅里顿时吵成一片。
唉,据说没人知道中了乌灵掌是个什么状况,因为中过的人已经全死了。
一个穿黑袍的中年人站出来:“顾长老,你要是一年前说这话没准我还信。你说是这位小兄弟救了你,难道他的本事比曲水镜还大不成?”
赵舜朗声一笑:“难不成我丐帮出了个神医不成?来,荆随,说说你是怎么救了顾长老的?”
当时我用的是“还玉神功”……这我能说么……
我咬牙说:“我只是把长老背回镇上,又到药铺‘借’了些药而已,并没有做别的什么。”
那个黑袍中年人有点怒了:“照你这么说,我们的乌灵掌就是用些许草药就能随便治好了?”
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你撒谎!我在山下的林子里遇见你们,看到你用蚂蟥给顾长老吸毒血,你别不认!”
文越。怎的现在突然就明白了?
赵舜问:“可有此事?”
我看向顾亭之,他脸色苍白地点头,又喊:“帮主,我——”
赵舜和颜悦色地说:“这就对了,当着各位前辈的面,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没人会跟你为难。说说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顾亭之盯着自己的脚尖,两手不停地搓揉着衣角,慢慢说:“我昏倒以后,混混沌沌地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感到有两股真气分别从两手脉门输进来,推着我体内的真气运行……我一下子好过了许多,慢慢地就能自己运功护体了。”
天灵门那黑袍人冷冷地问:“那两股真气是直接输给你了,还是你自己能运功后便撤走了?”
顾亭之看向我,回头闭上眼睛说:“我自己能运功后便撤了。”
黑袍人说:“这倒奇了。两年前曾有人受了我们掌门人一记乌灵掌,后来给曲水镜救活了,据说用的是一门叫‘还玉神功’的邪门功夫,听起来,倒挺像的。”
赵舜皱眉:“可惜曲水镜从前行走江湖的时候喜欢易容,谁都不确定他究竟长什么样,否则倒可以找人来认一认。”
这明摆了是在怀疑我了。
呵呵,以曲水镜以前的武功来说,倒还真是个高手。
一个死人堆里的高手,《素心决》不给他给谁?
我几乎忍不住仰天长笑。
赵舜说完又问我:“荆随,你是何时入的丐帮?”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我想都没想,说:“我从小——”
拖得一时是一时。
赵舜摆摆手,朗声问:“尤长老,荆随是何时到你分舵的?”
尤长老的名字叫“尤谦”。一个乞丐小头目叫这么个名字,还真是有意思。
尤长老和蔼。尤长老善良。尤长老对小弟们都很照顾。尤长老很有正义感。尤长老喜欢偷酒喝。
我流落街头,尤长老把我捡回去,给我煎药替我疗伤,又教我偷东西打狗。
然后我很快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甚至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撑着半死不活的身子跑到安庆去。
所以当我看到尤长老从人群里冒出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还好,他没事。
但是现在的尤长老看上去就像不认识我似的:“秉帮主,十个月前荆随在安庆分舵的地盘上行乞,被我收到舵里了。”
呃……我还以为有一年了呢。
赵舜问:“他为何会在安庆行乞?”
“当时他身上有伤,倒在街边动弹不得,有人施舍东西给他,我就当他是在行乞了。”
尤长老说完了,又隐没在人堆里。
“荆随,你不是安庆本地人吧?为何身上有伤不养,却跑到安庆去了呢?”
爷爷的,这里每个门派都派了一大帮人去,你说是干吗去的?
还不就是因为江湖中最后一个得到《素心决》的人是从那个古墓里不见了的?
凭什么你们可以大张旗鼓地去抢,我去找找看就要受你们审问?
岂有此理!
我不打算再绕下去,说:“帮主,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拐弯抹角地大家都不耐烦了。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几件事:第一,当时去收尸的,除了我还有刚才那位尤长老,和一个一袋弟子大椿——”
“帮主,尤长老一到里面就晕倒了,然后我就背他出来了。”
大椿!
他就站在尤张老身后,两眼无神地看着我。
这么个人,老实得像水牛,谁料得到居然也会恶毒得像条竹叶青。
我宁可相信,他是被骗的,或者是被强迫的……
不然,他不会有这种茫然无措的神情。
我背脊上一片凉。
发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难过?
我强压住火气,接着说:“好,这是真的。第二,我们进去以后,我发现丐帮弟子——有人不见了。尤长老——”
罗少寒猛然抬头,眼睛直直看着我。
尤长老又往后站了点。
我突然明白了:“你根本就发现了有人失踪,顾长老还没死,你怕惹麻烦才假装晕倒的吧?怪不得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尤长老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看到弟兄们的遗体,伤心过度就晕了,你说的我一概不知!”
我说:“好,就算你什么都没看到。这第三件,顾长老你总该给我作证。当天到那古墓里去的,还有流烟楼的‘日月五星’七弟子,古墓里的尸体也是他们放火烧的!还有,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说你是接了帖子才快马赶去的,怎么会知道古墓的另一个出口——”
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赵舜大笑:“亭之,先说最后一个,是不是真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外面了,什么流烟楼什么出口我都不知道。”
我没有太愤怒。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
那种被人从后面猛刺一刀的寒冷——不是疼,是寒冷,又回来了。
就连身上已经变成了疤痕的地方,也又开始发痛。
一样的背叛,一样的绝境。
恍如昨日重现。
赵舜玩味地重复着我的名字:“荆随。荆随。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你遇到什么事了呢?你——”
我打断他:“帮主,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拿到《素心决》!”
晁恒拈着胡子,微笑着说:“小兄弟稍安毋躁!咱们现在好好地问你,你好好地说就是了。要是把这里的人都惹急了——”
你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刚才发话那尼姑又说话了:“施主,你今天一连说了这么多谎,我们实在无法再相信你。”
我忍无可忍。
“你们不信就算。我却没时间跟你们耗了——事已至此,我以后也不再是丐帮弟子了,但是死掉的那几个,还是我兄弟——”
我吞口口水,“别让我知道这个局是谁布的,否则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周围那一圈人站得跟道旁冬天落满雪的枯树似的,分外安静。
赵舜占了起来,冷笑说:“你以为你今天能走得了么?”
第八章 那些传说中的美男子
赵舜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到了我跟前。
宽大的衣袖在半空中一挥,左掌划圈,右掌向前直击,我急急向后退了几步,可那掌风比我还快,眼看就要打在我身上——
“砰”的一声,一个人影挡在我身前,被那掌击中,整个人向后飞到我身上。我一个站不稳,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
爷爷的,顾亭之这小王八这时出来碍什么事,他以为我躲不过这么轻飘飘的一掌吗?
赵舜站定,收掌,干脆利落,够潇洒。
他盯着地上正捂着胸口的顾亭之。我顺着看过去,只见顾亭之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