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江城

作者:江城  录入:09-30

吉祥顿了一下,说,曹公子,我这话问过公子,他却不肯答我。他是为了你才去见衡山君的,是不是?
他想起当时的情形,不好说是曾瑞要他逼著云墨去取的小坠,这毕竟也是他的过错,若不是为了他,云墨怎麽会去?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深深懊悔。
吉祥说,我和公子欠你们的这份情,日後定会相报。
他默然不语,报又怎样,不报又怎麽样。她自身尚且难保,又怎麽能帮得了云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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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墨》 17 (1)
那衡山君,似乎是个极厉害的角色。他们哪里又得罪得起?
想起云墨,他心里就阵阵隐痛,几乎上不来气。
他定了定心神,又说,你走的时候,城里的情形究竟怎样?那牢中走失了我和他,就没什麽消息麽?没连累什麽人罢?曾家街坊里有一个姓古名非的,他还好麽?
毕竟那人曾帮他许多,别被他牵累了。
吉祥迟疑了一下,说,我和公子在城里呆了些日子,打听了消息,公子入狱之事......与他关系倒深。
他大吃一惊,说,怎麽会?
吉祥似又不忍,说,他原本也会些法术,当日见到公子你带著姓云的那位小哥同来,知道他并非凡人,便起了歹心,才会上前搭话,却打听出您和我家公子熟识,所以不曾下手,反倒热心笼络。
他听了却不信。
吉祥便说,那一日姓云的当街现出原身,只怕就是他暗地里弄鬼,他原本就与那罗老爷的结拜兄弟相熟,弄出那事,又趁机一并除掉了罗老爷,又把你和公子投入狱中,就为了想要私刑逼供,问出曾家祖传之物的下落。
他却还是不敢相信,颤抖的辩解道,阿墨现出原身,是衡山君的所为,他要收服阿墨,引出罗仙儿,与古兄没有半点干系的。
吉祥哦了一声,说,可古非和那罗老爷的结拜兄弟相熟之事,却没有半点儿假。他与人谋害了罗老爷性命,又昧下了地契一事,也亲口招认了。他那一晚趁夜去看你,不过是想探你们口风罢了。
他心里乱得不成样子了,难道这世上就没了好人麽?
仔细想来,那人一见他们就上来搭话,又热心的帮他们寻了住处,还取了钱让他开张,的确是太古道热肠了,可他那时只当古非是好人,没想过要多加提防。
他只觉得心地一片冰凉,绝望不已。
吉祥瞥了他一眼,说,曹公子,这世上的人,原本也是百样,又菩萨心肠的,也有恶鬼一般的,这妖,这魔,这精怪,本都是一样的。
他苦笑了一下,想著这女子怕是听曾瑞说起了他和云墨的事,是在旁敲侧击的劝解他。
他喃喃的说道,我明白的。
就算起先不明白,如今也明白了。
吉祥又满脸歉然的说道,这些话原本也不该我说,我只是...
他不忍听她说完,便有意问了一句,衡山君该是极厉害才对罢?
吉祥诧异的点了点头。
他犹豫了片刻,便说出了他的不解之处。
既然衡山君这样的厉害,怎麽连云墨留在他身上的法术都解不了?还害云墨要拿性命来换?
吉祥听他说完,便说,这也不奇怪。云墨的爹原本是龙女与麒麟之子,不被三界所见容,只去守山,衡山君也是勉强才制得住他。
他这才恍然大悟,却又不免疑惑,问道,你怎麽知道?
吉祥的神情似乎有些怅然,低声说道,当日龙女私嫁之事,在龙宫里也是无人不知的。
他心里一片恍然,转念却又想道,原来她和如意却是水族。
吉祥明白过来她这是说漏了嘴,面上也是一片飞红,眼底就显出了央求之色来。
他轻轻的摆摆手,说,你也该知道他的心,他绝不在意的。......他若是能戒赌,也是要娶你的。
吉祥眼圈微红,轻声说,我也不求这个。
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他的手...实在是对不住了,我...
吉祥望著他苦笑了一下,说,不下猛药,是治不住他的,我没怪傅青的心狠。
他一听这话,只当她心里还是怪傅青多事,也不好再说什麽,只是讪讪的说道,那...衡山君除了让阿墨守山,还说了什麽?
《云墨》 17 (2)
吉祥细细的想了半天,才说,起先我听衡山君的意思,大约是想除掉他的,後来不知道怎麽改了主意,就放了他,还把公子的玉也一并给了他。
他听到最後心里才稍觉安慰,喃喃说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又懂事又听话,想来也不该有那种横祸。
吉祥却叮嘱道,你还是该叫他多小心才是。我听姐妹们说,这人是极难对付的,性情又古怪,又不受天宫的拘束,可千万别再去招惹了。
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想著云墨那天回来的模样,心口就一阵阵的乱跳。他只好安慰自己,云墨只要老实留在碧灵山,只怕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可罗仙儿是亲身受了衡山君的手书,怕是没那麽容易拿住的,这其中再有什麽别的事,他却是不知道了。
吉祥又想起来什麽似的,抿嘴一笑,说道,对了,你和傅青的事,我听公子说了,依我看来,他也不是如何可恶的人,不过是性子急了一些,脾气倔强了些。
他不好意思的说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他,害了他。
吉祥笑了起来,说,怎麽会?他可没怪过你。前些日子他还跟我说...
他愣愣的接道,什麽?
吉祥抿著唇,忍笑著说道,他说,不出半月,你必然是要回来探他的。
他心口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吉祥看他脸色不对,便识趣的说道,再不多说了,灶上还炖著汤呢。迟些我带些过去,你们也吃吃看。
他怔怔忡忡的走了出去,看著傅青孤零零的坐在那里,他就站住了。
只看那人的背影,他就觉得一阵儿心酸。
这麽些年过去了,他心里总是想著这麽个人。夜里孤枕难眠的时候,不由得就想著这人,白日里空房寂寂,再没别的人,他也想著这个人。
在外这麽些年,他始终藏著那把木梳,视若珍宝一样。这个人在他心里,始终是明豔的,始终是犀利的,光辉夺目,不可替代。
他从来没为谁那麽著迷过,觉得除了娘亲和幼弟,这世上再没有别人能让他这样牵挂了。
傅青是他头一个想要的男子,他以为也是唯一的一个了。
直到他遇到了云墨。
直到他遇到了云墨,他才慢慢的明白了,原来象云墨那麽一个孩子似的人,会让他舍不得,会让他怕到心痛,会让他牵肠挂肚,会让他寝食难安,会妒嫉,会....
他想要忘掉云墨,拼了命想要忘记云墨,可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知道些云墨的事情,想著云墨到底过得好不好,到底还记不记得他。
傅青一个人静悄悄的坐在那里嗑著瓜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歪著脑袋,看著树梢。一阵儿清风吹了过来,篱笆下的野菊花微微的摇晃著,让他的心里堵得晃。
他心里一阵儿忐忑,就走上前去,试探般的叫著傅青,说,阿青...
傅青叹了口气,也不回头看他,就说,你又想怎样?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从前是我对你不起,我...
他心里乱成了一团,也不知该怎麽才好。
傅青静了半晌,才说,你就只是想说对不起我麽?
他憋了一口气,说,我想著...若是他能戒了,就替他和吉祥把婚事办了...你也过来,和我住在一处,好不好?
傅青突然站了起来,猛的回头盯著他看。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
傅青恨恨的一掌拍在石桌上,对著他大骂道,难道她是个下人,就生来下贱吗?她喜欢那个畜生,是她自己的不是,可她非得伺候那混帐主子一辈子麽?!
傅青气的眼睛都红了,他胸口突然一紧,便什麽都明白了。
他喃喃的说道,你还是怪我的,对不对?
这人说的不是吉祥,说的是自己啊。
《云墨》 17 (3)
他喃喃的说道,你还是怪我的,对不对?
这人说的不是吉祥,说的是自己啊。
可怜他却一直都不明白。
傅青对曾瑞那麽的狠,是因为对他狠不起来的缘故呵。傅青看著吉祥,就想到了自己罢?
当年他被人撞破和傅青的好事,吓得魂飞魄散,只是打著哆嗦跪在那里,却不知道去替这人求情,硬生生的看著这人被那些家奴从他面前拖走。
这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麽些年了,却没有怪过他一个字。
可如今这样对他发火,却是因为吉祥。
傅青跛著脚,青著脸走到他面前,说,她那麽好的一个姑娘,你们偏偏要毁了她才甘心吗!
他手足无措了起来,喃喃的说,若是他改了那毛病...
只是这话说著,他自己都不敢信了。
就连曾瑞都不敢说,究竟能不能改得了那毛病。
傅青啐了他一口,愤恨的说,你滚!
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念头,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傅青,说,他对吉祥是真心的,阿青,我是对不起你,可你要我怎麽还,我都心甘情愿...
傅青僵在了那里,微微的发著抖,却并没有推开他。
风突然狂乱了起来,天好像也阴了起来,篱笆外那棵两人合抱的老树被吹得哗哗作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碗口粗的树枝竟然被生生刮断在了地上,被那狂风卷著,险些就打在他们两个的身上。
他慌忙推著惊魂不定的傅青进了屋,强忍著想要冲出去一瞧个究竟的念头。
这里多少年都没有过这样怪异的风,他的手扣紧了门,闭上了眼,胸口好像被什麽东西划过一样,一阵阵的闷痛。
傅青看著他,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隐晴不定,半天才说,摆那个脸色做什麽?难道死了人不成?
他勉强笑著,说,哪里,风沙进了眼,疼得厉害。
傅青跛著脚,沈著脸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扳住了他的下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给你看看。
他心口砰砰的直跳,眼前都是云墨的脸,也没多想,就慌忙的拨开了傅青的手,揉了揉眼睛,掩饰般的说道,已经出来了。
傅青一声不响的看著他,他心里觉得怪异,却又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就小心翼翼的问道,怎麽?
傅青半天才说,他若是戒不掉,吉祥姑娘怎麽办?
他答不出来,心里犹如一团乱麻。
吉祥毕竟不是寻常人,再说她自己也说了,若不是她坏了曾瑞的姻缘,又怎麽会害得曾瑞落到如此的地步?
可这些话,毕竟不能说给傅青听。
傅青就皱著眉头说道,我劝过她许多次了,叫她早些嫁人,别跟著那个废物,可她就是不听。
他心说,她若是肯走,早就走了,何必等到今日,便说,我们外人,是劝不动的。
傅青越发的气了起来,愤恨的瞪了他一眼,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成天畏首畏尾的,这也做不成,那也不敢当,害了一个还不够... 
话说到这里,傅青突然闭上了嘴,他听著这话话头不对,想著只怕是这人大约是从吉祥那里听到了什麽,也不敢硬答,只说,吉祥姑娘对他,只怕真是不会死心的。之前的事你是不知道,她实在是个痴情人,我们若是硬拦,只怕是要出事的。
傅青皱著眉头望了他一阵儿,突然说,风也停了,你快回去罢,别再这里碍眼了。
他讪讪的朝外走去,不经意瞥到桌上压著一幅画,只是已经走到了门口,看得并不真切,隐约只看到画卷里似乎是个人,看著倒眼熟,他心里觉著不对,却也没有细想。
风已经止住了,路上丝毫也不象是起过那阵怪风的样子,他都快到家门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後背出了一层冷汗,他停住了脚步,慢慢的回过了头去,就看到云墨苍白著脸,仍旧穿著他离开时的那身衣裳,正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後。
《云墨》 17 (4)
他停住了脚步,慢慢的回过了头去,就看到云墨苍白著脸,仍旧穿著他离开时的那身衣裳,正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後。
他僵在了那里,屏住了呼吸,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是愣愣的望著那人。
云墨站得笔直,一双眼睛紧紧的盯著他的脸,满身风尘的样子,脸上也弄得脏兮兮的,就那麽一声不吭的看著他,见他转身过来,脸上露出了又欣喜又害怕的神情。
这才多久没见,这个人怎麽就瘦得这麽厉害了,这麽一副又狼狈,又辛酸的模样,简直都不象是碧灵山里的那个在茶树下搂著他的人了。
他的心一下下的跳著,震得他胸口都痛了。
云墨抿著嘴唇,试探般的朝他走了一步,他才回过了神来,大声喊道,别过来!
云墨的身子震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却仍旧攥紧了拳头,低声的哀求他道,让我给你治伤好不好?
他退了两步,就颤抖著说道,你走!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云墨咬了咬嘴唇,轻声的说道,应祯,你的伤不治会死的。
他心跳得越发的快了,几乎连自己说些什麽都听不到了,耳朵里也是嗡嗡的一片。如今他只想著怎麽快些赶走这人,怎麽断了这人的念头才好,就狠著心,又说,你这妖怪,还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害人麽?快回你的碧灵山去!
他明明知道这都是云墨最怕听到的话,可他偏偏就是拣了这些说出来。
他心中不忍,却又没有办法,如今只盼云墨快点儿离去,永远别再来见他才好。
云墨胸口起伏的厉害,忍了忍,才嘶哑的说道,你放心...放心好了,我答应了替你治伤,治好了我就走,再也不来...再也不来见你......
云墨对他说出了这话,就好像拿针在扎著他的心似的。
他跌跌撞撞的朝後退去,定了定心神,硬起心肠,冷声骂道,你这妖怪,我怎麽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要害我?
他抬头看到云墨霎时变得惨白的脸色,胸口痛得就连动都动不了了,可他却不能住口,他扭开脸,又说道,你这妖怪,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纠缠不休?趁早离我远些,回你的碧灵山去!
云墨突然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毫不顾及的朝他走来,脸上带著种绝望的笑容对他说道,你若是不过来,我就杀了那个傅青,好不好?
他听了这话,就呆住了。
云墨似乎是怕他不信,就阴沈沈的说道,你藏得虽好,却还是被我知道了。你梳子上刻著的那两个字,就是他的名字,对不对?你刚才不就搂著他吗?原来你很喜欢他,对不对?
云墨嘴唇抖得厉害,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狠毒,你若是不过来,我就杀了他。
他只觉得天地都在眼前晃了起来,脑袋里满满的都是那个杀字,浑身的血都冰冰凉。
云墨见他还是不动,就有些焦躁了起来,问他,你难道舍得他死吗?
他突然转身,拼命的跑了起来,不顾一切的跑回了房里,然後喘著气把门关上,背对著门,发抖著抵著门。
云墨追了上来,就站在门外,用力的打著门,一面绝望的喊著,你出来!
他不敢应声,手扣在门上,云墨狂怒的打著门,那孩子的力气还是那麽大,大得简直吓人,他的身体随著被敲打的门一震一震的,他觉得他的心好像都被颠得要吐出来了似的。
他已经吃不消了,他只觉得云墨好像随时都可能冲进来一样。他脸颊上一片湿漉漉的,眼睛疼得都睁不开了,只知道机械的抵著门,死也不敢松开。
云墨开始喊他的名字了,声音里就隐隐带上了哭腔,有那麽一瞬间,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像想起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麽都无所谓了似的。
云墨终於哭了出来,隔著门对他喊道,我要杀了他!
他睁大了眼睛,徒劳的看著空荡荡的房里。
屋里什麽也没有,真正是家徒四壁,他突然觉得,他活了这麽久,活了这麽些年,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他这一辈子,他这个人,就好像这间屋似的,空得可怜。
什麽也没有,什麽也不能留住。
或许,这就是命罢?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大声的喊道,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手指,我就死给你看!
云墨突然停住了。
打门的声音消失之後,周围突然静了下来,静得可怕,只有他剧烈的心跳声,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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