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妖——东方映雪

「喔……原来如此。」家境不好，他未曾读过书，也甚少出门，因此很多事情是不太清楚的。C R c(o;Y E5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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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有别的线索?」耆茶愈来愈感叹认识段忘之，跟在他身边，他早晚会折寿。

「这……」得再想想。

「听你这声音就知你还没想到，不如换我提个建议吧?」耆茶决定用他的办法比较实际。看来看去，他们之中还是他计谋比较多，脑筋比较灵活。

「请说。」

「抓个花仙来询问。」主动总比被动等待好。

「这……」好吗?他比较不希望惊动花仙。

「就这么办!」走在前头忍耐很久的浪韬也出声赞同。

「这……」不太好吧?

「你——闭嘴。」浪韬出声命令，与其听段忘之说话，他情愿让耆茶想计策，况且一开始他就有这打算。T Iw$a?P g

随便抓个花仙来问，总比在人海里盲目搜寻还来得有效果。

最好尽快找到烨玥，等吃了段忘之、杀了耆茶后，他才能回到过去的逍遥自由。

是啊，他非吃了段忘之不可……

不死究竟是什么感觉呢?他当然会想试看看。

再者，若能撕咬段忘之的肉、饮下他可口醇美的鲜血、听他哀号着求饶的声音，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将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光是用想的就让他全身有股兴奋的刺激感，他十分期待那天的来临。

唇瓣微微一勾，想必会很有趣吧。

忽地，后头的段忘之双手环胸——怎么有股寒意呢?

其实，不只依靠牡丹而已，找烨玥还有一个方法，段忘之却没有说。

不过这方式只能在子时万籁俱寂时方能施展，且也不能日日使用，否则在还没找到烨玥之前，他的身体恐怕就会不支，因此他并不打算告诉他们。

子时一到，他会让自己的本命离开段忘之的身体，然后试着呼唤烨玥，不过这一年努力下来依然全无所获，若不是烨玥故意不理会，便是她有难。当然了，他宁愿是烨玥不想理自己。

今晚，同样一无进展。

段忘之缓缓睁开了双眸，叹了口气。

不知烨玥过得如何?

她和那名人间男子又是相处得如何呢?

他真的好想知道有关烨玥的事情，然后快快将她带回天界。这也不是说人间不好，但他们毕竟是神只，就该回到天界。

只是他真的也没想到平日乖巧的烨玥竟会为了一名男子甘愿私自下凡。

爱——究竟是什么?

他对烨玥纵然有喜欢、有思念，却也不会想与她长相厮守，他总会记得自己的本分为何。不过他这次也是因为担心烨玥的将来才会破例离开天界，他实在不希望自己喜欢的烨玥因此受到责罚。

但是，他对爱的感觉依然很模糊。

打他活在天界后，就一直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活，独自在「玄祀楼」里惬意而为。

直到遇见烨玥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心也会有别的感受，可惜尚未强烈到如同烨玥这般什么都甘愿放弃。

一旦神只失了神格，便会堕入无间地狱，因此就算得用他的一条命来换取她的幸福，他亦是愿意，他只求喜欢的人能够快乐便好。

再无睡意的段忘之，缓缓坐起身来，望向左边，躺着好梦正酣的耆茶；但右边却不见浪韬……其实他很明白浪韬不太喜欢跟着自己，但一个人真的有些寂寞，他由衷期盼在他死之前至少能有一个朋友陪在身边，好证明他曾降临过。

段忘之站起来，耳边听见潺潺流水声，他举步轻声走往河边。来到河岸边，他掬了河水喝下，清澈冰凉的河水进入喉咙处时，他满意地微笑。

抬头了望明月，想到过去在玄祀楼时，他也是喜欢望着月，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就只是静静凝望着那股足以洗涤人心的晕黄。

那样的感觉挺好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待在树上的浪韬一发觉段忘之的动作，等不到他回去便亲自过来找人。

段忘之回头报以一笑：「担心我逃走吗?」

浪韬不置一词。

很奇怪地，自己从不觉得段忘之会想逃，即便他明知最后难逃被自己吃掉的命运，他似乎也不曾有过离开的念头。自己纵使满心疑惑，也不愿开口问。

既然段忘之没事，浪韬随即转身欲走。

没想到，段忘之竟开口喊住他：「浪韬，若你睡不着，就陪我一同看明月吧。」

看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浪韬想也不想就抬起脚准备离开河边。

「浪韬，好歹我也是你的『食物』哪!在入口前，你就不能善待我吗?这样我也会比较甘愿喔。」段忘之边说边笑。一想到将来他会被浪韬吃掉，他就觉得挺有趣的。「被吃——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段忘之又语出一词，殊不知这段话竟让浪韬回到他身后。

他一手扣紧段忘之的下颚，拧眉冷声问：「段忘之，我觉得你的每字每句都不是真心，若你胆敢耍着我玩，我保证会教你后悔莫及!」

真没想到段忘之与他对神只的认知截然不同，不仅是个很爱说话的家伙，他对生死的随性态度也很令他火大。

段忘之拍拍浪韬的手，示意他放开，浪韬这也才发觉自己的情绪轻易就受到段忘之的影响，遂而放开他。

「浪韬，你放心好了，我向来说话算话，答应要让你吃就不会食言。」段忘之揉揉被浪韬握疼的下巴。

「你——当真不怕死?」万物苍生谁不怕死，偏偏竟让他遇上一个对死没有任何概念的神只。生死对他真的毫无感觉吗?

头次面对他的「食物」竟然不会逃跑、不会求饶的情况，该说是幸或不幸，这免除掉一些必要的麻烦。

「死是种必然，倘若我的死能换到我想要的结果，即便失去生命我也觉得值得。」他一派坦然，毫无虚假。

「就为了找牡丹花仙?」他开始怀疑段忘之找烨玥的动机不单纯，毕竟他们又不是同胞，段忘之何必为烨玥这么尽心?」

「是啊。」段忘之微微扬笑，毫不避讳对浪韬说出自己的心事。「浪韬，我也不想隐瞒你，其实我是喜欢烨玥的，当然希望她能回到天界去。」

原来段忘之喜欢烨玥，难怪会这么殷勤，看来天界神只亦是自私为己的，不过……段忘之竟为了烨玥愿意牺牲自己的命，也的确够蠢。

「我想烨玥喜欢的人应该不是你，这么拼命做什么?」浪韬忍不住泼他冷水。

段忘之眨了眨眼，那模样似乎很诧异浪韬竟然清楚这一点。「浪韬，你怎知烨玥喜欢的不是我?」

浪韬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见浪韬不肯说，段忘之只得自嘲一笑。「也是，假如烨玥喜欢我，我想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跟你闲聊了。你说得没错，烨玥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一名人类，为了那个男人，她甘愿下凡。而我是追着她来的，我希望她能回到天界去，她是花仙非是凡人，天界才属于她。」

「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得着吗?」浪韬的口吻突然转狠。

他淡漠道：「我当然不以为自己能够要求烨玥照着我的希冀而做，只是……」他只是希望烨玥快乐而已，人间的一切不过是云烟，很快就消逝了。

浪韬凛冽的声音打断了他。「只是——你仍希望她能听你的话吧?该属于哪里?她又爱着谁?统统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由你替她决定一切?」眸子一眯，金色的光芒在他眼底闪耀着。「说来说去，自私的人是你——只因你喜欢，所以就要她按照你的期望而走。段忘之，你太自以为是了。」

说到最后，浪韬自己也露出一丝的情感，充满强烈的愤恨、不满。

段忘之轻易感受到浪韬仿佛相当憎恨自己受到摆布，是他过去也有这种不愉快的经验吗?

不得不说，浪韬说得一点也没错，他的确希望烨玥按照自己的希望而走。如此看来他和花帝又有何不同?美其名只是手段不同而已。

他仗着喜欢烨玥就妄自替她决定一切，他这样做似乎错了……

段忘之苦涩地暗笑在心底。「浪韬，原来你懂得比我还多，我真是惭愧。」他坦率道出自己的敬佩。

浪韬可不要他的敬佩，他也十分懊悔刚刚竟然冲动的说出那些话来。

段忘之不过是他的食物，他跟他说这些做什么?食物也不会变得比较好吃些。

「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能见到烨玥一面，我想听听她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随你。」明明夜色凉薄，但不知何故，浪韬却觉得这里有些闷，让他想快点离开段忘之身边。

「浪韬，如果我们能以别种方式认识，我真希望能当你的朋友。独自一人……真的很寂寞的。」百年来的日子始终如一，原先他不懂寂寞的，直到他喜欢上烨玥，才发觉「独自」就等于虚无，寂寥又伤感。

段忘之是在说自己的处境，浪韬却以为他在暗讽自己，回眸一瞪，低冷的声音如风刺入段忘之骨髓内。「段忘之，记住你的命是我的，这样就够了!」

朋友！？他不需要。

至高无上的能力才是他最想得到的，其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段忘之低叹，犹如在惋惜浪韬的态度一般。「浪韬，你用不着时时提醒我，关于这点我已经深深刻在心上。我只是觉得若能在死前与你成为朋友，也不枉此生了!毕竟正邪不两立，虽然我对于『邪』的定义仍有些模糊，不过……」

「够了，我今晚已听够你的话。」对于自己身分毫无自觉的段忘之，让他感到十分棘手，至少他也不要一个神只的喜欢，他宁愿他们是相看两厌。

段忘之皱皱眉心，追上浪韬，只因他仍执意想说出自己的内心话。

「浪韬，你又不像我，何必连个朋友也不要呢?」

浪韬不太理解段忘之的话，但他也不想去弄清楚，他与他最好还是保持点距离，离得太近，有些事情往往会无法看透。

「闪远点!」

「浪韬，你活了多久?」

段忘之当然不以为自己能让浪韬听进自己说的每字每句，但他由衷希望在他死前至少能让浪韬有些改变，毕竟他们是有缘的。

「不关你事。」甩不掉身后的段忘之，浪韬干脆一跃上树图个清静。

他也不死心地就站在树下，过了好半晌，见浪韬也不下来，便靠坐在树边，似喃喃自语道：「浪韬，你晓得吗?全天界只有『奉昭仙』被允许长生不死，因为要掌管生死灯。所以我无欲无求活了五百多年，直到认识烨玥才发觉自己也会有心动的感觉，因此我总希望能帮她做一点事，这样至少等我死后……也会有人记着我了。」他也不知为何要跟浪韬说这些，不过他身边也没人能听他说，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等了等，也没听见浪韬的抱怨，于是段忘之又继续说：「『奉昭仙』不是名字，而是历代掌管生死灯的神只共用的称呼，因此『段忘之』才是我真正有的名。我能舍下养育我的父母，只因我对他们无心，可我却舍不下这个名字……总觉得每次听人喊我的这个名字，会让我有种自己的确活着的错觉。很怪吧，我明明就是活着的，却有种如同死一般的感觉……

我是第十二任的奉昭仙，也是到目前活了最久的一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因何不怕死吗?让我告诉你吧——奉昭仙死后会化作轻烟，消逝无踪，没有所谓的魂魄转世，如此才可公正无私地掌理生死灯。反正死后是轻烟，死或不死也没多大差别了，不是吗?」就像是将浪韬当作朋友一般，段忘之淡然地说着在天界永远也不能说出口的话——

他的真心。

躺在树上的浪韬却隐约察觉到树下传来一股哀伤，淡淡地绕树而上，慢慢包围住他，教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会儿后，没再听见半点声音，浪韬跃下树，站在段忘之面前，才见他睡着了。

在他的认知里，天界神只一直高高在上，有些家伙更是自恃甚高，但段忘之的出现真的彻底让他改观不少。

浪韬蹲下身，更近一点看，段忘之略带愁容的表情先是吸引了他的注意，蓦然，他还发现一颗晶莹的泪珠滑下他的脸颊。

段忘之在哭什么！？

堂堂一个神只竟然也会落泪，真是怪异。对于段忘之，他真的愈来愈不懂了。

或者该说段忘之根本不像神只吧，他真的一点也不像自己印象中的那些欠揍的神只，不会嚣张跋扈、不会自以为是。眼前的段忘之真的一点都不像天界的仙，反倒有点像是个……贪求感情的人类。

因为寂寞，所以希冀有人陪在他身旁。无怪乎他会觉得死一点都无所谓，自始至终都是一人，那死又何妨?

下意识地，他伸手拭去段忘之的泪痕，却被他抓住，想抽回，又听见他的梦呓。

「爹、娘……对不起，是孩儿不孝，对不起……」

浪韬一时怔住——适才，段忘之不是才说因为无心所以离开养育他的父母，那为何这时还如此惦念?

段忘之不过是告别父母，而他——则是亲手宰了养育他长大的妖。

哼!他可是从不后悔杀了那只妖。

到底无情的是谁?hL1j6w-o

段忘之掌心的温热逐渐拉回浪韬的思绪，他愈来愈烦躁不安，遂大力抽回自己的手掌甩袖而去。

被惊醒的段忘之，望著四周空无一人的树林，只余树叶沙沙声响，和眼前的一片漆黑，仰头也不见浪韬的踪迹。那么刚才是谁对他如此温柔?

他的手似乎也握住了什么……

有可能是浪韬吗?

应该不可能才对……浪韬怎可能温柔待他，想必是受不了自己的多话才偷偷离去。

曾几何时，他也开始喜欢身边有人陪伴了，过去总以为自己无心，但到了人间后才发现人间有情，虽才短短二十一年而已，但那种情也不是他说断就能断的。他虽与「段忘之」的父母有缘，不过可惜缘分已尽。

既然决定离开，段忘之也阖上眼眸，不再去想了。

总有一天，心中的伤痛也会随著时间消散而去……

卷三

玄祀楼，是天界最清圣亦是最安静的一处。

这里有众神祗的生死灯，看顾者便是奉昭仙。

玄祀楼里除了他，再无其他神祗。

因为身为奉昭仙必须无心无情，对于自身以外的事情，他不会插手。每日每夜，都是守在生死灯旁，专心三思。

奉昭仙——不是他的名，只是个称谓，称呼每个守在生死灯旁的神祗。他亦无魂，死后仅是成为一道轻烟消失无踪。

历代的奉昭仙也是这么过的，不过有的前辈仅活了短短一百年便甘愿完结自己的寿命化为轻烟，这是他一直想不透的问题。

直到喜欢上烨玥后方明白无心无情其实是一种折磨。

一旦动心，又该如何无情?

无怪乎前辈们甘愿放弃绵绵寿命，只因「无尽」才是最痛苦的。

「奉昭仙，您在想些什么?」

熟悉的声音拉回奉昭仙的思绪，教他偏了头。「春栈，是你啊。」

春栈是守护玄把楼的天将，是天帝钦点的。

他们并没有多大的交情，他不常踏出玄祀楼，更是少见到春栈。不过春栈会主动进入玄祀楼，可见得是有事了。

「禀奉昭仙，恕春栈冒昧，您是不是有事困扰呢?」他已经注意好久，直到此时才问。

困扰!?奉昭仙没想到春栈心思竟如此敏锐，但关于他喜欢上烨玥的心情最好还是别让第二个人知情才好，省得引起风波。

「哪有，春栈，是你多心了。对了，近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奉昭仙为了转移春栈的注意，便随口一问将话题带开。

「有的，牡丹花仙烨玥私自下凡。」

烨玥私自下凡!?

「这是怎么一回事?」奉昭仙神色未变地继续追问。

「因为她爱上人间的一名男子。」春栈简短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