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收了那痞子家的一副钥匙嘛!说不定那家伙本来就多打了一堆当备用,只是恰好给我的这串从里到外连信箱那一把都……
我静默了下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正不停的为之撼动着。我知道,是因为,发现自己已经太喜欢。
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而已。
牢牢握好他给我的钥匙,对准钥匙孔后插入,拉开外门,再转开内门──
落地窗前帘帘轻轻摆荡几下,显示有个人的到来,微暗的偌大室内却寂静无声。
依旧是下午我离开前的模样,只是原本躺在沙发上笑着跟我说晚上见的那个人不在。
还没回来……我泄了气似的靠向门边,抬起手中的包温袋看了看。
不知道他吃不吃炒冬粉?彩姨做的炒冬粉真的还不赖,里头加了很多我最爱吃的高丽菜……他无福消受了。
……说起来我对他还是一点都不了解。
能够一眼即看穿的表面情绪物,是因为各自都有了想要知道、想要明白对方的细密心思在里头,如果也没了那层情感,到头来大概还是像个陌生人。
我很清楚,我对蒋勤的欲望不只如此。
一如他从未想过要对我放开手一样。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袋子留下来,若他回来觉得饿了,也不用再出门觅食,不然靠他那点下厨技术……其实我本来是想跟他一起晚餐的。
“喵。”
我一怔。
第十五章
慢半拍地抬头看过去,走廊上缓缓步出一只娇小的身躯,看见是我后脚步越来越轻快地朝我跑来,嘴里还不停地喵喵喵呜叫。
我欣喜的睁了下眼睛,忙蹲下来一把接住它,让它在脸上蹭了几下,还能闻得到它身上被洗过澡后清爽的味道。
我拉了拉他的小脚丫,伤口也都被处理过了……那家伙还帮它买了个精致的项圈。
再也撑不了心底那难抑的跃动,明明就几个小时未见而已……放下小猫,我兴奋的朝里头飞奔去卧房里正开着冷气,凉凉的很舒服,一看见昏暗之中床上那隐约鼓起的轮廓,就不住哇哇放声大叫,直接朝那团棉被扑了上去。
“蒋勤,蒋勤!”
连人带被,用双手双脚一起擒抱住,我使力地左右摇着他,边用额头去撞他露出来的半张脸。
补眠中的人显然睡沉了,在我的搅和下连眼睛都睁不太开,微微张开一点缝,还迷蒙的不知在看哪里,双手却自然地从被窝里探出来一把将我张臂抱住,迷糊地从喉头里发出一声懒绵的“嗯?”,边把我的脸往他颈窝里按。
我静不下来,跟着他躺了一会,又将脸从他手中抽出来,凑近看他睡着的样子,半晌,就轻声对着他说:
“蒋勤,原来我没有被丢下,没有被她丢下……不对,她并不是有意丢下我,她是有原因才这么做,所以……我也不算被丢下,对不对?”
睡梦中的人大概不会回答我了,不过没关系,我不是要他的回答,我只是想跟他说话,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我知道他听得见。
一会,有只手又轻轻地,将我往他颈窝里按去,还未完全苏醒的嗓音,温热而微哑的低声近在我耳廓上:
“没有人会舍得丢下你的。”
我立刻又抬起头,紧紧看着他依旧闭阖的双目,不确定问道:“……真的吗?”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来看我。他眸底未褪去过的清晰温柔,让我又有想哭的冲动。
“真的。”
“……那你呢?”有一天,你会丢下我吗?
蒋勤阖上眼睛,在我额头上印下一道痕迹。
“不会。永远都不会。”
我知道,你给我的承诺,我从未怀疑过。
可是蒋勤,我不相信永远。
我只相信你。
傻里傻气的对着他笑,他闭着双眼,好像是知道,嘴角也浅浅地划开了弧度。
我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蒋勤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他拉下我的头,同样也轻轻印了一下,手抚顺着我的头发,然后拉开棉被让我钻进去。里头热呼呼的,充斥着他的体温和味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最初时想不起来的那个香气。
是柔软精啊,跟孩时记忆里一摸一样的味道。
我轻笑了出来,他揽了揽我的背。
“睡一下吧。”
我点点头,忽地又抬起头来,问他:
“喂、你喜欢吃冬粉吗?”
他没有回答我,呼吸声沉沉吐纳,又睡了过去。
我遂低头阖上眼睛,不急着要他的回答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对不对?
※ ※ ※
该死的……哪来很多时间。
隔天我就接到泰山的电话,背景乐是我一贯熟悉的河东狮吼。
我掏掏耳朵,那头母狮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啊。
蒋勤也听到了,坐在地上嚼着冬粉转头看我,微扬了下眉头,一口夹着厚厚高丽菜的冬粉团朝我嘴巴喂了过来。
“谁?”
我摇摇头,笑。可能是睡了一天空腹的关系,我只差没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他的吃相而已。
蒋勤挑了挑眉,露出质疑的目光缓缓靠近,他故作的威胁神情以及嘴边跟形象完全不符的油腻痕迹实在太滑稽了,电话另一端的人还在说话,我只能抿嘴闷笑,一边顾着摇头,边看着他停在我面前,睫眼渐渐垂敛下来,尔后脸慢慢的凑过来。
笑意隐没在他的唇线上。
我们很自然的交换了一个在嘴巴上的干净啄吻。
然后又一下,再一下。
蒋勤亲完,忽然顺势近挨着我做了一个舔舐的动作……很煽情,由他来做的确也很性感,我还听得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可是唇畔都是油迹的表情再怎么性感也还是很好笑啊。
嘴角蓦然传来的触感有些痒,我微愣,一瞥见他喉头微微滑动做吞咽,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脸跟他一样好笑。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意乔,那是什么声音?你在做什么?”
电话里的人突然问,吓我一跳,忙将眼前那张脸推开,蒋勤瞅我一眼,我随口应道:“没什么。”
手却反被一把握住了──饱暖思淫欲,痞子吃饱了就开始想作祟。
蒋勤一副意犹未尽、还想再凑过来继续的样子;但这次不管他的脸多好笑多性感我都笑不出来了,接个吻都会被发现,我心跳没那么强,连忙用脚顶住他,他却轻轻松松拨开,整个人朝我俯近。
“不要闹了。”我用口形警告他。
他动也不动,执意将脸凑过来的模样非常孩子气。我好气又好笑,又只能无言的瞋他。
谁知,他不但一点也不害臊,还大言不惭的继而要求说:“再亲一下。”
“你!”我惊愕的看他,捂住他的嘴。
他竟然连声音压都不压一下!我下意识看了电话一眼,恶狠狠的瞪向他……冷不防的,又是一阵错愕。
蒋勤神色自若平常,连无辜都无懈可击。
那么,刚才那瞬间他黑瞳里那一闪而过的……又是什么?我想那不是我的错觉,只是我解释不出来,但我非常肯定我有捕捉到。
我的直觉正告诉着我不要去思考,也先不要去探究,然而,或许是那抹眸光的色泽太突然也太过深沉,我的背脊陡然微微一麻……但蒋勤没有让我继续多想,他忽然一手攫住我的下颚,捏住后托近。
下颔上传回来的力道有点痛……我蹙了下眉,觉得那不该是他会展现的;有那么几秒,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像是失控。
那个念头很快就被我打消,彻底抛出了脑外。
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失控的,他是蒋勤。
“吻我。”
他说。简单两字,平铺直白,毫不讳言。
但那不是要求,是命令──我还未细想这是他此刻对我的第几次破例表现,脾气的本能已让我起了反抗心,直接挣动被箝制的头部想往后退。
背后就靠着沙发,有闪跟没躲一样。而且明明说出这种话的人是他,脸渐渐热起来的人却是我。
僵持了一会,近得不过几公分之远,连彼此的呼吸都强烈感受得到,只觉得,被他的目光盯到微血管都快要爆炸了。
我没办法了,只好快速凑近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没想到,要退开的时候却被强制按住了后脑勺。
电话被丢开的时候我有点傻住,双手被分别箝制住的时候有点惊讶,被压倒在地上的时候甚至变得有点火大……覆在唇部上摩擦的温度却比那些都要来得火热好几倍。
那一瞬间什么都想不到,只知道要回应他而已。
嘴唇相贴,不再是初级的蜻蜓点水,反覆啄吻着碾摩,轻柔的转压,还有温软的触感时而挑逗般地划过唇间……我倏然睁开眼睛,双手用力挣动起来。
蒋勤被我推开,跟着张开眼睛看我。
他的气息比起我,只是微微的凌乱,神色未变也平静。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逼自己不要去看他凝视的双眼。
大海入夜后的深邃还要更加幽暗的危险颜色,只要瞬间,看过一次就够了。
我忙调头看向侧边,尽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失措。我也是男人……已经知道那种眼神的变化是什么意思了。
有点太快了……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诡异,没有人开口,蒋勤俯在我上空中,与我隔开了距离,却让人觉有股窒息般的压力。
不想承认,但那短短几秒之间我真的很害怕。
好一会,好不容易平缓了呼吸,我试着想坐起来,好脱离他支撑的双臂之中,并对他开玩笑道:“脏鬼,还不快把嘴巴擦……”
他一只手又把我按回了原地。
我愣愣的看着他再次俯下来,拂开我擦拭的手,嘴角上勾起的笑意让我很陌生。
“……我帮你擦就好了。”
我的角度只看得到他泛着笑意的嘴唇,垂落下来的头发遮掩了他的脸庞。
这样的蒋勤何只是陌生而已,他突然强硬得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不曾认识过他。
他刚点到唇角而已,我已侧过头,用手抵在他胸前。“蒋勤。”
他停了下来,一手握住我的腕节。
“够了……”我说,转头看他:“可不可以,慢慢来?”
蒋勤一愣,欲拉开的动作一顿。
这一次我没有回避他的注视,牢牢地望进,又轻声问了一次:“不可以吗?”
我不知道他会回答什么,那一刻我真的没有信心。
但我知道,无论他回答什么,我的答案又会是什么。
而我想我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他的回答。
“蒋勤?”
握住我腕节的手指慢慢地趋紧,我的心不禁狂跳,他的指间微微的凉,掌心却异常的热,将我的手彻底拉开压在头侧后,他整个人完全俯了下来。
“蒋……”
他只是将额头轻靠在我肩膀上。
“对不起。”
我喘了下。可以感觉到来自肩上,那小心翼翼像是怕碎的力道。
我听见他的叹息,带着无奈,忍耐,一手摸上我的脸,接着捂住了我的双眼。他的声音靠近我脸畔。
“下次不要再用这种目光看我了。”
我没说话。
“不过,”他抬起头来,那些让我为之心悸失措的神色已褪去,眼神变得清晰,顽皮,表情有点故意。“意乔,我是真的很乐意帮你『弄』干净没问题……”
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说完还真想凑过来想帮我“弄”干净嘴角。
我推开他,讥笑他:“白痴!还是先将你自己脸上的舔干净吧!”
“你要帮我舔我也非常乐意哦。”
“混帐!你已经没有形象了!”
“在你面前我要形象做什么。”
我说一他应二,我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他可以闲闲回上好几句,在我努力想的时候他仍游刃有馀地微笑把玩着我的头发,幼稚无聊的对话依旧持续着,两个人还躺在地毯上玩闹大笑了好一会,直到一记狮吼功把我们吼回来。
“伍意乔──!”
我跟蒋勤一上一下面对面躺在地上相觑,然后同时看向被丢开很久的手机。
我有些愣住。威力简直比他家母狮要凶猛。
“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到学校的加强班上课,暑假两个月你都要负责当他们的小老师,直到课、程、结、束、为、止!”
我一听整个呆住。王宽明他们上的加强班一路加强到暑假结束耶!
回头看蒋勤,结果这家伙表情苦哈哈的看着我,脸垮得比我还夸张……靠!还不都你这痞子害的。
我的蒋贵痞了解计划半强迫行地被宣告终止。
我无言的踹了他一脚,蒋勤顺势滚落到一边,然后把我拉抱过去躺在他身上,趁机咬了我鼻子一下。
力道不大,但很痒,我皱了皱鼻头,受不了的笑了出来,蒋勤抽了张面纸巾帮我擦拭着嘴边的痕迹,我乖乖的任他动作,偶尔他会故意捏住我鼻子,到我受不了憋着张脸才笑着放手。
不知何时,轻柔的触感渐渐变成了他的手指,从唇角开始,慢慢抚过面颊,到了眉与眼梢,复缓缓往下,最后终止在唇畔边来回细抚,他的眼睛正停下来看着我。
我们看着彼此,静静的,蒋勤的唇畔上也有淡淡的笑,他的眼里承载着满足,然后举首又用力啄了下我的嘴。
两个嘴边都是油腻腻痕迹的人这样对看好像很浪漫,但其实真的很好笑,一点情调也没有,只是一副滑稽的画面而已。
可是当时我们看着彼此眼中的,又并非只是那些简单的东西。
应该是更深、更深,无法用言喻表达出来的,那种,只是在对方身边,就会觉得很满足的情感……然后我们看着对方的脸,继续接吻。
终于获得的,愿意承认的,能够负荷的,已经允许的,逐渐接受的……不再忌讳更深入的热度,用舌尖点触交换着彼此,有时候,会抵着对方的唇瓣浮起微笑,一遍又一遍。
当时,我在害怕什么?
我记得,那个我和蒋勤的夏天,很长,也很短。
长到让我知道,他有多么的好,我有多么喜欢他。
却短到不足以让我发现,当时我所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在后来有一段时间里,我常常会梦见这个画面。然后悲伤的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是记起了,当时我所承担不了的,到底是什么。
我和蒋勤的爱所筑起的这个世界,其实就像是座沙堡。
太轻,它会溃;太重,容易碎。
※ ※ ※
长长的两个月暑假,有一半时间都耗在学校里了。
王宽明看见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管谁问,我一律以不适应简单带过。
上面的拿我没办法,只能吹胡子乾瞪,泰山虽然无奈,倒没继续勉强我。我也知道这回真是丢了个烂摊子,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暑假才会乖乖听话来上课。
说是上课,其实就跟打杂的没两样,帮忙改考卷、跑跑腿,回答老师故意提出的问题,帮同学解答试题,考个好分数给上面的看,不跷课,不迟到也不早退。
那个暑假我的表现让泰山以及老爸既放心又宽慰,这是因为我想弥补那个错,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让老爸失望了,想想也要高三了,再没有事可以让我分心,我是该收心了。
学校的课程真的很无聊,我天天都忍着不打瞌睡,我想我唯一会期待并且觉得精神稍微好点的,应该是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