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晚成外篇 笑面虎篇 那些人啊————叶飞白

那个人，就是槐木家当时的主公。
宛如野兽一样残忍无耻的男人，给了她不能忘记的一夜痛楚。
得到的钱，全部用来还债，母亲身上没有剩下一分一毫。
她怨天尤人，自问还能怎样活下去。实在没办法，只有又开始接客。后来没多久，身为艺妓的她遇上了父亲。在父亲面前的温柔端庄，使父亲相信了她，答应爱护她。然而，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并且由于肚中的胎儿遭到追杀。
她决定逃亡了。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打掉胎儿，她也知道即使她将胎儿处理掉，那恶魔一样的男人仍旧不会放过她。
如此担惊受怕，辗转到了伦敦，她生下一对双胞胎。两个给她带来厄运的孩子，不，准确的说，一个魔鬼的继承人，一个厄运之子，以及另一个孩子。
她将所有的恨都给了那个酷似恶魔的婴儿。
那个无辜的男婴。
 
 
10 “那个女人”（二）
 
 
“将自己的不幸全部归咎于那个男婴，将所有的怒火都给他承受，甚至一度抛下两个孩子，自私的和父亲相守。”
“我或许不应该这么评价，如果没有她的自私行为，大概就没有我和小十了。”我笑，坐在我身边的龙腾觑着我的笑脸，沉默了一会。
“是因为要和你们的父亲在一起，才丢下变态和槐木鸢子，然后把他们分别送给伊贺流和槐木家主母？”
“据我的猜想，哥可能还在贫民窟独自生活了几个月，那几个月，大概将他最后那一点点童稚心给折磨去了。我到现在依然不能想象，因为母亲的自私自利和没有根据的歧视，哥受到了怎样的重创。”
“你们都受到重创了啊。”耳边轻轻的笑声似乎想帮我从苦闷中解脱。
我叹气。
“怎么了？”他趴在窗口，问。
“你们三兄弟都是稀有物呢。要是没有你们的存在，此刻我、哥、小十、涪儿、洚儿、梵儿、隽儿还有不知名的某个人，我们都已经坠入深渊里了。”
“想说我们是救世主？”
“不。我想说，谢谢你们陪着大家跳进了深渊。”有了他们的深渊，怎可还被称为深渊呢？这样说来，有了他们的地狱，也能变成天堂。现在的情况便是如此罢。
“笑面虎，你呢？你怎么对待这样自私的母亲？”他并没有回头看我，继续看着车窗外普普通通的风景，普普通通的人们为了普普通通的事情忙忙碌碌。
“我啊……，慢慢疏远她。”我不喜欢她，也不想说讨厌，那都是小孩子才有的情绪罢，很早的时候，我就将她当成陌生人，冷冷的，谴责她的一切作为了。
那是小十车祸昏迷的时候。
为了在父亲面前维持她贤妻良母的形象，她昏倒了。当时我丝毫不信她会为小十昏倒，因此很久没去探望她。而她也似乎不怎么在意。
最终，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她的冷漠了。
她的儿子，就快变成植物人了！她竟然可以半个月不来探望他一回！难道她对待我们的方式，就和对待哥的方式一样么？这么多年了，她一点也没变么？我和小十其实并不期待什么！只希望她至少别将我们当成陌生人，当成工具也不行吗？
我冲进她的病房。
那时候，她正抱着鸢子哀哀哭泣，仿佛是世上最温柔的母亲。若不是我知道她的真面目，恐怕也会被她骗过去。
她的儿子生死悬于一线，她还在这里装蒜？
我从没有这样愤怒过，愤怒得浑身颤抖，愤怒得牙关紧咬。
对于我来说，唯一的血亲就只有小十了，我不允许任何人漠视小十的存在！即使抹杀我的存在也没关系！但没有人可以漠视他！罔顾他的寂寞和哀伤！
母亲终于察觉我的来到，仿佛没有将近二十天的隔膜，仿佛她是最温和最伟大的母亲般，她柔柔的、慈爱的向我招手。
“望，这是你异父姐姐鸢子。鸢子，这是你的大弟弟望，嗜现在正在住院……”
她娇弱无力的说，博得身边鸢子关怀的目光。
“你害怕了吗？！”我冷冷的站在原地，冷冷的问。
从前，我不曾这样冷酷，我总是对着别人笑，笑得别人以为我永远不会有敌意。但是，此刻，我不想隐瞒我的本性。或许生来不冷酷，我被她磨得冷酷无情了，而我不期望小十和我一样。
母亲不解的挑起秀眉，无辜的瞅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她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事情。
“你害怕他回来复仇，所以安排另一个棋子在你身边？”
“你在说什么？”她的嘴唇颤抖，泪水几乎要迸发出来，“望，你知道你这是在和妈妈说话吗？”
鸢子望着我，有些不解：“望，怎么可以这么对妈妈？”
我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带着讽刺的笑容，要揭开她的面具：“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知道我很后悔吗？后悔我出生在这世上！后悔你是我的母亲！你根本不应该生下我和小十！你从来没有真心关怀过我们！你也根本不应该生下他们！你明明清楚自己多么恨他们！”
“瞧这孩子说什么……说什么话？”她呜咽着，看我的眼却更加冷漠。
在鸢子生气之前，我转身离开了。从此，我们形同陌路。小十醒后，什么也不记得，戒备心、恐惧心、警戒心、敏锐心之强，没有人能靠近他。
我的重心随着小十摇摆，再没关怀过母亲，直到她临死前，我依旧没有原谅她。她也根本不在乎我的原谅。
“不过，我觉得自己有句话说错了呢。”
“什么话。”龙腾假装没听见自己胃部警告的声音。
“说后悔出生在这世上啊。现在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感激母亲了。感激她没有打掉我，感激她至少给了我满不错的家庭环境，感激她生下哥和小十，感激……”
“变态其实也一样吧。”
是啊，心存感激。至少谢谢她让我们活在世界上，在一起生活。
 
 
11 特别
 
 
到达我和饭浦亚由加约的中华街某个小店时，龙腾已经睡着了，很安静的睡在副驾驶座上，很安静的呼吸着，安静得我甚至以为他不会再呼吸了。我忍不住伸手在他鼻前探一探，温暖的气息喷在我手指上，温暖却微弱。
我突然觉得将龙腾从小十身边带开是件残忍的事情。小十应该比我们更早注意到爱人的虚弱，他比我们更加不安。甚至在漫长的夜中，他会睡不着，数度的要感受爱人的心跳声……
小十，你爱他，他爱你，到了怎样深刻的地步？是不是能够将血肉都融合在一起了？将灵魂都整合在一起了？
龙腾万一消逝了，你也就随着消逝……
这样想，我的罪恶感更重了。
“到了吗？”璀璨明亮的眼睛望着我，不知什么时候，龙腾也醒了，或许他渐渐浅眠了，因而每天都是懒懒的模样。
“终于到了，现在我才确定你不是耍我。”他喃喃抱怨道，拿出不知什么时候藏在和服袖子里的手机，“喂，斋夜……”
“我很好，不要大惊小怪。在哪里？在中华街。”
这小子怎么都说出来了？我叹气，推开车门下车。
“为什么会到中华街？因为我想来啊，我要吃满汉全席。你不准？你现在能管我吗？”
怎么还挑衅小十的耐力啊，再这么下去，小十非鼓足气跑到这里揭穿我们俩的“阴谋”不可。到时候，我躲到什么地方去才好呢？将龙腾抱出车子，他笑着看我一眼，继续不知死活的挑战小十的耐性。
“哦，笑面虎啊，他被我胁迫了。什么？”
“他怕你报复他，当然不敢带我乱跑乱窜。是我的主意啊，谁叫你这几天都把我关在家里。”
“我威胁他不带我来中华街就跳车。”
“我怎么不敢？哼哼，我是怕死鬼没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叫小梵跟着我吗？”
抱着一个美丽男子进店门，我发现所有客人的目光都胶着了。无奈怀里的人仍然对着手机冷笑不已，我只有继续抱着他，温和的将所有视线一一推挡开。“老板，我定了厢房，鄙姓斋夜，可以请人带我进去吗？”
老板从怔愣中回神，连连点头：“我带您去。”
怀里的龙腾仍然在说话。
“知道啦，你不要婆婆妈妈。我已经让小梵回去了。他还要打工赚钱呢。”
“我不会吃很多。笑面虎也不会让我——”
他没了声音，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饭浦亚由加站在厢房旁边，微笑着看着我们。龙腾动了动。
我知道他想下来，放下他。
“让女士先到，这可是不礼貌的呢。”她俏皮的眨眼，说。
我回以歉意的笑容：“这家伙很久没出门了，所以带他稍稍逛了逛。”
“这是——”
“是我的弟弟。”准确的说应该是弟弟的情人，“桥本龙腾。龙腾，这位就是饭浦亚由加小姐。”我为他们介绍，突然发现龙腾直勾勾的看着亚由加，眸子里散发出灿烂的光芒。
“亚由加，能见到你实在太好了，我是你忠心的影迷啊！”他冲过去，握住亚由加的手，一脸激动。
亚由加惊讶的笑起来：“你的声音真好听呢。你是……是伊甸声天使么？我是你的歌迷啊。”
“太好了！呵呵，那我们做好朋友行吗？”
“好啊。”
他们一见如故。我叹气，将兴奋的两人推进厢房里去，随口向再次呆住的老板要了菜谱。如果小十在这里，大概醋意四泄吧，龙腾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却不是为了他而高兴。
厢房里，两人仍然谈笑风生，我将菜谱递给他们各一份，龙腾立刻安静下来，捧着菜谱嘿嘿笑。
就知道这一招能治他。我心想，坐下来，喝口茶。
“是你请客吧，笑面虎。”
“当然。不然还让小姐付账吗？”你身上从来不带钱，谁都知道。
龙腾笑了，露出白牙：“我是不是点什么都可以？”你死定了，我要吃得你倾家荡产。
你的胃口没那么大。
那可说不定。
“请客人随便点，小店做的菜还可算是蛮地道的。”老板站在他身后，轻轻说，“不然我来给您介绍介绍吧。”
“好啊。”他漂亮的眼眸眯起来，十分满足。
所有的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都忍不住要宠他吧，就像快要碎掉的美丽瓷娃娃一样，令人怜惜。就算是第一次见面的亚由加，就算是陌生的老板也不能例外。
 
 
12 可爱
 
 
老板十分细心的介绍着菜谱，龙腾聚精会神的听，突然用汉语和老板交谈起来。老板大感惊讶，于是两人就像老相识一般熟稔了，有说有笑。
我撑着下腭，看着他指着菜谱，不停的说话。
饭浦亚由加看一会儿菜谱之后，没点什么便放下了，靠近我，明媚的眼望着龙腾的方向：“他真是你弟弟吗？不像。”
“远房亲戚，要说的话，说死党更合适些。”对了，前两天我们已经确定生死交的关系。
“是吗？可是你们年纪差很多啊。”
我瞅这聪慧美人一眼：“你觉得他多少岁了？”差很多？不过一岁而已吧，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成熟？
“顶多二十吧，他那么可爱，那么漂亮，真的就和天使一样。”亚由加眼里闪着母性光芒，轻轻笑着。
“二十？”我嘴角抽搐着，没有揭破她的幻想。
“你既然是名震天下的伊甸声天使的死党，怎么都不和大家提一提呢？”近乎宠溺的看着正和老板交谈的龙腾，亚由加将菜谱推到一旁，摆明全权由龙腾代理。
“如果告诉他们，他不是忙得不可开交了？我一向不愿意有人打扰我的家人们，况且，你看出来了吧，他身体不太好。”他的身体，可以用不太好三个字形容的么？但愿。
“笑面虎，我已经点菜了哦，你们还要不要补几个？”龙腾抬起头，笑问。
我拿过老板手中的菜单，看着点上的菜——
“有必要那么多吗？”
“我已经很久没吃湘菜了嘛……上次只是吃粤菜……”
“也没必要……”他难道没看出来，这堆东西简直……能把我们三个撑死数遍么？足足有上百道菜，这家小店的食材恐怕都被他点光了，老板怎么这么由着他？我看一眼呵呵笑着的老板，无奈的回以一笑，“能不能撤——”
他这是什么眼神？就像我虐 待他似的。
我瞪着可怜兮兮的龙腾，那双清澈的眸子眨呀眨……
“别这么小气啊，既然今天你请客，就随着他去吧。”亚由加首先宣布投降，心疼不已的坐到龙腾身边，低声安慰。
“他胃不好，根本吃不了辛辣的东西。”湘菜虽然没有川菜那么损胃，却也算是口味很重的。万一惹出什么不对，今天我别想安然走进家里的大门。
“我……偶尔尝一尝嘛……就尝一尝……我们很少吃湘菜的……”
“不行，老板——”我断然拒绝，一会儿会被五马分尸的是我，不是他，他当然能说得这么轻松。
“行了，客人与我投缘，如果是觉得份量太足，我可以减半，就让这位小哥尝尝鲜吧。要是怕菜冷掉，我六道六道的上，上了再撤，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老板也出来打圆场，“这次算客人二五折，怎么样？”
“老板你赚钱这么辛苦，怎么能让你打折呢？放心，他的私房钱多了，亲兄弟还要算明帐呢，别担心。”表情马上一变，瞪着我的样子活像我是守财奴。
我无奈的叹气，点点头。
“呵呵，好可爱啊。”亚由加抿嘴笑道。
“我可是快三十的男人了，说可爱好像不太好吧。”
“什么？骗人的吧，三十？那我还四十了呢。”
“为什么要骗你，我只比笑面虎小一岁而已。”
“天哪……可是……一点也不像啊～～～～。”
这么瘦弱的样子，这么苍白，怎么会像三十岁的男人？我想，摇头。罢了，遇上龙腾谁都拿他没辙，今天就让他适可而止的放肆放肆吧，小十平时确实太过小心紧张了。
“你们先聊着，我去洗手间。”我站起来，说。
“快去快回，不要跑了。”笑眯眯的喝口茶，某人正色说。
我嘴角抽了抽，转身出去。临了听见亚由加的笑声：“从来没看过斋夜君这样呢，龙腾，你不知道，有你在这里，气氛就是不一样呢。斋夜君比以前好亲近多了。”
“那是因为他变了啊。他快要恋爱了。”
“是吗？太好了，能不能让我见见他的爱人？”
“很快就可以见到了。”
斩钉截铁的回答。
看来对我追求龙飞的事情，龙腾比我要有信心多了。既然如此就相信他吧，像哥、小十那样全心全意的，不再怀疑，也不再担忧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