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静静看着他,静静任思绪飞翔,却突然地,有这么一个念头:走近他,站在他的身后,搂住他的腰,迎着海风,大声地喊上一句:We are kings of the world!
不过这种念头想想就好,若真是做了,一定会被踹下水,虽然希望,但想来文伊一定不会欣赏这种泰坦尼克式的浪漫的。
自作多情的事,少做为妙,尤其是对着文伊这种刁钻而精灵的男孩,这是夏渊多次以来联合实际结合理论得出的结论。
自嘲地笑了笑,夏渊在沙滩上坐了下来,继续欣赏着他所欣赏的男孩。
男孩却突然跳上海边的一块大岩石上,站立着,挺直身子,张开双臂,仿佛要将这一片大海容入怀中,然后,就听见他大喊一声,颇有泰坦尼克式的气势:I’m King of the world!
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他,其实,本来就是,夏渊如是说。
归程中,夏渊看着心情极为舒畅的男孩,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什么这么好约我出来?”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文伊没有回答,却是这样说着。
“嗯?”
“我让你像白痴一样陪了我大半天,你居然还说我好,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文伊得意洋洋地评论着。
“或许是这样,但我只知道,能陪着你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很感人的表白。”文伊说。
因为这是我的心里话,夏渊想。
“跟电视剧里的一样感人。”文伊又说。
“……”
无论如何,很想和你再去吹吹风,去吹吹风……
(四)
文伊不是安份的人,向来不是,他在人群在窜来窜去,让你发现他的影迹,却始终不让你捉住他的身影,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海边之约后,夏渊找过文伊,却一直没找到,不知是文伊的家人有意隐瞒,还是他们的确一无所知,夏渊终于无法得知文伊的行踪。夏渊知道文伊不会走远,但只要他愿意,就算在你眼皮底下,他也能展开他的保护色,让你丝毫未觉,因为他是一只天生的变色龙,一只能瞒天过海,更能在你不觉之时突然显出本色吓你一跳的变色龙。
夏渊知道这是对自己的一个单元测试,即使过了也不意味着期终及格,但若过不了,综合测评定会降低好几个档次,所以,许胜不许败。
夏渊是冒险专家,所以,他乐于接受这样的挑战。
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但当文伊再次找他并提出他的要求时,夏渊仍然不由地吓了一大跳。
我要你帮我,他是这样打开话题的。
怎么帮?夏渊问。
我爸说我的三年之约已到,要我回公司帮忙,文伊简述自己的处境。
不好吗?夏渊又问。
不好,我想要回我的自由。
自由?文伊,你的自由到底是什么?真的是无所事事,到处瞎逛么?
夏渊,你不了解我,请不要随便下定论,我只问你,帮我吗?
帮,只是,该如何帮?我只是一个商人,一个和你父亲有生意来往的商人,我不认为我能介入你们的家事。
你的确不能,所以我只要求你,帮我。
?
文伊微微一笑,但坚持笑不露齿。
父亲给了我三个月实习时间,可以在大哥那里,也可以另找单位,所以,我要在你那里实习。
然后?
我在你那里实习三个月,而且住在你那儿,名为实习,实则还我自由,如何?帮吗?
文伊,你到底是想什么?得到三个月的短暂自由又有何不同,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你总得回到你真正的生活轨道,何不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多学点东西?
夏渊,帮与不帮只是一句,请你答复。
好,我帮你,夏渊这样回答,因为这是我接近了解你的唯一方式,他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文伊满意地笑了,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当然,仍然坚持笑不露齿。
他是有原则的人,一向如此。
答应文伊这样的要求,夏渊也不知是对是错,内心对文老先生多少有些愧疚,但终于还是没有反悔,正如他所想的,这是他接近了解文伊的唯一方式,不能轻易放弃,而且,若真能因此走进文伊的内心,了解他的想法,才能正确判断文伊和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或许,那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夏渊想不通为何文伊愿意做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但他相信他不是,所以,他愿意想尽一切办法来打开他的心扉,答应文伊的实习要求,正是办法之一。
不知这样算不算在算计文伊,但以文伊的聪明,他会来要求,想必也是看中夏渊有算计他的动机,因此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定能合作愉快。夏渊对此并不乐观,文伊单纯却并不简单,说不定,自己其实反倒是在文伊的算计之中,不无这个可能。
想到这里,夏渊的负罪感消失了大半,增加的,是或多或少的危机感。
Come on baby,对决开始。
夏渊的家是一个西式洋房,宽敞而漂亮,但在文伊看来自然是没什么意外惊奇的了,有钱人VS有钱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大家地位平等,见识相同,连家里蟑螂的点心都是同个层次的,自然省了很多仰视恭维的步骤,倒也干脆利落。
文伊是大摇大摆走进夏渊家里的,稍稍环顾一下,略微表示一下满意,他询问自己的房间在何处。
“我的房间在二楼,一楼二楼都有客房,你可以自行挑选,当然,我是希望你住在二楼的,不过如果你怕的话,就住一楼吧。”夏渊是这样回答的。
“怕?为什么怕?”文伊不解,莫非二楼有鬼?真想见识一下,当然,如果是艳鬼就更好了。
“呵呵,我可爱而聪明的文四少,我对你怎样你应该很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也应该很清楚,要说对你根本没企图那是不可能的,不是吗?你决定来我这里住的时候,应该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吧?”夏渊不理会文伊的装傻,奸诈一笑。
“哦,你是说这个呀,”文伊哈哈一笑,一副原来如此你早说嘛的样子,“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没关系的,反正一个巴掌打不响,除非你扇自己耳光。当然了,我是很大方的,你要是想对着我胡思乱想也随便你,反正我不痛不痒,也没什么损失。”
夏渊哑言失笑,可恶的小鬼,一步也不肯退让,想在口头上占他便宜还真不容易。
没关系,时间还长着呢,继续努力,继续努力。
同屋而居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了下来,形势发展稍为出乎夏渊意料。
原以为得到自由的文伊定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天往外跑,毕竟这是他设法得到的为期不长的自由时间,夏渊从不敢奢望傍晚下班回家后能看到意中人的影子。但令人意外的是,文伊似乎并没太多的外出生活,事实上,每天下午下班回家,当夏渊带着期待的心情推开大门时,几乎从没失望过,因为他总能听到那熟悉而好听的声音,虽然内容无非就是:
“喂,现在才回,等着你开饭呢,饿死了……”
“你下次早点回家行不行!你那管家说一定要等你回来才开饭,过不过分了点呀……”
“喂,叫你家厨子换几个菜行不行呀,老吃这些,不腻吗?……要不干脆换厨子算了……”
“大哥,现在几点了?我差点要登寻人启事了,你失踪了不要紧,饿坏我还得了?……”
……
诸如此类。
文伊嘴巴坏夏渊早已知道,但好几次夏渊仍然忍不住差点想掐住文伊的脖子问他心里除了吃饭到底有没有他夏大少!不过想来文伊的回答一定是没有,为了不自取其辱,夏渊终于咬咬牙忍了下来,顶多偶尔晚上在被窝里哀叹一下自己悲苦命运。
其实要管家等自己回家再开饭是自己吩咐的,自己白天一整天在公司办公,只有晚上回来才能见到文伊,当然更希望同他一起进餐,虽然老要他等实在有点对不起他,不过,也不算大事,就自私一下吧。
也一早问过管家,知道文伊平时极少出门,大多呆在自己房里,听听音乐,看看电视,夏渊竟不由地有点高兴,也不知到底为何,但文伊能安静呆着,没到处瞎逛,总归不是坏事,夏渊惊觉自己竟是这样有独占欲,可惜自己现在似乎还没这个权利。
只是夏渊实在不明白,这难道就是文伊想要的自由吗?他要这三个月的时间不是为了到处玩吗?却又为何总不出门?文伊不是文静的人,这是本性,夏渊自认不会看错,他不会老老实实呆在一个地方,除非形势所迫。但现在,在他已得到自由的情形下,他又为何甘于平静?
千头万绪,终于无法得出结论,夏渊决心努力探索,认真研究,真相只有一个,他定会让它水落石出,无所遁形。
某日晚餐时,夏渊一边吃着美餐,一边欣赏着意中人就餐的美……咳咳,说名实话,实在不是什么美姿。
不过,鉴于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千古定律,夏渊会觉得享受也就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了,我们就且体谅他的痴情,原谅他的错误吧。
而此时,我们的文四少正一手托着下巴,歪着头,吧叽吧叽地嚼着肉骨头。
夏渊又不明白了,不过是一块排骨,有必要吃得这么有滋味吗?都好几分钟了都没见他把骨头吐出来。
“你在做什么?”不知为何,夏渊突然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题刚一出口他后悔了,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白痴。
“磨牙呀,没看见吗?”文伊却给了他一个让他的后悔消失无踪的答案。
“磨牙?老鼠就常磨牙。”夏渊笑着说道,心知他是指他那两个小虎牙。
“你才是老鼠呢。”文伊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戏弄成份,自然要有所反击。
夏渊笑了起来,没和他顶嘴,只是笑问:
“想把牙齿磨平?”
“嗯。”文伊仍然歪着头嚼骨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夏渊存心捉弄,继续说道:
“老鼠就必须磨牙,据说老鼠若是没定时磨牙,一旦牙齿长长了,它也就活不下去了。”
“人呢?”文伊懒懒问道,没像刚才那样反击,倒令夏渊有些意外了。
“有拨牙的,倒没听过磨牙的。”
“没用吗?”
“不知道,没试过。”
“嗯,如果有用就好了。”文伊若有所思地回答,听起来似乎很认真,夏渊有点想发笑。
“怎么,你想磨掉你的两个虎牙呀,其实它们挺可爱的呀,而且很好看。”虽然知道文伊不会喜欢这样的评价,但他仍然决定实话实说,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我警告你,不许再说虎牙这两个字。”文伊果然不高兴了,他郑重其事。
“可那的确就叫虎牙呀,不然叫什么?”夏渊无辜地回答。
“獠牙!那叫獠牙!懂吗?”文伊郑重声明。
“獠牙?哈哈哈……”夏渊大笑起来,“以它的长度,只怕只能算是獠牙的孙子。”
“哼,所以嘛,”文伊很是懊恼,“半长不短的,很是讨厌,要么就不要长,要长干脆就长长点,那样多酷!”
酷?夏渊还没出声,文伊又继续说着。
“长长的牙齿,再套是一件又长又黑的披风,半夜三更,出外游荡,多么洒脱,多么有型!”他一脸陶醉。
摆明看西方吸血鬼片看太多了。
陶醉完毕,文伊看了看夏渊。
“很好笑吗?”他不快地问道。
“不会呀。”夏渊回答。
“可是你的样子告诉我你很想笑。”
“啊?”
“自己照照镜子吧。”
说完,文伊甩了甩头,面无表情地离开餐桌。
很显然他在告诉夏渊。
我生气了。
反正我的心思你永远不懂。
而我也不要求你明明白白我的心。
文伊如是说。
(五)
虽然没这个习惯,夏渊还是很响地吹了一个口哨,引来文四少的超级大白眼。
刚洗完澡的文伊光着上身,下着黑色小短裤,擦着仍在滴着水的头发走进客厅。
努力过,却实在无法将注意力移回电视节目上,夏渊很认命地承受着文伊的白眼,仍然看着他。
文伊似乎比较怕热,虽然是夏天,空调其实已很尽力地在发挥它的作用,降低室内的温度,很有凉意。夏渊自己穿着长袖的睡衣,感觉尚且可以,但文伊却常光着上身呆在这种温度的房子里。虽然可以大饱眼福,欣赏意中人的美妙体形,夏渊大感幸福之余,仍然很想问他:真有这么热吗?
夏渊一向为人坦白,做事也向来光明磊落,因此他并没偷偷看文伊,相反地,他靠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一手托着下巴,脸带笑容,很是放肆地上下观赏着文伊。
文伊懒得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擦着头发,反正以他自己的想法,你想看就看,我又不会少块肉,也没什么损失。
所以两人各得其所,心安理得,至少到目前为止在这件事上还没什么冲突。
文伊高却并不壮,平时穿着随便而宽松的T恤时,给人的感觉比较瘦弱,倒是穿上正式的西装时感觉要好很多。但现在夏渊却发现,文伊其实并不瘦弱,平时可能是衣服给了人一种错觉,但当他光着上身时,秘密便暴露了出来。
他并不单薄,虽然没有阿诺•史瓦辛格那样的体格,但身上的肌肉也是清晰可见的,感觉上很有力度,果然是打架出身的,虽然自己比他高大强壮,但若与他打起架来,自己只怕是没什么胜算的。
以后周末要多到健身房练练身体才行,夏渊决心大增。
“喂,我说这位大哥,”夏渊正看得入迷,想得入神,文伊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吓了他一大跳,“看归看,麻烦你把口水收起来。”
啊?什么?夏渊还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便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什么跟什么嘛……
“哈哈哈……”文伊见夏渊真的去擦下巴,顿时恶劣地大笑起来,得意非常,“你真以为自己流口水呀,哈哈哈……”
文寒说得对,他不是聪颖任性,而是个性恶劣,而且是非常恶劣,夏渊现在特别赞同文寒的话,知弟莫若兄,下次要多和文寒交流交流才行。
文伊占了大便宜,十分满意,于是起身朝阳台走去。阳台已不在空调的统治之下,但已入夜,自然风下,凉兮兮地,倒也十分舒服。
夏渊稍稍安抚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脆弱心灵,便跟着走到阳台。
“不冷吗?要不要披件衣服?”虽然是恶劣小鬼,但也不忍心看他受凉,更何况还是自己中意的人。
“不了,我喜欢吹风。”文伊靠在阳台栏杆上,闭着眼睛,吹着凉风,很享受的样子。
“我知道,所以你喜欢海边,不过也要注意一下,着凉生病就不好了。”夏渊循循善诱,努力开导。
“生病啊?……”文伊就势闭眼沉思,然后他睁开眼睛,“为什么不能乐观一点,把生病也想成一件美好的事呢?”
“美好?二十几年前我确实有时会认为生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可以趁机请假几天,合理逃学。”夏渊笑言。
“嘿嘿,当然不是指那个,但疾病既然能生存下来,自然有其客观合理性。”
“那是自然,可以提高死亡率,抑制人口增长速度,减缓地球的人口压力。”夏渊以理驳理。
“……不如主观一点说吧……”文伊就地转身,多方论证。
“主观一点?哦,不,我可爱的小少爷,无论主观客观我都无法把它想象成美好的事物,只要一想到成千上万的细菌在我的身体里肆虐,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成千上万的细菌?”文伊眨眨眼睛。
“何止!是上兆上亿的细菌!”夏渊强调。
“是吗?”文伊托着下巴想了想,“……想起来好像挺壮观的样子……”
我想晕倒,夏渊如是说。
“壮观吗?的确,”夏渊是这样回应的,“上兆上亿的排成长长一队的细菌小兵,戴着头盔,举着大旗,豪迈地游行,还真有气势,可惜现实世界哪有这么美好的事?你就找不到一只像《猫和老鼠》里面的杰里那么可爱的老鼠。”
“咳咳,就当我偶尔做做梦不行吗?”文伊转身朝外,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浓浓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