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 二——端华

“你说什麽！！！！！”不听相安无事，一听便是要人几欲抓狂到不行的地步。天啊，莫名其妙地欠了别人一笔还未结就又去求援，万一真偿不完可怎麽办？卖身还债这等低贱又恶心的事我宁死也不干。

“陛下息怒，广王虽是这麽说，但毕竟欠下人情的是我们，日後还是该由我们来还的。”

“算了，他既然认定是我了也就没有办法抗拒，这事留着以後再算吧！”

我叹口气说道，随即转身回去，“陛下！”才刚穿过半段回廊蓦然从身後传来他的叫唤，我停下步子想听完他要说什麽，可听到的是“人既然已经死了，你就忘了他吧！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重新再找一个……阿青觉得，陛下不应该这麽早就失了少年心。”

定了半秒，我又继续提步往前走，可走着走着步子却突然快起来，快到继而替换成了奔跑，一直冲到眼前出现墙面才止得住，拳头也就在那时重重地落在了上面，“找谁，你叫我找谁！！！难道叫老天复制一个出来麽？”

手背上顿现斑斑血迹，我用掌面贴着墙面，低头可见落地溅开的咸涩水滴。落到第九颗时，还没来得及凑成十，胸口便突然难受得厉害，我下意识地撩起左臂袖子，青色的地方又变多了，看着看着像喝醉了似的，眼前陡然一片昏花……

明王幻世录5☆4

睁开眼睛时，我是躺在又硬又窄的床面上，左臂皮肤裸出一半正被一个胡须老长的中年男子研究个没完。

“师父，你到底看出什麽病因没有？饭到这会儿都该熟了！”霏儿的声音钻进我耳朵里，我睁着眼睛盯着那男子，他一抬头看到乌黑的眸子一声不响就对着自己被吓得直往後倒，压到了後背的霏儿，“哎呀师父，您看着点！”

“吓死老夫了，门主你醒了也该吭一声才是。”药师顺了顺受惊的胸脯说道。

这里是……御药所。

“我怎麽会在御药所里？”

“我哪知道送你进来的那家夥是谁呢，看着就面生！”药师说。

此话听得霏儿差点就把胃里的血给吐出来，嚷道：“师父的记性真是，那人是迎庆伯伯的四个徒弟之一──龚合哥哥啦！”

听她这麽一说，药师渐渐有些印象，“嗯，好象有在哪里见过。”霏儿无语再辩，只骂他道：“庸医！！”药师顿时怒火生出，“丫头骂谁呢！”

“我骂错了，不是庸医是庸才！”霏儿急忙躲闪，一老一少绕着室内你追我跑弄得整齐的屋子内部乌烟瘴气的。

“给我停下，不准弄乱我的书跟药材！”

跑了几圈後，霏儿才停下来爬到床上躲在我背後冲着有些气喘的药师吐吐舌头。“丫……丫头越大越皮，老夫今天暂且不训你，等诊完了门主的病再收拾你！”药师抓起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润润肺，再坐回床边，问我：“门主是什麽时候得的这‘捣心五幻’？”

“呃……捣心五幻？”

“就是你这毒！门主大概只知道那蛊的名字叫食心蛊，却不知它产生的毒性叫做捣心五幻，但不管怎麽说这种奇毒太厉害，一般人是没法坚持得住的。”

“那你就快点医门主呀，说那麽多废话。”霏儿坐在我後面翻了翻白眼低哝，药师气得那笔直的白眉都快接近折断的趋势，终究忍不住破口：“你懂个屁！要是好医就不叫奇毒了，如果只是刚开始或许我可以用药把蛊逼出来，可门主如今只剩下半条性命，怕是反倒害了门主。”

他把脸朝向我，“我看呐，门主还是去找蓬莱玄君罢！”

“蓬莱玄君？”

“有传那圣人是个研於药材的高手，对於奇毒也颇为感兴趣，不过……传言说他已与天方人携手隐居於蓬莱谷不问世事，至於蓬莱谷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那天方人不是有个徒弟叫裳烟华麽，找她不就得了？”霏儿插嘴说道。

红颜教的教主裳烟华，据说还是个平凡姑娘的时候某一日在街市酒楼上碰到了难得出谷的天方人，天方人一时兴致勃勃便收她为第一个徒弟，也就是最後一个。

红颜教，红颜，无非就是专门造福於女子，教中人皆是戴笠遮面的女流之辈，是不是全是沈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迷人相貌可就无从计算，只很清楚的是，此教与淅雨台同在广陵国，一东一西，方向正好相反。

“哪里能那麽容易见得到她，那红颜教比乐女阁的规定还严，长月阁主是本门中人自然能说得过去，那红颜教教主压根不看男人一眼。”

“那也未必。”三人谈话区域里陡然闯入第四个声音，众人一起抬头，看见叶双双不知何时立在屋内，叶双双也不管大家奇也不奇的眼光，继续说道：“我听说乐女阁还欠着裳教主一把琵琶，女子在谈奏之前会试一下弦音，我想这应该是个机会。”

“长月……也在仲御之门麽？”

叶双双摇摇头：“她在乐女阁，没有任务是不会回来的，虽然长月不在，但门主可以跟小瑶说啊！”

“小瑶姑娘在此地？”我一听顿时惊喜，为了确定还是先问问。

“是的，一直都在，因为炎琰不舒服，需要她的乐音养身，门主要唤她的话我即刻能帮忙。”叶双双回答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爬下床，说道。

叶双双微微点头，随即走在前面，穿过一个接一个回廊及小院，这一段路绕得我感觉有点儿在宫里游荡似的，风銮城里的人多半也是令人羡慕的，即使没到过君王住的地方平日却活得犹如在富丽的宫城当中。

九曲桥头，平静悠扬的琴声从莲花池中央的小亭子里远远地传来，靠近那儿时果然见姜小瑶坐在圆凳上用心地抚动琴弦，而炎琰则胳膊倚着亭栏斜身坐着，样子懒洋洋的。

“大人。”脚还没有完全踏进亭子，叶双双便开口唤道。炎琰闻声抬起头来，也把姿势坐正，琴声瞬间戛然而止。“门主来了怎麽也不说一声？”见到我，炎琰说道。

“不好意思，因为听说小瑶姑娘在此地我就来了，不想打扰到了你。”

“门主既然是来找小瑶那我就退下好了。”炎琰说着立起身来，“没关系的，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我连忙说道。不值得为那点事情就把他赶走吧？好逮人家也是有病在身。

“明王找我？”找人是件很平常的事，但一听我要找她，姜小瑶立即露出惊异的神色，大概觉得出乎意料吧？

“嗯，想问你什麽时候回乐女阁了带我一起去。”

“但是那地方是不让男子进入的，也从未破过例，明王要去的话恐怕……”

“我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是听说乐女阁还有一把乐器没有送到买主手里，我想亲自送过去。”我把目的如实的摊出。姜小瑶想了一想，“明王是说那把天尊琵琶？那件乐器正好是我要送去的。”

“咦，真的？”

“因为买主也算是个厉害的人物，阁主不会亲自去登门，为了不失对其敬重一般只派资质较高的弟子前去，明王随我去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

“那好，什麽时候动身？”

“阁主不久前捎信给我，叫我两日後回去接任务，也就是明天，明王来得巧，换是明天恐怕很难见到小瑶了。”姜小瑶笑道。

“可，你走了炎琰怎麽办呢？”瞥了一眼正在静静喝茶的他，忽而想起他如今身患疾病，不是说需要音乐治疗的麽……

“法师的病无碍，是太累的原因，弦乐只是辅助静心而已，此程乘船来回最慢不过十日，不会有什麽大碍的，明王请放心吧！”

话刚说到这里，只听见身後陡然响起一阵杯子破碎的声音，三人同时转回头去，原本握在炎琰手心的杯子碎成粉末，他脚下是那杯子洒落下来的一滩茶水。

“炎琰！？”

“法师，你……”

三人愣在那里，炎琰低着头却神态镇定，一点也看不出出了什麽事情的样子，叫人疑惑不解又担心非常，半晌才听他说道：“有人擅闯仲御之门，不过，被拦下了，那人留了话给门主。”

他抬起头来看我，我走过去，望下脚边的一滩水，透明的水面浮着少许青色字迹：广王要见你们的门主，有事要说，扬镇十里桥见……

阅完之後，字迹即刻溶化，水面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广王？遭了，这下岂不跟姜小瑶说定好的事情碰壁了？“怎麽会怎麽巧，我在这里无事可做的时候没人找我，怎麽有事情要去做的时候就偏偏来了呢！”我犯愁道。

“那是明王的运气，虽然事情都挤在了一块儿可总比如潮水般一个接一个的好啊！”姜小瑶出於好意地安慰道。“但是，这两件事情……”

“明王放心，送乐器的事情是可以缓後的，明王还是先去见广王吧！如果实在担心的话，到时候就在灯笼坊碰头吧？”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当下我便点了头赞同。“但是门主若是再出去，危险还是会不断降临。”炎琰插话道，“可惜我生病不是时候，不能监顾门主的安全。”说着便愧意难当。“不用太担心啦，我的身边还是会有人陪伴的。”我微笑道。

“只是几个人仅仅是应付而根本敌不过。”

这样说来也算有理，文西、易烨青、羿天、颜莹……看起来人数还说得过去，但是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却发现力量根本不够，尤其是羿天根本就不懂武艺。

“因此，没有办法了，只好委托其他人照应门主。”

炎琰的决定总是让人无法拒绝，因此我只能立在原地猜想着他所指之人，猜呀猜，忽然间背後传来脚步声，大家立即回头，紧接着一个身着披风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一看，不由得露出万分惊愕的神情，“龚……合……？”炎琰的决定竟是龚合？！

“护法的职责在於守护仲御之门，但是门主的安全同样是很重要的，因此，我希望你能够跟随在门主身侧，不知道你的意见如何？”炎琰对龚合说道。

“我没有意见。”龚合答道。

“等一下！炎琰，如今在风銮城的护法只剩下龚合，倘若让他去的话，那仲御之门的防御岂不是有漏洞？”我上前一步反对道。

“仲御之门里跟龚合一样厉害的人多得是，门主不必担心。”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好管闲事，如果门主实在觉得龚合的存在让您很不舒服，我可以隐蔽在暗处。”龚合说道。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解释，生怕他误会而彼此伤了和气。“其实门主你不用做太多顾虑，因为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便是……”

“好了龚合！”炎琰打断他的话，随即正色道：“那麽就这样办吧！”

明王幻世录55

离开亭子，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碰巧米多娅牵着阿麟天多进来，五岁孩子般大的阿麟天多揉了揉有些困意的眼睛，见我忙个不停，问道：“又要去旅行？”我停下手的动作，回答她：“嗯，不过不会太长久。”

阿麟天多低下头，“不带阿麟去麽？”想到她一路陪同来到这里，日子也好不容易刚安定，如今我为了目前那两件事情而不得不再度东奔西走，心里少许明白她不愿我再出那样的事。我把她抱起来哄道：“阿麟留在这里会有很多人陪的，乖哦。”

阿麟天多摇摇头，用充满稚气的童音说道：“才不呢！他们又不是爹爹，阿麟要跟着爹爹，爹爹去哪里阿麟就去哪里！”不平凡的孩子怎样都哄不得。

“阿麟……”我无奈道，抬起头看见米多娅不停地用手在空气中比划着，意思似乎是希望我随阿麟天多的愿，因为她有占卜与预言的能力或许能避开某些意想不到的危险。

“但是，再怎麽有帮助，她始终还是个孩子。”

米多娅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比划，“那麽，我就做她的保护者吧！用那对羽翼保护好她。”她原本生来就是一个人，只是因为内心埋藏了不为人知的痛苦，压抑着梦想着才变成那样的生灵，即使现在转变为一种能力，人形与生灵体互变的结果正如她自己说的会丧失过程前後的记忆，这种状况我实在不忍心看到。

她笑了笑，“您不必担心，因为我也无别的事可做，这样下去日子反而过得很不适，倒不如加入仲御之门做些能淡忘自己过去的事情。”

一听她这麽说，我顿时微愕，“你要加入仲御之门？！”这个突然的决定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您不同意？”她见我吃惊，用手比划了这句疑问。

我连忙解释，“不是，是太想不到，按照法度加入是要经过严厉的考核，不过只要你一心向着仲御之门，我想长老们会开例批准的！”她能呆在这里也算是个奇迹，我坚信她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

收拾完了东西，四个人一起来到出口──一条幽静的地下河域，沿着石阶往下，视野里渐渐现出一只很宽很大的竹筏，上面立着一个手里握着竿子披着斗蓬不见脸面的划舟人。

“好久不出到外面了，真是令人开心！”龚合一脸愉悦的神情。“说这样的话，长老们若是听见了会不高兴。”阿麟天多直直望着他，表情满是天真和无邪。

“所以哦，不可以说出去哟。”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大一小谈论『家』事，心里感觉到丝丝温馨，不由得泄露少许笑容在唇角，刚巧龚合把脸转向我这边，“话又说回来，你怎麽不说话呢？我曾经听说门主可是没有门主样子的，难道是谣传有误？”

“什麽时候的谣传？”

龚合仰面望着蔚蓝的天想了想，答道：“去年秋季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我还在过着衣食无忧、在宫廷廊道内玩耍、享受着家人关爱的美好日子，可如今的状况与从前不同，至少那些浪漫的事情不再有了。

流水推着竹筏，再加上顺风，速度是无可比拟的，我们一路观赏沿途极丽的风景到扬镇，上岸时已经是日落西下，灯光照街。这个地方，入眼皆是青瓦楼台和一串连着一串的红灯笼，百姓日子过得安定的迹象源源不断地浮现，令人不觉羡慕。

徒步走去十里桥时，半路中，天突然降下小雨，我打开红色的伞牵着阿麟天多一块儿走，赶到约定地点的刹那，停在桥下的一艘看起来极为普通的船上跟着探出一个极似广陵王柳缨荷的人脸。

“终於来了啊！”那人感叹一句。原来，真的就是他……

收了伞，我们上了那艘船，船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不知何时从仲御之门出来的易烨青以及几张陌生的面孔。

“其他人明王不管了麽？”我是最後一个上到船里的人，听他这麽一说，不由疑惑，“随我从仲御之门出来的明明只有三个，加上我自己才总共四个而已，哪来的其他人？”柳缨荷用食指指了指藏在桥头的人影，说：“那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