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录常前些日子见他借酒消愁,很是担忧。此刻他一夜未归,回来却是又恢复了原先模样,心中只是高兴,便不疑有他。打点银两,细细嘱咐,便放了他上路了。
冲尘一路行走,不大功夫便到了镇南驿站。
远远的果见轻玉立于路边,一袭白衫,随风飘曳,隐隐青磨写意绘于衣角,十分风雅。头上乌发轻轻挽了个纂,束一条墨色长带,中间镶嵌一块淡青美玉。却是像个富家文人的打扮。
看见冲尘来了,凤目微弯,似笑非笑。冲尘看他笑容,不由的顿的一顿,只想回头便跑。却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心中矛盾,只慢慢向他走去。轻玉笑意更浓,似是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只把冲尘笑的脸又红了。待得他缓缓挨到轻玉面前,却低了头,只觉得手脚都无处放置了。
却听轻玉声音轻柔,道:既然来了,咱们便上路吧。接着就听一声马嘶。冲尘好奇抬起头来,却见他已经骑上了一匹枣红骏马,不仅奇怪,问道:你怎地骑马?轻玉笑道:我若不骑,只怕你跟不上我。说完便伸出手来,意要冲尘同骑。
见冲尘原地犹豫,似是不肯。又笑道:你又不想去了么?冲尘无法,只得说道:不用你拉,我自上得去。说罢运气翻身上马。
他功夫不弱,动作干净利落,落在轻玉身前。只听背后低沉声音轻轻笑道:可是好俊俏的功夫。幽幽气息便在耳边。冲尘只觉得心中痒痒的,不由的连脖子也红了。心中十万个后悔,怎地不骑了自己的黑琉璃来,只怪自己疏忽大意。
耳边听得轻玉赶马的声音,那马慢慢悠悠行起路来。
一马两人骑乘,自是走的极慢。
待的到了晚上,却也只是刚出的镇子。天色已是极黑,道路也模糊不清了。
轻玉笑道:今日路不好走了,便在这里就地烧火宿营吧。
冲尘让他坐在身后,耳边只觉得他轻轻出气哈在脸侧,鼻中只闻的一阵阵清木香气。一路上心如乱麻,如坐针毡。
听他这话便如听了赦令一般,不由长出一口气。忙点头应允,匆忙下得马来。也不看他,自顾低头寻找干燥枝条,拿了随身火折点燃了一堆篝火。
却见轻玉把马牵了拴在不远处大树上,慢慢走过来,不慌不忙在地上铺了一块毯子,方才坐下。
冲尘也在他对面找了些柴火垫着,坐了下来,只是离着他远远的。两人又是半晌没说话。
终于冲尘忍不住先了开口,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师傅在那里吧?
道长的事,我路上慢慢再告诉你。
冲尘心中不满,抬头瞪他。只见轻玉隔着篝火坐在对面,火光漾在脸上,双眼柔柔亮亮,只是一汪温柔笑意,直直向他望过来。
冲尘又想起两次在玉漾山上,一次鞭挞泄愤,一次莫名温存,两次自己都是赤条条□。见他这样相望,不由打个冷战,紧紧抓住衣领,只恨不得衣服长在身上才好。
却听轻玉媚声笑道:你可是冷了么?却抓的这般紧。
冲尘只觉得脸上又涨了起来。
他长得这般大,从来顽劣不堪,脸皮也是极厚。却自打遇见轻玉以后,有事没事总要脸红个几次,真真是他的冤孽。
当下再不敢造次,倒头便装作睡去,轻玉也不再搭话,过得一会他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醒来,天色已是大亮。他匆匆起来梳洗完毕,却见轻玉已经站在树旁等待。两人也不搭腔,依旧昨日一样,上的枣红马,慢慢向南行走。
一路无话。待到的另一镇子,冲尘便用自己带的银两买了一匹青马做了坐骑。轻玉一旁笑着看他,也不阻拦。一人一骑方才快些。
转眼走了十多天,一日他们便来到一处稍大的城镇。
才进得城门天色便暗了。只是距离城中繁华尚远,不及赶到。只见城门附近只有一家小店,当下下了马,准备在此打尖休息。
进得店中,只见灯火荧荧,桌椅板凳十分整洁。只是地方偏僻,竟是没人在座。店小二看有人进来,忙堆了笑脸上前招呼。轻玉冲尘坐了,叫了几个小菜,两碗白饭。
冲尘早已饿了,当下也不多说,急急吃了起来。轻玉却是不忙,凤眼微斜,看他吃的香甜,不由轻笑。
待得冲尘两碗白饭下肚,才觉腹中胀满,只是吃的饱了。抬头看见轻玉眼神,只道他笑话自己,不由哼的一声。
却见轻玉素手微抬,竟朝他脸上摸来。冲尘大惊失色,仓皇起身躲避。
轻玉笑道:我想动你,你便躲得了么。手已经抚上他的面颊,顺势就是一摸。冲尘大叫:这里人这样多,你你还如此肆无忌惮你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轻玉笑道:那里有人,不过你我。就算是人多,我便是肆无忌惮,你又能如何?冲尘有求与他,却是无奈,只得喃喃的站在那里。
只听轻玉又说道:既然这里人少,没人打扰,不如你我就同居一室如何?冲尘霎时便如被雷劈了一般,浑身一震,呆呆看他。却见轻玉贝齿微露,笑的暧昧,头皮一阵发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轻玉更是笑的妩媚,伸手便来拉他。冲尘一步一步便往后退,只想转身便跑,却又不敢。
途间戏弄伴旅人,宿夜再逢龌龊敌
轻玉转过桌子越走越近。一双眼睛微微促狭,满脸嬉虐神态。冲尘也越往后退,待得身后一硬,知道是碰上了墙壁,再无退路。
他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觉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想马上就跑,却是双腿酸沉,无力迈步。
只见轻玉渐渐近了,便在脸前,笑的也越来越诡异。
轻玉把手轻轻举到他脸前,纤长手指上粘着一粒米粒。慢悠悠在他脸前晃动一下。笑道:你便觉得自己多香么,谁都求着要摸你。说罢,手指一弹,甩了米粒。猛一回头,轻咳一声,叫道:小二,要两间清静的上房,我也乏了。
只听店小二答应一声,执了灯笼便在前面引路。
轻玉又看冲尘一眼,呵呵一笑。转身轻轻踱步,便跟着向后院走去。冲尘只得跟在后头,心中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到的后院,只是几间平房,里面设施简陋,倒还干净。
轻玉挑了一间角落僻静的,冲尘却挑了间离他房间远的去住。轻玉也不理睬,进得房去,便没了声息。
只有冲尘进了另一间房,躺倒床上。一会想想轻玉,一会想想师傅,一会儿愤恨,一会儿欢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待到了后半夜,他只听见院中窸窸窣窣响动,却不像是鸟兽飞禽的动静。
当下静静起来,下了床,慢慢挪到窗下,微微探头,从窗缝里向外看去。
只见院子里月光明亮,洒在院中。两个人站在轻玉住的那间客房窗下,半蹲身子,脸冲窗户,不知在弄些什么。他知轻玉本事,又对他心无好感,也懒得打理。只是好奇,仍旧一动不动,趴着偷看。
过了一会,那两人慢慢挪动,躬身挪到轻玉门前。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道:三哥,时候差不多了。另一人道:此人功夫极高,须得小心。再等等。
那女子又道:我那药药力强,如是中了,这会子也足够,再高功夫也迷倒了。
冲尘只觉得声音十分熟悉,却一时也想不起是那里听过。
过了一会,又听那男子道:进去吧。便见他手里寒光闪烁,轻轻拨弄门闩,只弄的两下,那门就开了。两人闪身进去,又是一阵悉悉索索声音。
还没等冲尘反应,竟见那两人又出来了。也不多说,往他这里便来。
他心下大惊,只怕是轻玉着了道了。当下也不及细想,忽的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蹭的跳了出去,直对两个贼人。
那两人见他突然冲出来挡住去路,便是一惊。慌忙抬头。月光下看的清楚,却是那天差点掳了冲尘的三哥和那个五妹。
那女子看见冲尘也不惊讶,笑道:俊俏小子,来得正好,也不用费事了,跟了我们去吧。冲尘大怒,呸,污纳贼人,小爷没去找你们,你们倒送上门来了。
他此刻清楚看到两人面貌,那天酒醉之事也记起了十之八九,心中怒极,更不多说,便一拳冲那女子打去。
只听左侧风响,那三哥已然一指向他手肘戳去,冲尘稍稍一顿,回手便勾那男子的手腕,那人化指为掌,沿着他的胳臂往右肩拍去。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战在一处。那女子待在一旁,跃跃欲试,只想凑个空挡,帮那男子。只见两人近身缠斗,一时半会也没余地。
斗了几招,又听那男子喝道:我这里不用你帮,你进屋把那个再捆结实点。别让他醒了脱身。一会大哥来了在作定夺。
那女子尚未搭话,便听轻玉懒懒的声音从院子角落传来:不用客气了,那绳子不好看,我便解了。你也不用系了。
冲尘一听,把手一撤,向后一跳。那三哥也停手往后一撤,都往轻玉那里看去。只见轻玉轻轻踱步,走到院子当中,微微一笑:你们自打我们进了城门便一路跟随,只当我不知道么?那一人是去搬救兵了么?怎么还不回来,我们还要赶路,可是等不及了。
那几人原是江湖上贼摸鼠盗之徒,只是功夫尚可,终日偷金窃玉,奢侈挥霍,也自在逍遥。却是偏偏喜好□,男女通吃,名声极坏。
那日晚上无事,本是闲逛。不想却碰上冲尘,一番冲突,被轻玉打伤。待醒来稍稍治疗,便不敢在原地久呆,商量着结伴去往南边找他们大哥出山再说。
历经月余,终于到了大哥所住市镇,见得大哥,安顿下来。便又开始在郊区野外闲逛,伺机不轨。
这日正巧看到冲尘轻玉打马入城,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偷偷商量了让三哥和五妹两人跟踪,那矮子却去寻大哥出面给他们报仇。
谁知等了等也不见大哥踪迹,这两人便耐不住了,商量了先动手用迷香把两人擒住再等大哥来收拾。
哪知却被轻玉识破,露了行踪。又知不是对手,只好呆在当地,心中焦急,只盼大哥早些赶到。
院子里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只听轻玉轻轻笑道:房上的朋友还不下来吗?
冲尘和那两人不约而同往房上看去,却见两条人影须臾落下。
当前一人个矮敦实,正是那天那个摸了他银两的男子。另一人却身材适中,身着黑纱,月光下只见脸色青白,眼神狠戾,精光闪烁。
轻玉犹自微笑,神情闲雅。心中却是暗暗吃惊,他只觉察房上一人,没料到却下来两个。以他道行法术,断不至如此。
只有一种可能,那个男子法力在他之上,不是凡人。
道是劣人傍恶势,直教冲玉险还生
院子里突然一片静寂,每人心中皆各有所想。
轻玉静静站在院子中央,依旧面带微笑,温文有礼。心中却是思绪纷乱。此人是谁?什么来头?道行多深?怎么会和江湖鼠辈称兄道弟?
冲尘看这些人身手自都不弱,心中也是一凛,此次怎样对敌?轻玉心中有何打算?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那带头大哥缓缓发话:老三,此人便是上次伤了你们的武林高手么?
那三哥躬身答道:大哥,正是此人。
嗯,那是不冤。此人不凡,你们自是伤他不得。
冲尘听他声音阴冷低沉,心中便生厌恶。不等轻玉答话,便大声说道:你那兄弟姊妹端的是品行奇差。拦路抢劫,掳人夺色,实是罪该万死。你却助纣为虐,不知自律。如何做人大哥?
那人转头看看冲尘,问道:这是何人?
那三哥忙道:正是上次我们路上所遇,本欲掳回之人。
那人又细细打量冲尘几眼,又道:眼光倒也不错,是为了给我准备的么?
那三哥犹豫一下,又躬身回道:不敢欺瞒大哥,这个是给兄弟几个准备的。给大哥享用了,呵呵,这个么有些个浪费了。给您老人家准备的另有。
那大哥哼的一声,闷声道:你们倒是如意算盘打的好的很啊。
那三哥忙低头答道:是,是大哥说的是。是兄弟们私心大了。
冲尘心中更是不悦,刚要答话。却听得一旁轻玉轻柔声音,道:这位英雄,我们和这几位英雄实无宿怨,上次的事是我兄弟喝多了酒闹了误会。得罪之处,我这里给各位英雄赔罪便是。说完便抱拳深深一躬到地。
众人还未答话,只听那女子大声叫道:大哥,这个男子便也给了我们吧。如此绝色,只怕是再也碰不上了。
那三哥慌忙拿眼瞪她,那女子见了便闭口不言。脸上却一脸不愿,只把眼神钉在轻玉身上。
被称为大哥的男子却似没听见一般。依旧不慌不忙,阴森眼神在轻玉身上徐徐扫视。轻玉只觉有道电光在身上闪巡,极为凌厉。
只听他慢声说道:你也不用赔罪了,只把你的元神交与我享用了,我自放你们活路。
轻玉便如晴天听到霹雳,不由身子一震。
他知道此人道行深厚,以自己法力怕不是对手,一心只想服软致歉,了了过节便罢。岂料他竟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只是这吸取元神为己所用,实在是极高的法力,此人若有此道行,那自己就万万不是对手。
他是学道之人,自是知道元神若失,便与武人筋脉尽毁无异。即便留了肉身,也只是废人而已,只怕连一般凡人都还不如。若是如此,实是不能想象。
心中念头不停转动,竟是呆立当地,饶是机智圆滑,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男子看他样子,知他犹疑盘算,寻求脱身之计。
却仍是面无表情,眼神阴厉。低声说道:老三,老五,你们退到一旁,别一会子误伤你们。此人等我吸了他元神,留了活命,便交予你们取乐便是。
那三哥低头应了一声,对那两人一使眼色,三人便慢慢往院子角落退去。
轻玉看这模样,知是应战不可避免。
当下也不惧怕了,抬头正对那人,正色道:这位道兄,你既今日不肯饶过。我也无他求,只是你也应让我死个明白。
那人正对他眼神,毫不避讳,慢慢说道:话是不错,便是告于你知也无妨。我名为承兮,原为灵蟒,已修炼千余年。如今已可吸人精元补益吾道。你道行少说也有五六百年,吸了你的元神自可助我修行。不是一般凡人可及,既然碰上,自是不能放过。说完看看轻玉,只见他兀自犹豫未曾回答。
便接着道:我那兄弟们每日为我奔忙,为我掳人补益真元,我也要为他们撑腰才是。轻玉这才明白,原来他结交这些江湖败类却是为了给他掳人吸精。
冲尘却是忍不住了,小脸气的通红,怒声叫道:污纳妖怪,你吸人精元,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命。今日又来招惹小爷,定不能饶你。说完便冲上去便要抓他。
那大哥阴阴一笑,只把袍袖轻轻一摆。冲尘便觉一股腥风刮在脸上,力道奇大,身体只是把持不住,一个踉跄跌了出去。那大哥更不吭声,跟前一步,伸手便向他抓了过去。
轻玉在一旁看着,知道冲尘经受不起。往前一掠,挡住去路。伸手一指,藤鞭腾空飞出,直冲那人面门打去。
那大哥反应更快,变爪为指,向前一点,引住鞭梢,往旁一带,藤鞭便嗖的一声,从他旁边飞了过去。转了个弯,停在空中不动了。却是轻玉施法拉住,才勉强没有掉落。
双方僵持片刻,那大哥又是一阵冷笑。
突然间双目精光大盛,双眉一竖,一股白光从身下直冲而上,在他头上四射开来,晃的院中亮如白昼。
亮光中一道剑气直冲而出,直向轻玉刺来。
轻玉凤眼微睨,只觉面前一片白茫茫一片模糊,什么都瞧不清楚。
待得剑气扑倒面门才猛然惊觉,慌忙中一个侧身,剑气擦着颈前划过,只削下胸前一片衣衫,顿时露出大片肌肤来。藤鞭却是再也控制不住,掉落地上。
他只惊得一身冷汗。还未等稍作喘息,便又觉一阵巨大引力兜住全身,灵魂便似要随之而去一般。慌忙中调息控制,和那引力拉扯起来。
冲尘跌落一旁,摔的不重,此时已然站起。
只看见轻玉挡在身前,鞭子落地,衣衫散乱,已落下风。又见那大哥双手一伸,似是抓取的架势,暗暗用力。
轻玉头上一道绿气极为微弱,一团绿雾浓成球状在空中起起伏伏,似是要冲那大哥飞去。却是元神已然被那大哥逼出,正自运功极力抗衡,情况十分危急。
院子中白光所到之处更是戾气弥漫,照于身上便似无数毒刺扎一般,疼痛无比。他暗暗运气,口中默念李佑道传授的静心诀,方觉好些。转身看那三人,却是不见了踪影。想是耐不住戾气,已退到院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