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于那极具诱惑力的身体,与激情无限的唇,本该喜悦的吉拉尔,内心反而异常痛苦。此时此刻,他只希望与自己缠绵着的,不是那藏在他心底的情人。他也忽然恍悟,这小屋子,很可能是青年与别人幽会的场所。
啊!不仅仅和我吗?一阵更激烈的矛盾,伴随着悲苦,涌上吉拉尔的心头。明明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做这种事?他厌恶地偏过头,躲开了青年的一吻。
青年停下来,讶异似地盯住吉拉尔的侧脸,面具上的柔软羽毛,轻扫着吉拉尔的脖颈。
吉拉尔闭了眼,遮住半张脸的孔雀羽面罩,在摇曳不定的烛光里,闪烁出精灵特有的,轻盈的金辉。青年凝视他,轻轻一笑,带出点邪恶的妩媚:“接下来,您想怎么做?主动还是被动?”
吉拉尔毫不迟疑:“我是男人。”
青年缓缓地,将吉拉尔送入自己体内。烛火下,摇曳着的苗条身形,仿佛风中颤抖的花枝,不经意间散到肩上的卷曲黑发,更加激起旁人怜爱。
吉拉尔双手掐住青年纤细的腰,梦幻的光晕中,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他突然翻个身,将青年压倒身下:“虽然我是第一次,可别小瞧我!”盯住一脸错愕的青年,他开始主动进攻。
青年齿间溢出的声音,刺激着吉拉尔。吉拉尔仿佛想要报复这风流的情人,一遍遍亲吻对方,啃咬着,意识也因这激情变得模模糊糊:“安德鲁!安德鲁!”他在青年耳边低唤,迫使青年的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背。他说:“安德鲁,你真美!我爱你……”
黎明将至,吉拉尔仰面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盖住身体的白单子忽然滑落,他感到一丝寒意,睁开了眼。揉着惺忪的眼,他发现昨夜入睡前还戴着的面具,此刻不见了。
“安德鲁?!”他惊得坐直身体。
小木屋里除了他,只有空气。
昨晚没有喝酒,今早醒来却像宿醉,头疼得厉害。吉拉尔双手扶住额角,异常沮丧:“……果然是梦?”这时候,他也不能确定,那人就是安德鲁斯。
感受到凉风的吹拂,吉拉尔才慢吞吞穿好衣服,驾车回了府邸。一进门,他就和安德鲁斯撞个正着。
“阁下?!谢天谢地!”安德鲁斯笑脸相迎:“昨天下午,安东尼奥来了,可您不在,这真失礼,您最好写封慰问信给他。”吉拉尔凝视他,眼里闪出无限温柔:“亲爱的,你没事吧?为什么不骂我,还要朝我微笑?”
安德鲁斯不明所以地迎上主人的视线:“您在说什么?”
“怎么,你还要问我去了哪里吗?”
“如果您不肯说,那就算了,但至少请您尽快准备……
“好的好的。”吉拉尔一手搂住安德鲁斯的腰,“不过我要告诉你……”他在安德鲁斯耳边呢喃,“我昨晚去了巴黎舞会,遇到德·哈维公爵美丽的女儿,维多利亚……”
安德鲁斯微笑着,甩开吉拉尔的手:“那么我不得不尽义务警告您,这位美丽的德·哈维小姐,是出名的风流女郎,情人无数。如果您知道了这事还要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我也无话可说。”他摊一摊手。
安德鲁斯的回答让吉拉尔很得意。他觉得对方好像在吃醋:“我还没说完,然后……”
“哦,天哪!”安德鲁斯打断主人的话,厌恶地拎起吉拉尔的衣角,“您怎能穿得如此庸俗?!”他开始不耐烦地絮叨着,与之前的温文儒雅判若两人,“您最好尽快写信给安东尼奥,他昨天等了您整整一个下午!否则,您不得不另请一位更伟大的学者了!”他的突然转变,让吉拉尔无措。
吉拉尔只好闭嘴,回房间沐浴更衣,绞尽脑汁地给那位可敬的家教写信:“为什么他不肯承认昨晚和我的事?”他一边愤愤地写着,一边嘟囔,“可真是怪人,说变就变,很多秘密似地……难道,他就不能跨越身份界限,让我作他的情人?或者他做我的情人?”他赌气地把信塞进印有竹叶暗纹的鹅黄信封,用漂亮的花体字注上“安东尼亲启”,封好印泥。
“来人?”他一边拉响铜铃,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焦躁地等待安德鲁斯进来。
“阁下?”头戴假发的男仆轻轻走进来,“乐意为您效劳。”吉拉尔盯着他,一蹙眉:“管家呢?”
“先生出去了,阁下。”
“去什么地方?去做什么?”吉拉尔记得,就在三十分钟前,安德鲁斯还在这幢大房子里转悠。
“不清楚,阁下。”
“好吧。”吉拉尔把信递给男仆,“送到安东尼奥家……还有……”他表情严肃地想了想,“从今以后,府里所有人都不得佩戴假发,女人除外。”
“可、可是……”
“快去传达!”吉拉尔一指房门,“十分钟后,在楼下大厅列队集合,我要检查!”
“是、是的阁下!”男仆惶惶无措地退出房间,飞奔到各处传达命令。不到十分钟,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叩响了房门:“阁、阁下,列队完、完毕……”
吉拉尔正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思考着如何才能获得安德鲁斯的心。听见叩门声,他惊得跳起身:“唔,几乎忘了这事……”他整一整衣领和袖口,随男仆来到楼下。
第一章03
明亮的穹顶大厅,墙上装饰着金、银框各种形状的镜子,与暗红大理石地板相映生辉。这些明亮的物件,全披着朝阳迷人的光辉。而比这光辉还要璀璨的,莫过于德·冯达休家众男仆的光头。
吉拉尔扫视一遍排列整齐,且表情严肃的男仆们,忍不住大笑:“哈哈!怎么会这样?”他一个个地抚摸那些人的头顶,“你们的头发都长到绵羊身上,做成头套了吗?”
“阁下!”刚才前去叩门的男仆,表情悲壮地回答,“我们的脑袋就像常年不见阳光的草坪……”他挺直身体,“另外……阁下,除了一个出去送信,其余人全部到齐!”
“很好很好!”吉拉尔笑着挥手,“保持这个样子,草坪需要多晒太阳才能生得茂密。”他忍俊不禁的时候,安德鲁斯回来了。
管家几乎被那两排秃顶灼伤双眼,他立刻敛去笑意:“你们为什么不把脑袋装饰一下?”他没看见人群后面的吉拉尔。
“先生,阁下说……”
“阁下?哦,阁下从来不会出什么好主意!”安德鲁斯扯下手套,丢给一个仆人,“快换回原来的装束,若有客人前来,冯达休家该多么丢脸!”说这话时,吉拉尔从他背后悄悄抱住了他:“亲爱的,你去了哪里?”
安德鲁斯换上微笑:“阁下,您最好命令他们戴上假发?”
吉拉尔没有回答,挥退了众人。大厅里只剩他和管家,他才说:“怎么,安德鲁,你想让他们年纪轻轻就秃顶吗?这未免太残酷了!”他把下巴抵到管家肩上,在对方耳边吹起温柔的风:“亲爱的,不要让我焦急,快告诉我,你刚才去了哪里?去干什么?那么匆匆如风……”
“这是我的私事,阁下。”安德鲁斯避开纠缠。吉拉尔又凑上来:“私事?你唯一的事就是为我服务……”
“不,我的工作是服务于德·冯达休这个家。”
“好吧,可照顾我也是你的工作之……”
“这么说,您连我的私人时间也想剥夺?”
吉拉尔盯着与自己正视的美丽男人:“你是我的管家,所以……”
“如果我辞去工作,是不是就意味着自由?”安德鲁斯冷笑着迎上吉拉尔的视线。吉拉尔了解,这男人不会无缘无故玩笑。他只好举双手投降:“亲爱的!在这里你有充分的自由!”他观察着安德鲁斯,看对方微笑如故,才放心地问了句,“你为什么不动怒?”
管家不明所以地看着主人。
吉拉尔一脸悠闲:“毕竟,粗鲁才是你的本性,不是吗?”
管家微微一笑,态度十分谦逊:“您的意思是,我缺乏教养吗?”
“我的意思是……”吉拉尔无奈地挠挠头,“我是说,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三年前,你骂我是该死的小杂种?还有昨晚,你打那男人时,骂他是蠢猪,还有……”
“够了!”安德鲁斯背对了主人,大步踏上宽阔的螺旋台阶,“我简直不知您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若说没教养,我想您该首先检讨一下自己!还有……”他站在高处,双手握着栏杆,高傲地俯视吉拉尔,“您最好不要总在别人头发上大做文章,有这种工夫,该认真地向您父亲学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吉拉尔被说的愣住了:“这、这是什么意思?”他摊着双手,向空荡荡的楼梯尽头询问,“跟我有一腿就这么难于启齿?”等待许久,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这时,一个男仆小跑进来:“阁下!?”
吉拉尔回过神:“出什么事了?”他稳住惊慌不已的仆人。
“德·维福尔伯爵要……”
话音未落,维福尔本人已闯进来,手里举着剑,显然是一路击败侍卫冲进来的。他一见吉拉尔,忙将剑入鞘,脱帽朝侯爵一礼:“阁下,能否请您那位亲爱的管家出来相见?”他挺直细长的身体,高扬下巴,唇上两撇胡子捻得一丝不苟。相较之下,吉拉尔明显是个不够成熟的少年。
“您擅闯我的私宅,究竟为什么?!”吉拉尔担心安德鲁斯得罪了这傲慢的伯爵。
维福尔再次鞠躬:“请原谅我的无礼,由于您忠诚的侍卫们百般阻挠,我只好出此下策。”他保持鞠躬的姿势,“我这次来,是请您同意让安德鲁斯到我府上工作,我可以用我母亲的名义向您保证,绝对会给他最优厚的待遇,而且……”
“等等,我为什么要答应这古怪的请求?”吉拉尔根本不懂维福尔的意思,“安德鲁在这里很好,我们也很信任他,所以请……”
“信任?”伯爵冷笑着直起身,投来轻蔑的目光,“不如说您和其他人一样,只沉迷于他的美貌?”看吉拉尔愣住,他迅速把剑转去腰后,“恕我再次失礼!”他不顾阻拦地穿过大厅,“安德鲁斯?!杜普莱西!亲爱的?”他大声呼唤安德鲁斯的教名,踏着名贵的土耳其地毯往走廊深处去。吉拉尔追着他:“维、维福尔阁下,我现在就请您立刻出去!”
“很抱歉,我要先找到杜普莱西。”伯爵在楼下转过一圈,又要冲到楼上,幸而早有仆人通报了管家。
安德鲁斯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出现在楼梯口:“先生,您公然闯入侯爵府,未免太失礼了?”
“噢!亲爱的!”维福尔欣喜地扑去安德鲁斯脚下,深深吻上安德鲁斯的右手,“我是专程来接你的,亲爱的。”他深情地凝视安德鲁斯的眸子,“我不想再饱受相思之苦,我们……”
“等一下!”吉拉尔插到二人中间,夺过安德鲁斯的右手,阻断了维福尔的视线,“您怎能对我的管家如此无理?”他特别强调了“我的”这个词。
在场的仆人们全都吃惊不已,知趣地悄悄退下了,却在背后议论着,偷偷地张望。
“维福尔阁下。”吉拉尔的眼睛像在喷火,唇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虽然我不知道您和我的管家间有怎样的千丝万缕,不过请您尊重我作为侯爵,也是一家之主的身份与立场!”他瞪着维福尔,“毕竟,我是侯爵。”他像故意跟那高挑的伯爵比试身高,踮一踮脚,立起了衬衫领子。
维福尔眯细他那原本细长的双眼,瞥一眼叫嚣着的少年,没有理会,吻上安德鲁斯的左手:“亲爱的,昨天舞会上你不辞而别,可真叫我伤心!今晨你去我的府邸,我没能回来,万分抱歉……”
“什么?!安德鲁,假面舞会上你竟和这家伙……”你和这家伙约会,所以才意外地出现在我面前?吉拉尔一阵心痛,他不得不靠上楼梯栏杆,不让自己昏到。
“伯爵大人。”安德鲁斯终于微笑着开口,“此刻说起这事……”
“是的,所以我来接你……”
“你哪里也不许去!”吉拉尔受不了再被无视下去。他跨上一步,又抢过被维福尔手握住的安德鲁斯的左手,“安德鲁,你服务于冯达休家!别忘了,你是我父亲任命的!你每月还领着我给你的两万里弗的薪水!”
维福尔正视吉拉尔,态度依旧傲慢:“侯爵阁下,这该由杜普莱西自己决定……”
“您想决斗吗?”吉拉尔已控制不住熊熊燃起的妒火与怒火。
维福尔笑了:“如果这是您期望的?”看吉拉尔不语,他马上说,“我给您充分的准备,二十四天后,我们在玫瑰桥下空地上见!”他扣上帽子,转身就走。
“先生!”安德鲁斯追上来,“您怎能答应……”
“别担心亲爱的。”维福尔在吉拉尔面前吻上安德鲁斯的嘴唇,“我一定会赢到你。”说完,他不加回首地大步离开了。
“这下您满意了?”安德鲁斯愤懑地向吉拉尔板起面孔,“简直是愚蠢到极点!”他狠狠瞪着吉拉尔,咬牙切齿,“您知不知道,法兰西最有威力的不是火枪卫队,而是德·维福尔的剑!?”
“不、不知道……”吉拉尔无辜地摇头。
“是啊是啊!”安德鲁斯嘲讽地笑了,“你是个没有任何社交经验,乳臭未干的傻小子!是个从贫民窟里出来的小混混!”他绝望地一手抵住额头,喃喃自语,“我怎么能指望你……”
“对、对不起……”吉拉尔冷静下来,后悔着刚才的鲁莽,“我并非没有社交经验,我去过巴黎舞会,而且会尽力取胜……”
“住嘴吧,你这白痴!你以为德·维福尔是个只靠嘴皮子就能对付的吗?噢!我长时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安德鲁斯一脸懊丧,双手揪住吉拉尔的前襟,“这全拜你所赐!啊!太好了,你如愿地激怒了我!?”他奋力推开吉拉尔,险些让对方跌个跟头,“为什么大人临终前偏要把你接来?!”他双肩颤抖不已,自嘲地一笑,“你这只配过低贱生活的小混蛋!你这绝对的杂种,你这、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