膊抱着另外一个枕头。
那是我的枕头。
我的枕头,是天蓝色的,柔软得像个梦。我还记得,那是我和雷子刚考上大学来报道时,我们一起去买的。那是一对
,很漂亮的一对蓝枕头。
在上学期的冬天,天冷了,我就抱着蓝色枕头下去和雷子挤一个被窝,不顾宿舍里哥们的异样的眼光,紧紧抱着雷子
。可是,自从过年雷子提出分手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他睡过,也再没有把蓝枕头拿下来过。后来我搬到佳乐那里去
住,蓝枕头就被遗忘在宿舍里,和我空荡荡的床铺一同沉寂。
现在,我回来找寻到我的床铺,却找不到我的蓝枕头。找到了我的蓝枕头,却发现,它在雷子那里。
我下了床,想从雷子手里拉出枕头,却没有想到他抓得是那么紧。我扯了一下,没有扯动;再使劲一扯,他就醒来。
他仿佛大梦初惊,噌一下坐起来。看到和他扯拽枕头的是我时,忽然愣住了。
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有水滴顺发丝在脸上流淌。或许还有泪水吧。
我困了。我说。
我竟然这么孩子气地对雷子说。
雷子一霎间,眼神里满是忧伤。他从被窝里伸出光光的胳膊,热烘烘地在我脸上摩挲。我坐在床沿,泪水下来。
雷子没有问我怎么了,只是静静摩挲我的泪脸,他的泪水也慢慢下来。
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他们细细的鼾声,和我胸腔里压抑不住的泪嗝。
我起身除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他便掀开被窝,像以前那样,把我裹进被窝,紧紧抱住。我身子躁热得厉害,头痛
得要开裂,额头紧紧顶着他的嘴唇,将脸深深埋在他胸膛间沉沉睡去。
一种多么久违的塌实的安全感啊,像浪子,终于回家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有金色的阳光,从西面斜斜地从窗子里照射进来。体育委员武然在穿运动鞋,漂亮的阿迪。
武然看我醒来,嘿嘿奸笑了一下说:玉宁,怎么好久不回来,一回来就睡在雷子被窝里了呢?听雷子说你早上回来的
?
我强笑了笑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问:多会了现在。
星期六北京时间下午三点整!武然说着就系好了鞋带,在地上蹦蹦跳跳,用脚一勾,就用脚带起篮球用手抓着。
雷子呢,我问。
武然正要回答,门被推开了。我看到雷子挽着袖子,端着盆子进来。里面满满一盆,是我换下来的衣服。
醒了啊,雷子边说边用撑衣杆去晾晒衣服。
雷子,快点,快换衣服打球去,哥几个就等你了啊!武然在一边催促雷子。
雷子边往阳台的铁丝上挂衣服边笑着说不去了,玉宁感冒得厉害,药还没吃呢,你们去玩吧。
武然啧啧,撇嘴道:矫情什么啊,就一个感冒,玉宁自己还不会吃药啊,看你们矫情呢,肉麻不肉麻!
雷子却笑着不答,自顾自晾衣服。晾完了,擦了手从抽屉里面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几个小纸包,是感冒药。
他倒了杯开水。水热,他就用两个杯子轮流倒,好让水凉得快些。他用唇试了试,确定了温度合适后,便端着水坐到
床沿上,将一包打开的药丸递给我:吃了药再睡会儿,你浑身滚烫,烧得厉害。先吃点药,再不行就去医疗室。
我接了,一粒一粒往嘴里捏,捏一粒,就着他手里的水杯喝一口,抬头看他一眼。幸福在心中,慢慢开花。
武然在一旁大叫大嚷:雷子!你们肉麻不肉麻!好了啦,让玉宁自己吃吧,咱快去打球!
雷子笑了笑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好多天没有见玉宁,我想和玉宁待一会儿。
武然“切”了一声说:你还真就不去了啊,以前是谁成天逼着哥们去操场疯了似打球的?现在玉宁回来了,你就不顾
兄弟的死活了是不是?
雷子笑骂:再不滚!找踹是不是?
武然落荒而逃。雷子看没人在场了,却有点不自然了。看了我好久,忽然问了句极其猪八戒的问题:这药,药,很苦
吧!
不苦还叫药吗?白痴。大凡,疗伤的药都不是甜的,那么,如果一份感情受伤,那么治疗情感的药,应该是什么滋味
呢?!
都说小别胜新婚。现在终于知道了。
自从寒假开学后和雷子闹崩裂,到现在四个月,我一直在佳乐那里。现在忽然回到学校宿舍,雷子竟然前前后后地忙
活,极其勤快。我也沉醉在这样的幸福里,我想,所谓的“宠”,也不外如此吧。
我的感冒严重得紧,却不愿意在床上待着,只想出去转转。
雷子拦我不住,我就带我回我们曾经租的房子。其实,自从我们上大学,就在学校外边的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租了一
间狭仄的房子,买了橱具,在里面作饭,偶尔也在那里睡。只是,还是在宿舍住得多,我们的房子,最大的作用也只
是作饭。
其实,即使在租的房子里睡觉,我们也从来没有什么关系。因为雷子除了拥抱,对我没有任何的要求。我以前甚至怀
疑他是不是“痿人”。而后来我知道,那是他真正疼爱我的表现,他疼我疼到,不忍心给我任何的伤害,一点点也不
允许,包括心理的和生理的。
我记得年前冬天的一个晚上,请宿舍几个哥们在我们租的房子里吃饭,喝了点酒,他们回去,我和雷子就睡在房子里
。半夜我醒来,发觉他在抚摸我的身子。当他觉察我醒来,便讪讪地笑笑,热热的气在我耳边蒸腾。
雷子轻轻咬我耳朵:玉宁,我听说,如果进入你的身子,你会非常痛,是吗?
我想起自己把第一次给安安的那晚来。那晚,是从太平间看亚宁回来,安安疯了似要了我。安安进入我的身子,真的
非常疼痛,我还记得疼到窒息的感觉。
我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我没有回答,雷子就已经知道了,从此他再也不提进入我身子的事情,他宁可躲卫生间自慰
也不再提那样要求。所以,我觉得,雷子一直是我的铁哥们,却不是情人,亦不是恋人。
回到我们租的房子里,已经不再是旧时的模样。
笨重的锁已经生锈,打开门,一股土腥气冲出来。看来,雷子也好久没有来这里了。我看到饭桌上方的吊灯上,已经
笼罩了些蛛网。橱具和液化气灶还在窗子那里,只是,屋子里摸着到处都是油腻腻的油烟。
雷子从床的席子下面抽出一张报纸在凳子上铺了,说:玉宁,你先坐着,我收拾一下屋子再作晚饭。
说着,他先铺了床,又整理了床前面的饭桌。然后,又接了半盆水,拿着毛巾四处细细擦拭。他在这小小的一间房子
里忙活个不停。
当房间里渐渐又恢复到我熟悉的那个温暖小居的模样时,我倚在墙上笑了。雷子蹲在地上擦液化气罐,擦着擦着忽然
手停止了,他背对着我,肩膀抽搐。
怎么了,雷子,我问。
没,没事。他说。声音哽咽着。
雷子,快救我!我假意惊叫。他就“唰”的一下转身站起来,我便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雷子在流泪。晶莹的泪道在黑
黑的脸上流淌。
他意识到我的诡计,便不自然地说干吗你,然后别过头去,用挽着的袖子擦泪。
雷子,你过来,我要躺床上。
雷子就过来,架着我胳膊把我从凳子上扶到床上。我躺倒在床上,雷子新铺的床铺是非常之舒服。我躺倒了,手却紧
紧抓着雷子,一起倒到床上。雷子便压在我胸口上,鼻尖对着鼻尖。
雷子,你怎么了,告诉我。我盯着他的脸,他的脸距离我那么近,几乎都要看不清楚。
没事,你干什么!他挣扎着要起身。
好,你起来就别再碰我!我说。
其实,我是个狡猾的人,仅仅在我和雷子的二人世界里。我会欺骗他,威胁他,甚至引诱他。现在,我想,是近乎勾
引了吧。
雷子果然就不再挣扎了,呼吸却厉害得紧,身子也开始僵硬,标准的小处男。
雷子,我说:告诉我你怎么了,不说也好,你马上给我起来!
说了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刚才还威胁他不要他起来,现在却威胁他如果不说就要他起来。雷子显然没有意
识到,我想,他现在有点把持不住了,或者是意识不太清醒了。
雷子果然乖乖地嗫嚅道:玉宁,你不会,不……
说!我大声威胁。
你不会再走了吧。他鼓了好大的勇气对我说,然后起身坐在床沿上,看着静静躺着的我。
我忽然想到了佳乐。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到佳乐那里。虽然我下决心要离开佳乐,但是,我没有把握确定自己能
不能成功。但是,我真的希望佳乐能够成功快乐。我相信凤飞飞说的是真的,如果我不离开他,即使他成功了,他也
会因为我遭受不可预知的诟诬。
我不明白为什么和佳乐在一起时会想起雷子,连和佳乐作爱也都是幻想着佳乐是雷子;而现在和雷子在一起,却又想
起佳乐来。
我坐起来,摇摇头。头重地厉害,昏昏沉沉。
雷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垂头从衣袋里又摸出一包感冒药,又拧开一瓶矿泉水:玉宁,我只是随便问问----来,该吃
药了。先吃点药,我去作饭。
我看着打开的药纸包的药丸里,竟然有四片的安眠药。我用手捏起来一颗:雷子,这包怎么有这么多的安眠药啊!这
么多,估计我吃下去就睡到明天了呢!
雷子神色稍微有点慌乱,手一抖,纸包撒了,药丸滚了一地。他什么也没说就去门后去笤帚来往簸箕里扫。
雷子,我看着有点异样的他:雷子,你告诉我到底你今天怎么了,你今天很不一样,你从来不骗我的!
雷子正在扫药丸的手停止了,高高的身子弯在那里,像一座负重的石桥。
他轻轻放下笤帚,过来坐在床沿,握住我手,小心翼翼地说:玉宁,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我点点头。
好吧,他舔了舔嘴唇,又别了脸去,仿佛要下很大的决心,然后才有种豁出去了的赴难一般的神色,对我说:玉宁,
我知道,你离开我去找别人,是因为我没有给你想要的。
我笑了笑:你还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有点急了:我又不是瞎子!是的,我一直只当你是铁哥们,没有作你的情人或者恋人。你想要的是一个恋人,而不
是哥们,不是吗?
你倒也不傻!我口头上继续有点没心没肺地调侃他,自己的心却也悬着,颤巍巍地抖动。
我想了,雷子说:能留住你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你你想要的。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那么我为什么要平白
把你拱手让给别人呢?
雷子说着,脸色竟然有点羞赧来:只是,我始终没法和你面对面,面对面,面对面和你作那样的事情。就多买了点安
眠药,想给你多吃点……
然后就怎样?!我追问。自己心里面却也悬到如同熟透得快要落秧的果子。明明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却要逼着他说
出来。
你,他有点羞怒,最终,他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
然后,和你作那样的事情。
这句话,想必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一时间,四目相对,满屋子的寂静。
我压了压眼眶里不争气的泪水,甩了下昏昏沉沉的头。我握了握拳头,长喘口气对他说:
雷子,把脸伸过来。
他看了看我紧握的拳头和恼怒的表情,顿时满脸通红。最终他闭上眼,苦笑着说:玉宁,是我不好,想这么个歪点子
。来,你怎么解气就怎么吧!
我看着这个我最爱的男孩子,往事的一幕幕反卷上来。第一次在火车上邂逅,周扬去世后我们一起在桃花影里洒骨灰
,他去新乡把流浪的我找回来,然后他放弃他原本的中国人大,带我一起回他的母校复读考到这里。他一直那么爱着
我,保护着我。我也那么爱着他,那么依恋着他,他是我无可替代的雷子。
我双手捧住他脸,他以为我要打他脸,面部的肌肉猛得抽搐了一下。
我笑着哭,然后把嘴唇,轻轻放到他的额头。
12.乱了
当这一切不在你我掌控。
我们四目以对,没有言语。
我无法作一个抉择
一个单方向的抉择。
因为我爱着你
也爱这他。
我爱他
如同爱你
有些事情,实在是自己无法预料。让人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正如同,在我和雷子租的房子里,我以为我会把自己的身子给雷子时,意外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会儿,雷子也正紧张到不行,而已经和佳乐作了名副其实的夫妻了的我,也因为要和自己深爱的人作那样的事情而
激动。两个人正手忙脚乱地互相抱着乱啃乱咬,我放在衣袋里的手机该死地狂响。
更该死的是,它竟然响个不停。
最该死的是,我从雷子的脖子里伸出手去衣袋里摸出手机关机,却错按了接听键。
当我们听到佳乐的声音在身子下面的手机里“喂”了一声后,两个人马上停止了动作,却停止不了醋中的喘息。
尤其该死的是,我竟然没注意自己气喘吁吁地、手忙脚乱地竟然去接了电话:佳,佳乐……
佳乐在里面仿佛微微一怔,然后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我,我连忙辩白:佳乐,你,你听我说。
还要说什么,他在里头幽幽地说:我都听到了,你在和雷子在一起吧。对不起,打搅你们了。
说着,他就挂了电话。
我攥着满是汗水的手机,看了看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的雷子。雷子低了低头,然后抬头问我:玉宁,说点事情你不要
生气。
恩。我心神不宁地随后敷衍,然后对着墙上的一块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镜子里面的那个男孩子,脸色苍白得紧,
像受了大惊。
玉宁,你告诉我,到底你是在乎佳乐,还是在乎我!雷子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
我知道,雷子不是那种轻易把自己的情感说出来的人。当初他那么爱着周扬,但是在周扬的有生之年,他都没有对周
扬说出自己喜欢他的话来。我知道他现在对我表白,只是他不想再失去。
但是,我要怎样回答他?回答在乎他吗,那么他如果要反问既然在乎他为什么还要和佳乐纠缠,我该怎样回答?!回
答不在乎他吗,但是我又的确是爱着他,这一点,我自己都无法否认。无法否认。
我就默不作声了,靠在桌子角上,看窗子外的正午的阳光。
给我一支烟,我说。
他就站起来,开门出去了。没有理会我。
我忽然想起一段文字,那是毛毛给亚宁写的回忆录里的一段话。
那是《京城第一名G》的第六章。
毛毛模仿亚宁的语气,在这一章,这样写着:
“2003年6月22号。期末考试中。今天,哥哥要来北京了。
“威哥去老师家取论文资料了,还没有回来。我们说好的晚上去车站接哥哥。
“也许。以后的日子,我会以乱情迷。因为哥哥的到来。
“我现在矛盾得紧。我不知道以后,要如何处理和威哥和哥哥的关系。尤其是威哥。当初,在我刚到北京的时候,想
哥哥想得紧,就认识了威哥,和他作了那样的关系。我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是把他当作哥哥来看了。我也承认,当初
,他只是我哥哥一个替身。
“直到我们和江哥签了在了在大渔场的约,我才真正爱上了威哥。在那个非人生活的圈子里,他总是替我接一些让人
恶心的客人,他不让我受半点委屈。甚至他为了我和人打架,被人群殴。我彻底爱上了他,但是现在,我一直最爱的
哥哥来了。
“此刻,我不知道是爱哥哥多些,还是威哥多些。以后,我不知道是该继续陪着威哥,还是抛却威哥和哥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