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吗?太巧了。报到了没?”我看了看手上的名单,29号,姚遥。
“报啦!几点搞完?一起吃饭怎麽样?”他的口气丝毫不像个新生,仿佛我们俩也“角色转换”了。
“大概十二点吧。”
“成!一会儿找你去。”说完他扭头走了,看著他远去的背影,我感叹如今的小孩一个比一个成熟,我们是不是太落伍了……
不到十二点,他就出现在我面前,等我忙完,我们一同走进麦当劳。
啃著汉堡我听他说:“我报这学校这系也是听说你在这儿,怀著对你的景仰来的。嘿嘿!”
“嗯?”我疑惑,“此话怎讲?”
“你不咱学校街舞会长吗?我从初一就热衷这个,当时就特崇拜你。但上高一就听说你卸任了,後来听你们级的许世楠说你上这儿来了,怀著拜师学艺的心情,就这麽──考过来了。”他很夸张地张开臂膀,双手抱拳。
高一高二我的确当了那什麽会的会长,後来老妈怕我影响高考,高二下学期就不干了。“拜什麽师学什麽艺啊,早不行了。”我笑。
“诶,甭这麽说啊。”他探过身子,“大学这种活动多不?”
“挺多的,这里也有街舞协会,人人都可以参加。不过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开始师兄般的说教。
“咳!我上这儿来就为了躲开我们家那老头子,成天唠唠叨叨,丫的!耳朵都长茧了。这四年我就一个字:混!”
“那你出去後想当什麽?”
“混混。”
我们聊开了,他的想法有时幼稚有时又比我成熟,变化莫测的,说到电脑游戏他可算找到兴趣点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白话了个把锺头,把当今世界上的几大游戏分析了个透!我说这三百六十行还真是行行出状元。吃完後我带著他在大学周围逛了逛,走哪儿他都夸北京好。我说北京好咋不留北京,这不没事找抽嘛。
他听了,一挥胳膊搭在我肩上,嬉皮笑脸地说道:“甭说,这地儿好啊!人好物好风景好!好得没的说……嘿嘿。”他乐著,“多多关照!”
第四十七章(上)
这级的新生恢复开学军训,各个灰头土脸大汗淋漓地在操场上一二一。姚遥挺有体的,军训完还绕有兴致地跑到我宿舍打游戏,赵刚成天和他切磋技艺,两人热和得不行了,甚至把赵嫂撇在一边晾著。
这个学期可非有点故意疏远我的样子,成天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在忙啥,连打篮球的兴致都巨减。姚遥听说可非喜欢篮球,两眼放光,贼亮贼亮的那种,十指在键盘上飞梭,嘴上却兴致勃勃地和可非大侃NBA。说实在的,我心底还真佩服他,一心能如此二用,把俩师兄“巴结”得玄玄乎乎的。
一天他们几个不知道从什麽话题扯到女人身上──当然,男生宿舍十句话里肯定有大半於此有关──姚遥又开始即兴演说了,大谈他喜欢什麽样什麽样的女孩,说了半天,我总结一句:他有恋母情结。
“咳,各位师兄有所不知啊,我费老大劲从北考到南,知道吗,高考的时候在中山和厦门犹豫了半天,掷了十次色子,最後填这儿,这费劲全为了避开我们家两监工的,高中找的几个女朋友全被搅和了。如今山高皇帝远的,总算可以露几手了。”他把目光投向我,“王哥,你这般舞技怎麽还孤家寡人,蒙我的吧?”
我刚要开口,赵刚顶了上去。“他眼光高,眼睛长在头顶上。”
“切,谁像你那麽饥渴。”我打趣。
可非也笑了,不过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嘲笑我自己。我的脸微微一红,把头扭向姚遥。这小子的确挺哏儿,挺能吹,吹得天旋地转,吹得大家夥儿都知道他在瞎掰还是愿意听他白话。军训一个月下来,我们四个混得非常熟,几乎每天姚遥都来我们宿舍报到,听他讲他们排长的趣事,我又想起那个“猪排”,唉,相比起来,猪排比他们的排长负责得多,也更具人性。
“不知道咱‘猪排’怎麽样了。”我情不自禁地问道。
“哈,你还记得他啊,估计退伍了。”赵刚笑,“当初他可是总拿你开涮啊!”说著他继续抖出我当年的糗事。姚遥挺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典故,听得津津有味。
学校各大社团又开始摇旗纳新了,姚遥忒猛,几乎见一个加一个,什麽吉他协会──他说要学吉他;登山协会──他说要挑战自我;街舞协会──他说要独领风骚;……我说他多而不精,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让我看书我是看不下去的,那麽多时间拿来干吗?说不定能够全面撒网,重点培养!”说到底,他还是为了他的目标:成为情圣。
吴宗铭很少来学校找我,我让他不要太嚣张,再说了,从宝马变成帕撒特後,他也很自觉地回避这个问题。一次周末的晚上,我们俩走在路上,看见可非走进一家酒吧,吴宗铭告诉我,那是个gay吧。我一愣,可非不会乱来吧。
见我挺担心的样子,吴宗铭笑笑。“我见怪不怪了,看你这什麽眼神。原来李可非有这个倾向,怪不得拒绝了小珊呢。”後面两句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挺想进去看看,但没胆儿,好像做错了什麽事,拉起橡皮糖就快步离去。回到宿舍後,我一直躺在床上等可非回来。他几乎是踏著十二点的锺声进门的,声音很轻。我侧著头瞪著大眼在黑暗中盯著他,他无意间抬头,吓了一跳,马上轻声地骂道:“别吓我,两只狼眼。”
他的嘴里吐著酒气,红酒的味道。
“你去喝酒了?”我轻声问道,一只手半撑起身子。
“嗯。”
“也不拉上我们,真不够意思。”我故意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他没吭声。我索性下了床,跟著他走到走廊。晚风习习,四周挺安静的。“你去酒吧了?”我发现自己原来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讨厌鬼。
他刚拉下毛巾,听我这麽一说,动作停在半空中。借著对面昏暗的灯光,我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怎麽?”他反问。
“你为什麽去那种酒吧?”我认定他是在自暴自弃。
他反倒笑了,笑得很不自然,转身走进水房。我不依不饶地跟了进去,再次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你看到了?”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水龙头冲洗著冒著酒气的脸。
“你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喝酒?你喜欢喝我们陪你喝,用不著上那种地方吧!”在我脑子里,gay吧就是个乌烟瘴气的场所,各种色情场面不堪入目。实际上我没进去过,全凭想象。
他哼笑了一声。“我去那儿你犯不著这麽激动吧。我都说了我是个gay,pure
gay!你可以跟姓吴的卿卿我我,我却不能有自己的空间?你管得太多了吧!”他的口气很不友好,同时也刺痛了我的神经。
第四十七章(下)
“随便吧,你爱怎麽著怎麽著,喝死醉死我也不管,你爱上哪儿上哪儿!我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不过李可非,我和吴宗铭再怎麽卿卿我我也犯不著你来吃飞醋!”我头一热,话不经大脑就蹦了出来,等出口就後悔了。
可非的脸色很难看,我真想啐自己。“行,我犯忌了,以後我不会再提他,那是你们的事。”他说著再次埋头洗脸,水哗哗地流著。突然他把水关了,抹了把脸,两眼盯著水龙头。“其实,我一直在尝试……尝试喜欢另一个……”
我的喉咙像被什麽堵住似的,非常难受,想说对不起,却半天开不了口,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沈重的呼吸。我怪我自己,为什麽没事找事搞得两人都不愉快!其实我们俩这几个月已经相当默契,谁也不越雷池半步。我知道他还是喜欢我,每次看到他的眼神我都明白,但两人心知肚明,谁也不提这码子事,大家相安无事。说到底,我们俩都太执著了,说难听点,那叫死心眼!人家说gay是见一个爱一个,感情泛滥的,可是到我们这却只把目光放在特定人身上。退一万步,如果我能喜欢可非那就天下太平了,可是他是同学,朋友,兄弟!对他来说,我怎麽也不可能强迫自己把那些情揉杂在一块儿酿出什麽“爱”来的。他也明白。也许这段时间他是在“尝试”,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後我却硌得慌……
“以後……少喝点酒。”我思想斗争了半天说出了这句话,我还想说那种地方少去,但没有实践没有发言权,说不定那是个正轨的场所。
他看著我,脸上的水珠已经干了,眼睛蒙著一层雾气。他走了上来,张开双臂给我一个兄弟似的拥抱,久久不肯松手。感觉他把炽热的双唇放在我的脸上,我没反抗,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他似乎压抑了很久,不断地呼著大气。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的胳膊有力地圈住。“喂,可非,松手,松手,有人来了……”我慌张地看著空无一人的走廊,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坏事了!
“给我三分锺,求你了涵。”他加大了双臂的力度,“为什麽你不喜欢我?”他的声音哽咽。他一定是喝多了,否则凭他那份倔强不可能说出这麽没有技术含量的话。
“你喝了多少酒啊今天?满嘴酒气,能熏死一个连,”我想把气氛调节一下,再下去肯定出事,我难保自己也会进入角色。
他没动,趴在我身上快二十分锺了。我挺担心过道上有人大半夜起来巡夜壶的,看到我们这两人这样,岂不是名声大噪!正当我两眼直瞟过道时,一张酒气的嘴覆上了我的。“喂!”我猛一推开,像触电般地跳了三米远。奇怪,说起和男人接吻,我和吴宗铭已经轻车熟路炉火纯青,可刚刚被可非来这麽一下,胃里情不自禁地翻江倒海。他低著头,像犯错的孩子似的站在我面前。
“对不起……”他抹了把脸,眼睛里全是血丝。我转身回宿舍,听他在後面“操”了一声,然後又是哗哗的水声。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俩又若无其事地相处了,但他一直在躲闪我的目光。姚遥住在515,一跺脚就能打招呼,他们班组了个篮球队,应拉上可非加入,可非没答应,我知道他现在没心情。这段时间他似乎变得有些沈默寡言,搞得我有很强的负罪感,真腻歪!
赵刚又和许雯丽又闹分手,我估计是赵刚又喜新厌旧了,但不知道这回下家是谁。这次失恋他倒没伤什麽元气,只是脑子进水似的总上515和姚遥他们混在一块儿,那个屋简直是我们屋的翻版,姚遥是我校友,有一个叫李大勇的和赵刚是老乡。他们几个特有话说,尤其姚遥,见什麽侃什麽,我猜上辈子他保准是个哑巴,什麽话都积在这世说了。
始终姚遥都没忘记他来找我的使命,催我教他街舞。我见过他蹦两下,但是个二把刀,跟不上节奏,只会瞎比画,没个章法。我先教他随著节奏扭动身子,他挺灵的,没几天就踩得上点儿了,再加上他夸张的动作,看起来还真有那麽回事。由於周六周日我都呆在吴宗铭那儿,每回姚遥找我蹦迪我都不在,他挺失望的,见面的时候说话挺冲,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不给他面子。现在的小孩儿!
“你哪个周末有空?”他追问。
“又蹦迪?我不去。”
“请你吃饭总成吧?”他紧追不放。
“吃饭用不著周末吧,现在就行。”
“师兄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怎麽又多了个八婆?“还玩金屋藏娇的啊!”
第四十八章(上)
“呵,女朋友没有,男朋友倒有一个。”我嬉笑著回答。
“啊?”他愣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哈,这年头就兴这个!”接著拉我去吃肯德基,我不喜欢吃这种洋垃圾,但别人请客,我能说什麽。
姚遥童心未泯,非要买一份儿童餐,他觉得这期的玩具挺有意思,我说要收集玩具还是去麦当劳的好,他不屑,说收集玩具是小女生的把戏。我看他这样子也差不了多少。吃著吃著,我们主要谈论的还是hip
hop,我告诉他机械舞我比较差劲,但breaking是我的长项。想成为杰克逊还有年头熬的,他同意,鼓鼓囊囊地塞了满嘴的汉堡一个劲儿点头。
“最近怎麽不拉可非打球了?”我问。
“咳,甭提了,他最近不知道是失恋还是哪儿遭打击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看到他我自己都打不起精神……哦对,刚哥倒是真失恋了,但这位哥真是洒脱,说完就完,嗯!不愧是咱东北人!”
“嘿!别咱了,你啥时候跑东北去了?”
“我妈是黑龙江的,我爸才是北京人。”他解释,“我觉得啊,你们哥仨性格都不同。”
“你才来多久就总结陈词了?”
“你先听啊,不对我再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他咽了口唾沫,“赵刚,豪爽,一狗熊钻烟囱──直来直去,够兄弟的那种;可非比较……比较那个什麽,叫阴郁,不对不对,优柔寡断,大概那意思,做事听利索的,但把自己掩得太深;至於师兄你吗,介於他们俩之间。刚哥的做法容易得罪人,但绝对是对得起自己的,非哥活著太累。综上所述,我还是更喜欢你的,嘿嘿!做朋友够义气,自己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对得起别人也对得起自己。”
“哟呵,你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啊,才几天就摸得这麽透,不简单,不简单啊!”我笑著摇摇头,“直接说我八面玲珑不得了?”
“不是!我最看不惯出事圆滑的人了,那个罗志良我就不喜欢,丫的,很势利!”
说著,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我顺著他的目光把脑袋转了九十度,只见一长发女孩做在不远处喝可乐。“喂,看到美女这麽兴奋?”我拉了拉他胳膊。
“不是,我认得她,和我同一趟火车来的,好像是经济系的,叫什麽来著,什麽梅。”他绞尽脑汁想著。
“甭想了,赶紧吃完东西该干吗干吗去。”
“啊,程若梅!河北的,石家庄那块儿的。”
“你真像个查户口的。怎麽,想追人家?”
“她?不合我胃口。”我想起姚遥有恋母情结,没想到他接著说,“我对爱情的看法相当开放,不分年龄,不看学历,不管男女,不计背景!只要我喜欢,看得顺眼我就奋起直追,成功率不计。”
“呵!牛啊,这麽超脱,男女通吃。你才多大点儿!”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比我小一个月,怎麽世故得像三十好几了?
他给我做了个手势,起身向那个叫程若梅的走去。不合胃口还热情如火,面带微笑地和那女生聊了十几分锺才回来。我问他搞定了没?他很不屑,随後又很自信地说那个女生喜欢自己。我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麽不要脸的。
後来我才知道赵刚分手由於许雯丽红杏出墙,凭刚哥这性子,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当然选择over了。
系里组织足球赛,我作为主力当然披挂上阵,姚遥这个篮球高手被抓来给他们级凑数。这真是一届不如一届,2000级的竟然找不出10个能踢球的!不过他们里头有个强人,叫董玉斌,双脚带球相当有水准,号称信工2000的罗纳尔迪尼奥。但足球讲究团队配合,他一个人的力量完全不能和我们级抗衡,上半场被我们连灌5个球,最後为了显示师兄的风度,直把球往门外踢,最终以5:0结束战局。踢完後姚遥死拽住我和赵刚,非说大学期间拜我们为师练好足球。这小孩儿挺好学,但见一样学一样,不知道能不能修得正果。
这段时间过得特没劲,吴宗铭忙著签单,每天早出晚归,一回来就一头扎进被窝里不省人事。这阵子他比较忙,应酬也多了,但我们的交流却少了,总觉得缺了点什麽。
第四十八章(下)
十月底的一天傍晚,我破天荒地买了西红柿和鸡蛋到吴宗铭那儿,准备露两手。平时只见过老妈掌勺,没实践过,说啥也得炒一盘像样的西红柿炒蛋或是蛋炒西红柿。为了防止万一,我买了两斤西红柿两斤鸡蛋,凭借我多日来熟读菜谱,我很清楚地明白第一步是下油。锅里的水没倒干净,油星四处乱溅,一跃跳开三米远,等锅里的油老实了之後才把西红柿扔进去,炒了两下,发现忘了打蛋,手忙脚乱地地敲了俩鸡蛋,拿著筷子拌了拌,眼看西红柿由红变黄,再由黄变黑,一急,把蛋这麽一倒,坏了,成煎蛋饼了!
早有这思想准备,我很利索地把那锅又黑又糊的东西倒进垃圾桶,再来一次!熟能生巧!某伟人还做出第三把椅子呢!……经过四次的磨炼,总算炒出一盘看著舒服的西红柿炒蛋,尝了尝,能吃。看表,耗时俩锺头。我很得意地坐在沙发上等吴宗铭回来,电视频道从0切换到43,再从43切换到0……看著墙上的锺,不偏不倚地指向十一点,我饿得不行了。橡皮糖说过今晚要早点回来和我一起吃饭,该不会出什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