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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一开一关的声音使我松弛下来,想不到竟会在这个时候才明白孤独总比两个人好。我起床走向衣柜,拿了条蓝天白云相间的毛巾步入浴室。
在冬天淋冷水真的别有一番滋味。当身体受冷的程度到达极点,之后便再感不到冰冻。我把手指按在胸口,没有一点温度。唔,应该清醒了。叶若柔,你醒来了吗?
真是老天那个他*的!刚才不但十足个淫妇一样索取安慰,还被人取笑不知廉耻,真的疯了!始作俑者固然可恶,但一想到被人稍作挑逗便旋即沦陷的自己,就提不起劲怪责他。
我把拳头用力地打向墙壁,不过没有凹陷。我又不是金庸笔下的武林高手,怎会有如此夸张的功力?
自残双手一轮,我揭开蓝色的浴帘走出浴缸。靠!这个男人真是变态,全屋上下都是蓝色,这么喜爱蓝色干么不把头发皮肤也涂成蓝色?
想起欠殴的混蛋会心情不爽,从而做出一连串反常态的事。就像现在,我竟然不擦干身体,赤裸裸的直接离开浴室。湿淋淋的躯体所走过的地方无一幸免被沾湿,看着被水滴一小处一小处污染的墨蓝色昂贵地毯(干!又是蓝色!),本来不爽的心情渐渐转好,不由自主发出奸诈的邪笑声。
在房间大肆破坏一番后,扭曲的五官已被春风满面的表情取代。我把身上的水珠拭净,穿好衣物下楼去。
未进入饭厅,灵敏的鼻子已嗅到清淡的白粥香气。淋了十五分钟冷水而且光着湿透的身子四处乱逛,手脚基本上僵化了大半,还打了几个喷嚏。一想到热腾腾的食物,我连忙从梯间跳下来向饭桌直冲。
「来了吗?」浩飞把闭上的眼帘打开,朝我笑了笑。
又来了......就是这个笑容......一个帅可敌国的男子向我露出一记柔情的笑靥,刚才在楼上所想的「莫视以示不满」策略都不知飘到九霄云外哪去了。
「......唔。」
桌上的碗筷原封不动的搁在桌上,他应该还未进餐。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很难想象这华丽屋舍放了一张家庭式的四人用餐桌,最神奇的还要是木制的(啡色),世界末日了......
「你的烹饪技术这么好,为甚么不自己做饭?」
近日,我开始尽仆人的本份,包括为他准备早午晚三餐。虽说是我自动请缨,而要他亲自下厨也确实麻烦至极,但他也不用冒生命危险吃我的菜吧?要知道我在家都是依靠外卖过活,厨房当杂物房用啊......这是我在吃了三碗皮蛋瘦肉粥和四个馒头后所问的问题。
「小柔也知道,自己做的菜令人一见便食欲全消,嗅到的只有烧焦的气味,当然也好吃不了去哪里......可是尽管卖相全缺,味道欠奉,但是小柔亲自为我做的菜,再难吃也可以吞下。」
真委屈你了!我做的菜就是色香味不俱全,要你勉强吞下去还真是辛苦!枉我特意买了几打烹饪书学习,这个人真是......!话说回来,这个宁死也不愿下厨的男人今天为何要......
就在我默想的时候,浩飞又发挥他的看家读心术本领,抢先一步说:「今天是平安夜,小柔要放假吗?」
今天是平安夜?对了,我好像约了向启言......
「真的可以放假?多谢你,浩飞。今天的午餐和晚餐你要自行解决啦,我可能会很晚才回来,不过不要锁门。」
这个人还挺好的,我都还未把约会的事跟他说就获得批准,遗憾白废了先前想的各种被拒绝时的解决方法。
「跟谁?」原本柔和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应该说是火山爆发前的那种压迫感。我不禁端正而坐,背脊直得可以当砧板用。
「......向启言。」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事,但我不知道为何说话结结巴巴,还有一丝紧张感。
「今晚六时前回来。」浩飞的眉头深锁,他注视着饭厅内的鱼缸,没有看我。
六时?根本算不上是晚上吧?又是自己说让我放假的,天未黑就叫我回来,是耍我还是甚么?
「只有五小时怎算假期?」
上夜班的关系,一向我都是十一时左右起床,今天甚至接近正午十二时才醒来。而且跟浩飞纠缠了不短的时间,所以刚刚的一餐与其说是早餐还不如说是午饭较适合。
「我说六时就六时。」
「不可能,我和向启言约定要看完灯饰才回去。」我抑郁不满,尽可能心平气和对浩飞说,可是不怎么见效。
「跟我一起看就好。」
甚么啊?你这个大帅哥用不着我来陪吧?一个电话花痴们还不扑到过来,一想起就怒气冲冲,悔气地说:「你这个人怎么横不讲理的就算我是仆人也有自尊不是任你玩弄的布公仔要找人陪就找女人!」
说罢夺门而出,剩下浩飞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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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置信!若柔你竟然为了我抛弃浩飞跑出来,好感动啊!」向启言像条鼻涕虫的黏过来,我一个转身,避开了这团恶心。
「鬼才是为了你!」
刚才在大堂门口拦了辆的士,可是登上后不知要到哪里去,便随意叫司机驶去向启言的家。
开门的是那个他自称「好朋友」的男人,凌桀。他只穿了长裤,上身赤着肩,搂住被过大尺寸的白衬衣胡乱包裹且头发凌乱的向启言。向启言本来睡腥腥的双眼在见到来者后立即明亮起来,二话不说甩开肩上的大手,冲入房间更衣。
不到五分钟他就跑回来了,精神爽利的模样更令我觉得刚才受凌桀的白眼很不值,他那副「敢坏我好事」的深潭凶恶目光令我毕生难忘。说回向启言,准备妥当的他抛下「好朋友」一个在家中,拖着我搭车去电影院。
「不要说这个字!小心晚上『它』来找你......」向启言在我脸前挥动手上的门票,四处张望等待入场的人们,好像真的有甚么怪物在附近。
「真夸张!倒是你,哪有人挑在圣诞节看恐怖片的?通常都是看温馨满载的爱情片或者老少咸宜的卡通不是吗?」
这部叫做《咒夜神社》的电影听说在日本大受欢迎,女主角还在不知名的电影颁奖典礼得过奖,「卡士」强劲。
「有甚么关系?其它人不也是照样买票--时间到了!快点进场!」向启言一手捉住我的前臂,半推半扯的把我拉入黑房。
不久电影开始,然后很快结束。由头到尾我都只是见到整个银幕被血红色和骷髅包围,间中有几只断肢凌空飞出来,不论男女无一不吓得花容失息,但是我只是觉得很可笑,因为那些脑浆一看便知是洋葱汁。
出奇地座无虚席的戏院转眼变为空无一人,清洁工人进场仔细打扫,把人们留下的食物残渣空瓶垃圾全然扫进垃圾袋中。向启言和我是最后离开的两人,我们回到电影院的大堂,计划下一个目的地。
「去买礼物啦!」
「我没有打算送礼物给谁。」
「不要这样,不想送浩飞也应该送我嘛,毕竟我是如此尽心照顾你......」向启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真不佩服他可以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可我就不行了,连忙捉住他的腕部奔向商场。
「我就知道若柔是最好的......」
「买给我......」向启言撒娇似的在我身旁蹭来蹭去,加上精品店内弥漫的温馨情歌,其它人看到定以为我们是恋人同志,至少不断向我俩投以热切目光的店员们就是。她们一时掩着嘴偷笑,一时说甚么「你猜谁是攻呢」,或「会不会是两只一起玩3p的受」之类的句子。
「我数三声,你可以选择继续先前的行为或者离开我一公尺以外的范围。」我给予他一记甜美的笑容,用终年不见天日的温柔嗓音(只针对向启言)诉说,平淡的语气好像不怎么一回事。哈,想不到我也有当腹黑的潜质,不错不错......
「人家走就是,若柔真小气......」
身旁人逐远去,他停在下一排陈列架前,手上还拿着刚才嚷着要我买给他的圣诞老人面具。向启言间中抬头瞄我一眼,害我背上闪过一瞬寒意。
为了忽略这股怪异的感觉,我把视线放到店内的一事一物上。店内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玲珑可爱:毛公仔、天使摆设,还有大量应节到不得了的鹿角头饰。两个男人逛这种店令我有点恶心。
撇掉少女卡哇依因素,铺面的整体设计确实不错。柔和的色调配上明亮的灯光,令人可以放松地购物。加上简约的布置以及店员整齐的工作服,必定令一群雌性动物拜倒,为只有可爱而毫不实用的东西大花一笔,所以它的分店才会遍布各个地区,成为所有已婚或非独身男士的荷包的头号大敌。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一串玻璃制的鱼形摆设上,两条为一组排在斜线上,没有规律却令人觉得连贯的美感,只要扭动顶端的机关,鱼儿便会一条接一条的转动。放在那个水缸中一定很美吧,可是两个都是蓝色(玻璃是透蓝光的那种),应该看不到才是。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它放进购物篮。
「若柔,买给我好吗......」
收银机前,那把幽怨的声音又出现。冷飕飕的寒风从背后传来,我悄悄用衣袖抹干额上的汗珠,强作镇定地说:「看来你挑了第一个选择,那就好,今天的约会到此为止,也不会有下次,再见。」
我从店员手中取回找续,对向启言的丧夫嘴脸视而不见,避过毛茸茸的门饰离开精品店,准备叫车回家。
「好哟,有了情人就不要人家,好心痛啊!呜......」
又在弄人现眼了!他是甚么构造的?可以不分时间地点人物发神经,我肯定前三世积来太多恶果才会在今世认识他。
我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走到踹在店门口的疯子身旁,从纸袋抽出一团软绵绵的物体,一下贴到向启言的脸颊上。
「咦?......白色圣诞飘雪特别版的米洛国卡卡嗞公主小猫?若柔!你果然是很爱我的!」
站在路中央被一个发育虽谈不上健全但身高总算有一七零的男子像树熊般死搂住,对同为雄性动物的我来说没有一丝快乐(会有才怪!)。但我没有推开他,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在大街大巷上受尽路人的注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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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礼跟上发廊没关系吧?为甚么要带我来?而且......还是你工作的这间?」躺椅上被向启言细心清洁头部的我,手脚正在胡乱挥舞,不满的态度显而易见。
「若柔乖,要是乱动可会有洗发精泡泡跑进眼睛的,多待一会就好了。」被质问的人对责骂声左耳进右耳出。置身事外的优哉游哉令我烦燥起来,一个不小心,肥皂水进眼了。
「唔......痛......」
「都说了,若柔要乖一点才行。」
真怀疑他是不是缺少了男性生殖器官的某部分,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女人变性过来的人妖?不然怎么一出口就是那些哄小孩的幼稚句子。看来薄饼店倒闭了也可以转行做保母,每天「小明乖,来,姐姐亲一个」的残害天真无邪的儿童。可是我使不出力劲跟他说这番话,因为眼睛发热疼痛的感觉愈发强烈,不用面对镜子,我也知道眼球上布满了红丝。
现在我身处在这间城中首屈一指以及深受演艺界政界上流社会人士爱戴的占地三千多平方米的极致豪华发型屋当中的洗发间。不用问也知道不是出于自我意愿,应该说,我根本就没可能会有「想来」的念头或冲动。
别看向启言整天浑浑噩噩一副游手好闲的臭模样,他可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发型师。薪水比我高出好几倍,可还在的士高兼职一事常常让我认为他绝对有意炫耀自己的幸运。
为甚么这个无聊幼稚低能百痴会是一个不用忧柴忧米年粮多得可以在火车站派发且工作前程锦绣无可限量的天才发型师?
......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间。他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即将送上断头台的自己才是要着紧的关键。
「你不要尝试或企图,玷污或乱动--我的头发!」
这一声可嚷得嗓子也疼。刚才在街上丢完人现眼后......呼,顿时松了一口气--才不是!哪有这么好康的事降临我身上?我是被向启言连人带脚打包上车,送到他平时的工作地点--也就是这间城中首屈一指以及深受演艺界政界上流社会人士爱戴的占地三千多平方米的极致豪华发型屋,说要给我一份礼物好让他答谢我对他的爱。
说回那团软绵绵--就是那只白色圣诞飘雪特别版的米洛国卡卡嗞公主小猫,其实是我在几天买的。向启言自十二月起就吵着要那个飘雪版,以下是我们的对话内容:
我:买少一只又不会怎么样。
向:不集齐全套就没意思(小猫毛公仔一套共有七十二只,全球限量发行,据知他已藏了五十六只在家中,每只价值最少一万元美金以上)!
我:叫凌桀买给你。
向:桀桀已经为我买了很多只小猫了,再叫他买我会不好意思......
我:(听后一愣,你会不好意思?又一世界十大奇观了......)那你就自己买。
向:最近给我的小猫们添了新衣,冬天嘛,换季了,所以扫了一大堆回家,没钱了。
我:那就不要买。
向:怎么又回到原点?不就是说过不集齐全套就没意思吗!
然后我走开了,我们的对话就此结束。
不要问我哪来这么多钱!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上网偶然发现有人在拍卖网站放出那只米洛国卡卡嗞公主小猫,又偶然得知他是我的画迷(厉害吧!我有粉丝哟!),再偶然知道他很渴望我的亲迹,于是我便毫不犹豫地用一幅普通平庸的油画跟他交换那只价不廉物也不美的白色圣诞飘霜特别版的米洛国卡卡嗞公主小猫。
哎呀,去得太远了。当务之急,是要担心我的头发才对!上一次被向启言弄一弄,原本风流倜傥的发型变得阴柔得可恐,还几度被人当成女生,想起也令人生气。那次之后我发誓不会再让他碰我的头发,一根也别妄想!
「现在距离圣诞节就剩下一小时多,大家的心情紧张不紧张?兴奋不兴奋?」
人们的起哄此起彼落,给予台上的主持和一众歌星无比和应与支持,人山人海的挤拥使现场情绪更高涨,场面好不热闹。吃过晚餐后,向启言把我拉来这个露天广场,说要倒数迎接圣诞,可我就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我轻抚被修饰过的发丝,眼神充满忧郁和无奈。
刚才在那间收钱收得比打劫还好干的发廊洗发时,不知是不是有肥皂泡进了眼睛的关系,冲洗舒适后我感到一阵疲劳轰袭全身,被睡魔夺去了意识。怎料醒来后,头发已经面目全非,被向启言狠狠玷辱的后果就是一塌糊涂!浅啡的发色被染回天然的黑丽;如丝般顺滑贴服的质感应该是焗油后的效果;发尾被剪得更富层次感,令发型看起来比先前更修长,效果甚至来得比驳发更好......
不不不!要是这出自一个女生的状况绝对是无比的满意,可我是男的!干!那个混蛋到底作了甚么好事?
镜中的眼耳口鼻扭曲得不似人形,太恐怖的模样把正在把用完的工具交给助手整理的发型师的注意力召回。
「醒来了吗?怎样?是不是有种重回『那时』的感觉?」向启言捧起我的脸颊,把他的贴过来,语气暧昧地道。
重遇叶天翘那时,就是现在这个发型,黑发长长,柔美十足的孩子气,不过都已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不,未被摧残前的发型虽然也是出自向启言的手笔,但那是我自动要求的,这又是发生在另一件重大的事后。
但这些都不是我心情忧闷的主因。
怎么说呢......虽然很丢脸,但我真是很担心浩飞。
他才是我此刻最牵挂的。
我忘不了他在离家前说的话,不是我贱骨头爱揍骂,而是浩飞近来表现出的温柔与这种霸道毫不相衬,我觉得应该是有甚么事发生了。
向启言热烈地追随台上的献唱者,唱起一首又一首的老掉牙的圣诞歌,我悄悄挣脱他的手臂,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
「若柔你看,那不就是......若柔?」向启言发现我并不在身边,开始在人群中走动,寻找早已离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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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像傻瓜......」
给凌桀打了电话叫他去接向启言后立即用飞的速度回家,到达大堂时已是十一时半。怎料进屋后才发现根本空无一人,我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不开灯也不洗澡,默默地看向窗外无星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