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哥,不要送我回殷家镇,也不要把我送给越王。行不行?」
沈圣刀沉默了片刻,无言走进屋内端过汤碗递给他。
殷情无奈,郁闷但是听话的喝完了苦苦的汤药。瞥到沈圣刀等着自己不放,似乎是在算计该把自己送给哪家人才好?拿碗的手就有点抖豁。惊恐慌张的样子像足一只初生的小猫。
沈圣刀立刻就被他那无辜可怜的表情给煞到了,盯着他的嘴角,伸手捏住他的小小的下巴,大拇指指腹扬过他嘴角残留的药渣。
殷情惊呆的同时心中又有几分欢喜。耳边又响起沈圣刀温和低沉的男声:「这样子的我,真不像我。」
是不像--殷情滴溜溜的黑眼睛,在忐忑不安中占据了脸孔二分之一的面积。
「这样的你,让我怎么办?」沈圣刀苦笑。
殷情真想伸手抚平他嘴角的苦笑,突然间哐啷一声,他手中的药碗不知不觉滑落在地,跌成碎片!
「糟糕!」沈圣刀猛地惊醒,望着一地碎片烦恼的说,「闯祸了,这只碗是唐朝的青花碗啊,成碧又要借机敲诈我了!」
「啊?」殷情拾起一块碎瓷端详两眼,「谁说过是唐朝的青花碗?」
「成碧啊!」沈圣刀一脸认命的表情。
「可是,这只碗明明只是件普通的仿品啊!」殷情翻过碎裂的碗底,指着底部的印章说,「虽然它的章印制作得惟妙惟肖,但是你看它的釉下彩深入胎骨,至少是宋朝以后的东西啦!」
沈圣刀摸摸下巴,想起他精通古玩:「你是说这只碗是赝品?」
「没错!」
沈圣刀呆了片刻,突然间指着墙上挂的一幅字画,问:「这是谁的作品?」
殷情看了看,脱口而出:「这张是仿明徐文长的画。虽然仿得极像,但毕竟还不到家,学不到徐文长那种狂放的内质。」
沈圣刀张大嘴:「这张画可是柳成碧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殷情一同张嘴:「你不是说他的绰号叫『柳董』么?」
「他爱搜集古董是事实,但是......」沈圣刀替柳成碧出了一身冷汗:难道他费尽心机搜回来的宝贝竟然全是假的么?
殷情和他想到了一处去,两人面面相觑,放声大笑!
「跟我来!」沈圣刀带着他到后院,指着一座古井说:「你看这口井,是什么来历?」
苍驳的井壁上刻有三个大字:胭脂井。
「胭脂井?」殷情惊奇的问:「你是说这口井是陈后主和他的宠妃在杨广攻进皇宫时避难的胭脂井?」
沈圣刀默默的点头。撩起衣袖在井壁上用力的摩擦,片刻后,井壁的石头泛出淡淡的胭脂色。
「成碧是在一户珠宝商的家里把这口井拆了带回家重新砌成的。当然,也花了他大笔的银子。」
殷情微笑道:「这口井的确是胭脂井。」
沈圣刀松了口气:总算柳成碧还买了件真珍品。
「只不过此胭脂井并非彼胭脂井。」殷情优雅的微笑,眉口中神情,风流暗蕴,果然是个优雅的贵公子。
沈圣刀不敢多看他,别过头低声说:「愿闻其详。」
殷情笑了笑,蹲下身缓缓抚摸着井身,「你看它的造型就知道啦,这口井是六角状,但南北朝时期的井多是五角状,陈后主虽然荒淫,但还不至于砌口井都要用名贵至极的胭脂石。」
「名贵?」沈圣刀打量井身,「这种石头叫胭脂石?」
「总算柳神医运道不错。这口井虽然不是陈朝后宫的胭脂井,但它的珍贵绝不逊色于它!」
沈圣刀掩去眼底惊叹神色,笑问:「这些本事,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殷情笑得温柔:「我大哥教我的。」
「你大哥对你很好。」
「是啊,家里就大哥对我最好!」殷情明亮的眼神说着说着就逐渐黯淡,最后吸了口气,「沈大哥,我饿了。」
他们俩在药庄吃了十多天的素食,早已忍受不住。柳成碧外出,他们算是找到机会大快朵颐了。
殷情一心记挂着后院湖里那些银色的鱼儿和酒窖里的好酒,但是又怕沈圣刀责骂,遮遮掩掩的道:「沈大哥,我去厨房弄点东西吃吧?」
沈圣刀立刻想起那些青菜汤和凉拌白萝卜,皱起眉头:「--我不饿。」
于是,两个人各自走开,准备自己的午餐去了。
药庄的后院有片药园,种着各种草药和奇花异草。环绕着这片药园的就是那汪水质清透,面积绵延的小湖。虽然殷情看到这片湖水就会想起和沈圣刀水中相对的情型而忍不住的心跳,不过此时的他更嘴馋湖里的鱼!
溜到湖边,殷情削了支尖尖的竹枝,揽起衣裤袖子探到水浅的地方,没几下就插中两条银白色的鱼儿。兴高采烈的支起烤架,吞着口水一边反动鱼身一边哼歌,想到自己过去在殷府里受的罪,现在过的简直神仙般逍遥的日子!完全忘了自己的前途其实极度渺茫!
与此同时,药庄前边的树林里,沈圣刀正在空中飞窜,几下就捉住了一只大山鸡,嘴里嘀咕:「山鸡啊山鸡,不是我沈圣刀为难你,实在是被柳成碧那小子被逼得没辙了!你要怪就去怪他!」
树林中顿时刀影纷错,鸡毛乱飞,片刻之后,沈圣刀的面前也燃起一堆篝火,稍后,香味四溢。
「对了。」沈圣刀烤好山鸡后从中撕开一半,自言自语的说:「给殷情也留些。」
一刻钟后,山鸡剩下半堆骨架。
又一刻钟后,沈圣刀直冲茅厕。
捂着肚皮扶着墙走出茅厕,沈圣刀松了口气,谁知他才舒服几分钟,肚子又是绞般的痛,痛得他立刻逃回茅厕。如此三番五次之后,他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坐在茅坑上,沈圣刀边拉肚子边寻思哪个环节出了错?早饭?清粥皮蛋,刚才,他只不过吃了半只山鸡而已--顺手从玉石台上紫檀木匣子里捏了张草纸,突然发现手中的纸质不同于前两张,虽然柔软但光洁异常,仔细一看,竟然是张上好的宣纸!再一看,纸上还写满了字!
沈圣刀:
厨房里要馒头有馒头,要萝卜有箩卜,青菜豆腐样样不缺--竟然还要偷吃山里的野生动物!不知道现在野生资源有多紧张!环境保护人人有责!今天不拉到你腿软俺就不叫柳成碧!
捏皱信纸,沈圣刀死死的咬紧牙关!
柳成碧--你等着瞧!
气恼之下他随手掀翻了草纸匣,一颗白色的药丸滚落在地。沈圣刀微微觉得奇怪,拿过草纸匣翻看,竟然还有一封信藏在匣底!
沈圣刀:
如果你够大肚心胸宽广且心思缜密,就会发现我留了解药在匣子里。
沈圣刀盯着地上那颗圆圆的,沾满泥尘黑不溜丢已经失去原来颜色的解药,面孔青靛如鬼!
君子可杀不可戏!我偏偏不吃你的解药!
一个时辰后,双腿打颤的神捕只能用自己那把威震天下的弯刀支撑身体挪进房间,又累又饿几近虚脱。他刚坐稳,竟然在客厅的桌上发现一碗白面馒头!这次他不敢再大意,小心翼翼扳开馒头检查,一查之下,果然有张纸条藏在馒头里。
沈圣刀:
这次算你聪明。快去后院救救你的小情人吧!再不去他就要满地打滚发疯了!
沈圣刀大惊失色,发疯?殷情为什么要发疯!?体力突然间恢复般箭步直冲后院。越过药园,隐隐见到一个人影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抓挠身体一边还在哭哭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哟,痒死我了痒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好难过啊,我要死了啊!呜呜呜!」
「殷情!」沈圣刀扑上前抱住他的身体,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殷情的衬衣竟然已经被挠破,脸皮身上全是道道红痕。
「沈圣刀--」殷情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捉住沈圣刀的肩膀,满面泪水的哭诉,「我不过吃了湖里一条鱼而已,呜呜呜......痒的我快疯了!」
「好了好了!」知道他一定也是中了柳成碧的道儿,沈圣刀捉紧殷情的双手,不让他再乱挠,抱起他回房。
说来也奇怪,殷情觉得自己在他怀里就好了许多,浑身上下既不觉得痒也不觉得难过,长长地松了口气后更是靠紧了沈圣刀结实温暖的胸膛。
浅蓝色的衣袖下是细洁如玉般的一段手腕,骨结分明的纤长手指拈着一枚小小的粗瓷茶杯,轻轻吹散浮在水面的茶叶,浅浅的抿了口茶水,柳成碧不禁皱起眉头:好难喝!
当下让店小二倒了茶水,又叫了一壶开水,取出自己带的上好铁观音浓浓的泡了一壶,顿时整座茶馆都飘起一股幽幽的香味。
品着香茗,无视那些或明或暗偷窥打量自己的眼神,柳成碧侧头自言自语:「不知道那两人有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想到沈圣刀和那少年肌肤相亲,香艳无比的画面。柳成碧忍不住露出妖媚的令人心颤的笑容。
「爷,这茶馆的茶好香!俺们就在这边休息休息吧?」
「嗯。」
一片深红色的衣摆从柳成碧的眼皮子底下轻轻滑过,柳成碧抬了眼睛,看见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一身红衣,腰间一条镶着蓝田白玉的黑色腰带,相貌俊朗非凡,眼波流转处,奕奕生辉!
柳成碧下山以来,第一次碰到如此俊雅的人物,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小二,把你们这边最好的铁观音泡上来!」
小二面有难色,瞅了瞅柳成碧:「二位爷,小店哪有铁观音这么好的茶啊?那茶是人家公子自己带来的。」
年轻公于顺着小二的眼光看到了柳成碧,眼底滑过一闪而逝的惊艳。
「那就罢了。」公子笑吟吟的说:「就上壶清水吧。」
「哦!好!」
柳成碧对这位年轻公子顿时生出几分好感。
「爷,不知道沈捕头有没有捉到古剑那厮!」
「放心,」那公子微笑道:「沈圣刀答应的事,一定做得到。」
柳成碧心中咯登一记,手中的茶杯停顿在半空中,不露声色的再度瞥了眼那位公子:难道他就是名满天下的越王赵京华?
「小二!」柳成碧拦住送茶水的小二,掏出一小包茶叶,「送给那位公子。」
「这个--」
「去吧。」成碧对他微微一笑,小小的茶室满室生辉!小二当下被迷得晕头转向,唯唯诺诺迷迷糊糊的接过茶叶送到那位公子桌上。
「二位爷,这是那位神仙公子送给您们的!」
那公子有些惊讶的看向柳成碧,却见他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爷,那男人是谁啊?」
「长得真他妈漂亮!」
「......不仅漂亮,还有些妖异之相!」年轻公子拿过茶叶闻了闻,嘴边滑过一丝了然的微笑。
「爷,咱泡这茶叶喝吧?」
「蠢货!」年轻公子将茶叶包收进怀中,「医妖柳成碧送的东西,你敢随便吃么?」
柳成碧对这座小镇的路线十分熟悉。在寂静无人的弄堂里转了几个圈,走过几道水廊,来到一幢临水而建的旧宅之前。
轻扣铜环铁门,片刻后,门内探出个小小的脑袋:「柳先生,您总算来了。里面已经吵得翻天覆地啦!」
柳成碧一身青翠长袍出现在客堂之上时,万籁俱静!
「吴画师的真迹在哪里?」柳成碧容色冷艳,语音低却自有一股威慑力。他话音刚落,原本挤在一块儿的人自动分成两块,让出一条路来。
柳成碧径自走向一层用绿纱笼住的墙头。
墙上一幅精工绢核的画卷,画卷中画的正是一栋水墨泼就风姿嫣然的菊花图。
柳成碧凝神看了片刻,侧身问:「各位已经在此研究了许久,这幅画的真伪应当已经辨别出来了吧?」
「......这画上的菊花与吴大师过往的作品稍有不同,但是这画上的题诗绝对是吴大师的真迹!」
柳成碧点点头,低声念着画上的诗:「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谁迟?」
心中忽地一动,似乎隐隐有些难言的感觉触动了心弦。
「不过,吴画师画的菊花极少用水墨,多为工笔。」
「所以这幅画更是孤品啊!」
柳成碧的淡眉蹙紧,自言自语的说:「这画风笔法......我怎么看得眼熟哪?」
「各位各位!」主持这次画展的主人挥手道:「今日时光不,.请大家明日再来观赏!」
「等下!」柳成碧奇怪的问,「这画难道不卖吗?」
「仅此一份的孤品啊!打死我我都舍不得卖!这次请各位来一是想让大家长长眼界,二来也是请各位帮我鉴定一下此画的真假。」
柳成碧轻轻的哦了一声,眼珠子盯着那副画贪看了良久。
这晚,夜深人静初,花落无语时,黑色夜行衣裹住的一个紧俏身影,偷偷溜进了老宅。
推开前堂的门,点亮火折,黑衣人突然愣住,吴清涟的墨菊图竟然堂而皇之的依旧挂在墙头!事情不妙!他转念要跑却已经太迟。
霎那间整墙宅子灯火通明。
先是一道长长的黑影映入他的眼帘,随着那道人影,明灭的烛光照亮了一张俊雅斯文气宇轩昂的面容。
「--赵京华!」
「柳神医。」赵京华满面含笑。「久仰大名!」
柳成碧扯下面罩,烛光下艳光四射:「你怎么认得我?」
「今日在茶馆有幸得到柳神医相赠的铁观音。」赵京华不愧是京城的首席帅哥。风度翩翩气质超然,一张俊脸笑容可掬,女人见了欢喜,男人见了也觉亲切。
「茶叶香中隐隐带着淡淡的药味。我想了想,这世上除了医妖柳成碧,谁又能有这般惊城绝艳的容色?」
柳成碧摸了摸自己的脸,温文尔雅的微笑:「越王殿下过奖了。只是在下实在不知道您摆了这个陷阱引我来跳,有何意思?」
赵京华的笑容愈加灿烂:「古剑和沈圣刀,躲在你的幽篁山庄吧?」
柳成碧拈了一缕发丝,故作惊讶的笑问:「越王殿下怎么知道?古剑受了重伤,正在我的药庄里调理呢!」
「调理了这么久,他的伤也该痊愈了吧?」赵京华慢步上前,眼眸中满含笑意。
「古剑是被雷劈伤的。伤口愈合比不得普通的伤势。」柳成碧笑得一张面孔光彩流溢,「越王殿下若想见他,可随我上山。」
「何必如此麻烦?」赵京华眉头轻挑,笑意吟吟,「我的人已经在山上山下布好了天罗地网。只须我一声令下,他们两个,便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原来越王殿下故意引我下山,就是为了捉古剑?」柳成碧笑得腰肢轻颤,「能让越王殿下如此忌惮,柳成碧实在相当不起!」
「哪里哪里!柳神医的手段,赵某人还是有所耳闻的!」赵京华笑容不减,「长夜漫漫,不如我陪你下局棋如何?」
成碧坐到棋盘边上,黑色夜行衣裹紧的两条长腿随随便便的往榻上一搁,侧头笑道:「这样吧!如果我能赢你这局棋--」
「明早我会亲自恭送柳神医,并将吴画师的这张墨菊图作为怠慢柳神医的赔礼!」赵京华笑容可掬,「不过你若输了--」
柳成碧凤眼半斜。
「就请柳神医莫再推辞,随在下一同回宫。宫中御药房正少个主事的人哪!」
成碧嘴角轻扬:「请!」
第四章
幽篁山庄内。
沈圣刀把殷情送回房间,谁知殷情刚离开他的臂弯,转瞬间又在床上扭动--「痒,好痒,在那么痒了!呜吗呜......」
沈圣刀急忙按住他的双手,殷情泪眼朦胧一头扑进他怀里,死命抱住他的腰,小脸垂在他肩上可怜至极的哀求:「别放开我,呜呜呜,你抱着我我就不痒了!」
沈圣刀一时间手足无措。心里恶骂柳成碧:恶作剧也不是这样玩法的!但是殷情那可怜的模样他又不忍心推开,于是就只好让他抱着,两个人胸口挨着胸口,大腿压着大腿,一齐坐在床上。沈圣刀平时练功打坐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所以也没觉得腿酸身子痛。但是殷情却不行,他一个姿势坐得累了,就换个姿势,一会儿抱着沈圣刀一会儿躺在他怀里。鼓捣了大概一个多时辰,面孔又变得鲜红,蚯蚓般的扭起身体。
「痒,痒死我了!」
「又痒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