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走一步是一步,反正公主我不娶,就这样……”
把一本《史记》和平时爱用的笔墨纸砚放进包裹里,谢默抬头,朝谢奇微笑。
这倒是,他们谢家可是衣冠世家,无比尊贵的大士族,怎么能屈服于压力娶鲜卑族的女子进门,谢奇心想,可又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按住谢默正在收拾的手,眼瞪大。
“等等,你不娶皇帝会放过你吗?这样你不是很危险,那还让阿爹和我回去,你昏头啦……不行不行,要走大家一起走,你也别收拾了,进宫准没好事,我看咱们一行直接从后门溜出去,再坐船回绕海路回云阳,我们和海路上的三大海盗集团关系都不错,有他们保护谅皇帝也不能拿咱们怎样……”
这回轮到谢默长叹,这个少根筋的家伙,拨开谢奇的手,他没好气。
“笨,我们这么走了阿宜怎么办?就算他不知道,可人在他手上不见,也是大罪,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安全就把朋友置于险境,这事我不做。”
“那就带他一起走嘛,这有什么难的!”
极愉悦轻松的口吻,听得谢默踩了他一脚。
“哪有这么方便,就算能安全回到云阳,以后怎么办?不是一走就一劳永逸,目前皇帝还没下定决心对付我们,虽说总有一天他会这么做……可现在我们也不能主动给他机会呀!”
谢奇看了谢默一会,也踩了他一脚。无视自家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叔父抱脚跳的模样,他喃喃。
“一回去就是咱们的天下了,你怕什么?南方士族皆以谢家马首是瞻,云阳一带更是咱们家的势力范围,就连棠城王都不敢踏进云阳一步,海路上更有任家人为我们的海路护航运送物资,百姓有事皆求于祖父与父亲决断,云阳府尹没事做。就算皇帝真发兵想对付我们,那也不是没办法,大不了反了……兵不够还可以向突厥借,祖母可是拥有借兵符的阿史那大公主,怎么说也不是没有胜算,为何如此委曲求全……”
谢奇不懂。
谢默抹了一把脸,他也不懂,为何谢奇从小便不似他,也不似其他谢家人,对诗文不甚欢喜,却对兵法武艺十分感兴趣。
但这时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谢家声势虽然显赫,但真正碰到事情的时候,却未必能讨到好处。云阳是我们的地盘,是,确实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紧邻云阳的安水过去便是几大异性王的势力范围。如今谢家与异性王的势力尚能保持平衡,相安无事的原因是没人敢冲破这个平衡,谁失败了就会被其他势力消灭……说起来南方士族以我们家为首,可真要出了乱子,他们会帮我们吗,未必,想取代谢家位置的家族也不只一两家。再说突厥,虽然能借到兵,可闹得不好便是引狼入室,突厥人对中略并非没有野心……纵观形势,轻举妄动吃亏的只有我们,纵然皇家也得不了什么便宜,可两败俱伤的结果只会渔翁得利……阿奇,生灵涂炭对谢家并无好处,却会落得个千古骂名。”
说到这里,谢默微笑。
“当年平朝龙氏失国,谢家尚不去淌群雄逐鹿的浑水,如今天下太平,独孤氏理政也不错,我们何苦再让天下不安宁……”
谢奇沉默,话说到这份上,他也知道谢默进宫去是最好的选择。瞧着谢默将自己日常看的书收进包裹,迟疑了半晌,他又问。
“以后还能看到你吗?你还能回云阳吗?”
谢默垂首,眼眸里有一丝迷茫。
“我不知道。”
这不是他能知道的事,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面对,逃避是没用的。
“你要不要和阿宜说会话,我去叫他,等于出去大概就要直接走了吧,也许……”
谢默又摇头。
“不必了,他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让他白担心呢!”
就因为这句话,崔宜没进门,他只是静静地在门口看着谢默坐上马车随高世宁离去。
那天下午,他同时送走了沉默无语的谢家两父子。
说来也巧,这日下起了雨,雨很大。
有点象这日崔宜的心情。
感想时间:
这节有些无聊啦,汗,要交代一下文章的大背景,笑,皇帝所面临的环境也蛮艰苦的,前路上多石头,而且还是很大很大的石头,没一个好对付。下一节便是重新会面了呢,阳阳被炫软禁在宫中,意欲强迫他答应娶公主,阳阳会怎么做呢?
^^,明天再写……啊,这几天每天写真是痛苦啊……555555,幸好文章已经完成一大半了,等写完了就能捞到几天休息了说。^^,最近很迷《富士见交响乐团》,谁能告诉偶哪里有《富士见》的文文看吗?原创衍生都行,啊啊,我喜欢可爱的悠季和傲慢的圭……
好想买西炯子画的《富士见》插图啊……要是能买到富士见的cd广播剧和ova就更好了,汗,以上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的感想,呵呵。
ps:有人问墨荷的大概模样,请看这里http://www.city.gyoda.saitama.jp/kouen/kaisetu/hime.htm,里面的“姬莲”就是墨荷大概的模样,不过颜色还要稍微深一点。
14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拒绝。
虽然自己也想过这个人或许不会那么轻易的屈服,可这决绝的态度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对于他的问话也不答,神色温和的少年自进来那刻起就只以摇头的方式来体现自己的抗议。
明明那样祥和的表情,可那双明亮双瞳却好似燃烧着火焰一般的炙热,协调却又不协调的,蓝色的火焰……
这是个矛盾的孩子,而且非常的倔强,如果自己想和他取得妥协,大概得作好长期打仗的准备,瞬间觉得头大无比的皇帝有了这样的觉悟。
“不愿意?”
故意的加快语速,独孤指望谢默听不清楚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只要他再度摇头,那就可以当他情愿。
听说谢家人信守承诺,独孤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结果是——
失败。
一直都在摇头的脑袋听到他的话一顿,立时便点点头,而后才狐疑地瞧了他一眼,作沉思状,这样明快又倒错的反应让皇帝再度生起咬牙切齿的冲动。
普通人不都是先想好再作决定的吗,怎么这小家伙不同。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容易生气了。
好沮丧,又不是滋味又恼火,可那人却和没事人似的,他不问话就悠闲自得的看着远方的天空与青绿的群山。
独孤越来越不是滋味。
谢默越来越悠然。
大明宫雄踞龙首原之上,地势为全中都的最高点,从殿中望去,可将整个中都景色尽收眼底。
“真美……”
中都仿造唐都长安建造,大小布局与长安完全一样,同样壮阔雄伟,明丽辉煌。
他虽然不太喜欢皇家,对宫阙却无恶感。
所谓琼楼玉宇,天上人间,也只有皇家当得这样的称呼。
“瑟瑟比这景色更漂亮……”
声音近得象在耳畔,什么时候他已在身旁,懊恼于自己的容易走神,谢默回身,正对皇帝的脸。
“什么?”
“独孤瑟瑟,朕的幼妹,册为太华长公主。父皇这么多皇子皇女,只有她与朕一母同胞,皆为文明顺圣皇后所出……母后早年仙逝,父皇被齐英架空索性不理事,朕那时作为太子监国,也抽不出多少时间教导瑟瑟,她是淘气了些,却是个好女子。”
文明顺圣皇后郭氏,祖父为太傅、外祖父为门下侍中,父亲为朝中显贵。高宗至德帝为太子时即为太子妃,后被册为皇后,尊贵无比。
中略宁朝皇家独孤氏,出自鲜卑族,虽是异族,却也十分讲究门第,想宁朝立朝至今,诸位皇帝所立皇后基本出身士族,寒门女子不得为后。难怪皇帝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谢默不答,抬头看看皇帝,却发现他的神情倒挺真诚。
青年的脸上有疼惜与无奈,这样的神情他很熟悉,他的大哥也常露出这样的表情。
看不出来他倒是个好哥哥,可在这个好哥哥的眼里,有什么重得过他的江山就很难说了,怕是连他的妹妹也是棋子。
微微迟疑了一下,心知自己想说的话或许会触怒九重天子,可还是说了出来。
“谢家不是个好地方,规矩多,且重礼,公主金枝玉叶,陛下何苦把她嫁进来受罪?”
皇帝微微一笑。
“人不磨不成器,多磨炼些不是坏事。瑟瑟既是父皇幼女,又为朕的一母同胞之妹,长在深宫人人都拿她当宝贝似的娇宠呵护,惯得她事事顺心如意,不知天高地厚……朕不希望她只仰仗着朕过日子,朕可护着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云阳谢家不会因为她是公主而对她有几分客气,正是好对象……”
口气委婉,似乎也是借此告诉他,这并非只是为了胁迫利用。
谢默也微微一笑。
有些事他心里有数,场面话说得再好听也比不得实际利益,皇帝想用云阳谢家对付棠城王,若是计划周详还可借谢家之手牵制齐英。只是这话上不得台面,很多的事如纸,捅破了便不能再回复原样。上次皇帝说得太明白,如今想把自己的真实意图抹去,又谈何容易。
所谓磨炼,需要吃很多的苦头,就算独孤瑟瑟能熬过来,心也是千疮百孔。他这个做哥哥的舍得,他却舍不得。
男人不该欺负女孩子,谢家的祖训中有这么一条。
这件婚事,他不允。
躬身朝独孤行了一礼,谢默话音朗朗。
“谢天家(其实唐时称呼皇帝,该叫“大家”或“天家”)抬爱,只是家训有言在先,不得与异族通婚……尚望陛下体察。”
说来说去他还是不愿意,是自己白费了心机,独孤冷笑三声,强作温煦的目光瞬时变得锐利。
“不与异族通婚?那你的眼又怎么说,初见那日你可亲口承认了的,这眼睛与胡人有关系……”
他长成这样子他也没办法呀,小小叹了一口气,谢默缓缓言道。
“那又如何?陛下可知谢默祖母何许人物?”
“何许人物也脱不得异族的身分,你若以这理由回绝朕,便是欺君……欺君属十恶不赦之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似笑非笑,却是威胁。
“祖母是突厥人氏,谢默不瞒陛下,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当年突厥内乱,叛军得势,即将入侵中原,是祖母带兵平定小木杆可汗的反叛,助小都蓝可汗继承汗位,消弭了一场兵灾……假若太华长公主也如祖母一般出类拔萃,那谢家自无拒绝的理由,陛下觉得太华长公主如何?”
这滑头的小东西,又把蹴鞠踢还给他了。
独孤面上表情瞬时冰冷,他知道谢默所言不假。而独孤炫看过宁朝历代皇帝起居实录,他的曾祖父宁孝宗兴宁帝那朝,当年确实有突厥小木杆可汗打算犯边的记载,但是因为小都蓝可汗和突厥珍珠叶护的介入,中略方才避免了一场大战。
“叶护”乃突厥高爵,地位仅次于可汗,难道谢默的祖母竟是那位传说身为女性的珍珠叶护?
瑟瑟长在深宫,养于妇人之手,哪来如此英气,皇帝脸色不由又黯淡了几分。
“确实不如……”
“所以谢默并无欺君!”
又是微微一笑,湛蓝双瞳瞄了他一眼,不自觉的注视在他人眼里,竟是风流无限。
感想时间:
这个礼拜过完,大概《谷雨惊蛰》就差不多写完了吧……努力ing,加油ing。萱草大问那个清风饭菜谱,原料我知道名字,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易牙手那套的食谱基本采用古代的食谱,默,很多东西和做法都失传了说。
《清风饭》出自唐宫廷,原料大概是:水晶饭、龙睛粉、龙脑末(冰片)、牛酪浆那么几种,^^。(至于这是啥东东,猫猫自己也不知道的说……)
谷雨惊蛰
15
不知不觉,谢默已在宫中住了三日。
那日之后,独孤并没有去见他。
不见的原因很多,有一部分是因为正值朝廷举行科举,又有吐火罗国的使者前来谒见,皇帝也忙得很,又说起这谢家的少年年纪虽小,脾气却倔强,不如让他冷静一下,自己再去见他也不迟。
理由不牵强,一点也不牵强,他留着谢默在宫中,是为了妹妹,是为了江山社稷,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自己对那人所生的异样情愫,那也不是喜欢,只能叫好感。
年轻的皇帝努力地说服自己,他绝对绝对没对同性有什么非份之想,虽然那样一双蓝眼睛似乎有着荡人心魄的魅力。
但这样的他在高世宁看来十分口是心非。
明明每天都特地绕道跑到谢默所居的中和殿外,看着那个同样喜欢靠窗发呆的少年男子发一会呆,一副很想进门的模样,可看到左右随从,又装作没事似的回自己所居的浴堂殿。
一天如此可以说是巧合,三天如此倒也可以解释成皇帝对未来妹夫的关心,可让高世宁觉得奇怪的是皇帝脸上的表情。
比起那个无知无觉从未发现有人瞪着他看,对任何人都微微笑笑的蓝眼男子,这位高高在上的年轻皇帝偷瞧着谢默的表情变化显得甚为丰富,有时欢喜,有时会脸红,有时恼羞成怒,也有时会看着那人直了眼。
只有这位皇帝自己以为没人发现他的异常,高世宁心中暗自摇头,今日也一样。
“他如何?”
口气寻常,似乎不经意的问起,高世宁垂下头,努力掩饰唇角泛起的弧度,只因他看到了皇帝眼底深处的焦躁。
“和前几日一样,看书写字,温习功课。”
“还是不理人?”
“是,谢郎恪守宫规,没和宫女宦官说过话……”
说起这个连高世宁也不得不佩服,谢默如此年纪,对礼仪却精熟得很,在宫中三日,竟无一触犯宫中严密的规矩。但据中和殿内的宦官回报,这三天来他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有好奇的小内侍问他,他笑笑写了几个字,纸上说若是随便与宫内人搭话,便触犯宫规,受罚的人不仅包括他,连内侍宫人也不免。
善解人意,也不给人添麻烦,高世宁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但这听在独孤耳朵里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叹气,有点沮丧。
“也就是说他还是不肯当朕的妹夫……除了这些,还有动静没有?”
“嗯,听中和殿的小内侍回报,说他今日似乎病了。”
“病了?什么病?世宁你笑什么?”
猛地回过身,却发现高世宁一脸的笑,独孤呆呆地看着他,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
“听说他半夜常踢被子,现在二月刚过,天气尚有些冷,结果着了风寒……正想请示陛下,是否派侍御医去看看?”
踢被子?
独孤好气又好笑,孩子就是孩子,就算谢默目光再敏锐也还是个孩子,想笑,又有些担心。
“这是当然,有病就得治……朕虽然软禁着他,可也没打算拿他怎么样。对了,他病得严重不严重?”
踱来踱去,突然而生的担心在一瞬间充盈在心里。
见此,高世宁道。
“陛下担心,何不过去探视?”
脸红,独孤这时很嘴硬。
“谁说朕在担心,朕才不担心,有御医去就行了,朕又不是大夫,去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