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就在无妙第四十九次轮回之时,出现差错,龙王娑伽罗到下界欲强行带无妙回佛界。
就是在这个时候......
"这家的主人呢?"大荒山中,遥尘一手指著自己身前的屋子,一边问的非常认真。
他面前,只及他腰高的小孩摸著下颌,好看的眉毛深深皱著,"你是那边的?"
"什麽那边?"遥尘偏著头,十分迷茫。
那小孩像是很受不了似的,恶狠狠的说,"是妖还是魔!"
"噢。"原来是问这个啊,遥尘微笑起来,告诉他,"我两边都不是。"正确来说,是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的归属。
他面前的小孩脸色一沈,揉著手腕问他,"你杀了多少人?"
20
"杀人?"遥尘翻了个白眼,想起之前遇见的那些自以为是的道士们,还有凝皓近来问得越来越的问题,嘀咕著说,"怎麽你们都爱问这个问题啊?还有,这家的主人到底在不在?"
"那只蠢猫暂时没工夫和你说话了。"他指的是那间屋子的主人,摩迦。"不过龙王我倒是可以陪你玩玩。"
"龙王?"遥尘眉一挑,突然想起来,"你就是那天打伤素问的那个龙王?"那天素问替他来山里挖药,结果回来的时候却重伤到只剩半条命!
"素问?"那是谁?
遥尘看著他的反应,眼睫微垂,掩住眸中一片金辉,慢吞吞的放下扛在肩上的铁铲,"紫色头发的那个紫竹精。"
"你说他啊!"他想起来了,"最後被谛洛一挡,让他给逃了去。"他说的甚是惋惜。
听他这麽一说,遥尘忍无可忍的蹙起眉,不过转念一想,觉得比起和这个龙王打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於是甩甩手,干脆说,"我先把药挖好,挖好後看我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这个嚣张到让他看不顺眼的死小孩!
岂料他话音刚落,那小孩模样的龙王就暴怒起来,双手飞快结印,手中华光一现,万佛印立即朝遥尘砸去。
遥尘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招,愣了一下,然後再看见金光闪闪的万佛印往自己身上砸来的同时,有些狼狈的跳开身子。再回头时,地上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卍形的坑。
"你......"一滴冷汗滑下眉心,他不敢想象自己被那道佛印砸到会变成什麽样。
龙王不理会他在说什麽,双手交叠再次结印,又是三道大轮金刚印刷刷刷的甩出去。
"此间妖魔,吾等得而诛之!"
遥尘被那一道道接连而来的佛印砸得东跳西跃,十分狼狈,忍不住怒气横生,口里却只管骂著从素问那里学来的,"你这个死小孩,我一定要打你屁股!我一定要打你屁股!"
龙王被他的话气得不轻,一口气哽在脖子里,几乎要抓狂。这只白痴妖精,居然敢挑战他娑伽罗龙王的威严!一口一个死小孩!
"就你这幅白痴相还能杀这麽多人,由此足可见世人蠢到了何种程度!"
"谁告诉你我杀过人?"遥尘反驳的吼了一句。他从来不饮人血,只找那些低等得精怪妖魅来进食而已!
"那你身上的腥味是怎麽来的?"包含质问的话语颇空袭来。
遥尘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停了下来。眼见一道佛印就快砸到他,娑伽罗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轰──"一声巨响,一道红光与金色佛印相撞,激散的罡风溅起黄沙扑面。娑伽罗衣袖掩鼻,离开黄沙之中。沙尘还未散去,又一道红光袭向自己,腾身往後跃过,他惊险万分的避开那道扫向自己颈项的红光。
"怎麽,有人规定不能饮人血吗?"清冷至极的声音传了过来,随著那道人声的接近,娑伽罗渐渐看清了,遥尘手里多了一柄通体豔红的长鞭,长鞭手柄末端还系有三根暗红色翎毛。
觉得那柄长鞭甚是眼熟,娑伽罗眯起了眼,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柄长鞭。不过更让他震惊的是,那妖精说......饮人血?
他身上的腥味如此之重,莫非就是因为饮血为生?
妖精把玩著手中长鞭,淡淡的睨了他一眼,"那麽惊讶做什麽?有饿罗刹食魂,有魇魔食心,有妖精食人气,而我饮血......很奇怪吗?"都不过是生存之道罢了。
"也不是很奇怪,"娑伽罗耸耸肩,大惊小怪的倒显得自己没见识了。"不过我很好奇你的种类罢了。"一语未了,随即阴阴一笑,双手背在身後,再结佛印。
遥尘长鞭轻扬,打落一道佛印,不以为然地说,"除了这些你就没别的东西能使了吗?"
"我怕你见了没命回去。"
"你一开始不就想杀我吗?"遥尘抿唇浅笑,眉间生出几许狂态。
有些奇怪於他前後判若两人的变化,娑伽罗左手一翻,掌中出现一柄全身覆著冰凌的长枪。手腕一转,将长枪横在身後。
"我说了,你今日没命回去。"
"那就要看看龙王你是不是有本事留下我的命了。"
黑发及膝。娑伽罗看得清楚,遥尘越近,他便看得越真切,越清楚。原本的黑发正以难以描述的极快速度,由头顶开始,变成豔红,直至长发末端。一头黑发,霎时转豔红。
而天空中,随著红色长鞭的挥舞,红光留痕,久久不散。
看清了......终於看清了......
娑伽罗掩饰不住自己一脸的惊骇。
那天地间独一无二,豔丽柔软的红发,那只独特稀有的长鞭......
时隔千年,盘古神兵,散华软鞭终於再现人世。
瑶池中,女娲蓦然抬头,看著远方红光华彩破天之势,喜上眉梢。
那边,是南方。
冷风吹散了她的长发,衣袂迎风飘摇。
"散华......"乘著风,她无声低喃。
21
同一时间,高山之上,伏羲翟天二人也发现了那一道冲上云霄的红色光柱......
"散华?"伏羲手上一个使力,紧紧抓住了翟天的手腕。
翟天看著那道似乎要洞穿云层的光柱,也是颇为不解,"这是怎麽回事......"
"散华鞭是在那个孩子手中的,那孩子......那孩子应该涅磐了的呀!为什麽散华鞭还留在世间?"
"涅磐?"翟天略微想了想,忆起一些被自己忽视了的事情,"如此说来,那人应该还没涅磐才对。如果他一早便涅磐,人界不可能还能存活上四万年之久。"之前的确感觉奇怪,为什麽凤凰涅磐期已过,人界却没有任何动静?不过因为这事本身就与他无关,所以也没多加留意。
现在看来......
"那只凤凰果然没有涅磐......"
"没有涅磐?"伏羲转过头去看他,牵出一抹苦笑,"这下可真的难办了......"那是唯一的一个盘古族人,唯一的一个......
"翟天。"
"嗯?"
"如果那孩子还有救,你一定要帮我救他。"
"你确定?"翟天轻声地问他,"伏羲,你确定要救盘古的人?"
伏羲眼睫孱弱的颤了几下,尔後眉梢一挑,眸子清澈,"只要他还有救,就行。我们几人身上的债已经够多的了,那孩子......是无辜的。神农当年既然会救他,就说明他还是有救的。"
长久的沈默,翟天淡淡道,"好吧,既然你想救的话......只要他没变成那样的妖怪......"
嗜血杀戮,终究成狂。
徒有嗜血的欲望,而没了为人的本性。
只要他还没变成那样的妖怪......就行......
"那现在......?"
"还是去昆仑吧,事情要一件一件得来。"
※※※ ※※※ ※※※ ※※※ ※※※ ※※※
"找到了?真得没错?"万分惊愕的声音。
回话的人也控制不住自己略显激动的声音,"找到了!九黎族长告诉我们的!"
"九黎族长?"离朱的声音带著了疑惑,"可是南华帝那边并没消息传来啊。"
"或许就是南华帝让九黎族长说的呢?"
"不可能!"离朱的脸色阴沈了下来,"南华帝和九黎族长一早就闹僵了的。"
"总管大人,现在顾不了这个了。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帝君找那人找得有多费心,一丝一毫的消息都不肯放过。既然现在九黎族长说找到了,那好歹也该去寻寻才是吧?甭管那消息到底可靠不可靠了。"
"这倒也是......"离朱头痛的揉了下额头,边走边说,"只盼这次千万别再让帝君失望了......"这些年来说找到那人的消息也不少,可每次再寻著消息找过去的时候却总是徒留失望。许多时候,他常常会怀疑,那人其实是存心在躲他们。
所以无论他们怎麽找,也还是找不到。
"是蚩尤告诉你们的吗?"听著离朱的汇报,东曦掩盖不住自己满心的欢喜,从床榻上撑起身子。
"帝君?"离朱看著他起身的举动,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赶忙上前去搀扶著他,"帝君,您神力受损,身体虚弱,还是先歇著吧。"後弈射日的举动到底还是连累到了他。
日神承袭的神力本就源於太阳,如今太阳的力量被大幅度削弱,连带他自身的力量也受到了损害,大不如前。好在六方天地势力本就均衡,也没什麽人有想要篡位谋权的心思,所以天宫也暂时安稳,没因为他丧失神力的事而出现动乱。
只是这样长久下去毕竟不好。这世上只有一个南华帝,没有神力却最终登上帝位,并让四方臣服。东曦不是南华苍奕,他所拥有的仅仅是来自於父亲的恩赐,与兄长们的退让。没人想和他争夺些什麽,所以他的这一生都是那麽顺利。
直到遇见癸已,然後在癸已身上频频遭遇他所没有遇见过的一切。然後尝到了被冷落被忽视的感觉。
於是,铸成大错,悔之已晚。
"我要亲自去找他。"他推开离朱,走下了床榻。
22
※※※ ※※※ ※※※ ※※※ ※※※ ※※※
和娑伽罗的那一场架,最终也只能留下两败俱伤的结局。他非常人,那龙王也不是易与之辈。一早便知道的,同样强硬的两个人,若真的对上了,无论怎样躲避逃离,最终也还是只能双双负伤......
遥尘再次醒来的时候,正睡在一个黑漆漆的冰晶床榻上。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只有房柱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出淡淡的荧光,柔和而温婉。
遥尘撑起身子,手掌停在腰腹的位置上,扯了扯嘴角。很痛,那个龙王的冰枪刺进体内的时候,他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已经快要被遗忘的那种痛楚。
冰冷刺骨,痛彻心扉。
因为那样的痛,所以就连记忆也更加深刻。
原来,还是忘不掉。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他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遗忘。只是因为它们被遗弃的太久,太久,所以就连他自己也产生了原来一切都被忘掉了的错觉。
那种痛和那种屈辱......
他忘不了,也恨不起来。
离开并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不爱,仅仅是因为自尊。
已经付出了的感情,他改变不了什麽,所以只能让它继续以事实的身份存在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薄情而寡欲反成上策。
更者,他本就一无所求......
"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闲闲的风凉话从门口传来。
遥尘看过去,凝皓正抱臂依在门边,"你带我回来的?"
"不是我还有谁?"凝皓翻了个白眼,没告诉他自己为了救他还和後来赶到打斗现场的转轮圣王打了一架,"拜托你,下次要干架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让自己弄得那麽狼狈?"
这种事是能控制的嘛......
他在心底暗暗的嘀咕了一下。
"我赶到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死透了呢。"讪讪一笑,想起那个龙王也没讨到什麽好处去,於是又说,"嗯,我不知道你原来这麽强。"
什麽意思?睨了他一眼,表示询问。
凝皓走到榻边,摸著下颌,很严肃的样子,"平时只看你收拾那些没什麽道行的山鬼,还以为你就只有那麽一点能耐......"今天一看,全然不是啊!龙王娑伽罗,佛界八部众天龙之首,实力几乎可与斗神因陀罗媲美,结果这家夥居然还能和那个龙王打成平手......
等等,不对......
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凝皓紧紧盯著他的手腕看,"老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无妙难得求人,第一次求人却是将这个家夥托付给自己,让自己好生照顾。他一直不知道这家夥的来历,无妙也不肯告诉他,不过有些东西,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绸缎软鞭......
"居然是这种身份......"他啐了一声,"难怪那些家夥现在忙著找你!"
"嗯?"遥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懒的。
"那天你们打完後,有个女的也找上门来了。"凝皓将那天发生的事合盘托出,"还好我一早就让人把你带走了,後来她似乎是没找著人,也就走了。不过摩迦说在那之後总有人在大荒山里进进出出的,像是在找人......"
23
"女人?"遥尘眯起眼睛,这天地间还有什麽人会来找他?不过片刻,就又笑了起来,倦意浮在眉梢间,"青衣的女人,对吧?"
"你知道?"
因为除了她,就再找不出会来寻他的人了。
"我都快忘了啊......"他一边敲自己的脑袋一边说,"居然现在才想起来......"他记得,女娲是不希望他活的。
"你又忘了什麽?"凝皓对他糟到极点的记忆力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没什麽。只是忽然记起来一些事而已。"
"你确定是记起来,不是又忘掉了?"
"没差啦......"他摆摆手,想要下榻。
"你做什麽?"凝皓快要被他的颠三倒四弄晕头了。才刚重伤醒来他又想跑哪去鬼混?"我警告你,伤好之前你别想走出这个大门一步!"这人都快去掉半条命了,无妙若计较起来他这监护人才最惨!
"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婆妈了?"
额上三根青筋暴起,凝皓按住额角,皮笑肉不笑,"一句话,伤好之前你哪儿都别想去!无妙也知道你受伤的事了,不过碍於她是佛身,所以没办法进魔界。"
"魔界?"指指黑晶石床榻,再看看阴森森的大殿,"这儿就是你的窝?石头,原来你住的地方这麽难看!"
"十分抱歉,这就是我的窝!"窝主,亦是魔界君主深呼吸再深呼吸,额上的青筋已经快要按不住了。
可怜那造事的人还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家夥已经濒临抓狂的边缘,犹自絮絮叨叨地说著,"又阴又沈,怎麽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