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番外——紫煌

“画！画！！画！！你他妈的除了画还知道什么！！身体折腾成这个样子，真该死的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东西！！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你一定没有看见过死亡降临后的痛苦。
也一定不知道死亡对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意义。
那种撕心裂肺的恸哭，再坚强也落泪的眼睛，张开了却没有哭声的嘴……这些你一定都没有见过。
不管你是多么得形单影只。如果你死了总是会有人为你悲伤，难过。只是你从来都不去留意。
所以你不明白，所以你可以这样不珍惜自己！不重视我的感受！！
我让他斜靠在坐椅上，靠在我怀里。
心中浮现的竟然是那日，那群围在尸体旁恸哭的人们。那幅结束我医生梦想和生涯的场景——HYDE也会死么？
心跳得虚浮，因为我嗅到了血腥味。
“那是……那是……TETSU的……画……”
TETSU？！
一个陌生的名字突然横亘在了我们之间，从HYDE昏迷之前断断续续的语言中跳了出来，好像一颗炸弹。
在我的心上炸了一个洞，所有情绪失控地喷涌而出。
TETSU？TETSU……是谁？
怀中窝着虚弱瘦弱的身体，他的血滴到了我的裤子上，拉着粘腻的丝，好像一个垂死却又留恋于人世的生命，死也不愿意断下。
一阵冰凉的刺痛。
第一次，我这种感觉——焦虑，不安，疑惑……还有……一点莫名的心酸……

4.

回忆录——

我想，大概很多人都爱用红色来表示自己的爱，笔锋蘸了红，一笔抹上去，就一片艳红——爱情总是像火一样红，血一样热，可温馨，可惨烈。
妻子说：因为红代表心，像心一样，爱上一个人以后，就把自己的心给了那个人。抹光了自己身体里全部的颜色。于是一生就只为那个人而定义——那人的颜色，便是自己的颜色。
SAKURA
9 月11日
“他还可以活多久？”
我问得咬牙切齿，可对面的那个庸医还是在悠闲地用他的香烟污染着空气，一派悠闲自得！
KEN瞄着我，和我手里的诊断书以及所有有关于HYDE的检验报告。
“你自己看不出来么？”
是！我明白！可我不承认！！
砰地把这些该死的报告摔在桌子上，KEN的面前。郁闷来得无缘由却分外难受，梗得人心作痛。
KEN翻了翻报告，慢条斯理地说：“上次不就跟你说，这个孩子活不久了吗？吃药也没用了，只会加重其他器官的负担。”
“……难道连你也认为一个月是他最后的期限？”我无力地看着垂下的黑发，看它们彼此纠缠。
“除非你愿意再去创造‘奇迹’。”KEN 抽着烟，“愿意再回去当那个被人誉为‘神之手’的医生……”
“够了！！”我打断了他。
什么“神之手”！！
即使在被誉为“神之手”的我，也杀了一个无辜的生命，在手术台上。
当心跳化成一条跳得无力的绿色的，发出无机质声音的平行直线。
一个火热的生命，死了……
看见人类的眼泪那般脆弱无助地坠落，曾经被捧得飞入天堂的我终于也坠入了地狱——我失败了……
像被砸得粉碎的花瓶，收也收不回来了，碎成那样，要我如何重新拼凑？
伤得那样深刻，如何可能再完好如初？
“……你是被你自己打败的。”KEN说，“身为一个医生，有就应该有目睹那种场面的准备，没有人可以永远都站在胜利与成功的顶峰。本来，医生就是和杀手没有什么两样的职业，都是一样冷酷。”
他起来走到窗前，伸手掰开一页百叶帘，阳光顿时刺了进来。
简直像要爆炸的绝望。
“如果你真的那样惧怕再回到从前，那你放弃好了，反正这个孩子和那个女孩一样，救不了了。”
“叔叔……我的病会好么？”
“当然！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医生哦！！”
“那……要是我的病好了，我就嫁给你！”
　“小傻瓜！”
　“哈哈哈……”
　　………………
　　即使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记得当时的一切，记得那个小女孩，那双深黑色的眼睛。
我曾许诺她的一切都会好起来，许诺会把阳光都收集了送到她面前，吹成五彩的气球。
反射阳光明亮的眼睛，她是那样地有活力，即使病魔缠身。
可是……在最后的移植手术里，突发的排斥反应令我措手不及。什么办法都没有用，最后只有眼睁睁地看她的心跳停止，我呆站着，什么都做不了。
她再也不会笑了，再也睁不开那明亮的眼睛了……
最终，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败了……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又响起了，凄厉的哭声。
呆呆地看着手术台上苍白的小脸，我知道我在哭。
我失信了……
其实KEN说的并没有错：杀手杀人，医生救人，可世事无常，杀手也会救人，而医生偶尔也会杀人，却比杀手更卑鄙一点，因为没有理由——一切都是意外，只是事故。
可一个生命的天平，难道只能用“意外”两个字，用一笔抚恤金，来平衡么？
我让她在对未来最美好的梦幻里死去了……
之前微笑着闭上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来，即使她死得毫无痛苦，可事实依旧在眼前流血。
她死 了。
死于心脏病。
“我的病会好么？”
深黑色的眼睛看着我，反射着太阳的明亮，和回忆里的一样。看着我，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我的心碎了。
我已经无力在夸下海口。
我不再是“神之手”。
曾经的神医，现在却只执着于对尸体的缝缝补补，可笑么 ？
可尸体是不会死亡的，正因为没有所谓的希望，所以也就没有所谓的死亡。
HYDE靠在床头，看着无言以对的我，放下长长的刘海，又迷糊了他的脸。
阳光照进白色的病房，一片光晕模糊，全是白色的，包括HYDE的脸，和皮肤。
“不会好了吧。”他突然别开了视线，冒出了这句令我从回忆里苏醒的话。
“半年前开始咳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他的病已经严重损害了他的肺， 他知道了么？
“连画都被人抢走了，还连累SAKURA给我买了那么贵的衣服。我真是……一无是处呢……”
他喃喃地说道。
“只怕连答应你的愿望都没有机会完成，你要早一点说哦，不然你就划不来了。”他突然冲我笑。
可泪水却在这时冲出了眼眶。惊愕着，我呆住了，束手无策。
可像手术台上的突变。
他来不及预料这样的感情崩溃，用手接住了不可思议的眼泪，脸上却依旧是强颜的欢笑，扭曲得比悲伤更撕心。
“糟糕……怎么哭了……”
“HYDE……别逞强了……”我叹息。
一个人脆弱时应该将脸埋在自己的胸膛里，才不至于崩溃。
抬脸，看见永远无法理解自己痛苦的人，无论你愿不愿意，眼泪都会不甘心地流出。因为每个人，都有发泄的本能。
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HYDE不需要泪水来暴露自己的脆弱，可脆弱需要泪水来发泄。
我唯有撕去他逞强的皮膜，这样会比较好吧，哭出来，对他的身体，对他的心理，都会比较好点吧。
“说什么‘都知道’‘没事的’……知道自己即将死亡，有谁会是开心的……”我轻轻地说。
他终于慢慢抬起头正视我的眼睛。果然……他并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就算他前一秒还在开玩笑似的说要我早点说出我的愿望。现在 ，他已是哭得唏哩哗啦。
泪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毕竟，他只是个孩子……
“我……只是不甘心……本来想无论如何也要等到TETSU痊愈以后……可我……等不到了……SAKURA……我等不到……他痊愈了……”
瘦得可怜的肩膀在我眼前抽搐，小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抓得我生痛，一直渗到我的骨髓里。
“我不甘心啊……我只是想要TETSU看看我……看看我……看看我……然后不管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了……”
“别说了……HYDE……”
让HYDE哭泣的我，现在却觉得已经承受不了这种悲痛。
原来，我还是不适合这冷酷的职业……
“我等不到了……SAKURA……”
KEN说我会为了HYDE而创造奇迹。
是么？
这么遥远的台词。
都被私心蒙蔽了……
如果要让HYDE死在我的手里，
那我宁愿他死在一个月以后的心脏衰竭……
奇迹这东西，只是神的恶作剧罢了……
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才叫“奇迹”……

我捧着他哭泣的脸，一个吻，急于阻止他崩溃的眼泪——因为我快要被他的悲伤淹没，然后温柔地吻过他唇上苍白苦涩的泪水。
看他惊愕的大眼睛，睫毛上还凝着不愿意下落的泪珠。
我让它融化在我的唇间，渗入我的心口，冰冷的，如那天的尸体。
久久凝视他，令人心痛的小脸。
“HYDE……别哭了……”
我求你……

5
《回忆录》--
天凉了，妻帮我准备了大衣，落叶林里的叶子落得像一阵漫天大雨，漫无边际的梵高黄，萧索着。
生命都是这样短暂的，说赫尔梅斯的黄金杖可以让枯木逢春。
可神话，究尽还是神话啊。
sakura
9月12日

hyde嚷着要出院。
ken不让。
我更不让。
“没事的！！sakura听我说！真的没事！！我保证……让我回去……”
他拉住我的手，用那细瘦得令我心疼的小手，凄凄地拉住我，哀求。
于心不忍。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的哀求。
看我似乎不为所动，他的倔劲又上来了，一掀被子，自己跳下了床，向门口跑去。
我阻拦不及。
幸好，ken在门口拦住了他，拉住他小小的手
“喂，要上哪儿？”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从没见过你这样不要命的人，你不珍惜自己也好歹珍惜一下sakura替你付的医药费，你可花了他不少钱哟。”
ken嚼着烟头，冲hyde僵硬的脸喷上一口呛人的烟，说的好冷漠。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僵硬，大眼睛慢慢看向我。
“ken！！谁让你多嘴了！”我暴吼。
“这小家伙也太不领情了，救他一命这么难，他扔起来倒是轻松畅快!”ken松开hyde的手。
“你只管救人，别的你用不着插手！”
“我只是可怜自己的劳动力而已！”
“你的劳动结果就是让他醒过来，醒过来以后就不是你的事了！！”
“他妈的你自己动手救好了！”ken一摔烟头，也火大地回吼。
hyde一把推开我们，飞快地冲出了门。
穿着病服。
赤着脚。
“hyde！”我呼唤，欲追上去。
“他还穿着病服。”ken在后面说。
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
“我会付钱！！！”

追上他其实是件轻松的事，他根本跑不远。
跑出医院，就看见他倚着松树喘气，在风里抖动可怜的肩。
我把大衣披在他肩上。
“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你好你不舒服么？”我有些受伤。
“我还不起！”他嘶哑着声音，说着令我心疼的话。
“……我不要你还……”
“说谎！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帮别人的！”他突然回头看我，眼中透出不符他外型的固执和世故，一口咬死我有所欲求。
“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别再作无回报的投资了！”
他的疏离耗尽我的温柔，我耙乱了黑发。
“我钱多花不完，只喜欢向你身上砸！不可以么！”
hyde的肩突然一抖，大衣从他身上滑落，落到地上，伴着树上片片下落的枯黄。
那一瞬间, 我后悔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黑眼珠里映入那长得刺眼的浏海。像拉出一张割破他眼睛的网。
眼神恨恨的--又回到见面的最初。
我来不及弥补。
“我不是你的玩物！”他嘶吼，悲伤点点憔悴了树叶，落了满地枯黄，在我脚边。
“你打扮我，跟你进会场满场炫耀，就是为了无聊么？”他恨恨地说：“原来你还是和那些‘高贵人士’一样，曾经我认为你是不一样的……”
他哭了。
“我绝不原谅你这样践踏我的自尊！！就算我活不久了，我也绝不会看低自己！”
他转身，转得坚决。
“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张开手，看着hyde就这样从指间溜走了。
颓然。
捡起落在地上的大衣，拈去上面一片的枯叶，将它放回地面。
飘啊，飘啊。
没落到地上，一阵风，
无情地把它吹到了路边的小河里。

坐在窗边，前面放着那颗干枯的石榴。
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雾里到处都是hyde凄迷的脸。
自尊啊,在这个世界值几个钱呢?我忘记了,忘了很久了.今天hyde突然提起,震撼了我蒙尘的记忆,扬起了好多的灰尘,呛着我的鼻子.
广播里，女播音员用做作的滥情对一个感情失落者评述着“爱情”。
“为她着想，为她担心，感觉的到她的无所不在，甚至一滴血，一个细胞。”
一定是哪里抄来的吧，就她那平乏的感情哪里说的出这种话？
我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我对hyde就是这种感觉。
他的脸充满了我的大脑，为了消去我去翻书，可读书时脑子里回荡的都是他的声音，他的泪水已经渗透了我手指的皮肤。
一句“我不是你的玩物”吼得差点儿震塌我的心房。
一片爱被视为一场玩弄。
却不知是谁玩弄了谁。
他从我心底翻出了“爱”，却没有把弄乱的东西再收好，扔得满地狼籍后一句“再也不要看见你。”
溜得飞快，不留一片云彩。
玩弄着僵硬的石榴，最终把他扔在一角。叼着烟，靠在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