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若成欢 下(出书版)+番外 BY 尘色

作者:  录入:09-14

好半晌,稍微胆大的那个才答道:「公子恐怕是外来人吧?这是我们宴州城的习俗,花灯节时,将心愿写在荷叶上,亲自折成篷船,撒下鲜嫩花瓣,点上蜡烛,默念记挂之人的名字,诚心祈祷,就能心想事成。」

「是说心上人麽?」凤殇喃喃重复少女的话,随意地问。

少女脸上更是烧红,再看凤殇眼神,却只是一片纯净,知道他不是调笑,便细声道:「到现在,大家祈祷的,无非是心上人幸福安康,倾心於己,或是外地游子早日归来,说是心上人……也不为过。」

凤殇安静地听著,过了一阵,那两少女小心地看著他,见他不说话,对望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好奇,那胆大的便笑著问:「公子可是想起心上人了?」

凤殇一愣,抬起头来,半晌垂眼一笑,温润乖巧,看得两个少女一阵心悸。

「公子也可以来迭荷叶船啊,很简单的,也很灵的哦!」

凤殇又是一愣:「外来人也可以麽?」

「可以可以!来,这个给你。」少女递给他一片平整的荷叶,一边自己也拿起一片,「先想好,你要求什麽,是求她平安呢,还是求她倾心自己,还是别的……」

凤殇沈默了一阵,看那两个少女:「那你们呢?」

两个少女对望一眼,都笑红了脸,其中一个指著另一个说:「她啊,巴望著她的阿亮哥快点回来呢!」

另一个不服气了,笑著打闹道:「你自己还不是希望你表哥早日把你娶过门麽?」

「找死啊你……」

……

凤殇站在一旁,看著两人打闹,清冷的眼中也慢慢地浮起了一抹温润的浅笑,到最後终於抵不住了,捂著嘴笑出声来。

那两个少女停了下来,看著他,其中一人羡慕地道:「你笑得真好看,被你喜欢的那位姑娘真是幸福……」

凤殇怔了怔,浅淡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少女们见他的模样,只当他是单相思,眼中可惜,却不敢出声安慰,一个人笑著递来一枝小竹签:「来吧,把祝愿划下来,我们开始迭啦!」

凤殇点点头,凑近过去,趁著月色,看著少女灵巧地迭起船来,看了一阵,他也半蹲了下去,就著岸边依样迭了起来。

「啊,你那样不行的,要压好,不然一会松开的……这边,对,压一下,再迭。啊,不要太用力了,这是荷叶啊……啊!你看!」

少女一声惨叫,凤殇手中的荷叶顺著纹理裂成两半,他无辜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失败品,又看著少女手中逐渐成型的小船,不禁有点沮丧了。

少女见他微微抿著唇,一脸乖巧,越是觉得亲近,顽皮地拍拍他的头:「乖,下一次就会迭……」

话没说完,见凤殇猛地抬头怔怔地看著自己,才觉得有点失了分寸了,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递出一片荷叶:「再、再试一次就好。」

凤殇接了过去,好半晌才微微一笑,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暗猜他是哪个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少爷,既有礼,又温顺。

凤殇只是低头迭他的船,专注仔细,河面波光粼粼,反映在他的脸上,褪尽了往日的天子威严,便如寻常人家的孩子,朴实而安静。

「好了!」少女一声欢呼。

凤殇艰难地把船翻出来,挑起小篷,便算是完成了,听少女这麽一叫,他也不禁勾唇一笑,依著少女刚才那样取些花瓣撒下去,点上蜡烛,放入河中。

一边望著篷船摇晃著顺流而去,一边站起来,活络了一下手脚,抬头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旁边拱桥上慢慢走过,正是毓臻。

「放出去了,公子定会心想事成……」

少女看著那船远去,回头便要向凤殇说几句祝愿的话,哪知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凤殇匆匆地向著拱桥走去,女伴叫了几声,都没见他回头。

两人对望一眼,「怕是遇上什麽人了吧?」

「嗯,说不定就是他心仪的那位姑娘……」

凤殇绕到桥下一路追去,上了桥却已经看不见毓臻了,左右看了下,才看到对岸一个身影往人群中走进去,彷佛就是毓臻。

打起精神,他便匆匆地下了桥,往那人群追过去。

陷在人群里,左右都是人,三三两两地拿著花灯走过,却哪有毓臻的身影?

凤殇停住了脚步,有人拿著花灯来卖,他也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无措地站在那儿,心便直直地沈了下去。

微一抬头,似乎又能看到毓臻的身影,他怔了怔,依旧追了过去,沿著河岸边走,却又一样不见了人。

如此几次,就像是捉迷藏般,明明看见了,追上去却又不见了,永远差那麽一点点,最後依旧落得一阵失望。

凤殇慢慢踱回拱桥,扶栏而走,终於低切地笑了出来,眼中萧索。

笑了一阵,他站起来,便要回客栈,却又猛地愣在了当场。

拱桥之下,他刚才放下篷船的岸边,一人静立,小心地放下一只篷船,却正是毓臻。

凤殇静静地看著黯淡的烛光照在毓臻脸上。

那眉那眼,他都曾经吻过。如今的专注,为的,又是不是他呢?

好久,凤殇终於摇头一笑,慢慢伏头在桥栏之上,再没有一动。

就像这一年多来,他那麽努力地想要靠近,明明已经近得就在眼前了,却终究还是错过,一次,又一次。

无论怎麽努力地去追,总是追不上,到放弃了,回过头来,才发现那个人一直站在原处,不曾一动。

终究是欠了那麽一点缘分吧?

得不到也是应该的。

「瑾?」

凤殇微微一颤,半晌抬起头来,就看到毓臻站在身旁,看著自己,眼中似乎还有一抹担忧。

挑眉一笑,凤殇站起来:「原来是静王啊……既然遇上,不如,陪朕四处逛逛吧?」

听出凤殇语气里的疏离,毓臻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凤殇便一转身,走在了前头。

灯市中也有贩卖一些小东西的地摊,还有表演卖艺的小台,凤殇饶有兴致地在人群中穿来插去,毓臻也只能手忙脚乱地跟著,见他脸上笑得灿烂,心里却反而越是难受,终於忍不住叫了一声:「瑾……」

没等他说完整,凤殇已经回过头来,一脸兴奋地指著一个地摊,问:「毓臻,那是什麽?」

毓臻愣了一下,顺著他的手望过去,地摊上摆著些小孩子玩的波浪鼓,地摊老板还一手一个地摇著。

「波浪鼓啊……」

「波浪鼓?有什麽用的?为什麽叫这名字?这个跟浪有什麽关系麽?」

毓臻听他这麽一问,一时答不上话来了,还在犹豫中,凤殇已经自然地伸手来扯他的衣角:「你看,那个!怎麽来的?很漂亮啊!」

毓臻抬头看去,一个人正拿著个细小的铁环,往上头一吹,便有一串透明的泡泡冒出来,在花灯照映下,确实漂亮。只是,这种小孩子常玩的东西,实在算不上特别。

不明白凤殇为什麽那样问,他也只能随口应道:「用皂荚熬了水,沾上就能吹出来了。你小时候没玩过麽?」

凤殇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只是一个劲往人群里钻,见毓臻停在那儿,便自然地要牵他的手,毓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躲了开去。

见凤殇愕然地看著自己,才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这里人多。」

凤殇没说话,收回手去,依旧兴致勃勃地往人群里扎。倒是毓臻一路跟去,渐觉得後悔了。

走过大半个宴州城,靠近城郊,人潮也少了,见凤殇并不回头看自己,毓臻终於忍不住,快步跟了上去,跟他并肩走在一起,见他也不说什麽,才慢慢安下心来。

以为要费尽心思才能让他消气,现在看来,却似乎只是在闹著小别扭。毓臻暗暗一笑,低头看凤殇的手,蹭过去一点,小心翼翼地挽住了凤殇的手,等了一阵,见凤殇并不挣脱,便安心地紧了紧,一路走去。

如此走了一阵,到了城外围一处岔道口,凤殇突然停了下来,毓臻愣了下:「瑾?」

凤殇看著他,也没有挣开手,只是静默了一阵,缓缓开口:「毓臻,太保要造反,你帮我还是帮他?」

毓臻一愣,想起那夜在凤渊宫里听到的话,迟疑了一阵,微微一笑:「自然帮你。」

凤殇脸上无喜无悲,微退一步,指著脸上的浅疤:「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哥哥。」

毓臻敛去笑意,只是认真地道:「我知道。素和毓臻既然臣服於你,今生今世,没有相叛的道理。」

「你说的话,自己记著吧。」凤殇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只不著痕迹地抽回了手,微微一指,「你知道这里往西再去,是什麽地方麽?」

毓臻看了一眼,那是一条小路,芳草连天,看不到尽头,正要问,便听到凤殇一笑接了下去:「那里再去,穿过一片树林,过了桥,有一个叫王桃的小村,建於十四年前。」

毓臻一时不懂了,不过是一个小村庄,凤殇又何必说得如此仔细?转念一想,不禁改了脸色:「那里是……」

凤殇一笑:「王桃,逃亡,不懂麽?那就是我长大的地方。哥哥在去盛京之前,也一直在那儿生活,现在那里还有一些不愿入朝的人留著,如常人一般生活。」

毓臻望著小路尽头,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了。

凤殇长大的地方,怜更生活过的地方,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凤殇伸手扯了扯毓臻的衣服:「别看了,回去吧,他们要担心了。」说著,拉了人便往客栈走去。

进了客栈,毓臻还来不及说上什麽,便看到凤殇自然地放了手,走回房间,根本不看自己一眼,与从前那种蜜蜂黏糖般的亲热截然不同,不禁有些失落了。

呆呆地站了一阵,才想起刚才凤殇说过的话,心里始终像有些什麽放不下一般,毓臻终於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客栈,往城外走去。

凤殇靠在门上,听著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慢慢地滑坐在地上,低低一笑,合上了眼。

「皇上。」

一个声音响起,凤殇微微抬眼:「拿回来了?」

「是。」

啪嗒一声,一物落在凤殇跟前,巴掌大小,似乎便是那河边祈愿的篷船。

凤殇怔怔地看著那蓬船一阵,终於拿了起来,慢慢拆开。

墨绿的荷叶面上,歪歪斜斜地刻著几个字:愿怜儿平安幸福。臻。

沈默了好久,凤殇才轻声道:「他……走了吧?」

「是,静王已经出去了,似乎就是向村里的方向去。」

凤殇点了点头,又看了那叶片一眼,冷下声来,道:「吩咐下去,马上收拾上路。今夜赶入凤临,还有……凤临的关口,闭门五日,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第十八章

毓臻沿著凤殇所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是迂回的小路,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也还没见著凤殇所说的树林,就更别说是村庄了。

心中觉得有点不妥,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折回去,提了气,加快了脚步。

再走了一阵,前面果然出现了一片树林,只是月色已暗,映著一片林子,便显得格外的阴深。

毓臻皱了皱眉,紧绷了身体,走了进去。

林中回荡著不知从哪传来的吼叫,这样的林子,别说是晚上,即使是白天,穿过去也要一定的勇气,林子那边即使有村庄,出入不便,恐怕也不会是如何富裕的村庄了。

不愿久留,毓臻提气跃上树梢,几个起落便出了林子,果然看到林子边上一条小河缓慢流过,衬著月色,不知深浅。

左右看了一阵,毓臻才看到颇远处隐约架了一座桥,微蹙了眉,他只觉心中忐忑,犹豫了一阵,才往桥那边走去。

说是桥,其实不过是一根较粗的树干,过了河,对面是半人高的草丛,桥边上有一条小路,似是人为走出来的。

毓臻执了衣襬,走入草丛中,一阵枯草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说不上多恶心,只是味道浓烈,让人一阵晕眩。

又走了一阵,终於听到了一阵狗吠,前面似是人家。

毓臻却越渐紧张了起来。

出了草丛,便能看到前方一个不大的村落,三三两两几户人家,隐去脚步进了村,村里的房舍倒是整齐,一例的砖墙黛瓦,再往里走,一座祠堂模样的房屋和旁边一个开阔的院落,较别处奢华。

毓臻没有进祠堂,走到院落门前,门上上了锁,分明内里无人居住,他也隐约猜到,这便是凤殇和怜更从前住的地方了。

翻墙而入,里面跟普通大宅子一般,有前院後院,分了小院子,月亮门上,还题了名。

毓臻转了一圈,停在了一处题著「殇园」的院子前。

殇,早夭。题匾上简单两字,便似一根细小而锐利的刺,扎在他心头。

站了一阵,毓臻才举步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庭院,一边放著兵器架,一边是练武用的木桩,院中只有三个房间,一时也看不出哪个是凤殇的房间。

随手推开东边的门,里面除了一般摆设,便是满桌满架的药瓶,尽头还架了一个小药炉,显然不是一位落难世子的住处。

掩了门,毓臻顺次推开了另一扇门,只看了一眼,便猛地又关上了。

里面是满屋子的书,堆在架子上的,桌子上的,地上的,除了桌子边上空了那麽一点位置可以容人,其它的便是让人压抑的书海。

药房,书房,那麽剩下的,便该是凤殇的卧室了。

毓臻手搁在门上,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线。

里面什麽都没有。

一张木板床,一个小几,角落一个老旧的衣柜,便是房内的全部。

毓臻站在门口,突然什麽都说不出来了。

马车在路上狂奔,凤殇坐在车厢里,似睡未睡,车外天色欲明,隐约听到赶车的人勒了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他张了眼,眼中没有睡意。

「皇上。」车外传来眠夏的低唤,凤殇应了一声,便听到她压著嗓子道,「已经到定城城外了,来了个人,说是城中主将,奉涟王之命来接驾。」

知道眠夏的意思,凤殇只是淡淡应了一句:「随他进去吧。」

「可是!」眠夏叫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才道,「涟王如此放肆,竟然不亲自来迎,皇上,这……」

「随他进去。」凤殇又重复了一遍。

车外眠夏一阵沈默,终於低应一声,走了开去。等眠夏再走回来,凤殇便感觉到马车又缓缓地动了起来了。

「眠夏。」他低唤了一声,知道眠夏就在车外跟著,也不等她应答,继续道,「你们只当毓弋不敬,不肯来迎。他不过是怕见了朕,在人前失礼罢了。」

外面没有声音,好一阵,眠夏才低应道:「是奴婢想得不够了。」

凤殇一笑,不再理她,合眼似又睡去了。

再走了半日,停在一处大宅前,凤殇下了车,众将跪礼,却始终不见涟王毓弋。眠夏听过凤殇的话,自然不敢多作声,其它人却也渐有些不满了。

凤殇只当不知道,笑著招来一人,问:「你们涟王,在里头吧?」

那人诚惶诚恐地行礼,只当凤殇也要怪毓弋不出迎了,一时居然不敢吭声。

「放心,朕明白涟王想什麽,你只管回答就是。」

「是,王爷在里头。」那人不敢再沈默,应道。

凤殇回头看了眠夏等人一眼,示意他们先去安顿後,便独自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到一人背门而立,一动不动,凤殇叫了一声:「毓弋。」

厅中那人全身一震,猛地回过头来,脱口便道:「怜……」後一个字终是没有叫出来,他垂了眼,不再说话。

凤殇眼中一黯,随即便笑得灿烂:「朕亲自来定城,涟王居然不来迎接,就不怕朕问你罪麽?」

毓弋哼笑一声,并不恭谨:「你要问罪,随时可以,又何必以这个做借口?」顿了顿,目光停在凤殇下巴上的疤痕,微一蹙眉,冷笑道:「你那疤又是怎麽回事?嫌自己长得太好麽?」

凤殇漫不经心地一笑:「不是嫌自己长得太好,是嫌长得太像哥哥了,划破了好叫人不会错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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