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间还能无忧无虑地作女子。
可还能做多久?我没有把握。
虽然心里明白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可还是希望承认事实的那一天越晚来到越好,对镜细瞧,好像看见一只大蜗牛,努力地把头缩进壳里,不觉苦笑。
每天都是重复的练功、吃饭、睡觉,很重要,但……
无聊。
可是,如果早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宁可就这么无聊下去。
清晨,躺在床上懒懒的不想起,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外面嘈杂起来,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草草穿上衣服,一路小跑着去德永堂,三师姐等在门外,不想打招呼,我绕过她从窗户看去,师父正交涉着什么。
换个方向,看到一张还算不错的脸,神色略显紧张,往下看,大馒头?我一怔,细看才知道是包了一团布的手。好熟悉,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这不是杨二龙吗?转看他的身边,端坐着五十多岁的男子,花白头发,容貌端正,神情严肃,却不似顽固老头。老头身边站了另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容貌与杨二龙有几分相似,张牙舞抓的模样像是来寻仇,指着大师兄狂叫。
“龙儿,告诉爹,是不是这个混蛋伤了你。”原来这人便是杨二龙的爹了,看他的德性,也难怪杨二龙如此嚣张。
“杨管事,注意分寸。”一旁的老头不悦,转而问大师兄:“说说当日的事。”
“当日我与师妹看见一根发簪,已经付了钱,杨公子先是抢了去,后又说要还,带我们去了酒楼,才上了楼我就被迷昏了,再醒来已是在山上。”
大师兄回答的不卑不亢,我却只能在一边摇头,太老实了,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
“放肆,我儿子是何等人才,经营整个蟠龙山庄手下的商号,从没出过半点差错,怎会做这种卑鄙无耻之事。”杨管事说的义愤填膺。
“噗。”我再窗外终于笑得出声,卑鄙无耻,形容得还真贴切,不过想不到杨二龙如此有才干,我真是小觑他了。
“谁在外面,进来。”
杨管事气急败坏,吼声大得像打雷。
我推门进去,嫣然一笑,周围的目光立即集中在身上。打个冷颤,我向中央的老人欠了欠身。方才没看清楚,这时才发现这老人的眉目与潘淑妃极其相似,不是父亲也是叔父了。
见我进去,杨二龙的脖子缩了缩,脸快贴到了胸口。
“男子汉大丈夫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人家还以为理亏的是咱们。”杨管事对着儿子的后脑就是一记,正打在伤口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又不敢叫出声来。
“爹,回去吧,我也有错。”杨二龙的声音明显的发抖。
“你是让人看笑话来的不是。”杨管事咆哮:“难不成你说伤你的人在樊园是骗人的。”
“我早说不用来了。”杨二龙小声嘀咕,企求的目光向我投来。
看在他有心改过的份上,算了,毕竟当日的事说出去对我也不利。
向杨管事深深一揖:“当时与杨兄嬉闹,杨兄不慎误伤自己,怕是丢脸才扯了谎吧。”
“是么?”杨管事瞟了我一眼,揪过儿子,扯开衣襟:“有人把自己打成这副模样的?”
我一看,顿时哑然。果然人一激动便不注意分寸,杨二龙的胸口青紫一片,中间是个黑色的掌印,亏得他根基不错,现在才能站在我面前。我看看自己的手掌,闭了口。
“说,究竟是谁干的。”杨管事又是心疼又是气急,潘老头怒喝:“休得无礼。”
立马噤声,大气都不肯喘一声,大堂顿时安静得有些尴尬。
“师祖,可否容我说两句。”
清远的、沉稳的嗓音缓缓响起在安静的德永堂,我突然手脚冰凉。不会听错的,那是好听的连梦中都会听见的声音,那也是无情的连梦中都能哭醒的声音。
“光远,你有什么意见?”潘老似乎很重视这个徒孙,连说话都是带笑的。
心渐渐下沉,若林光远是蟠龙山庄的弟子,庄主必然会通过他打探潘淑妃的情况,这么多年来,不可能没发现我,唯今,只希望他并不知道全部的事实。
“看掌印,此人用的并非樊家的拳法,樊园里会用别家功夫的人,相信并不难找。”林光远笑的自信。
“虽然我真的希望教训你们的人就是我娘,但她那天根本没有下山。。”
四师姐猛地跳出来,平时沉静的她连激动都不会,只涨红了脸,大家见她的举动,都觉得愕然。
“你娘是……”林光远也摸不着头脑,一时愣了。
“整个樊园只有我娘会别家功夫,你指的不是她又是谁。”
“是啊,吴妈虽然会功夫,但她一直满足于在厨房做事,从来不下山,又怎么会来救我们?”大师兄也忙着辩解。
终于摸出了头绪,笑容又回到林光远脸上。
“我不认识吴妈,指的也不是她。”如见到了猎物似的眼神锁在我的身上:“樊园还新收了徒弟不是。”
仿若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果然,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
“她?”三师姐也窜了进来:“你居然说这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能伤得了蟠龙山庄的人。”鄙夷的目光扫过我,随即变得严肃:“林少侠,说笑也要有个分寸,就算我看不惯她的做法,我也不许你侮辱樊园任何一个人。”
“是不是,试一下就知道了,大家这样争会伤了和气的。”林光远依然是笑,眼神冰冷而犀利。缓缓拔出剑,不摇不颤,正指着我的喉咙。
“光远,适可而止。”潘老庄主见了也发急,却阻止不了他。
“我自有分寸,只不知你是否会手下留情。”似是挑衅,或是真的忌惮,我听不出。林光远的心思太深沉,而在他面前我根本无法好好思考。
“拿着。”见我不动,林光远将剑塞进我的手里。
“不要。”我拒绝,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接招了。”身形一动,我心一紧,随即听见一片惊呼。
“小心!”
“住手!”
喊声此起彼伏,我渐渐地听不到,一缕额发从眼前缓缓飘下,羽毛般轻扬。剑光飞舞,招招直取要害。
脑中有声音不停的回旋:蟠龙剑法乃仁义之剑法,因此招式强却不会至人于死地,但到了性命相关之时,若能舍心,这蟠龙剑法便是噬血的剑法。
我不该有心,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我的心该寄于何处?如果要舍就舍了吧。或许这样就不会有牵挂,不会再记得眼前的人,也不会有汹涌而出的泪。
忘了身在何处,忘了今夕何年,不听、不看、不想。
但我还记得,不知是谁千叮万嘱:一定要活下去!
手中的剑将迎面而来的致命招数一一化去,变成更凌厉的剑招挥去!
我却听见,耳边突然有清远的嗓音呼唤我的名字:千叶!
我的剑生生停住,停在距他咽喉一寸的地方。林光远躺倒在地,我跪坐他身上,高举着剑,周围是一片废墟,布满深深浅浅的剑痕。
想再刺,泪水比剑更先落下,我轻叹,错过这一次,一生我都下不了手杀他了。
从林光远身上爬起,拍拍手,扔开剑,我转身面对吓得目瞪口呆的众人,尤其是蟠龙山庄的。
“狂龙剑。”老庄主指着我,手因为激动而发抖。
我不语,心中的惊惧绝不比他们少,宫里宫外,我都是如此的噬血而残忍。逃不开的,原来还有自己的枷锁。
抱着头,我靠着废墟蹲下。
表舅过来,抱着我,我知道,他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身上的风尘还未退。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与蟠龙山庄的关系。”
我不答,紧咬着唇。
自己惹的祸,我能怪谁?
“樊烈,你这个武林盟主做的好哇,居然收容偷学我们蟠龙山庄武功之人。”杨管事见无人理睬他,气不打一处来。
“闭嘴!”潘老庄主又吼,随即走到我面前,想笑,但因为太激动,脸僵硬地抽搐,无比奇怪。
“你是不是常常见莲儿。”
莲儿?我迷惑,便也往了心中的不快,想说没有,又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千叶,这是潘淑妃的小名。”林光远或是觉得这样的我有些可笑,便提醒我。
原来如此,我想了想便明白过来,潘淑妃的资质极高,传授给我的蟠龙剑法其实与现下人们所见的不同,许多地方都已经有所改进,潘老庄主想必是看见了这些地方才如此激动。
“潘淑妃过的很好。”是很好,衣食不缺,如果不算上一年也见不到夫君一面这一条。
不过我没有必要说,何苦让老人家不开心。
“这孩子,二十多年了,一点音信也没有,如果不是光远有机会进宫探视,我连这女儿是不是还在世都不知道。”潘老庄主激动地抹去老泪,一点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连亲人都得不到音信了,无权无势的侯爷又怎能进宫探视,林光远的谎居然没人识破,我大大的诧异了一下。
看向他,他正拂去方才沾染的灰尘,头也不抬,当然也没作任何解释。
既然他没有说出实情的意思,我也不妨撒谎,虽然林光远叫了我的名,想来百姓是不会太清楚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的名字的。
“庄主,宫里规矩多,这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个小宫女因为和潘淑妃投缘,学了这一身功夫,差点就丢了命。幸得表舅与师父熟,便带了我来这里。”我神情必然是哀伤的,因为周围的人怆然欲泣的样子差点就让我感动落泪。
“芊芊。”三师姐抱住我,“我真不知道你受过这样的苦,见你不好好学武功,总以为你偷懒,还……”
“师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从没怪过你的。”并非言不由衷,我只是不太在意周围日的眼光而已……
除了现在这个正向我走来的人。
推开三师姐,他将我拉进怀里,做惯了女人,这一刻便也如普通女子一般脸红发烫。
“跟我走。”他说,我看不见他的眼,慌乱起来。只听得他向众人说:
“在宫里我便与千叶两情相悦,只是皇命难为,现下重遇,想请在场各位做了证明,誓与千叶斯守一生。”
喜悦漫上心头,即使明知道林光远说的不是实话,我依然为之心动。
“怎么说你也是有了妻室的人,千叶跟着你岂不是做小。”表舅不同意。
这是自然,全场也许只有表舅和师父知道我是男人,大师兄虽然一开始就和他说过,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忘了。
听了这话,林光远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我的真实身份,这个男人,我始终无法看穿。
“林师兄是侯爷,就算做小也不吃亏。”蟠龙山庄的人自然是帮他。
“师妹如此蕙质兰心,林光远是侯爷也是委屈她了。”大师兄挺身而出。
眼见两方人马又要吵起来,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表舅,我要和光远走。”还没等他反对,我已在他耳边说明:“既然林光远知道我的身份和下落,留在这里也是不安全,不如跟他走,也好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你心里想的不是这样吧。”表舅一眼看穿,然而他还是笑着叹息:“算了,相信你不会任人摆布,既是千叶,便要随风漂泊,留也留不住的。”
当天我就跟着蟠龙山庄的人离开。到了山下,林光远便和众人分道扬镳,他是侯爷,与江湖人物接触太多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要我跟着你做什么。”四下无人,我开门见山的问。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给你一个让我喜欢上你的机会。”
果然,我小小的心思还是瞒不过他。
“你要什么?”
“告诉我永嘉的下落。”
我愣住,差一点就撞上路边的大树。
“为什么要知道。十一皇子可是不祥之人。”
“因为我要改朝换代。”林光远突然脸色一凛,冰冷的语句从他唇中吐出。
不以为他是玩笑,他的野心我从一开始便隐隐知道。
但我仍松了一口气,这样说来,他应该还认为永嘉才是真正的十一皇子,至少,他不能确定永嘉不是。
果然,兜兜转转这么久,我依然是十四公主,林光远一人眼中的十四公主。
“你想知道永嘉的下落也不用连我都带出来吧。”不想自作多情,还是问个清楚的好。
“樊园无心起事,留你在那里岂不是对我们不利。”林光远笑笑,不以为意。
“你确定我知道永嘉的下落?”我对林光远没来由的自信感到奇怪。
“那日我原本打算去拜访永嘉,不过见一黑衣人扛他出来,身形武功看来像你。”
原来如此,林光远的功夫不弱,没发现他在一旁也属正常。
“可惜,我不知道。”我无奈的摊手。
林光远笑得开怀,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是不清楚你打的主意,但既然没有杀他,想必安排好了后路。”
“你太高估我了。”被他如此称赞,我自然高兴,只是……
“我打昏了永嘉,把他扔出宫墙外。只给了他一点银子,留书让他去城东十里的客栈候着。不过后来派人去看,他并不在那里。”
“你,该死。”林光远咬牙切齿。“你就这么放心。”
“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宫外的人一个不认得,这样已是我的极限。永嘉已经厌倦了宫里的生活,却不知道何去何从,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想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这点我还看得出来。”
“算了。”林光远叹气。“过了市集,去买条男装换上。女子行走江湖总是不便。”
我看着身上的男装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男扮女装然后女扮男装。
见我满脸不甘愿,林光远不解:“这不挺好,你个高,身材平坦,脸上也不是全无阳刚之气,除却声音,似足了男子。”
废话,我本来就是男人,当然像了。
“不过,这一路就委屈你闭口了。”
“……”我愤怒地瞪他。
“有什么问题吗?”
“……”
万苏山在皇城西郊。林光远带我一路西行。沿途都是树林,从没见过如此风景,不由得好奇,但我已习惯不去满足自己的好奇,林光远则对我的心思没半点兴趣,脚程不减。
终于到了一片密林,正午时分却只有细碎的阳光洒下,林光远只探了探,踢到一块石碑后便不再前进。
“没路了,从南边绕过去。”
我不信,脚下的小径虽然杂草丛生,却也不象无人行走的样子。趁着林光远不注意,我拔腿就跑,越过石碑,将他甩得老远。
但不久,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在越过几个隐蔽得极好的陷阱后,我停在一群大汉面前。
“小玲?”举着一支狼牙棒的粗壮汉子横在我身前,口气有些激动。
“你认错人了,我是过路的。”我笑答,林光远并没有跟上来,看情形,我不得不开口。
“这里是踏云寨的地盘,行人请绕道。”见我不是,眼前的大汉便有些不悦,说话粗鲁得吓人。只是我不觉得这点小麻烦可以使得林光远绕道。
“如此明目张胆,诸位眼里可还有王法?”
“王法?”大汉一愣,随即狂笑起来。“这狗皇帝的王法咱们早就不想听了,等哪天颜大当家做了皇帝,定废了那些杀人的王法。”
又是一群起事的人,父皇还真是不得人心,我哀叹着。见我如此反应,大汉们都当我是吓着了。
“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吓人。”眼前突然闪过一人,身手快捷。我向他跃下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株高可参天的银杏树,想来刚才是躲在这树上。只是说躲也不妥当,这人即便站在身前,吐息也是微不可辩,不是刻意的压抑,而是他的一吐一吸都极深远而悠长,宛若林间的风声,或许是在林子里待久了,他的皮肤不像其他人那样黝黑粗糙,不甚高挑的身形看起来更像一名书生。
“大当家,我们什么都没做啊,长相凶恶了点也不是我们的错。”大汉们抓着脑袋嘿嘿地笑。
“姑娘,这里路不通,还请绕道。”被称做大当家的人说得极为温和,眼神却仔细打量我。
我不依,昂起头,骄傲地说:“你可知道我是谁?这样拦我,小心我哪天带兵来踏平整个踏云寨。”
“哪我可否打听一下姑娘的身份。”大当家仍是好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