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之堕落————含烟

      到头来，还是个靠自己身体来哄得男人满意、赢得男人用钱买下自己的命运。

      不，他不要这样。

      延青低头看看自己单薄的手。

      这双手曾经只会握住画笔描绘美景的手，现在依然瘦弱无力。

      但是，他就是要依靠这双手，把自己从仙境这个肮脏污秽的地方解救出去，把一家人沈重的负债偿还。

      那个时候，他可以抬起头、昂起胸，骄傲的说：我靠的是自己的力量，不依赖任何人。

      我会自己从逆境里站起来。

      “是嘛？？”康浩然失望的垂下眼，低声叹了口气，“可是，那个地方那麽复杂，你……你年纪还小，不该沦落到那种地方去啊。……我只是、只是想帮你一把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这都不行吗？”

      延青依然在微笑，那娇柔的笑容里有著难以改变的坚决：“谢谢康大哥好意，我……我想靠著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Milo，你真坚强。”康浩然赞许的点点头，眼中欣赏之色闪烁。

      延青微带苦涩的笑了笑，低头夹起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

      那淡淡的甜味，从嘴里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在草地上吃过下午茶，康浩然执意不要延青帮忙收拾野餐的东西。

      “时间还早……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康浩然看看表，不到4点，离仙境申明的门禁还有2个小时。

      延青抬头仰望著蓝蓝的天空，又回头看了眼康浩然，鼓了鼓勇气，说：“我……我想去艺术馆看看。据说S市的艺术馆里珍藏了很多艺术名家的真迹，我一直都想去看看……可以去吗？”

      “当然当然！！”康浩然忙不迭的点头，能令这个男孩高兴是他最大的心愿。

      瑾然的笑容他再也看不到，至少自己还有能力让这个苦命的孩子露出真心的微笑。

      S市的艺术馆是全国三大艺术收藏中心之一，这里珍藏著中外名家上百副绘画、书法真迹。

      昂贵的门票价格对於收入不低的康浩然来说并不算什麽，但是看到他那麽从容的拿出好几百元购买门票，延青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亏欠了他很多很多。

      但是，很快，延青的思绪就再也没有空隙考虑自己亏欠康浩然多少了。

      他所有的主意力都被那一副副美妙优美的油画吸引住了。

      以前只是在画册上、书本上看到过的油画，现在真实的展现在自己面前。

      那种视觉的冲击让延青心跳都要停止了。

      近乎痴迷著、目不转睛的注视著墙上那一副副名画，和谐的构图、或新颖或传统的题材、搭配上作者高超的绘画技巧，原本平淡无奇的画布就呈现出令人惊叹的艺术魅力。

      延青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要是自己没有被抓到这里来低偿债务，或者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几乎到S市来，更不用说踏入著昂贵而神圣的艺术殿堂。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完全沈浸在艺术的神圣世界里，对耳边康浩然所有的话语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康浩然刚开始还觉得自己落得没趣，但很快他就把自己这种自私的想法否决了。

      因为，他觉得，这样专注在自己世界里的延青，其实很美。

      流光异彩的眼眸闪烁著迷人的神采，精神焕发的容颜再也没有半丝消沈忧伤，就连那平时单薄可怜的身体都仿佛被施过魔术般充斥著难以言喻的精力。

      康浩然安静的闭上了嘴，静静站在一边，端详著那全神贯注的延青。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弟弟瑾然全然沈溺在自己喜欢的音乐世界里时的那种模样：全然的浑然忘我、神采飞扬。

      “哥～～你瞧我新学会了一首歌，我弹给你听。”

      “哥……这是我刚谱的曲，怎麽样？很棒吧！”

      “哥～～～我们乐队明天要在学校公演，你一定要去看哦。”

      …………

      瑾然……瑾然……我的小瑾，什麽都依赖哥哥的小瑾，什麽都与哥哥分享的小瑾……说“我爱你，哥哥”的小瑾……

      满脸泪水，绝望而去的小瑾……

      脸色雪白，毫无气息的小瑾…………

      心猛然揪痛，剧烈的痛楚让康浩然不得不弯下腰，紧紧捂住抽痛的心脏，强烈的痛楚让他产生下一刻就要断气般的错觉。

      “你怎麽了？？”耳边清亮温柔的声音，一只瘦弱的臂膀伸过来，稳稳地扶住康浩然摇摇欲坠的身体。

      康浩然站稳了，虚弱地对著关怀地扶著他的延青说：“谢谢，我没事。……怎麽样？这些画很漂亮吧。”

      “岂止是漂亮？！简直精妙绝伦！！……不知道我什麽时候才可以画出这麽精彩的作品啊。”

      “你喜欢画画？？”

      延青的脸突然变得阴沈下来，一扫刚才的兴高采烈，连眼睛中闪烁的光彩都瞬间散去：“那是以前了……很早以前……现在，我已经不奢望。”

      康浩然知道这次的心痛不是为了弟弟，而是眼前这个可怜的男孩。

      温柔的抚摸著他柔软的头发，仿佛以前安慰瑾然那样，语气也非常温柔：“能不能告诉我，你到那里……究竟多久了？到底是为什麽要去那种地方？”

      延青在旁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眼光投射在正挂於面前的一副静物描绘上，闷了好半天，才低低说：“我爸爸赌博，欠了庞大的一笔高利贷。所以，我一个月前自愿被卖到仙境去工作还债。”

      “很大一笔钱吗？那……现在还差多少？”

      延青转回了视线，苦涩的一笑，凝视著康浩然担忧的面容，淡淡的说：“康大哥，我知道你关心我，想帮助我。但是，不必要，真的，我自己会承担自己家的债务，不想依靠别人。……我已经长大了，该为家里分担忧愁了。”

      “是吗？”康浩然依然忧心忡忡的望著他，顺手握住了延青垂於面前的手，冰凉的手指，传递著这副单薄瘦弱的身躯里毫不妥协的意志。

      “但是那里那麽复杂，你其实没有必要要从事那种工作还债。如果可以，康大哥帮你还上钱，你到康大哥的公司里来工作。如何？……那种工作太辛苦……对身体也不好……”

      延青感激的回握了握康浩然的手，依然一副偏执的固执神态，“不用了，这个工作还钱很快，我想把这些钱还上以後，再去重头追求自己的梦想。……我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在还债上。……对不起，康大哥，但是，谢谢。”

      康浩然被再次拒绝，大感失望之余，突然又觉得眼前这副单薄身体，其实很坚强。

      “要是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就跟我联系吧。”他摸出自己的名片，塞到延青手里，“这个电话我是24小时开机。”

      “谢谢康大哥。”延青也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不会有求於他，但好是礼貌的收下了名片。

      名片……

      欧阳奕的名片……现在还躺在他枕头下。

      不知道今晚他会不会来？？

      一想到那个霸气邪魅的英俊男人，延青平静的心突然烦躁起来，他站起身，望了望墙上的大锺，已经接近6点。该回去了。

      “康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哦～～～”康浩然抬手看看腕上的名表，很快露出遗憾之色，“时间真快，已经快6点了。……不如，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再回去？我给你们那里打电话，就说多出的时间，我按照你们晚上包夜的费用支付，如何？”

      延青心底微微渗出苦涩味。

      多出的时间按照晚上包夜的费用支付。

      在他眼里，自己的身体和时间，原来也是可以用钱衡量的。

      “不用了，我还是回去吃。……今天下午的下午茶吃太多，我现在还不饿。我们回去吧。”

      延青回绝了康浩然好心的建议，心情也黯淡下来。

      “那……好吧。”康浩然无奈的叹了口气，“真不想把你送回那种地方……昨天看到你那副样子依偎在男人怀里……很……很不习惯……”

      延青暗自憋了憋嘴，嘴上虽没说，心底却暗暗叹了口气。

      康浩然心痛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象他弟弟的错觉而已。

      这个世界上，真正心疼自己的人说不定根本就没有。

      就连自己的父母，那最亲近的人，也默默任由那些人把自己推进火坑。

      延青坐在车上，虽然车里开著空调，保持著不低於25度的气温，但依然感觉到从心底渗出的凉意。

      他缩了缩身体，无助的双手抱怀，更深地缩进了座位里。

      回到仙境，已经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的时刻。

      夜晚的仙境与白天纯洁清雅的世界截然不同，就连那庭院中圣洁圆润的女神雕像也似乎镀上了层淫靡的色彩。

      康浩然将车停在大门口，目送延青下车。

      “我要是有空，会再来接你出去。”

      康浩然没有动，看样子是不打算下车。

      “你不进去？”

      “不用了……这种地方，不适合我……”康浩然远远望了望仙境大厅灯火辉煌的景象，摇了摇头，“你……多保重。”

      延青点点头，转过身，跟随著过来押解自己的保安人员进了大门。

      被一路带领著回到宿舍，换下那套出门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放好康浩然的名片，门口已经有人来催促他们了。

      “时间到了，大家出去接客吧。”

      延青光著身体，跟随著大家慢慢走出宿舍。

      走廊上已经有20、30个男孩站在门口等待上楼。

      延青故意掉落在队伍比较後面的位置。

      今天一天都穿著衣服，突然又恢复这种衣不遮体，任人参观亵玩的状态，延青有些不适。

      眼睛自然而言的垂了下来，遮挡住前面那些同样光裸年轻的身体，以及保安人员污秽下流的目光。

      “Milo，过来一下。”突然有人在队伍那端扬声叫著他，延青抬起头，远远看到青宏正对著他挥著手。

      慢慢队伍旁边空出的通道走过去。

      “今晚你要上台跳舞，动作还是和那天差不多，有些地方要修改，我一会单独培训你。……你身体没问题吧？”

      延青摇摇头。

      “那就好，”青宏松了口气，“有时候不要太拼。……毕竟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

      延青轻轻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的嘲笑著暗思：身体确实是自己的，可惜自己却作不了主，仙境这种靠身体赚钱的地方，自己还能保护得了自己吗？

      “Milo，我知道你需要钱，也想尽快赚钱，可是……有时候欲速则不达，知道吗？”青宏其实很温柔，平时不大爱说话，对人总是冷冷的、豔豔的，唯独对这个小男孩有种说不出的怜惜。或许是看到他就想到16岁时的自己，那个时候，什麽都由不得自己，结果，身体、清白、爱情、未来，全部都葬送在这个污秽的世界。

      延青淡淡的笑笑，却没有表示任何认同。

      青宏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反复规劝这个孩子，他却总是固执的信守著他个人的信念。看样子，不吃点苦头，他是不知道大家的好意。

      乘著现在时间还早，青宏带著延青先去负一楼练舞房里将更改部分的舞蹈排练了一遍。

      舞步总的来说比较简单，经过修改的动作却比以往的更加放荡。

      青宏看著延青虽然尴尬却咬著牙做到尽善尽美的动作，心里的叹息更重了。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大厅。

      换上那身马甲、短裤，延青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边从通道上眺望了一遍大厅里陆续进来的客人。

      来回几个回合，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延青期盼的心理微微有些失望。

      今晚，他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