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殇 第一、二章——苏绒烟

作者:苏绒烟  录入:11-12

“而我,看着你的脸,只觉得恶心。多么想把你这张脸毁个干净彻底,然后永远别再让我瞧见。”

男人轻松自在地笑着,嘴里却说着最是狠毒的话。奇怪的是,这样的男人却教人丝毫不觉突兀,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忘安渐渐回神,眸子最终对准了眼前的男人。

即便早已过了芳华年岁,但眼前的男人还是不减姿色。精致的五官,细腻的肌肤,一双眸子里流光溢彩。十足的一副能勾人魂魄的皮相。忘安轻轻咧嘴笑了。

“你笑什么?”男人皱起眉来。

“你讨厌的,不是我这个人,而仅仅是这张脸,对吗?”忘安定定看着男人,那眼神却又像穿过男人的身子,望向遥远的地方。“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如此憎恶我?不对,不是憎恶,应该说是恨。恨到想尽办法侮辱我,折磨我。恨到想要亲手了结了我的性命。那是为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呢?”忘安淡淡一笑,像是询问男人,又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这么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男人眯起了眼,一语不发地看着忘安,但慢慢加重气力的手到底泄露了他心下的恐慌。

“其实,我没有做错什么,对吗?”忘安重新拢起视线直直对上男人的双眼。“错,只错在我是她的儿子,只错在我生了一张让你寝食难安的脸,只错在这张脸随时提醒着你自己的爱人是被谁抢走的,只错在我的存在让你此生没法再如愿。”

“所以,你恨我。恨到想将我千刀万剐。”

“可是你不能杀我,只能用尽一切手段折磨我,以此来让自己备受煎熬的心得到少许安慰。”

男人慢慢笑起来,扣在忘安下颌上的手也愈发用力,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一般。

“自以为是的可怜虫。”

“一个爱上自己兄长的男人,和一个与娘亲失散的孩子相比,哪个更可怜?”

忘安也笑,毫不在意下颌上阵阵痛楚,只以晶亮的眸子直视男人欲盖弥彰的眼,一字一句,缓慢却又清晰地将两人之间短暂的平静敲得粉碎。

“爱上自己的哥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人将哥哥夺走。你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唯有悉数加载到女人的孩子身上。”

“我说的对吗?二皇叔,玉随风。”

斗室之内突兀静寂一片,入耳的只有些微的吐纳和鼓噪的心跳。片刻之后,忘安的身子被狠狠甩进床榻,发出一声闷响。衣襟被撕裂的声响随之传出。忘安安静地躺着,安静地直视有些灰蒙的床帏,安静地,承受一人的重量与颈间被噬咬的痛楚。

似乎,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抵触。忘安自嘲。甚至,在身子被贯穿时也没有往昔记忆中的痛楚。身上男人强劲而有力的冲刺迫使忘安随着那律动一并摇摆着身子,脊背因着长久地与被褥摩擦而隐隐刺痛,而那些个陈旧丑陋的伤疤似乎也跟着热起来。忘安被这一波一波的冲撞击得眼前白芒一片。

“你那衷心的小奴才有没有让你这么舒服过?”男人温柔地说话,身下动作却愈发勇猛。“他有没有见过我留给你的这印记,嗯?”

说话时,男人恶意掐住忘安的下身。略带粗茧的指腹重重摩挲着那一小块敏感的肌肤,带来的除了痛,更多的却是耻辱。被摩擦得有些发红的肌肤上,是一块暗色的疤痕,或者说,烙印。

“当初在这儿留下印子是多么正确的选择。”男人笑。“就像被打上烙印的牲口一样,带着到死都不能磨灭的记号随时提醒着自个的身份。文怀安,这辈子你只能做我发泄的工具。”

男人满是讥讽的脸明明就在眼前,忘安睁大了眼却瞧不清楚。身子被不断冲击,耳中也有一波波袭来的鸣声,以至于他都无法听清男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忘安的视线有些模糊,透过男人抖动的双肩,他忽地看到那个人的脸。布满忧伤的脸,眼中是快要溢出来的泪。

“怀安。我的怀安。”

忘安慢慢咧嘴笑起来。他张了张嘴,有些费力地挤出只言片语。

“她在看着我们。”

嘶哑的嗓音,低低地回荡在喉间,有那么一会忘安怀疑自己到底说出来没有。身上的男人却突然低吼一声,最后一记冲撞后停下了动作。忘安觉得自个的身子似乎被劈成了两半,眼前一片花白,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既然那么爱看,就让他下来看。”

男人冷冷笑将起来。

第十八节

“主子,你不能下去!”

长青低语之时,已然紧紧擒住玉哲儿的臂膀。只是箍住自家主子的臂膀,长青已经能轻易觉察出主子的僵硬,还有隐忍的愤怒。饶是如此,长青仍是不敢松懈,只用尽全身的气力阻止玉哲儿几欲冲下房顶的念头。

“主子,你若这时冲进去,救不了他,反而会害了他。主子!”长青愈发压低自个嗓音道。

良久,长青只觉主子的身子明显一震,继而慢慢松了下来,一股子浅淡的血腥味也挥散开来。长青有些紧张的抬头,借着清冷的月光,只瞧见自家主子唇边溢出的血丝,还有满脸的绝望。长青咬紧了唇。

子夜。月渐隐。

日间在食肆中偶遇苦苦寻找之人,还不曾靠近,随之出现的玉随风与厉雷二人叫玉哲儿生生忍住登时相见的冲动,只待那二人走后再现身。哪曾想,紧接着便是一阵混乱。眼见着苦等多年的人就在眼前却无法靠近,玉哲儿只想挡在面前的人撕个粉碎。终于等到玉随风带着人回府,玉哲儿自是一路悄然跟来。本曾想待玉随风歇下后便悄悄潜入府内,却总也不曾想,伏在屋顶半宿等来的是叫他如坠无间地狱的际遇。生平第一次,玉哲儿痛恨自个的软弱无能,却也只能将满腔的怒火逼回腹中,逼出一口猩红。

“主子。”许久之后,长青轻唤一声。“人已经走了。”

玉哲儿慢慢回神,颤抖着的手却无论如何没法将那轻巧的砖瓦掀开。到底还是长青看不下去,急急帮主子掀开约莫能容纳一人进出大小的瓦砖。玉哲儿愣愣瞧着下面情形,半晌没法挪步。

“主子,我在上面接应。一有人靠近我便接你上来。”长青小声道。

玉哲儿倏地打了个激灵,下一刻人已经纵身跳了下去。

凌乱的床榻,躺着的人儿衣不蔽体,裸露的身子上满是青紫,空气中隐隐还飘着些麝香的味道。所有的一切无不昭示着方才在这其间进行了一出多么激烈的情事。喉间一紧,玉哲儿呆站在原地,再不前行一步。

床榻上的人儿浅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然后一点一点扭头过来。不过是如此简单的动作,看上去竟也如同耗尽全身气力一般。而就在人儿将头彻底扭转过来之前,玉哲儿下意识便俯身去挑那灯芯。只是越急越没法将那灯芯挑灭,最后不过将灯挑暗了些。这样却也能叫人再看不真切。玉哲儿听到自个轻舒了一口气。

“拜托你。”床榻上的人儿浅吟一声,嗓音嘶哑。“可以帮我端一杯茶水吗?我,动不得。”

玉哲儿的心莫名便跳得急促许多,胸间一涨一涨的,似乎那心随时都会跳出来一般。沉默片刻,玉哲儿慢慢端起手侧桌边的茶壶。茶,早已凉透,端在手里却如沸水般滚烫,以至于走到床边这短短几步玉哲儿要拼尽全身气力才能尽量不将杯中茶水倾数洒出。

走至床边,玉哲儿下意识埋下头去,只无言递过茶杯。半晌,却不见人儿接过,玉哲儿疑惑着抬头,也仅仅是稍抬,刚好能瞧见人儿却不会叫人儿看清他。这一瞧,只瞧见人儿满脸的痛苦神情。玉哲儿心间一紧。

“我似乎连抬手的气力都没了呢。”那人儿苦笑一声。“教你瞧见我这副模样,真是,抱歉了。先将水搁在一边吧。”

玉哲儿觉得胸口的位置一阵刺痛,似乎要炸开一般。待他回神时,人已经坐在床边,小心地将床上的人儿半扶起来靠在自个身上。因着动作,本是随意披在人儿身上遮蔽的薄巾随之滑落,露出同样不堪忍睹的下身,和那,红白掺杂的湿腻。玉哲儿悄悄垂下眼来。

不过少少一杯水,玉哲儿喂得缓慢,那人儿却如吞咽毒酒般费劲。待一杯茶水见底,大半却是沿着人儿的唇滴落下来,直直洒在玉哲儿支撑人儿的肘间。人儿稍稍扭头,玉哲儿仍旧轻松自人儿的脸上瞧出些许歉意。

“抱歉呢。”人儿咬紧了唇。

“还喝吗?”玉哲儿沙哑了嗓。

“不了。”人儿悄悄抿唇。

玉哲儿也不多逞,只小心将人儿的身子放平后起身回到桌边。这次,玉哲儿没有再倒茶,而是径自将茶壶提起灌了满满一口,然后在回到床边前挥手将烛台扫到地上。房内登时陷入黑暗,这却不妨碍玉哲儿轻松走回床榻前,捕捉到人儿的唇,然后在唇齿相接间将水一点一点喂与人儿喝。那人儿到底不曾想会如此,一时竟也忘记反抗,亦不能反抗,只能愣愣张开了口,任凭温热的水一点点滑过自个的喉。

这是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玉哲儿全神贯注将水渡给那人儿,人儿被动地接受着,唇间偶尔溢出一丝破碎的吟声,几不可闻。

可是,玉哲儿自那人儿口中探到了情欲的味道。是另一个人强自留下的味道。觉出这些,玉哲儿在将口中的水悉数度与那人儿后却不曾离开,只强硬着继续探索人儿的口舌,一点一点,一丝一毫,不放过任何可能残留气息的地方。

玉哲儿只想着将那人的气息全部驱逐干净。

“唔……”人儿发出一丝哀鸣。

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玉哲儿猛地弹坐起来,人也急急离开床侧朝外走去,决计不肯再多留片刻。走得急了,以至于撞倒桌椅,发出刺耳的声响。

“哲儿。”那人儿如叹息般轻唤出口。

玉哲儿僵住了身子。

“哲儿,你为什么不肯回头呢?是不愿,还是不敢?”

“其实,应该是不愿吧。我这种模样,任谁也不乐见到啊。”

“我,好像一直很令人讨厌呢。”

床榻之上,满身伤痕的忘安依旧保持动也不动的姿势慢慢说道,像是说与僵直了脊背不肯回头的玉哲儿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面色仍然苍白,唇色也消失殆尽,眼神分明是散了,却叫人总觉那空茫的眼中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我也不想被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啊。可是,怎么办呢,我一点气力都使不出,连动下手指都做不到。如果自己还有点气力,刚刚就不会麻烦哲儿帮我端茶啊。”忘安唇边扯起一丝苦笑,却因着吐纳稍重牵扯下身伤处,引来一阵痛楚。忘安忍不住皱了眉。“如果可以,至少要拉一下衣物遮挡这令人作呕的身子才对啊。第一次跟哲儿见面,怎么能让哲儿看到这种不堪的景象呢。”

说完这些已经耗尽忘安的气力,他必须要暗暗用力多攒些力气才能让自个再开口时说出的话被玉哲儿听到。忘安不觉舔了一下干裂的唇,以便让自个能继续开口说些嘶哑的词藻。

“一定是被哲儿讨厌了吧?看见这种令人生厌的场面和这具肮脏丑陋的身子。很抱歉呢。”

“不是。”玉哲儿攥紧了拳,没有回身,徒然嘶哑的嗓音却将自个的心思泄露无余。玉哲儿发觉自个必须要绷紧了身子用力吐纳才能让自个的嗓音以稍显平缓的腔调一点点溢出唇间。

“不是。不是。不是。”玉哲儿咬紧了唇。

“那,哲儿为什么不肯再回头呢?”忘安如同叹息般低语。“若不是讨厌,哲儿为什么不肯再看我一眼呢?像十三年前那样,在瞧见我这副模样时靠近我,然后用动听的嗓音说着让我绝望的话,笑着撕碎我最后的奢求。”

“哲儿。”

“你完全可以再做一次的。不仅可以断了我的退路,更可以断了我的活路。为什么不呢?”

“哲儿。”

忘安缓慢却又清晰地娓娓道来,嘶哑的嗓音在说着这些个词藻时总觉似乎能蛊惑人心一般,叫人忍不住便循着他的嗓音一点点陷进去,。遵照他的指示一点点完成。哪怕,结果是万劫不复。

本是紧攥的拳慢慢便松开来,紧绷的身子也渐渐舒缓。玉哲儿笑了。浅淡的几不可寻的笑,但是,他的确笑了,轻松自在的笑,如同卸下千钧重担般,一点点笑了。笑得不能自已,笑得肩如脱力,笑得泪如决堤。

“怀安。”玉哲儿慢慢转身,然后以坚定的姿势一点一点弯曲双膝,直到膝盖触碰冰冷地面,直到前额一并抵在地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下传来,带着无法摆脱的沉重罪孽,一点点溢出唇边,最后消散于空荡的房中。

“对不起。”

其实,忘安说得没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堪了。算起来,应该是第二次,或者,第无数次?说不清,玉哲儿知道,也不想说。只是明白,说了能有什么用呢?能改变他或者他?不能,什么都不能,所以只能当作不知,或者,视而不见。

自欺欺人。

每个夜里,当玉哲儿闭上眼时,都能看到那个瘦弱的少年,苍白的脸色,眼神却是空洞。粗糙的绳索将少年白嫩的肌肤狠狠磨破,却仍旧遮不住触目惊心的红痕,情事带来的伤痕。赤身裸体的少年被捆绑成屈辱的姿势,私处肆意敞开,白与红交织处,一块巴掌大的烙印清晰可见。印在少年私处的,宣示奴隶身份的烙印,永远留在了那。空气中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气息,那是被烧焦的皮肉与情欲的糜烂气息相交融和后独有的气息,久久漂浮在四周,挥之不去。

“怀安。”同样稚弱的少年愣愣出声。

奄奄一息的少年,抬起没有焦点的双眸,似是用尽全身气力般张开皲裂的唇。没有哭嚎,没有咒怨,只是无声地以唇型描绘出寥寥数语。却已足够让玉哲儿从此坠入无间地狱。

“别用背叛的嗓音喊我的名字。”

那句话便如诅咒般自此纠缠着玉哲儿再也无法摆脱。

那是发生于新朝十年冬至日的事。那年,是文怀安留在宫墙内的第五个年头。那日,是文怀安的生辰,亦是当朝皇帝欲册立皇子的日子。那日,玉哲儿将准备了很久的礼物,一枚刻了月余的印章,刻着润泽安哲的章子,小心地包好放进怀间,然后兴冲冲地跑进怀安的寝宫。他想在第一时间送给怀安。

可是,在整个宫廷准备庆典以庆祝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时,怀安的寝宫内却是静静悄悄。主子不见了踪影。尽管所有人都以为安主子不过是躲在什么地方发呆,因为安主子镇日出神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玉哲儿却坚信,怀安已经离开。他就是那么坚信,而且是在他与怀安相处的第二个年头便已经坚信的事实,怀安终究一日会逃离这皇宫的事实。玉哲儿捂着隐隐刺痛的胸口,没命地跑出寝宫。

“小哲儿这是急着做什么去?”

略带戏谑的嗓音,还有玩味的笑。玉哲儿常常在想,如果那时自己能像怀安一样懂得察言观色,那么,他肯定不会对着一个面带笑颜的罗刹说出毁掉怀安一生的话。可是,他说了,而且是将那人视若救命稻草般紧抓着不放。他亲手将自己的怀安推给了眼前的男人。

“二皇叔,怀安走了。你帮我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哦?走了?”玉随风轻松阖上终年不曾离手的锦扇,满脸玩味。“难怪会叫我的小哲儿如此大惊失色。交给皇叔吧。皇叔会把你的安哥哥抓回来。”

同样是孩子,即便他有多么的成熟,即便他有多么的睿智,到底还是个孩子呢。那夜,怀安似乎没有走出去太远便被捉了回来。当然,并不是捉回皇宫,而是被径自关押在王府。当皇宫内的人开始倾巢出动寻找他们的大皇子时,只有玉哲儿知道,人其实早已被捉回来。而这,还是因着玉哲儿私下偷偷溜进王府时发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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