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同学,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又一个花痴女生红着一张脸跑到林枫面前,殷飞原本不想管他的闲帐,但有些话,就是顺着风,也会飘到他的耳朵。
“没空。”又是那只死鱼眼一贯的声音,像刀锋一样,冷嗖嗖的。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那名女生似乎还不肯放弃。
“都没空。”
三个字,就把那女生堵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这家伙,他还以为自己是在拍电影啊,一个劲地摆酷耍帅,真是让人看了就火大。
殷飞瞪着他,眼睛里又冒出火来。
* * *
课堂上,一张涂满红叉叉及批语的考卷被揪在一双肥肥胖胖的手中,抖得哗哗作响,满脸的唾沫星子,纷纷往殷飞脸上喷。
哇,好重的口臭!
殷飞屏住呼吸,盯着朝自己一张一合的血盆大口,觉得自己就快缺氧窒息了。
“殷飞同学,你看看,看看……”这双手的主人,是一个年过四十的发福的妇女,主教国文。
虽说是老太婆一个,但她偏偏死不承认,经常在课上咧着一张血盆大口,还特意做出“掩口娇笑”的动作,说自己的心理年龄只有年芳二八。
上课时,经常从室外就能听见她所谓“翠如黄莺”的娇嗔,嗲声嗲气,每每上过一次课后,医务室就挤满不少男女生同学,争着向校医要止吐药。
“殷飞同学,你长得还蛮不赖的,怎么国文就学得这么东倒西歪呢?”国文老师痛心地继续抖着那张批着一个“鸭蛋”的试卷。
察觉坐在位置上的小虫和章立海,正幸灾乐祸地朝他回头笑,殷飞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笑你个死人头!这算是哪门子朋友,一看到他倒霉,就乐得天上能掉黄金似的。
“错别字连篇,主谓宾不分,成语乱用,形容词乱用。看看这句,我让你们用‘大吃一惊’造句,你瞧你写的是什么?”
班导师清清嗓子,念着试卷上的答案,“今天我和小虫还有章立海去文昌路有名的炒面店大吃一惊(斤)。”
“哈哈哈……”
全班同学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
殷飞讪讪地抓抓后脑勺。
“唉,孺子不可教也。”国文老师摇摇头,“看样子,我不安排一位功课好的同学帮你辅导是不行了,同学们,让我们发扬伟大的助人为乐的精神,有哪位同学自愿为殷飞补习功课?”
老师环顾四周,原本还坐得直挺的学生们,此刻,一个个都滑到桌下当缩头乌龟。
唉,雷锋啊雷锋,你恐怕都死不暝目啊!
老师在心中哀叹着,摇摇头。
突然,“老师,我愿意帮他补课。”
教室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犹如鹤立鸡郡般伫立着。漆黑的刘海下,遮着一双冷冷的黑眸。
“太好了,林枫同学,果然不亏为班长,有带头表率的样子……”老师笑弯了眼。
“我才不要!”
什么?杀了他吧,让这个死鱼眼给他补课?!
“殷飞同学!”国文老师逼近一步,又一串唾沫喷到他脸上,“好不容易,林枫同学愿意给你补课,你居然还说不要。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这门课就很可能会被当掉……”
一阵狂喷怒吼之后,殷飞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败下阵来。
再不答应,只怕他不被她的唾沫淹死,就是被她的口臭给熏死。算了,君子能忍一时所不能忍,先混过这关再说。
“去就去。”他连忙投降。
“这才像话嘛。”老师心满意足地离开他,走回前台。
课后,殷飞板着脸收拾书本,视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枫为无物。而林枫似乎对他的刻意的冷淡毫不放在心上,只是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
“放学后,去我家。”林枫向来言简意骇。
“你做梦!”殷飞拎起书包,就想翘课。
“别走!”林枫一把抓住他的手。
“放开我!”殷飞用力甩开他的手,拼命擦试手背,仿佛那手上会沾到毒一样。
被他握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又酸又麻又痛的感觉。
完了完了……让这个死鱼眼碰到,我的手一定会烂掉。他无声地在心里哀嚎。
“我等你。”林枫固执地说。然后,撕下一张纸写下自己的地址和电话,把它塞到他手里。
他一脸自说自话的模样,令殷飞更加火大。他这算什么,自作主张,他以为他会乖乖听话吗?
“如果你不来,我就来找你。”林枫又加上一句。
“你神经啊!”
真是不可理喻,殷飞一甩书包,转身就走。再说下去他会气炸,那个死鱼眼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钢筋水泥吗?
林枫也不拦他,只是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看不出来,你还真执着,是仅仅对他一个人呢,还是原本如此?”忽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一回头,对上一张满是戏谑之色的脸庞。
他不就是殷飞的死党——章立海吗?
林枫的脑海中,立即浮现他一脸的温柔宠溺,轻轻抚摸殷飞头发的情形。
“管你什么事?”他冷冷道,坐回自己的位置。
呵呵,好家伙,果然有个性。
章立海看着他,唇角的弧线更深了。
看样子,就读北宇学园,还真是个明智的选择。想必,今后的生活,应该不会太无聊。
第二章
倾盆的大雨从天而降,无休无止。
在雨中,各色五彩的霓虹闪烁着异样的风情,点缀着T市漆黑的夜色,一辆辆机车飞驰而过,激起地上堆积的雨水,四处飞溅。
PIZZA HEAVEN,T市著名的披萨连锁店内,一阵CHEESE,BACON及烤面包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厨房。
“你到处怎么回事?”经理模样的中年人,对面前一位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孩大声训斥:“我刚才还接到顾客的投诉电话,说你送PIZZA不仅晚了十分钟,而且PIZZA还被你不慎摔到地上弄脏,你说说,这还能吃吗?”
“对不起,是我的错。”
一反学园中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男生用力低着头,卑躬屈膝地向经理道歉,由于刚送完外卖回来,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干的。
“当然是你的错,难道还是顾客的错?”经理依旧余怒未消。
“经理,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请再给我一次机会。”男生把腰弯得更低了。
“下次,还有下次?”经理冷哼道:“今天晚上你就到财务部结账,以后晚上你就不必再过来送外卖了。”
“经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男生向前追了两步,还想挽回局面,却被别的同事拦住。
“算了,殷飞,经理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超级固执,心狠手辣,我看你还是去领薪水,早点回家休息吧。看看你浑身上下湿透了,不快点回家换衣服,一定会感冒。”
殷飞感激地看着年长的同事一眼,“谢谢。”
他已经尽力了,真的。
天黑,又下雨,而且顾客住在一个很荒僻的区域,为了能及时赶到,他将机车开得飞快,在经过一个转弯后,不慎滑倒在地,所幸人没有出事,只是手肘处破了一大块皮,到现在还没有止血,一动,就钻心地疼。
机车被这么一摔,也报废了,看来打工嫌够一年学费和生活费的计划,眼看就要泡烫。
殷飞捂住右手肘处的伤口,缓缓朝店外走去。
“殷飞,外面下着大雨,拿我的伞去吧。”同事给他递过一把伞。
看了看外面滂沱的大雨,殷飞摇摇头,朝同事露出一脸如阳光般的笑容,“没关系,淋雨有利于健康。而且反正我已经湿了,正好淋回家洗个澡,谢谢您,我走了。”
他没有拿伞,并婉拒所有人的好意,径直往外走。
漫天的大雨倾盆而下,好像某个人的泪水。豆大的雨珠打得人睁不开眼,水珠从发间成串渗下,自脸颊上纵横交流。
一道道雨线,就像无形的鞭子,打到身躯上,伤口渗入雨水,痛楚渐渐在全身蔓延。
殷飞清楚记得,母亲走的那一天,也抱着他嚎啕大哭,哭得江河泛滥,害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淹死在母亲的泪水里。
但最后,她还不是擦干泪,放开他,跟着她的新任丈夫,去国外开始她新的生活了?
从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根本靠不住的,这世上,唯一能帮他的,就只有自己。
他不需要施舍、同情、怜悯等多余的东西,他只需要锻炼自己有足够的坚强,去抵挡外界的风雨。
所以,今晚的一切,实在算不上什么,小菜一碟罢了。
他仰起脸,甩甩头,狠狠抹了一把雨水,然后,迈开大步,挺起胸膛朝风雨深处走去……
* * *
放眼望去,离学园不远的学生公寓就在拐角处。
说是学生公寓,倒还不如说是两幢由独立小单元组成的灰色四层楼,装修简陋,设备缺乏,倒更像是一幢贫民窟。
湿透了的衣服紧紧吸在肌肤上,殷飞微微颤栗着,强忍身上的寒意,掏出钥匙。
“你回来了?”毫无情绪的声音,突然自漆黑的夜色中冷冷传来。
殷飞吓了一跳,钥匙差点掉到地上。
雨幕自昏暗的路灯中绽开层层涟漪,照在一道高高的人影身上,照出他五官的苍白俊美,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像。
“拜托,三更半夜的,你专门来吓我?”
仇人,不,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殷飞怒目直视眼前的不速之客。
“我说过,你不来,我就来找你。”
雨丝纷纷飘到林枫身上,他的头发湿湿地搭在脸上,将脸上冰冷的线条化得有些柔和慵懒。
不知道他在这里干等多久了,看样子,至少有一个小时。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是班长。”林枫淡淡道。
“班长就可以滥用职权,打听别人的隐私?”殷飞不无讽刺地说。
“我只是遵从老师的吩咐而已。”
混蛋!他已经够惨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跟这个死鱼眼纠缠不清?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我警告你,离老子远一点,否则,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殷飞一边恶狠狠地威胁他,一边掏出钥匙,插入门锁。
眼尖的林枫借着黯淡的灯光,一眼看到了他鲜血淋淋的右臂。
“你受伤了?”他忍不住抓住他的右手。
“痛,痛,痛……”殷飞吡牙咧嘴地叫道:“放开啦,混蛋!”
“走,我带你去医院。”
“去你个死人头,医药费很贵的!再这点小伤算什么,随便它去好了,过一会儿它就会自动结疤。”
“这怎么可以?”林枫有点急了,“万一伤口发炎怎么办,到时候你一定会发烧,严重的还会感染。”
“不用你鸡婆。”殷飞走入房间,却将林枫堵在门外,“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想给我补国文,不过你不用猫哭耗子假好心,我才不稀罕!还有,以后不要再来缠我,我一看到你,心情就超差!”
“砰”地一声,门被他重重地甩上。
林枫看着紧闭的房门,莫可奈何地叹口气。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受过这么直接的拒绝和厌恶。
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厌恶他?
其实,剥开那层冷傲的外表,林枫是个超级迟钝的人。
从小到大,他都养尊处优,家世殷厚的父母以极端宠溺的方式将他养大,放在掌心怕坏掉,含在口中怕化掉,每个月塞给他一张金卡,逢年过节不是送名牌跑车就是送他出国散心,因此养成他一贯我行我素的狂妄个性。
他也一直以这么任性自我的个性成长着,只走自己喜欢走的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更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
虽然为人冷傲不易亲近,但基本上在固守自己的圈子外,他也遵循“礼尚往来”的原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亦犯人”。若真的有求于他,在能力所及范围内,他也一定会施予援手。
只是,他太过尖锐冷酷的外表,往往第一眼就令人却步,从而落下一个难以亲近的大冰山的印象。
就这样,别人不来找他麻烦,他自然也乐得活在自我的圈子里,直到……认识了他——一双有着火焰般眼眸的男生!
生平第一次,想要了解一个人、亲近一个人,并开始在乎起一个人对他的想法,为对方的不理不睬而麻烦。
林枫虽然头脑聪明过人,但在感情方面却偏偏迟钝地令人咋舌。
他根本没想到也不记得,那天被他冷淡拒绝的女生,竟是造成他和他不和的根本原因。而他又怎能料到,他自告奋勇来帮他的忙,反而只会令殷飞对他的厌恶升级。
也许,在目前,他无论做什么,都是错吧。
自门外伫立良久,他终于静静离去。
* * *
翌日清晨。
和往常一样喧闹的教室内,林枫看着身边的空位,一向没有表情的冰眸,露出明显的隐忧。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现在已经是早上十一时了,还不见殷飞出现在教室里。没有道理啊,他虽然经常迟到早退,但只要有小虫和章立海在,他一般都会出现。可是今天为什么……
“殷飞怎么了?现在还不来?”耳尖的他,听到前排的章立海询问小虫。
“不知道。”小虫耸耸肩,“这家伙该不会睡过头了吧。”
“可是……殷飞他很少会睡懒觉,除非熬夜。”
“那么他是去打工了?”
“不会吧。昨天晚上他刚刚被PIZZA店的老板辞掉工,哪里会这么快又找到一份新的?”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昨晚的情形,林枫不禁“腾”地一声站起来。
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他飞也似地跑出教室。
“他怎么了?”章立海奇怪地看着突然发飚的林枫。
“谁知道。”
“跟过去看看。”
“可是,快上课了……”小虫疑惑地看看时间。
“连林枫都翘课,一定发生了大事,还不快追过去看看?”章立海飞快地站起来。
“那……等等我……”小虫连忙随后跟上。
“殷飞,殷飞……你在吗?回答我!”
林枫来到殷飞住的学生公寓,把门敲得震天响。
门内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层层厚实的窗帘,将室内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悄悄遮掩。
都怪他自己,昨晚没有跟进去看一看,万一他真的发烧感染,那可怎么办好?林枫心急如焚。
横下一条心,他强硬地开始撞门。
“怎么回事?”气喘吁吁的章立海和小虫随后赶到。
“殷飞可能在里面,昨晚我看到他手臂受伤,我劝他去医院,他不肯。现在他很可能因为感染而导致昏迷。”
“怎么不早说?”章立海立即焦急起来,和林枫一起行动。
经过几下猛烈的撞击,本来就不结实的门终于被他们撞开。
“殷飞!”
林枫头一个冲到室内,乍一见,心脏都几乎僵凝了!
只见靠窗的单人床上,殷飞穿着昨晚的衣服和衣躺着,双目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