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得生气了?”吉拉尔听着越来越不象话的辱骂,反而轻松地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太好了!这才是真正的你!粗鲁的可爱!”他一手搭上安德鲁斯单薄的肩,“别多虑,船到桥头自然直!”
“噢!十足的蠢货!”安德鲁斯狠狠踩了吉拉尔一脚,“你最好和你的低能,还有你的船一起去见鬼!”
“安、安德鲁,太过分了……”吉拉尔跌坐地上,揉着痛脚,望着大踏步上楼梯的粗暴管家,“我、我也有权解雇你!”
安德鲁斯微笑着回转身:“那就如您所愿吧,亲爱的阁下!”他瞪上吉拉尔,又板起脸,一字一字咬着,“然后这些该死的烂摊子,全用您那不够灵光的笨脑袋解决!”他嗵嗵地上楼,即使楼梯和长廊全铺了没到脚踝的长绒地毯,脚步声还是大得惊人。
“上帝!我会亲眼看着德·冯达休家灭亡!”安德鲁斯极轻松地一摊双手,哈哈大笑。吉拉尔在楼下望不见他,只有那盛怒的咆哮清晰可闻,且回荡了许久。
“……真是疯狂……喜怒无常的家伙……”吉拉尔坐在地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第二章01
家庭教师安东尼奥,正用手帕擦着冒汗的面颊。脸上的厚粉被他抹掉一层,露出皮肤,但他尚不知晓。他点起脚,立在拱形长廊门洞的阴影里,焦躁不安地盯着庭院中的侯爵。
“安东尼奥?为什么不去上课?”安德鲁斯佩戴黑色礼帽,身披黑色长斗篷,于廊下遥遥走来。
“您来真是太好了!”家庭教师小跑过去,“阁下他……”
“哦,是的,我看见了……”管家焦虑地凝望主人,自言自语地喃喃,“他简直在自作聪明……”
吉拉尔正用剑猛刺面前东倒西歪的稻草人,望见自己的管家,咧嘴笑了:嘿!”他朝两个观众挥臂,“怎么样?我的剑术是不是很棒?”安德鲁斯瞪着他,快步走去阳光下,苍白的面容一览无余:“您最好和安东尼奥去上课,做这种事,只会让我更加为难。”
“怎么,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输?”吉拉尔抬袖子擦一擦额头的汗水,“还是说,你其实想和维福尔那家伙在一起?”
“随您怎么想。”安德鲁斯钻进事先备好的轻型马车,瞥一眼探进头来的吉拉尔,换上一如既往的笑容,“事实上,我确信您一定会输,但我一点也不担心。”他奋力关闭车门,迫使吉拉尔后退一步,既吩咐车夫出发。
“嘿!你去哪里?”吉拉尔追赶着渐远的马车,“你怎能如此轻视我?”他对着马车大喊,“要知道,我才知这个家真正的主人!”马车飞驰的再望不见,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盯着它消失的方向,把剑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往回走。看见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家庭教师,他泄了气:“好了,安东尼。”他温柔了声音,“我们去上课吧?”
车轮飞转,安德鲁斯透过后视窗,望着渐被飞尘淹没的吉拉尔,待再望不见对方,他才放下帘子,坐直身体,想起昔日主人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你是最出色的,不要让这个家因我的死而衰落,更不要让任何人轻视吉拉尔……他反复想着那些话,想起曾经的主人,润湿了双眼。
“真该死!”安德鲁斯竭力不让泪水落下,双手紧紧交握,“贫民窟的混蛋!”他烦躁地用手杖敲敲车门,催促车夫快行。他要相继赶去德·怀特公爵和德·萨尔维子爵的家。即将抵达第一个目的地时,他忽然想到,有必要再拜访一下德·梅迪芬奇元帅和德·波米拉伯爵。
“……唔,波米拉……”他自言自语着下了马车,“……五个人……”
“安德鲁斯,我的爱!”德·怀特一见迷人先生出现在铁栅外,即刻飞扑过去,“我收到您的帖子就在这里等候了!”他拥住安德鲁斯,“我的爱,快随我去卧室吧?让我告诉您我有多么想念您!”
“不,公爵……”
“叫我艾蒂安。”
“……艾蒂安?”安德鲁斯温柔地推开大块头,“我是为了更重要的事而来。”他唇角上扬,“您真的爱我吗?”他注意到,德·怀特那头乱蓬蓬的红发,精心打理过了,鬓角修得十分整齐。
“当然!这世上最爱您的人舍我其谁?”德·怀特反复吻着安德鲁斯的双手,“我的爱!求求您,除我之外,不要再去寻觅其他情人!否则我会伤心而死!”他痛苦地捂住心口。
安德鲁斯盯着木讷的公爵,直想发笑:“亲爱的艾蒂安,就像您爱我那样,我也深爱着您,可眼下,有人试图要拆散我们……”
“谁?那人是谁?!”
“是……”安德鲁斯故意作出很为难的表情。德·怀特抓住他的肩,气急败坏地追问,他才说:“是……是维福尔伯爵、萨尔维子爵、梅迪芬奇元帅,和波米拉伯爵……”
“为什么是他们?”公爵蹙起浓眉。安德鲁斯含羞带怯,不正视身材魁梧的家伙:“这这您该知道……”
公爵点点头:“噢,是的,他们恋着您的美貌!”他咬紧牙关,妒上了那些人。
安德鲁斯低垂了头,脸颊红晕,像个害羞的姑娘:“其实,我的新主人也……”他用目光示意对方进入马车。德·怀特以为他要亲热,赶紧去扯他的披风。他轻巧地躲闪开,握住了公决的手:“听我说完,亲爱的艾蒂安?”他表情严肃,放低了声音,“我对您的爱让我不得不跑来告诉您,我的主人正在策划一场决斗,和您,还有那四位……”
“决斗?为什么?”
安德鲁斯一手搭上额头,装出要晕厥的柔弱姿态:“亲爱的,这当然是……”
“噢,是的是的,一定是为您……”
“所以,您肯为我去吗?赢得决斗……”
“当然!”德·怀特狂吻安德鲁斯的手,又掀起对方的蕾丝袖子,亲吻白玉似的手臂,“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
安德鲁斯俯视着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公爵:“我看得出,您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想再做公共情人……”他叹息似地,微微一笑:“我不能出来太久,否则主人会疑心。”他吻了德·怀特手上的族徽戒指,与对方道别,匆匆赶去德·萨尔维的私邸。
马车上,安德鲁斯掏出德国怀表瞥一眼时间,吩咐车夫停车:“剩下的路不远了,我自己可以走,你快给梅迪芬奇元帅和波米拉伯爵报信,说我即去拜访,记得过后来接我。”车夫驾车远去,他步行去了第二个目的地。
早等得不耐烦的仆人见他遥遥走来,赶紧奔进宅邸通报。不多久,萨尔维子爵用羽毛折扇遮挡着阳光,出现在高高的台阶上,望见阳光下耀眼的安德鲁斯,既命人赶过去为贵客撑伞。
“我亲爱的子爵。”安德鲁斯右手放在左心口,给有着天使容貌的子爵行了绅士的一礼。
“快起来,绅士!”花季的子爵,挽起绅士的胳膊,步入客厅,“我要给您看样东西?”子爵神秘地一笑,命人取来一只设计精巧的锡匣,亲手交给安德鲁斯,“打开看看?”他的蓝眼睛闪烁出兴奋的光芒。
安德鲁斯并不想知道这匣子的秘密,但还是打开了它,见里面卷有一只精美的黑皮鞭。鞭子很细,摸上去质地柔嫩。他盯着它,一蹙眉:“阁下,这……”
“噢,我的绅士!”子爵用一个吻堵住迷人先生的嘴,把他按倒沙发上,常春藤似的手臂缠绕过来,在对方耳边轻言细语,“请您用这只鞭子折磨我……”
“我说过很多次,这样做对您的身体很不好。”安德鲁斯闭紧匣子盖,把它丢到圆几上。子爵撅起嘴:“相信你不会伤到我,也正因如此,总让我一尤未尽……”
“阁下,我这次拜访,是为了告诉您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能比和您做爱更重要?”子爵把安德鲁斯的手插进衬衫,让它抚摸自己的胸膛,喝退了仆人,“我的爱人……”
“不,阁下!您必须听我说!”安德鲁斯抽回自己的手,坐直身体,却依旧保持笑容,“我的新主人知道了我们的事,正在预备和您决斗……”
“难道他也和我一样,臣服在您的身下吗?”少年天真地一笑,“您知道,我不会用剑。”他又要解安德鲁斯的裤子。安德鲁斯迅速起身,后退一步,瞪着他:“您若想和我在一起,就必须接受挑战!”
迷人先生不经意间板起了脸。少年趴在沙发上,盯着他的面孔微微讶异:“我会派出最信赖的侍卫。当然,那天我会亲去督战。”少年赤脚走安德鲁斯,抚摸对方的脸,“这都是为了您……”
安德鲁斯低头注视子爵:“我还要告诉您,除了我那位新主人,参加决斗的还有德·维福尔、德·怀特、德·梅迪芬奇和……德·波米拉……”说最后一个人名时,他偷偷地,深深抽了口冷气。
听到这些名字,子爵笑了:“绅士,你在给我设陷阱。”
“陷阱?您什么意思?”
“你该很清楚,你是我们的公共情人……”子爵依靠着身材挺拔的绅士,嗅着那淡淡的蔷薇香,“你无疑在背叛我们,波米拉阁下和维福尔阁下不会接受这个……”
安德鲁斯不能容忍子爵的多疑,闭起了双眼:“维福尔阁下已经接受了。”
“真是个意外!”子爵凝视安德鲁斯,却没能看见对方的眼眸,“可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他亲吻安德鲁斯的下巴,“如果我是个没脑子的傻瓜,就不会在这个年纪被封为子爵。”
“您是德·萨尔维伯爵的荣耀。”
“不,不,不,别提我父亲。”子爵推开安德鲁斯,背转了身,“不要让我对你丧失兴趣,否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声音浑浊了,听起来不像他的。
“阁下,我没有背叛任何人!”安德鲁斯把纤弱的子爵拉回自己怀中,迫使自己抚摸那柔软的金发,“如果你们中任何一个取胜,我就能离开冯达休家……”
子爵哼笑出声:“亲爱的,这不合你的本意。”
“……大人已经死了……”安德鲁斯的声音几乎颤抖,心也跳动得厉害。他害怕子爵察觉到他的异样,忙推开对方,后退两步,却紧盯对方的眼睛:“我不想为初来乍到的傻小子做任何事……只有你们才能给我想要的……”
“啊,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冯达休阁下要挑战我们五个?”子爵也凝视着安德鲁斯,那双大眼睛让他看上去有点憔悴,“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他不过知道了我的情人有您们五位,您也不要忘记……”安德鲁斯绷紧嘴唇,“我的情人,不只您五个。”
“好吧。”子爵四肢摊开地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了,“如果你说服德·波米拉阁下,我就同意参加决斗。”
“为了我的自由,您会同意的。”安德鲁斯吻了子爵的额头,“我要走了阁下,免得侯爵怀疑我给您提前报信。”他亲自取来帽子斗篷,穿戴整齐,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等等!”子爵跳起来,“您还要让我等多久?什么时候才能温柔地折磨我?”
安德鲁斯回转身,脱帽一礼,微笑说:“如果您肯参加决斗,并且胜出,我将随时听您差遣。”
子爵讶异地与他对视片刻:“……好!好吧!”子爵举起双臂,“我同意!但你必须说服波米拉!”
“一定,阁下。”
安德鲁斯出来府邸,既换上阴沉的面孔。他在子爵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踱出庭苑。那马车早已回来,在高大的弯花铁门外静候他。他不迟疑地钻进马车,急命出发。
“真恶心!”他抽出白手帕擦手擦脸,紧绷嘴唇,“这肮脏该死的下流小混蛋!我发誓,情愿抱一个贫民窟最低贱的妓女,也绝不再碰你一下!”他冰冷着脸,厌恶且毫不留情地将白手帕从窗户丢了出去。
马车飞奔,他很快到了第三个目的地。
第二章02
“为了在战败情况下还能保持尊严,决斗当天,请务必戴上面具,否则视为自动认输?!”吉拉尔念出他刚写好的句子,把羽毛笔投进墨水瓶,“这会不会太狂妄、太奇怪了?”
“不会,阁下。”安德鲁斯把五封信分别装进精致的信封,催促主人填写收信者的姓名。
吉拉尔不屑地瞥过它们,俩手托着下巴:“你说过,法兰西最强的武器莫过维福尔的剑。他一个人就足够我头疼的了,为什么还要同时再约四个?”他委屈地看着管家,“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还是说,你根本想离开我,离开这个家?!”他沮丧地十指插入发间,双手抱住了头。
安德鲁斯走去侯爵身后,一手搭上他的肩,用力握了握,“我的阁下,您一定要相信我,这么做绝对百利无一害……”
“我怎么相信你?!”吉拉尔绝望地扭转身,瞪上背后的管家,让对方吃了一惊。吉拉尔扭曲了面孔,言语里透出哭腔:“你也看见了,我连安东尼的对手都不是。这决斗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它只会让我失去你!”他抱住身边站立着的管家,把脸埋进对方的小腹,隔着衣衫嗅那诱人的蔷薇香。
安德鲁斯抚摸侯爵卷曲的金发:“阁下,这场决斗会提升冯达休家在众人心中日趋下滑的地位……”
“噢,那关我们什么事!”吉拉尔把迷人先生楼得更紧,几乎让对方窒息。对方却依旧温柔:“会让众人对您刮目相看……”
“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吉拉尔松开手臂,仰脸凝视安德鲁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您想和我在一起,就采纳我的意见!”安德鲁斯冷了脸,但他终于强迫自己挂上笑容,双手托起侯爵的面庞,“您一定要相信我!就算为了我!”吉拉尔困惑地看着他,既不愿让他难过,又不想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