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之鼠·大盗————于烟罗

作者:于烟罗  录入:09-08

贝锦堂的心思和怨念,周敬阳是半点不知。自认倒楣的他为了躲避贝锦堂,愣是绕了十几里的冤枉路,从小道回到了京城。刚从后门进府,还没等喘气呢,就被厨房烧火的老王的娘子一盆洗衣水泼到了身上。
"大胆,你竟然对我如此无礼。"刚倒了一天一夜的楣,周敬阳再次遭遇不幸的事,实在忍不住火气了。

"王爷饶命啊!奴婢老糊涂了,这眼睛瞎了,没看到王爷啊!"老王的娘子看清楚是周敬阳,忙跪下磕头,还把自己的脸煽得半山高。

看到她面上红肿一片,周敬阳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觉得自己有些迁怒于人,便丢下些钱,安慰了她几句。从后花园那边溜回自己的院子。

"王爷--"四个侍妾早就等在院中。她们昨夜听说周敬阳未归,还担心他出去又买了什么女子进府,整夜都没合眼。此刻见周敬阳孑然一身,才安心上前。

"都给我回屋去,本王心情不好,别来烦我。小芭蕉,给我备水,洗澡。"周敬阳郁闷地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那些女人赶走。小芭蕉见了,很乖巧地一言不吭,去准备洗澡水了。
周敬阳回屋,换了衣裳,喝了热茶、洗了热水澡,这才放松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懒懒地躺了下去,开始补眠。
什么扳指、什么碧玉箫、什么白玉老鼠,都见鬼去吧。

周敬阳足不出户、不分昼夜地睡了两天,才感觉损失的精力回来了。清晨起来,揉揉欲裂的脑袋,他站在院子里打了两套拳,才神清气爽地喊过小芭蕉,让她把这几天访客的名字都报上。
"尚书大人和孙老将军。"小芭蕉回答。
"舅舅和外祖父?"周敬阳烦忧,知道那两个人又是来催自己采取行动的。可自己不想当皇上,干嘛要采取行动?

"算了,不管他们。"周敬阳想到了几目前遭遇的贝锦堂,觉得他虽然是大盗,却比自己活得开心多了,"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己兄弟还要......这是什么?"他转身,看到门两侧堆着两小堆东西。
"啊,不是王爷你夜里放在此的吗?"芭蕉困惑,"奴婢早晨起来就看到了,还以为是王爷你放的。"
"不是。"周敬阳出来打拳,门开正好形成死角,看不到那两堆,可回头,那两堆东西便瞧得明显了。
束发丝带、玉佩、竹马、梅干、镇纸、花瓶、盆景......从穿戴到玩具到食物到摆设,应有尽有。

"这是怎么回事?"周敬阳怀疑是哪个不张眼的下人要搬家。可他上前看看,这些东西都是上好的,不似下人之物。捡起块梅干放在嘴里,他发现这梅干竟是京城最顶级的干果铺所制。

"活见鬼了。"周敬阳站起来,咬着牙踱步。既不是下人之物又不是自己之物,那这堆东西是谁的?总不能老天爷看着自己倒楣,从天上丢下来给自己的吧?
"少爷,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啊?"小芭蕉也察觉出问题。
"吃的你留着,其他的东西先塞到库房吧......等等,这个给我。"周敬阳拽出一个竹子制的拨浪鼓,好奇地摇晃起来。

咚咚、咚咚。用清漆保持翠绿的小拨浪鼓十分可爱。周敬阳摇来摇去,脸上的笑容不由灿烂起来。旁边小芭蕉见他童心未泯,就掩着嘴巴偷笑,悄悄地将其余东西拿走。
"好玩、好玩,不过......从哪来的呢?"面带疑惑的微笑,周敬阳摇着绿色拨浪鼓,走进屋哩。
第四章

在家又‘休养'了数日,周敬阳才懒懒地上朝。朝堂上,照例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边关安定,今年也没旱没涝,百官自然无事可奏,看皇上也有早退的意思,就都很识趣地送走皇上,散朝了。

"王爷,您近日还好?听说您病了,下官让人送去了一些补品。可惜您家的管家说您不收。唉,您看看,不过是下官的一点孝敬嘛。"一个大胖子见周敬阳快步走过,忙气喘吁吁地跟上,
"呵呵,小恙,大人无需客气。"周敬阳回头瞅了眼,发现是个很面熟的侍郎。

"您这是怎么说的,折杀下官,折杀下官了。"大胖子躬身,很谄媚地凑过来,"王爷,小的近日得了些江南的好绣品,想送到王爷的府上,供王爷赏赐给......嘿嘿。"

"呵呵,绣品嘛,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周敬阳微微一笑。他家中有四个侍妾已经是满朝皆知的事情。那帮文武大臣知道他宠爱这四个女子,还为她们取了这包含大俗和大雅的名字。
玩物丧志、沉溺酒色。
想要让众人失望,起码得将这八个字渗透人大家心中。
周敬阳打起精神,又跟胖侍郎闲扯了几句,顺口问问自己没上朝的这些天,朝廷都有什么新的变化。

"哎哟,我的王爷。朝廷还能有什么事情。圣上英明,国泰民安。不过......"胖侍郎看看左右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凑到周敬阳的耳边,低声道:"可是下官听说,很多大臣家里都丢了东西呢。"

"哦?竟有这等事?都丢了什么?"周敬阳心说从大周开国到现在,京城都是最安定的。别说大臣家,就连寻常百姓家,也少有被大批盗窃的。

"听说有正议大夫李大人家的祖传玉佩,有中枢舍人王大人家的前朝镇纸。有副都护张大人家的天价盆景......"胖侍郎扳起手指头一样样数来,足足数了三十多样,"王爷,您不知道,这些还不算什么,还有更奇怪的。您知道御史中丞夏大人近日得了个金孙吧?"

"嗯。不过,那有什么奇怪的?"周敬阳点头,总觉得背后有些冷飕飕。那些东西,听起来实在太耳熟了。似曾相识,绝对似曾相识。
"您说,别家的大人,丢的东西,起码是值钱的物品。唯独夏大人家,丢的却是玩具。"胖侍郎的声音压得更低。
"什么玩具?"周敬阳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有他给孙子做的竹马,还有他托人从江南捎来的竹制拨浪鼓,据说那拨浪鼓用的竹子很不一般,刷了清漆,更显翠绿,晃动中,隐约有佛音诵念。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长命锁、小金鱼......王爷,您怎么了?"胖侍郎碎碎念了下去,可抬头,发现周敬阳魂游天外,什么都没听进去的模样。

"......没怎么,本王有事,先走了。"周敬阳揉揉僵硬的脸颊,努力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他微微点头,转身离去,留下个满头雾水的胖侍郎。
玉佩、镇纸、盆景......竹马、绿色拨浪鼓!
那个该死的大盗!总不会把我这里当销赃窝了吧?
周敬阳手指微颤,很后悔那个雨夜,没有趁贝锦堂熟睡把他给掐死。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失足成千古恨。"

忿忿念着,周敬阳骑马回到了王府。他踢坏了两扇门、摔碎了三把茶壶,骂了四个下人后,终于颓然倒在床上,让小芭蕉给自己捏腿。

"王爷,要不要玩拨浪鼓?"小芭蕉小心翼翼地问。自从周敬阳得到那小拨浪鼓后,就整天把玩,爱不释手。她见他心情不好,便提议把绿色的拨浪鼓拿出来玩。

"......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那个拨浪鼓,把它给我丢仓库里去。把那堆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都封入箱中,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周敬阳听到赃物,连忙坐起。
"那食物呢?"小芭蕉眨眼睛。

"你还没吃完?赶紧给我吃光。"周敬阳心烦得要死,摆摆手让小芭蕉退下了。不说别的,就说一个大盗偷官员家东西放他这王爷家里,便已经很恐怖了。如果让外祖父和舅父知道,肯定要发动密探去追杀。

可偷盗罪不致死,何况那家伙也不是特别讨厌。江湖儿女嘛,多少有些古怪的个性。周敬阳想到贝锦堂的那句:"我们做朋友啊?",莫名其妙地想笑。
"算了,算了,本王暂且饶你一把。"周敬阳吹熄烛火,安然睡去。

时光流转,一眨眼,天气便热了起来。各位达官贵胄的府上,都忙着准备防暑的工具、食物,偏偏敬王府例外。

清晨,天濛濛亮,一众下人便在院子中忙碌,自家的王爷周敬阳即使不消暑,脸上也已经冻得跟三九寒天一样。敲敲,怕都能掉下块冰来。
"王爷......"不怕死的小芭蕉上前,把菊花茶递给周敬阳润喉。

"芭蕉,等下去我院中,把今天早晨出现的东西给我收库房里。"周敬阳满脸阴云,很想找个人出气。可看了一圈,觉得拿下人撒气有些丢身份,就郁闷地回自己院子去了,留下小芭蕉抵挡府内三姑六婆的盘问。

距收到那个绿色拨浪鼓一个多月了,周敬阳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安定下来:白天上朝应付大臣,晚上回来应付亲戚。隔三差五的大早晨起来,还要应付一堆‘赃物'。

听着百官私下里议论纷纷,周敬阳真搞不懂他们为何不报官。偷偷问了下眫侍郎,结果胖侍郎回答,那些东西,有的是强取豪夺之物,有的是收受贿赂得来。大多数来路不正。至于来路正的那些,譬如拨浪鼓、竹马、丝带,因为不值几个钱,所以没人报官。当然,也因为身为朝廷官员,府内失窃未免丢人。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啊。"周敬阳心说再这样过个半年,估计朝中半数大臣的珍藏,都到自己仓库里了。他也不是没想过逮贝锦堂。可贝锦堂神出鬼没,每次起早,都没逮到。最有门儿的一次,也只不过是捞到了贝锦堂的人影,但待他纵身跳上房去,却发现贝锦堂已经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转转眼珠子,周敬阳决定对自己残忍一点:早起抓不到,晚睡也抓不到。那不睡总行了吧。

"总之,我就不信抓不到你。"周敬阳发誓一样捶了下桌子。而就在他这无比坚定的决心下,浪迹京城月余的贝锦堂,终于被他堵在了月亮门的假山旁。

"假山后是哪路兄弟?请报上名来。"贝锦堂冲假山后的人影拱手。这些日子,他一直四处偷东西,来给周敬阳‘送礼'。探得周敬阳乃是当今皇上之子--敬王,他便明白了为何周敬阳不愿和自己交朋友。

本来嘛,好端端的一个王爷,谁会跟绿林中的大盗为友。不过,本着‘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第二十一条家训,他为自己的提议坚持着,还想出了送礼给周敬阳的好办法。希望周敬阳收到礼物,可以减少东西被偷的怒气,进而成为他贝锦堂的朋友。

"谁是你的兄弟。你这人好大的胆子,竟然夜闯我敬王府。"周敬阳挠着手臂上被蚊子叮的十七个包,感觉对贝锦堂的怨念又上了个层次。

"啊,是你啊。"贝锦堂看到周敬阳,呵呵一乐,既没有偷东西的惭愧,也没有私闯王府的害怕。他很熟络地上前跟周敬阳打招呼,问周敬阳道:"你终于被我的礼物打动,肯出来见我了?"
晕死。周敬阳发现自己终于明白何谓‘气急败坏',他指着贝锦堂的鼻梁,发现面前的男人真不是一般的厚脸皮。

"怎么不说话?对了,上次你走得匆忙。我们尚未互相通报姓名。"贝锦堂看不出周敬阳的异样,自己照江湖规矩拱手施礼道:"我叫贝锦堂。贝壳的贝,锦毛鼠的锦,堂而皇之的堂。你就不用介绍了。我知道,是叫周敬阳,当今皇帝的大皇子,敬王。"
"你到底想做什么?"周敬阳看贝锦堂这态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整个一牛皮糖,还能说什么?

"是这样,我那天丢了你的踪影,便回京城寻觅。得知你的身份,才明白为何你不跟我做朋友。但我想,即使你是皇帝,也喜欢收到心爱的东西吧?所以,我就精心挑选了那些送你,希望你过得开心。"贝锦堂振振有辞地解释。
"挑选?你分明是偷窃。还有,我何曾不开心?"周敬阳一怔,旋即很巧妙地把自己的神色调整好,不让贝锦堂捕捉到。

"生在皇家,能有几个开心人?何况,我听街巷间都传你和二皇子孝王争帝位。看你的模样和个性,不适合当皇上嘛。如果去争帝位,那十有八九不是出自你的念头。联想到你的娘,哦,应该叫孙贵妃家的外戚,便知道他们会怂恿你。"贝锦堂炫耀一样昂头,"虽然我出身武林世家,但也读过不少史书。自然明白你的处境。"
"哼。"话虽如此,但也不用说得这样直白啊。周敬阳听完贝锦堂的一席话,发现面前这家伙也不容小觑。

"闲话暂且不说,收到的礼品还喜欢吧?"贝锦堂见周敬阳扭头不理自己,便上前一步问:"我猜猜,你最喜欢的,是不是那个绿色的小拨浪鼓?"
"你怎么知道......"周敬阳吃惊之下点头,等回神后,已经不能收回答案了。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自己最喜欢的也是那个。"贝锦堂得意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只拨浪鼓,轻轻晃动起来,"看,这绿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最为耐看。当初我潜进那人的府邸,见这对拨浪鼓可爱,就顺手牵来。给你一只,我自己留一只。怎么样?我很够朋友吧。"

"本王不是你的朋友。"虽然不否认你这奇怪家伙的品味和我相同,个性也很有趣。周敬阳看到贝锦堂手里的绿色拨浪鼓,心里痒痒起来。他想起被自己封入仓库的那只,决定明天一早就让小芭蕉拿出来,继续把玩。

"喂,我送了你这么多礼,你好歹改变一下态度啊。"贝锦堂见周敬阳依然一副高傲态度,就很无奈地挠头,"要不然这样,我把扳指和碧玉箫还你吧。我们尽释前嫌,然后讨论怎样成为朋友。"不蒸馒头争口气。贝锦堂想起周敬阳在那天早晨弃自己而去,决定软磨硬泡,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位表面和善、内心骄傲的王爷低头,和自己这江湖草根结交。
"那白玉老鼠呢?"周敬阳还记得当初贝锦堂口口声声说不能归还。看到这死硬派的贝锦堂开始松动,他不由莞尔。

"那个不能给。我这名字贝锦堂,和锦毛鼠白玉堂大侠很有缘分。你想想,白大侠,白玉小老鼠。怎么样?很有缘吧。"贝锦堂掏出白玉小老鼠,对着月光陶醉起来,"而且,我还是属鼠的。你不觉得,这老鼠怎么看,怎么都很衬本少爷吗?"
"哼,本王也是属鼠的。"周敬阳看着白玉小老鼠,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觉得它很衬本王。"

"啊?原来我们不仅品味相似、身高相似、体格相似,就连属相也一样啊。"贝锦堂揣好白玉老鼠,才面带激动地对周敬阳道:"如此说来,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乡野草民,妄图与日月争辉。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本王比较。"周敬阳很想做出疾言厉色的表情,但说到后来,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觉得面前表情可怜兮兮的家伙越发好玩。说句老实话,他心中也有同感,但碍于身份不好表露,免得贝锦堂放肆起来。

"你这人口不对心。其实你觉得我很不错吧?"贝锦堂沮丧地蹲下身,"我费了好大力讨好你,你却这样说我。这世间,遇到知音是很不容易的。你也听过高山流水,伯牙和子期的故事吧。人啊,不怕别的,就怕孤独,怕这世间没有人了解自己。我们明明很适合做朋友,为什么你要面子,不肯承认呢。"

"......"没想到,这家伙不仅仅看事情透彻,还喜欢装可怜。周敬阳学贝锦堂的样子蹲了下去。他看着贝锦堂的眼睛,发现里面的光泽黯淡了。
看来这家伙是真心和自己结交......不过,自己碍于身份,自幼也无知交,连兄弟之情都不能维护好,又如何能尽朋友之义?
周敬阳迟疑半晌,试探着问:"不然,本王提一个折中之策。"
"好,说。"贝锦堂见周敬阳松口,高兴得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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