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究竟对我是什么感情?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狠心。
就连死,也不给我个明白?
“喂,你干什么,疯了啊?”秦殇的声音像是在天边响起,我的身体被他拽出了浴缸,他一巴掌扇到我脸上,但我却不觉得疼,“别一副被强奸的样子,你和我,是你情我愿,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会……绝不会……”秦殇一拳打在浴缸边上,骨节上很快渗出血丝。
我愣愣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拿起旁边的毛巾帮他把血迹擦掉了,又找出创可贴帮他贴上,“对不起!”
“我不是想听这一句”,秦殇抓住我的双肩狠命摇晃。
我任他粗鲁对待,像个没灵魂的人,我看到他的眼中有心痛,我想他也许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对我是有感情的吧,可是已经晚了,我所有的感情,已经在三年前被人带走了。
我眼神没有焦距,看着眼前的人影模糊,完全沉浸在“为什么”这三个字上,为什么丛溪要离开,为什么秦殇会像变了个人,为什么我和他会变成这种关系,为什么我要变成这样……
无数的为什么纠缠着我的神经,直到秦殇再一次试图吻上我的唇,我才回过了神,用力推开他,冲出了浴室。
我一口气冲到卧房,随便找了件衬衣套上,抱着双腿坐到了外飘窗台上。
过了很久,秦殇走进来,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他走到窗台边,也想坐上来,我立刻跳下来,拉着他坐到床上。
“怎么了,这么紧张,放心,我不会和你挤那个地方,那是你的宝座,我知道”,秦殇的声音恢复了初次在西塘遇到时的温雅,他拿一张毛巾温柔的替我擦拭湿透了的发丝。
我沉默不语。
他猜错了,那里不是我的什么宝座,那里是丛溪最喜欢发呆的地方,就连那个和我一般高的熊娃娃他也带走了,却仍然有带不走的东西。
我喜欢坐在他喜欢坐的地方,发呆。
我以为坐在那里久了,我就会变成他,我就能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他要离开。
可是,事实是完全没用。
但,仍然不想别的人去碰那个地方。
可是,经过三年,时光慢慢模糊了一切,回忆也失去了凭借,所有的一切仍然无可逆转,开始变得模糊,从开始到现在,我再坐到那个地方,只是更加清醒的认识到——我,失去了他!
强烈的酸涩涌上眼底,有液体在汹涌涌动,可我却不想让它流下来,于是,下一刻,我轻轻抱住身边的秦殇,然后温柔的吻上了他的唇。
一掠而过,痛彻心扉。
第49章
第二天中午。
感觉到脸上若有似无的轻抚,实在烦人,火大,我猛地睁开眼,秦殇的脸赫然出现在视线中,“肚子不饿吗?睡了那么久?我做好了饭,起来吃点吧。”
不等回应,秦殇把我拉起来,往我身上套衣服,我沉默任他摆弄,任他把我拉进浴室,任他挤好牙膏放到我手里,机械的动作,像个扯线木偶。
梳洗完毕走到饭厅,满桌的菜,都是江南风味,秦殇已经盛好了饭等着,我说了声谢谢,沉默动筷。
不知过了多久,我问,“你什么时候走。”
只是习惯的说辞。
虽然经过了三年,我和秦殇仍是聚少离多。
其实,我很喜欢这样的相处,确切的说,我需要一个人,填满我日益空虚的身体,但又无法忍受一个人长期停留在我的生活中,而秦殇,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有他的旅店要照看,那是他的祖业,他也有自己的生活需要过,短暂的相聚,能给彼此带来快乐,却不会侵扰彼此的生活,也许,现代人,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种若即若离——安全感,谁都需要。不曾拥有过,也就无所谓失去。
三年前,从老家参加完表哥的婚礼回来,迎接我的是一室空茫,丛溪走了,没有告别,不说再见,他就像曾经的敏芝,突然离开了我的生命。
敏芝,至少还给我留下了一片凭吊的地方。
而他,却带走了一切,唯独留下回忆。
我疯了,到处找他,结果一无所获,他不只走出了我的生命,也走出了整个世界——谁都没有他的消息。
心底某一处的柔软温暖,被硬生生挖出来,撕成了碎片。
绝望的那一刻,我崩溃了,整日流连酒吧,希望有谁能带来他的消息,却是越等心越冷,于是,唯有强烈的酒精才能让灵魂得到片刻温暖,苟延喘息。
不知道,那样算不算酗酒,只是终有一天,我被送进了医院。
再次睁开眼,我看到了秦殇。
那个名字很古意,样貌温文尔雅的男人,在我醒过来的那一刻,狠狠扇了我一巴掌,他怒吼,“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怎样?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那么生气,那个时候的我,脑子一片混沌,所以,再一次,我又闭上了眼。
可是,没了酒精的作用,我很难睡着。
于是,迷迷糊糊,听到秦殇说了很多话。
原来,我曾经给他打过电话。
原来,我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重复,“好难过……好难过……”
秦殇说,他在电话那头,什么也问不出来,急的快哭了,那是十七岁后他再也没有过的慌乱,所以,他连夜赶到了我所在的城市,在医院中找到了我。
后来,再次睁开眼,秦殇紧紧抱住了我,他说他要照顾我,他说没有人照顾我我会弄死我自己,所以他只能照顾我。
我看着秦殇,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闪动着水光,像装着两颗星星,鬼使神差下我点了头。
我想,我是一个人孤单太久了,尽管丛溪才只离开了不到一个月,但我真的觉得太久了,所以,那时候的我,渴望一个像秦殇那样有力的怀抱。
接下来,我们在一起了。
秦殇往来于两个城市之间,每一次相聚不过三两天,但我们两人都沉醉于这样的相处。
不谈情,不谈爱,不谈将来,也不问过去,我们只是做 爱,不停做 爱,宣泄体内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匆匆聚在一起,再匆匆散开。
我想,那是我想要的——理想状态。
可是,秦殇越来越奇怪。
他的眼中多了我熟悉但又本能抗拒的东西。
于是,第一次,我像是下逐客令,问他什么时候走。
而他,却好像完全不介意我的口气,笑着回答,“我不走了!”
“什么?”对他的话,我有一瞬间的迷惑。
他手指伸出,“怎么,没看到吗?”
我顺着看向门边,那里放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看来昨天太过急切,居然忽略了两个在任何时候都不太可能会被忽略的物体,“你打算渡长假?”
“NO……NO……”,秦殇竖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摇晃,“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投靠你来了,你可一定要收留我啊?”
秦殇的脸上是不符合他的赖皮笑容,我微微皱了皱眉,问,“你的旅店呢?”
“卖了!”
“什么?”
“我说过,我只会留在对我最重要的东西身边,以前是旅店,以后是你!”秦殇头也不抬的说着,像是在说今天的萝卜白菜多少钱一斤。
我眉皱的更紧了,低头不说话。
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没有欢欣,只觉得可笑,接下来该怎么办?
像是了解我的心思,秦殇低沉了声音说,“你还忘不了他,我知道,可是,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这是第一次,秦殇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我忘不了,那又要什么机会,他明知我痛苦,所以才和我保持这种关系,是怜悯?还是同情?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我噌地站起来,直直瞪着眼前的人。
秦殇回望我,目光中无喜无悲,无哀无凄,没有退缩,也没有逼迫,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见不到底的眼睛,和我对视着。
不知僵持了多久,我颓然垂下了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你在逃避什么?”一向温文的秦殇,变的粗暴,他拽起我胸前的衣襟,鄙视的看着我,那一刻我看清了,他眼中确实有怜悯,“他已经走了,三年了,要回来早回来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三年你一直在找他,可是又怎么样?你难道不明白,他根本就不想见你,为了不见你,他抛弃了他自己的世界,他断绝了你能找到他的所有线索,做到这一步,你为什么还不放手。”
我冷冷盯着秦殇,他的手太用力,骨节分明。
我觉得心好累。
放手?
我怎么会不知道,放手了,放开了就是解脱。
可是,就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放不下啊!
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丛溪他能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不甘心他三年来真的杳无音讯,不甘心每天都给他发Email,每天都发,三年,三个三百六十五天,却没有一次回复。
我,真的不甘心。
我,想放下,放不下!
是了,这就是我的悲哀,我是该被怜悯的,到现在,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鄙视我自己,可我,还是——放不下!
我缓缓坐下来,把脸枕到秦殇手臂上,一动不动闭上了眼。
能感觉到,秦殇绕过餐桌走过来,抱住了我。
枕在他的肩上,我真的觉得心好累——好累。
第50章
走进酒吧坐下,刚点了酒水,就收到一条短信。
“去厕所!”
我忍不住笑了,小妖这家伙整天神神秘秘,好好的总搞得像做间谍,只是为什么要去厕所?
尽管心中疑问,但还是和秦殇交代了一下,走进厕所。
刚推开门,小妖突然跳了出来,拉着我跑到最里面的一间,砰一声关上门,冲我挤眉弄眼,嘴边的笑分明是“捉奸在床”的意思,“外面那个?新的?”
我笑了笑,不肯定也不否定。
并非我不愿意相告,只是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和秦殇的关系究竟算什么,他说他为了我把西塘的祖业卖了,他说他要更好的照顾我,他说让我忘了丛溪,说不感动是假话,只是感动了仍然没有心力来答应他什么,可我却万万不能将他赶出去。
来酒吧是秦殇的要求,他说,成了无业游民,要我请客庆祝。
呵,理由绝对牵强附会,却让我无法拒绝。
只是,才刚进来而已,小妖的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喂,你不等丛溪啦?”小妖是酒吧的老板之一,也只有他才会那么故作无所谓,在我面前一遍遍提起丛溪。
我笑了笑还是不说话。
小妖不乐意了,斜我一眼,鄙视道,“立场不坚定,革命事业的叛变者。”
哈?
顷刻间就被他扣上一顶大帽子,我哭笑不得,“你这个老板,今天很清闲?”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小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看,咒骂不断,“真是见鬼了,少了我,生意就没法做了……喂,我告诉你,你今天给我等着,我有话和你说”,说着,已经风风火火的往外冲,一会儿就不见了影。
我一阵好笑,出来洗了手,准备出去,他却又冲了进来,一脚踢上门,大口喘气,“算了……算了……还是现在和你说……谁知要忙到什么时候……”
小妖说话的同时,响起敲门声,好像有人憋不住了,在外面急的大喊,小妖不客气的一脚踢到门上,吼出一句,“去女厕解决”,外面立刻没了声音。
我却已经笑得不行了,GAY BAR哪里来的女厕?
小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悻悻然撇了撇嘴,坐到洗手台上,眼珠子滴溜溜不停转动,“该怎么说呢……嗯……丛溪他是个直男……”
“你说什么?”我惊愕不已,他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哎呀,别打岔……没错啊夏阳是这么跟我说的……那时候他还小……才十四岁吧……整天在酒吧外面转悠……谁会知道他是个直的……他长得好看……有些贱人就想强了他……是夏阳救了他……他感激夏阳和夏阳成了朋友……夏阳喜欢他他知道……可是他对夏阳说他喜欢女生……就这样……听说在一起两年……他们从来没有做过……这三年来你是怎么过的……我看的很清楚……我不想再让你陷下去了……你和夏阳一样可怜……他为丛溪赔上了命……你为他赔上了下半生……我当你朋友才说这些……外面那个人不错……真的……我从他眼里能看出来……他为了你什么都能做……皓……听我说……忘了丛溪吧……这世界最可悲的就是爱上直男……好了……我说完了,出去忙了,对了,看在今天你彻底失恋的份上,给你八折……喔不……六折吧,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啊……”
小妖絮絮叨叨的说着,全然不顾及我的感受,说完,又是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可,慢慢消化完他那些话的我,却已经再没有力量支撑身体,跌坐到了地上。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我终于明白,萧思悦的那些所谓筹码,他早就知道一切,可是,我不理解的是,既然……既然……丛溪是……又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难道,也是因为感激吗?
对上一个感激的人无法交出的东西,对下一个已经再无法拒绝。
在丛溪心里,我和夏阳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只是让他感激的人,他也许将我们看成了一个整体。
第一次,他可以拒绝,第二次,再也后继无力……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所以,那相处的一年多,其实只是一个梦而已,我自己虚幻的一个梦。
一直以为,我演技够好,装作不在意他的过去,装作不在意夏阳,装作不关心他和家人之间的事,却原来,他才是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可笑,真正可笑,最可笑的就是我。
可悲,真正可悲,最可悲的也是我。
终于明白,他为何要走的那么决绝,那么不留一丝痕迹,因为曾经的一切,他和我在一起的一切,是他唯恐弃之不及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三年了,跳梁小丑的戏,我演到了落幕。
一滴泪水,滚出眼眶。
我撑着洗手台站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无比怜悯。
是该怜悯的,以为执着、以为忘不掉,却原来,全都是一个笑话,巨大的笑话。
对,就是笑话,一个巨大而奇异的笑话。
只是,如此好笑的一个笑话,为什么我却笑不出来呢?
自编、自导、自演,就连自己也不捧自己的场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轻轻拧开水龙头,我把脸埋入了洗手池中,水流哗啦啦而下,渐渐淹没了我的视线,耳边回旋的声音渐渐远去,像是响在很远的地方,鼻端酸涩,呼吸间肺部剧烈疼痛着,我用力撑着双臂,剧烈咳嗽,更多的水涌入胸腔,我想挣扎,却使不出一分力,剧痛延伸至全身。
这样也好,有一个地方就不会痛了。
“你干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被用力扯到了地上。
水滴不停沿着发丝滴下,一只手拼了命的帮我抹去脸上的水迹,到后来竟然开始颤抖,“你究竟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