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爱你————圆滚滚的狐狸

　　"咦咦？！"真、真不像千里会说的话......
　　"没有啦...我说说而已...别当真......"有气无力地补充，他又往宽厚的胸膛蹭了蹭，"好饿...可是我没力气做饭......"
　　自己身强体壮，饿一下没有关系，但心爱的千里过了许多苦日子，又没长什么肉，怎么能饿着呢！这样一想，浅香右京便顺着当下的姿势将他打横抱起。
　　"喂，你做什么？"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也没多余的体力挣扎了。
　　话才问完，人已经被放到厨房的椅子上，浅香右京将一个印有知名面包店标志的大塑料袋推到他面前，"这是我在中午休息时间去买来的，有每天限量的炒面面包和水果塔，饿了就先吃吧，我帮你热鲜奶。"
　　伸手在袋子里翻了翻，的确看到女同事们对着美食杂志大叫"好想吃"的有名面包样式，拿出据说是人间美味的炒面面包咬了一口，配方独特的酱汁散在口中，他却刹时红了眼眶......
　　"千里？！"转头看到他脸色不对劲，浅香右京连忙关了炉火，手足无措地问道："怎么了？很、很难吃吗？有这么难吃？那、那换一个、还有咖哩多拿滋和蔬菜焙果--"
　　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是...这很好吃......"
　　很好吃？那这泫然欲泣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你...不觉得厌恶吗...我这样利用你......"他垂下眼帘不敢看浅香右京，"只不过跟你做过一次，就好象理所当然地接受你的宠溺，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赖着你，心情不好又把你踢开，你为什么还不离开这样狡猾的我？"
　　他越说越没声音，但浅香右京的反应显然认为以上那些都不是问题，"呼～原来是这件事啊...害我紧张得要命......"
　　"你怎么还这么轻松？像我这种人...像我这种人......"以为这个笨蛋没听清楚刚才的话，他想表达得更清楚，那些自我贬抑的字词却哽在喉咙。
　　为什么知道了我的过去，还能对我笑？而这副肮脏的身体，又有何资格接受你单纯的爱？
　　"像你这种人......是哪种人？"浅香右京略带强迫性地抬起他的脸，"对我来说，千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像你这种漂亮又善良的人，我只想永远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
　　在要求完美的家庭长大，几乎没听过父母的称赞，初恋的那个人更不可能说这种话，而月影楼的客人就别提了，宗方千里实在没办法把"美好"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
　　"浅香......"
　　"叫我‘右京'。"温和的语气中掺了些命令的强硬。
　　或许是受到浑厚嗓音的牵引，也可能是因为占满视线的那张脸是如此认真，他依了浅香右京的要求轻声唤出："右...右京......"
　　听了这柔柔的叫唤，浅香右京绽开和煦的微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我所认识的千里是个心肠很软、做事认真、而且对感情专注的人，能有一个这样的情人，我感谢上帝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觉得厌恶甚至想离开？"
　　"笨蛋...我...没有那么好......"拜托，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不想象个爱哭鬼一样老是在你面前掉眼泪！
　　"嗯，我是笨蛋没错，但还没有笨到看不清你的好。"沉吟一会儿，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啊...这样说起来......为一些往事自卑、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获得幸福的你，岂不是比我还笨？所以千里才是笨蛋～"
　　"欸？"看着一脸认真说歪理的浅香右京，他的感伤竟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想反驳又无从反驳的不甘。
　　大概是他的表情实在呆得太厉害，同居以来一直很安分的浅香右京居然很高兴地伸出食指戳他的脸颊，"笨?蛋?千?里～"
　　脸颊抽动一下，太阳穴附近冒出青筋，他猛地挥开那只大胆放肆的手，"可恶！敢说我是笨蛋，你这个寄生虫想造反吗！"
　　即使被吼，浅香右京仍不改一脸笑意，"啊啦啦～我还是喜欢会骂人的千里，怎么样，心情好多了吧？"
　　"呃......"这么一提，他才惊觉心里那些畏缩自卑的成分全都不见了。
　　故意的？这个笨蛋是为了不让我难过，才故意说些蠢话惹我生气的吗？不知道这种发展是有心亦或无意，但宗方千里还是产生些许感动......
　　大约也察觉他的情绪平静了，浅香右京笑嘻嘻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指着他手上咬了一口的面包，"这是我抢到的最后一个，再慢一步就全卖完了，真有传闻中那么好吃吗？"
　　若无其事得彷佛一般家人之间的对话，却有如魔法般将盘据他全身的黑暗扫光。
　　气氛演变至此，已经没办法再接上之前的话题，他顿了一顿，将手移过去，"你自己吃吃看就知道了。"
　　呜哇啊～～～浅香右京几乎要憋不住从胸口急涌而出的欢呼。
　　千里...那个老是骂我笨的千里...把自己吃过的面包给我...这就是...就是......间接接吻！
　　说实在的，他身上还有哪里没被摸过吻过？只是个间接接吻根本不需要兴奋成这样，可是在浅香右京心里，一直认定上次的事件只是他一时失去理智，即使自己情真意切，两人的互动中仍称不上有"爱"。
　　没有爱的性怎么能叫"做爱"？关于那一晚，浅香右京根本后悔得想去撞墙，心疼他的伤痛，更恨自己的把持不住，所以往后的日子都拼命告诫自己要忍，在他有所表示之前绝对不再越轨。
　　现在他主动提议这种"试吃"，是否能视为对自己敞开心胸了？
　　虽然还有几处能咬的地方，浅香右京仍挑上那个缺口张大嘴咬下去，"姆...姆姆...好吃...有千里的味道......"
　　没想到连吃个面包都能说出肉麻话，宗方千里脸颊一热，啐道："笨、笨蛋！给我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咽下可能是心里作用造成美味无比错觉的食物，浅香右京舔舔嘴唇往他身上蹭，"千里喜欢我吗？我啊～最喜欢千里了，只要看着你就觉得好幸福，如果你对我笑，我就好象要飞到天堂去了喔～"
　　羞窘地别过脸，"说什么啊......不喜欢啦！"
　　看得出来有口不对心的嫌疑，浅香右京比以前多了些信心，迄而不舍地赖着他，"连一点点都没有吗...我不贪心，一点点就好......"
　　"这......"想象以前那样断然否定，事实上心里某处也认为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情感让他瞬间迷惘了。
　　真的可以吗？不知羞耻地接受这份感情...但是...好温暖啊......我盼了多少年的东西就在眼前，怎么放得开？
　　见他楞了半天不说话，浅香右京轻摇他的肩头，"千里？"
　　"喜欢......"
　　"啊？什么什么，我没听清楚！"刚才好象听到了什么会让自己高兴到发狂的话，浅香右京急急抓着他的肩要求再说一次。
　　"我说喜欢啦！"深吸一口气，他才又红着脸补充道："不要想太多，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喔！"
　　"一点点也好～"帅气的脸上，眉眼全笑到一块儿去了。
　　这个笨蛋在爽什么啦！他窘迫地从口袋掏出几枚硬币，随手扔一个在餐桌上，"真的只有一点，不过就像五元硬币这么大而已。"
　　"五元很棒啊～比一元大。"拿起硬币，乐天的家伙完全不受打击，"而且五元不是代表‘有缘'吗？这是天意，我们的缘分是注定的喔～"
　　注：日文的"五圆"和"有缘"同音，所以一般参拜神社许愿都是丢五元，代表与神结缘，另外日本的五元硬币中间有洞，像甜甜圈一样，也代表圆满。
　　不是吧......这么能扯？宗方千里的嘴角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低头看看掌心里剩余的硬币，还真的只有几个十元和两个百元硬币，平常那么讨厌的一块钱则不见踪影。
　　难道这就是以前看过的某部贫穷家庭漫画中所说的--瞧不起一块钱的人，终有一天会为了一块钱哭泣？
　　虽然不是那么希望说话刺伤浅香右京，可是明明在损人却被解释成好话还笑得灿烂，总会有点不舒坦，好象某个方面败下阵来一样。
　　"我渴了，牛奶呢？"嘴巴不够利，跟一般人吵架扮嘴都没赢过，更何况这个脸皮厚比刚版的家伙，他只好不太甘愿地转移话题。
　　"啊！牛奶～"几乎用从椅子上跳起来，浅香右京神速地蹦到瓦斯炉前，继续刚才热牛奶的重大工作。
　　过五分钟，浅香右京将温热的牛奶倒进两个马克杯放在桌上，然后自己也坐到原来的位子，拿起咖哩多拿滋狼吞虎咽。
　　像是怕有人来抢似地将三个不同种类的面包塞进肚子，浅香右京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你慢慢吃，我去放洗澡水。"
　　俨然就是心情好到极点的样子啊～
　　不公平...好象只有那个白痴很高兴......看着彷佛发散出朵朵开心小花的背影，他突然觉得非常忿忿不平。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入浴，甚至在大型犬闪耀亮晶晶期盼眼神要求帮他刷背的时候，下意识地狠瞪一眼。
　　"呜～为什么瞪我？"浅香右京虽然表现得可怜兮兮。却仍打死不退地挨着他。
　　"不公平......"大概也知道这种心态很奇怪，他讲得心虚。
　　"什么？"
　　"想笑就笑好了，我觉得不公平啦！"忿忿地把睡衣扔在换衣间的架子上，"为什么好象只有你高兴，我却莫名其妙觉得很生气？"
　　闻言，浅香右京笑了，但只是个了然的微笑，"小笨蛋一个～"
　　"喂！不要因为我有一点点喜欢你就爬到我头上喔！"
　　张开双臂将他拥进怀中，浅香右京轻声道："只要你也放宽心接受我、别再胡思乱想，心情就会好多了，连这个都不懂，还不承认自己是笨蛋？"
　　低沉浑厚的嗓音，即使想拒绝也无法阻止它沁入心墙的细缝，宗方千里不由得放松了原本紧绷的肢体，"我真的不懂...既然你知道我的过去，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喜欢我？连高中都没念完就跟男人逃家、后来还被卖到下流的地方做了好几年下流的事...我...我跟你这样有成就的人根本完全不相配......"
　　"那又怎么样？不是你自己喜欢去那种地方的吧？"浅香右京耸耸肩，一派轻松地说，"我一直记得小时候爷爷和老爹教给我最重要的一句话--拥有善良的心才算是美好的人，外表和境遇根本不重要，所以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如果要为这些往是不高兴，那么对象也该是那个叫新见广的家伙，还有逼迫你的月影楼。"
　　事隔多年，再度听到那令人痛恨又极力避免想起的名字，他鹜然感觉胸口一阵闷痛，"我觉得...自己好脏......"
　　"好吧，如果你还是认为不被我嫌弃一下会不舒服，我就直说了......"伤脑筋的语气，"千里你看男人的眼光实在有够差劲，这一点我非常不爽，所以呢，认识我之前的就算了，以后交什么新朋友都要让我知道，由我帮你鉴定对方是不是善类，听清楚了吗？"
　　这、这算哪门子的"嫌弃"？！本来还拼命做了心理准备接受贬损，结果拐弯抹角还是浓浓情意，宗方千里一下不晓得该作何反应。
　　见他没答腔，浅香右京又自顾自地说："既然如此，来个小惩罚，就罚你跟我共浴，然后和乐融融地互相刷背如何？"
　　绕了一大圈就是要跟进浴室就对了，这人还真不放弃啊！他吐出如释重负的叹息，"随便你...我没意见......"
　　三天连假说起来好象挺悠闲的，实际上却一转眼就过去了，尤其是睡饱吃、吃饱后做"剧烈运动"、做完又倒头睡的糜烂生活方式。
　　"千里，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吗？瞧你春风满面的。"度完蜜月销假上班的日向夏姬笑着用力拉扯宗方千里的脸颊，"看了真不爽，竟然比新婚的我还幸福。"
　　"没咬...没...咿向延未......"（没有...没...日向前辈......）嘴巴被往两旁扯开，宗方千里口齿不清地求饶。
　　这不算谦虚，事实上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所谓的"春风满面"，只不过就是尽情纵欲三天、只不过身边刚好有个可以满足欲望的笨蛋、只不过那个笨蛋刚好很温柔、只不过那句"全世界我最喜欢千里"已经听到耳朵长茧......
　　日向夏姬的眼神转柔，狠捏的手改成轻抚他红肿的脸，"我不在的时候，你似乎也过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日向前辈......"他也露出感动的微笑，点点头，"嗯，我过得很好，谢谢前辈。"
　　下班后走在往车站的途中，被路边发传单的人塞了一张到手里，低头看看发现前面不远处将有新超市开张，很多商品特价，不改节俭本色的他就开始边走边盘算家里缺什么需要补，毕竟多了一个人，各项日用品的消耗都比以前凶，趁着特卖时多买一点才划算。
　　"唔...牙膏买二送一...卫生纸也很便宜...啊、限时降价的白萝卜一支一元欸......唉哟！"
　　在繁华街头走路不看路的结果，就是会撞到，依瞬间的触感及隐约听到的闷哼来判断，撞到的应该是人而不是电线杆或店家招牌之类的东西。
　　"唉...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走路不专心，请问您有没有受--"本该表达的关心骤然消失，这一刻，他真恨不得撞到的是无机物，"阿......广？"
　　对方看清他之后也楞了一下，但很快地就恢复投机的眼神上下打量，"好久不见了，千里，你看起来混得不错嘛！"
　　新见广，一个早该遗忘却仍刻在记忆深处的男人，为了这个家伙，自己放弃了家人、学业、甚至是作为普通人的尊严，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却在这似乎是最幸福的时候......
　　"在工作吗？"新见广嘻皮笑脸地揽着他的腰，带到人较少的小巷中，"从你的气色跟衣着来看，一定是有个好工作。"
　　"唔...嗯......"呆滞的他完全没了主意，明知该立刻远离这个害惨自己的人渣，身体却像石化一般不听使唤。
　　从手上传来的感觉是僵硬和颤抖，新见广可以清楚推测，他心中一定充满恐惧和动摇，这实在是......太好了！
　　大概是跟了个有钱凯子，怕我去破坏，哼哼......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你仍是我的摇钱树啊，千里！
　　"竟然能在这里遇到，真像在作梦啊！"稍一用力，便让纤瘦的身子紧贴自己，"现在住在哪里？能不能让我去坐坐？"
　　对我来说也是梦，是恶梦！听到新见广问到家住哪里，宗方千里想起了浅香右京，马上拼命推打，"不要这样、你放尊重点！"
　　没想到用亲密动作来诱惑竟然不管用，新见广呆了一呆，便被他挣脱。
　　"忘了当年我说过的话吗？以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丢下这句话，宗方千里便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这么紧张？哼！肯定是有男人了......新见广一脸阴笃地望着他隐没在人群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