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剥皮,倒是云墨见他弄了半天也不得法,也看明摆了他的意思,便拿了过去。那孩子只凭著一块碎石,就把那兔子的毛皮整齐的剥下,收拾好了,然後由他处置。他哪里会弄,这不过是几日的功夫,也没些长进,仍旧是依葫芦画瓢,一通的丢进锅里去煮。
两个人吃了也没些正事,他就想替云墨看看伤处。平日里总是老老实实的教他看的,这时候却不知道是怎麽了,怎样也不肯让他看,他心里就起疑,想著难道那伤口又不好了,便越发要看。云墨是涨红了一张脸,蹲在那里,紧紧的搂住了膝盖,就是不肯给他看,也不说话。他也是不明白,又想得歪了,便笑著说,你是怕羞麽?
《云墨》 2 (5)
云墨是涨红了一张脸,蹲在那里,紧紧的搂住了膝盖,就是不肯给他看,也不说话。他也是不明白,又想得歪了,便笑著说,你是怕羞麽?
云墨就撇撇嘴,身子却仍旧绷得紧紧的,护著小腿,他便疑心了起来,就笑著说,好了,阿墨这样害羞,我也不看了。瞧你这一副防贼的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女儿装的。
说完就装出了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仍旧坐在了一旁。云墨见他也不坚持,倒好像暗暗的松了口气似的,他趁其不备,就把云墨一把搂住,又蹲了下去要撩那腿管。那孩子眼明手也快,就变了脸色,要扯住他,可哪里还来得及,他撩开了裤管一看,就怔住了。那伤口处又淤肿了起来,他当时就好好的发了一通脾气,问说,这是怎麽一回事?
云墨见他如此,也知道瞒不住,就说是出去时候不小心摔的。
他又心疼,又觉得这孩子可气了,就说,等养得好了,你想去哪里我还能拦你麽?你怎麽就这样不懂事,倘若养不好了,我可怎麽向你的亲人交代?
他也是又急又气,这话一说出口,云墨的脸色就有些变了,他也有些懊悔,就讪讪的说,阿墨,我是说,你的伤若是养不好,我也心疼,你说是不是?
那孩子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朝他笑了笑,也不说话。
他就郑重的说道,以後不许这样了。
云墨就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又朝他靠了靠,神情里就有些情不自禁,又仿佛得意,又仿佛心安,不知道在想什麽高兴的事情。
他们两个在这山里,也是没什麽事做,他有时便从怀里拿那梳子给云墨梳头。云墨新奇,就要看,他就千叮咛万嘱咐,说可要小心。
那木梳也不是如何的贵重之物,云墨却很听他的话,小心翼翼的拿在了手里,生怕失手落到地上,跌折了那把梳子。
这孩子和他一起久了,也慢慢的连得成字句,就指著那木梳上刻著的字,说,不平。
他一看,就红了脸,说,那是刻的字儿,是个名字。
云墨瞧见他这副可疑的样子,就咬了咬嘴唇,问说,应祯?
他不过和云墨说过一回,这孩子就把他的名字记住了,听了这一声,他心里就是一热,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说,怎麽?
那孩子就指著那木梳上的字,又重复了一遍,说,应祯?
他这才明白过来,哦了一声,就很是尴尬的说,不,不是那两个字。这两个字也没什麽要紧,等以後我教你认了字,你就知道了。
说完,就慌慌张张的把那木梳从云墨手里拿了回来,仍旧藏在了怀中。
他这样的手忙脚乱,其实不过是不好意思罢了,原因无它,就是为了这梳子的来路。
这把木梳掂在手里,实在有些分量,却的确不值什麽钱。这是他巴巴的去作了贼,偷了回来的。
他这人样样都好,却有一件见不得人,说不出口去的嗜好。
他至今未娶,却不是为了家境中落,却实在是因为他平生不喜红粉,偏爱少年的缘故。
几年前背井离乡,也是因为这桩癖好闹出的事。
他少年时父亲丢了官职,一家老小连回乡的银钱都凑不够,便仍在当地寄居。他也不是如何勤勉努力的人,也不象别人一样渴求功名,他也曾考了几次,可惜每每都入不了考官的眼,他也乐得逍遥,就越发的不求上进了。为了生计,他也曾开馆教过书。他脾气又好,又很有耐性,那些孩子的文章倒也都有长进,也因为他没些架子,都十分的喜欢他,同他打成一片。倘若他那时也只是安安分分的教人读书,倒也罢了。可惜他却偏偏瞧上了一个送小公子来读书的下人,虽然如此,他却也是个只有色心,却无色胆的。最最料想不到的就是那小厮,那人年轻虽轻,却因为生得十分好,也是个极不安分的,见他眉目间有情意,竟然就来勾搭他。他哪里禁得住,就成了事,来来往往的,也习以为常了,只是还瞒著诸人。
只是可惜了那小公子虽然聪慧机敏,却因为年幼体弱,秋後便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後,仍旧是体虚,勉强来了几次,便仍旧在家中念书。他爹爹也见过他,想著干脆就请他去家中教读,也不派人前来,倒是亲自来请的。他若是个有些主意的,原本就不该应允,那时也是受宠若惊,又想著那书童,便鬼神神差的就答应了。
这一答应,便种下了祸根。以前为了小主子的病,几日才来见一回,如今日日相见,哪有不出事的道理。他们两个也是千万个小心,却偏偏就被老爷撞见他们两个在花园里行事,直把那位老爷气得眼红耳赤,当时就发起了脾气,叫了下人进来,先把那书童拖了出去。
《云墨》 3 (1)
他那时见这位老爷是动了真怒,也不敢强辩,只是眼睁睁的看著那人被强拉了出去,便一阵儿心痛,恨不能前去将已身亲去替了那人。
那老爷原本十分的敬重他,万万想不到会出了这种事,只说这先生实在是留不得了,便把他撵了出去。他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这便转身走人,也不敢再回头多看。
哪里想到那小公子对他却是极亲近的,真把他当作了兄长一般,见他不在了,便时时的追问。那位老爷也没了法子,就仍旧暗暗的写了书信来,要他远走他乡,在外暂避几年。
那言语里,虽然也是十分的客气,并没有怎样的逼迫,可叫他一看,却实在受不住了。他看了那信,知道这地方实在是留不得了,也是没了法子,就收拾了行囊,告别了娘亲幼弟,这就离了乡,朝外地去了。
这终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他原本也是个面皮极薄的人,见了这样一封信,便是又羞又愧,连爹娘都不敢告诉,只说是这位老爷将他荐了别家,要去别处教书。他是匆匆忙忙离的乡,囊中羞涩,只好去买些字画,勉强赚些银钱糊口,将就的度日,却没想会被掳上了山寨,又遇上了那些事。
他那时瞧上了一把象牙梳,辛辛苦苦的省出了些钱,想要买来送给那人,只是又怕那人不收,便偷了那书童的木梳。没想到东西没送出去,贼赃却被他在怀里揣了这些年。这些话,他对著云墨,哪里说得出口来,所以也只是含混的搪塞著。
云墨见他这样,便不再看他,只是静静的坐在他身旁,眯著眼睛,瞧著窗外不知道什麽地方。
他就轻声说,累了就躺躺。
云墨就歪了歪身子,趴在了他的膝盖上。他眼见著云墨合了眼,呼吸渐渐的均匀了,这才又从怀里掏出了那把木梳来。
那木梳上面刻著的两个字,一个是傅字,一个是青字。
其实,这两个字,也不过就是那个书童的姓名。
如今这几年过去了,他也不曾回乡,再没见过那傅青的面,心里却总是记挂著那人。他一直都留著这把木梳,总宝贝般的揣在怀里,却也不舍得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摸著那把木梳,便想著那人必定为他吃了许多的苦,想著不知道如今又成了什麽样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他。
其实出事之前,他就想著要回去了,打量著再过些时日,也去瞧瞧娘和小弟,也顺便打听打听那傅青的下落。可他瞻前顾後的,总想再等等,等著再稳妥些才敢再回去乡里,回去的事便一拖又拖,拖到了如今。
他收回了思绪,看著伏在他膝上沈睡著的云墨,便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里却越发的愁了起来。
他也是吃不得苦的人,如今逃到这山里,过著这样的日子,也实在是逼不得已了。他和云墨整日里躲在这山里,每每的捉鱼吃果,终究也不是个办法。眼看著那罐小米一点点的浅了下去,还有那仅有的一块盐巴,他几乎是掰著手指头在数著日子,就想著这日子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是个尽头,才能教他带著云墨逃出这山里,仍旧回到乡里。他心疼云墨身上的伤,又发愁这孩子被那些妖人施了妖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化解,又想这孩子与亲人失散,不知道被爹娘怎样的牵挂著,又想到自己也离了乡这些年,娘也不知道牵挂成了什麽样子,这思来想去,便觉得满腹的愁肠,千转百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原本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在外也是写字作画赚些钱度日,如今在这深山里,他就算画得出一座金山也只是个摆设,再没有半分用处的。那拾柴点火,刷锅洗碗,样样都要他亲手来弄,他也是辛苦万分,闲暇之时,只看著自己那手,心说这一双读书写字的手,实在可惜了。这心思却只埋在胸口,并不说出,也是怕云墨多想。
《云墨》 3 (2)
他原本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在外也是写字作画赚些钱度日,如今在这深山里,他就算画得出一座金山也只是个摆设,再没有半分用处的。那拾柴点火,刷锅洗碗,样样都要他亲手来弄,他也是辛苦万分,闲暇之时,只看著自己那手,心说这一双读书写字的手,实在可惜了。这心思却只埋在胸口,并不说出,也是怕云墨多想。
可那层郁郁寡欢的意思毕竟还是遮掩不住,慢慢的就露了出来。云墨虽然仍旧有些懵懂,可见他总是这样,心里却也有些明白了的样子。可惜那孩子就算心里有话,却也是个说不出来的,不懂得要如何才能开解他,只是胡乱的比划著,想要他说说话,别在那样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虽然藏著满腹的心事,却实在不能说给这孩子听,开了口时,也不过逗逗那孩子,随意的和他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只是那孩子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睛一看向他,就把他看得有些心疼了,想著要不然趁这山中空闲,教教这孩子读书认字也是好的,不然将来就算寻不著了亲人,也还能有仕途可以进身。於是每日里又拿根树枝教云墨写字,慢慢的,也排解了些愁烦,不那麽的著急难耐了。
他若要教,云墨便学,并没有丝毫的不耐,只是仔细瞧那孩子的神态,却也不是十分有兴致的样子。他心想著云墨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不懂得识字的好处,便也不以为意,想著肯学就好。云墨的记性好的出奇,但凡教过的字,一个一个都记得很是清楚明白,教习了几次之後,云墨也会写些简单的字句了,他就想,这孩子这样聪明,只怕简单的话也是会说的,只是不明白为什麽偏偏就是不爱开口。他有时候便半开玩笑的说,难道你以为我会读心术麽?你总也不说话,倒教我猜得辛苦。
云墨也不点头,也不应声,只是抿著唇看他,那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著他的神情也是十分的认真。他便叹了口气,摸了摸云墨的头发,轻声的说道,你不开口,日後要怎麽和别人说话呢?你慢慢的也学著些罢。
云墨仰起了脸来,舒舒服服的眯起眼睛,轻轻的蹭著他的手心,然後就露出种心满意足的笑容来,他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笑了,就刮了一下那孩子的鼻子,说,怎麽长不大?
云墨并不说话,却笑得很开心,又朝他靠了靠,眼睛仍旧眯著,拿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有些粗鲁的划著他刚教过的生字。
他如今不得已住在这深山里,心里便有些把这孩子当作那离开了好些年的幼弟,所以也很是疼爱。对云墨也是有求必应,吃的都是先给这孩子吃,他总是怕照顾得不好,让这孩子落下什麽病来。
云墨也是小孩子心性,毕竟不爱学那些横竖撇捺的,大概也是因为他在教,所以才认真的听,其实并不怎麽热心。有时他刚说教完了,那孩子就故意要扯著他,要和他打闹。他开始也应付应付,想著云墨腿上有伤,又不能走远,说话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再不让他玩闹,只怕真是要憋闷坏了。起初他也不过是存著逗小孩的心思,哪里想到这孩子身上虽然有伤,跑不了也走不远,却比他厉害许多,力气也大,原本就手长脚长,却灵活得不得了,每每的就把他按住了,让他挣扎不得。他也是使坏,就去呵云墨的痒处,把那孩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气喘吁吁的蜷在了那里,抱著臂,勾著腰,身子也绷得紧紧的,生怕被他挠了去,这麽来回的折腾,两个人也是累得够呛。
等他松开了手,云墨也缓过了劲儿的时候,那孩子就恨恨的看著他磨牙,末了就把他按住了,也学他的样子去挠他,可惜怎麽挠都不见他笑,倒把那孩子想不明白了,倒露出了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愣在了那里,只知道看著他发呆。他看了云墨这样,就忍不住暗暗的发笑,有些得意的吓唬云墨,就绷著脸说,这孩子,怎麽这样淘气,快起来,压得我都疼了。
《云墨》 3 (3)
等他松开了手,云墨也缓过了劲儿的时候,那孩子就恨恨的看著他磨牙,末了就把他按住了,也学他的样子去挠他,可惜怎麽挠都不见他笑,倒把那孩子想不明白了,倒露出了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愣在了那里,只知道看著他发呆。他看了云墨这样,就忍不住暗暗的发笑,有些得意的吓唬云墨,就绷著脸说,这孩子,怎麽这样淘气,快起来,压得我都疼了。
云墨一听他这样说了,立刻就松开了他,还有些笨拙的想要扶他起来,被他笑著推开了。云墨就在一旁关切的看著他,好像真是怕把他给压疼了似的。他坐在那里歇息的时候,就想著,倘若回了乡,就给这孩子请个武师好了,不然云墨这身力气实在是可惜了。
玩闹的时候,云墨还曾经咬过他,不过也只是轻轻的咬了咬他的脖子,力道一点儿也不重,只留下了两排淡淡的牙印儿,可那时却实在是把他吓了一跳。後来他也觉著自己太小题大做,也怕这孩子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就半开玩笑的说过,难道阿墨是属老虎的麽?
云墨不吭声,咬著唇看著他,一副作错了事的样子,看著倒有些可怜了。他虽然说了不要紧,根本没什麽,那孩子大概是以为咬疼了他,也很是懊恼,连著好几天都闷闷不乐。他哄了好些日子,才让那孩子把这事抛在了脑後。
明明他是被咬的那个,结果反过来却要去安慰咬人的那个,他想想也觉得好笑。不过自那以後,云墨就不怎麽和他打闹了,更别说咬他了。弄得他心里倒很是歉疚,想著从前在家的时候,也不是没被幼弟咬过,怎麽对著云墨就这样的大惊小怪呢。云墨虽然大了些,不比他那临走时才两岁多的幼弟,可终究也是个孩子啊。
云墨的伤势实在是好得快,他们两个在山里过了半月有余,云墨便可出门行走了,在河边奔跑也没有跌倒过,倒是当得起健步如飞这四个字。他有时替那孩子看伤,心里也暗暗的惊诧,却又自我宽慰,想著云墨到底是个孩子,伤好起来到底要容易些。只是那手腕上的锁链,却实在是件麻烦事情了,想著等出了山,叫个工匠来取了才好。
他眼看著云墨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好好的筹划了一番,打算要出山了。又过了几日,他们两个便一同出了这山,朝南走去。
两人事先约好了,在外就装作远房的表亲,只说是去投奔亲戚,路上遇到了强盗,被洗劫一空,车马也被夺去,他们两个也是远道而来,又不认得路,走了好几日才走出山来。
他千万叮嘱云墨少在人前开口,实在是怕人起了疑心,也把这孩子当作那夥作恶多端的妖人了。没想到他这麽一吩咐,云墨干脆就不再说话了,倒装起了哑巴,只有私底下才和他简单的说上两句。
他和云墨两人出了山,头一件要紧的事就是去打听消息。他原本以为那青江寨早已被剿平,这一打探才知道,原来那夥妖人竟然趁夜突围,还射伤了那凤州指挥。围寨的官兵和山寨里作乱的妖人都死伤许多,只是那为首的罗仙儿等人却不知逃到了哪里去。官府至今仍在缉拿罗仙儿,至今仍旧没有丝毫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