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干脆在球场边上坐下来,尉迟磊眼睛看著球场,其实什麽也没看进去,满脑子全是苏迪。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一说到要走,他最放不下不是父母也不是别的什麽人,而是他苏迪。
明明他们认识也就才一年半,一开始还是那麽水火不容,真正好了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怎麽就能让他如此牵扯不掉呢。
一开始明明是很讨厌他的啊。讨厌他那种笑,讨厌他篮球打的那麽好,也讨厌他跟谁都能很容易的相处,更讨厌他那好像什麽时候都不会生气的性格。後来是从什麽时候变的呢?
是运动会的时候吧,跟著他跑一万五的那次,眼睛里一直就只有他,从那以後,就拔不出来,走到哪里都会不由自主的盯著看。其实那时候已经不讨厌了吧,却还要装出一副很看不惯的样子,其实也挺辛苦的。不过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吸引那家夥的注意吧。
再後来,就记不清了,考试、打架,反正很多很多事都让他发现那小子挺仗义的。而且跟他配合著打球,真的会让他安心。早在那个时候,他对他,就已经是完全的信任了吧。
一直到那次打架,明明他是去帮他的,最後却是他帮他挡了一砖头。当时转头看到那家夥头上血就那麽流下来,现在想起来,都觉的刺眼。当时真慌了。真怕他就这麽倒了。还好,那家夥比较抗打,那样了还没事。要不真留下什麽後遗症,他还不得照顾他一辈子啊。
然後两人就和好了。感情好像跳过了相互了解直接进入了一个飞跃,从仇人直接变成哥们,而且还是最铁的那种。一个月处下来,已经抵过了和别人相处十年。那感觉,真的就是相见恨晚。而苏迪这个人,怎麽说呢,就是让人舒服。
尉迟磊一直就是这麽感觉的。和苏迪在一起,没有压力,没有烦恼,无忧无虑,无所顾忌。
虽说他两性子一个温一个火,却是球场上的最佳搭档,就连生活中,也配合的天衣无缝。之所以他敢无法无天,横冲直撞,就是知道,那个家夥一定在後面,关键时候看得住他,出事时候救得了他。
可是,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就要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了。那时,谁还管得了他,谁还能看著他笑,谁还能陪他打球呢?
说实话,尉迟磊是真不愿走。当初本来做好打死也不走的打算,结果却在看到那家夥眼泪的一瞬间信念全部崩塌。
如果这样就能换他微笑如初,那也值了。
尉迟磊一个人坐在那里,把他和苏迪的关系细细的缕了一遍,忽然发现,他真的很想他。竟然已经那麽久没见了,上次见面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跟女人似的,还在为假期他为柳随阳推掉自己约会的事情赌气。实在是太逊了。
一旦决定了,尉迟磊就一个雀跃跳起来。他要去找苏迪,要去看他现在最想看的人。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苏迪站在篮球场那边看他。尉迟磊当时差点以为是做梦。
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後,尉迟磊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虽然刚刚还想著要去找苏迪,可真等人就站在面前,他又有点怯场了。最後还是苏迪先笑著冲他摆手,叫:"尉迟磊!"
和以前一样,让尉迟磊又觉的眼前金灿灿的一片。虽然太阳早已经落山。
不太自然的穿过球场,走到苏迪面前,憋了半天就问出来个:"你怎麽来了。"
"找你啊。"苏迪的回答证明了尉迟磊问的就是废话。然後一手把他搂住他脖子,在他耳边笑著说了声:"谢谢。"
尉迟磊任他搂著,只不明所以然的问了个:"什麽?"
"柳随阳的事。"苏迪放开尉迟磊,看他说。
尉迟磊终於明白了,也没追问苏迪是从哪知道的,装作毫不在意的说:"不用。"
苏迪就又恢复了他一惯的玩笑,拍尉迟磊的背一下说:"你太不够朋友了,什麽都不说。想瞒我一辈子啊。"
"我就知道瞒不住。"尉迟磊假装白他一眼,算是接上话了,让苏迪暗暗松了口气。
"喂,你妈还等酱油做菜呢。"瞥见尉迟磊手里的酱油,苏迪忍不住笑。
"拷,都忘了。"尉迟磊这才想起来,跟著苏迪一起往家走。一路两人乱七八糟的聊,又好像什麽也没发生过。好像每次争吵完都是这样,也没有谁道歉,但就莫名其妙的和好了,然後就默契的谁都不提以前发生的不愉快。好像那只是宏伟乐章中的一段小插曲,发生的时候可能更有激情,过去了也就没什麽印象了。可能因为更精彩的还在後面吧。
直到快到尉迟磊家楼下了,苏迪才忍不住把憋了好久的话问出来:"你这几天到底怎麽了?为什麽不给我打电话?"
尉迟磊看他一眼,终於坦白了:"生气了呗。"
"拷,生谁的气,我的?"苏迪完全一头雾水。
"你竟然为了姓柳的那小子放我鸽子。"尉迟磊没好气的说。
"我倒!"苏迪半天才反应过来怎麽回事,忍不住推他一把,说:"那已经多久以前的事了。你不还帮他吗,怎麽还好像有仇似的。"
"喂,搞清楚。我是帮你不是帮他。我看他一直就不顺眼。"
"行了行了。"苏迪放弃的摇头,"真不知道你两是不是八字不和,从开始见面就打,谁也看不惯谁。算了,反正他也出国了,以後也见不著了,你就别想了。"
"他也出国?"
"是啊。"苏迪无奈的叹气,"你俩是不是商量好的,要走一起走,真是......"
"喂,我可是因为他才被驱逐出境的。"尉迟磊故作凶恶的吼,苏迪笑著扣过他的後脖子,说:"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
尉迟磊瞪他一眼,正好两人走到他家楼下了。苏迪正要上去,尉迟磊忽然拉住他问:"苏迪,你後不後悔?"
"什麽?"
"我记得我问过你吧,见不到我和柳随阳坐牢,你选了,我做了。现在,你後不後悔?"尉迟磊拽著苏迪,眼睛牢牢的盯的著,就是要问一个答案出来。
苏迪回头看他,慢慢的牵起嘴角,微笑著说:"不会。"
尉迟磊拉苏迪胳膊的手一下就松了。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你呢。"苏迪走回几步,走到尉迟磊面前,一手扣住他的脖子,额头几乎抵上他的额头,问:"你後不後悔?"
"不後悔。"尉迟磊回答的很痛快,抬手把苏迪抱住,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又强调了一遍:"看你这样,我就不後悔了。"
忽然就听尉迟磊母亲打开厨房的窗子喊:"磊磊,快点把酱油拿上来。菜都下锅了。"
尉迟磊抬头看了看,答应了一声,才放开苏迪。
等下面那两个孩子都进了楼门,尉迟磊母亲还盯著窗子下面的空地发呆。虽然是无意间看见的,可怎麽就觉的这两个孩子间的拥抱,有些不对劲呢。是那种感觉吗?怎麽都不像是两个只说是朋友的男孩子......
果然没到月底,尉迟磊就走了。去的是美国。临走的时候,还跟苏迪说:"喂,你等著,我给你弄乔丹的签名回来。"
苏迪当时是笑来著,拍拍他的背说:"我只要你回来就行了。别一出去就把这边全忘了。"
"放心好了。我忘了我妈我爸也忘不了你啊。"
"切,少来了你。"苏迪佯装踹他一脚,又叮嘱他:"记得写信啊。"
"不要。"尉迟磊想也不想的回答:"写信多麻烦。我给你打电话。记得接啊。"
"嗯。"
"一定要接啊。"
"知道了。"
"走了啊。"
"嗯,去吧。"
"喂,苏迪,我会回来的。"
"嗯。"
"等著我啊。"
"知道了,知道了,等你。还有乔丹的签名。"
45
尉迟磊刚走的那一个礼拜,苏迪还真有点不习惯。虽然那家伙已经好几个星期没上过学了,可那感觉还是不一样。毕竟那时想见的时候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叫出来。可现在,连电话都打不起了。
不过尉迟磊倒真记的他说的话。到了那边的第一时间就给他打电话。也不管美国的白天正是苏迪这边的半夜。
苏迪半夜两点被母亲叫醒,裹了条毛巾被睡眼惺忪的去接电话。就听尉迟磊在那边叫:"喂,苏迪,我到美国了。"苏迪一下就醒了。
感觉尉迟磊是拿别人的手机打的,声音相当不清楚,草草的说了两句就挂了。苏迪放下电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这家伙,终于平安到达了啊。
好好过吧,混蛋。
转眼四月过去,苏迪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少了一个叫尉迟磊的家伙每天在耳边叫嚣,时不时找点小麻烦,让他觉的少了一些乐趣外,一切基本正常。尉迟磊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打电话过来,也没什么大事,总是先诉半天苦,什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啦,什么这边人打球太野蛮啦,还有就是饭不好吃,觉不够睡之类的,让苏迪每次都忍不住翘起嘴角。
然后当然是随便安慰他两句啦,叮嘱他在那边安分守己,别惹事。说实话,苏迪最不放心的就是尉迟磊那莽撞的性格,那边可不像在自己家,谁都让着他。到时候吃亏的有可能是他自己。
尉迟磊也就是随口答应,不用想都知道他没往心里去,苏迪也只好放弃的叹气。顺带问他什么回来,得到的答案永远只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是啊,尉迟磊的确是不知道。天知道他多想回去。这个陌生的国家他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苏迪。偌大的世界好像突然间就剩下孤零零的他一个人,闷的他几乎发疯。不过没得到家里的准许,他还真不敢回去。不禁又把那姓柳的小子从头到脚骂一边,要不是他,他也不用跑这儿来过这种非人生活。
尉迟磊在美国的日子过得极度郁闷,而远在大洋彼岸苏迪,日子却有点热闹过头了。做了几乎算他这辈子最冲动的一件事。
那还是五月的一天,苏迪碰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当时就喊他:"喂。"
苏迪一开始都没想到是喊自己,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走上去疑惑的问:"叫我?"
"嗯。叫你。"那个穿着打扮有些另类的人看他笑,"不认识了?我们打过一架。为柳随阳。"
苏迪才恍然大悟,这家伙就是那次和他和尉迟磊打架的那一伙人的头。只不过现在长头发剪了,乱的十分有型。看样子不再在街上混了。
"哦,你啊,想起来了。"苏迪点点头,挑眉问:"怎么?来报仇的?"
"哪跟哪啊。"那人嗤笑,随手摸出烟点上,又对苏迪笑:"柳随阳没和你说吗?我们后来是哥们儿了。"
"抱歉,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显然苏迪对他们这伙人没什么好感。要不是总跟他们混,柳随阳也不至于闯出那么大的祸。
"喂,态度不用这么差吧。上次是我们下手重了点。应该......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苏迪不温不火的回答。
那人无奈的笑笑,吸了口烟问:"我就是想问问,柳随阳没事了吧?"
"出国了。"
"哦,不错啊。本来就不关他事......"
苏迪却听出了话里不对,打断他的话冷冷的问:"你看见了?"
"啊?"那个人不太自然的笑笑,问:"什么?"
"你看见谁捅的那一刀了?"苏迪又盯着他的眼睛逼问了一句。
那个人这次倒是很痛快的点头,说:"看见了。"然后又补了一句:"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就算我告诉你是谁也没关系了。不过你也不用想那些没用的,那人是我表弟,我不放话,没人敢咬出他。"
苏迪眯着眼睛斜他,显然在掂量他这话的真假。
"不用不相信。我就是想交你这个朋友,才和你直说的。再说现在那案子也结了。而且后来那证人也是我派过去的。否则他也没那么容易脱身不是。"
苏迪冷笑一下,压根没带要接他这话茬,只淡淡的问了一句:"你表弟呢?"
"怎么,想报仇啊?"那人无所谓的笑笑,又吸了口烟:"那小子从小被惯坏了,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我也想教训他,可惜我们是亲戚。"
"废话少说。"
"呵呵,别激动。"那人拍了拍苏迪的肩,"你二中的吧?柳随阳跟我说过。我表弟现在就在你们学校补习。应该算高三吧。"
"......"苏迪瞅着那个笑的有些摸不透的人半晌,就问了两字,语气却绝对的陈述式:"名字!"
那人看着苏迪笑笑,说了个名字,又补充道:"他家后台很大,你攸着点。"
苏迪斜他一眼,没说话。那人便笑笑走了,临走还回头嘱咐他:"对了,我叫顾衡飞,见了那小子,替我好好问候他。当然如果你能不提我的名字,我会非常感谢。"
第二天,某某局长正在全市最好的高中--二中--补习的儿子,被人打进医院。
当然,打人的,是苏迪。
据目击者讲述,当时是活动课,苏迪忽然就进来问谁谁谁在不在。在有人给他指明的以后,苏迪过去直接抄起前排的凳子就砸过去。那人当时就被打翻在地。苏迪却没打算住手,抡着凳子面无表情的砸,就算那人已经血肉模糊了,他还连眉都没皱一下。后来被他们班反应过来的男生架住,把凳子夺下来,苏迪还是一句话不说,就盯着地上躺着的那个家伙踹,几个男生按都按不住他。等把保卫科的找来,苏迪早住手了,站在一边垂着眼皮看,冷静的吓人。而地上那个,早不动了。
这件事的后果自然极为严重。一个是被打的人伤势极为严重,再就是苏迪不管怎么问,都不说他到底为什么打人。最最重要的是,被打的是某某领导的宝贝儿子。所以最后学校开会一研究,校长大手一挥,就两字:"开除!"
苏迪好像早就做好准备了,连脸色都没带变一下,就甩头出了学校大门。把跟着来求情的父母晾在校长办公室,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还算走运的是,那个被打者的家属好像并不想把警察牵扯进来,所以虽然儿子被打的不成人样,也只是追究学校的责任,让他们严加处分,而没有报警或上诉的意思。苏迪的父母看事已至此,也知道原来的学校是肯定待不下去了,就想着联系别的学校。但别的学校一听苏迪被开除的原因,没一个敢要的,最后苏迪的父母没辙,只好把他送到某个县里的一所私立学校去了。
苏迪对这一切倒很坦然,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去私立学校就一声不吭的收东西,把他父母看的是又惊又怕,一个劲的追问他到底是为什么打人,却问死也问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也只好咬着牙把他送到市外那个全日制寄宿学校,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这件事,尉迟磊一直不知道。因为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也就是一个礼拜的时间。挨打的还在医院里躺着,苏迪在周末接了尉迟磊电话等后就收东西去了新学校。而对尉迟磊,却是什么都没说。就说下礼拜有事,让他先别打了。尉迟磊开始也没往心里去,等后来知道苏迪出事还是从他母亲那里。
因为苏迪的事情已经搞的全校尽知了,搞不好在全市都是一个新闻。尉迟磊母亲自然也多少听说一些。又因为苏迪和尉迟磊关系一向很好,所以也就留心打听了一下,然后在不经意间就全告诉尉迟磊了。
尉迟磊当时就傻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虽然他一直知道那家伙打架其实挺狠,但也没发现他是那种无缘无故找茬打人的人。所以乍一听他因为打架打到被开除,尉迟磊还真感觉像在听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