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汉姆雷特式的矛盾。
“有时候我就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爱上威哥该都多好;或者,威哥和哥哥如果是一个人该多好啊,不然,就没有这么
多的麻烦。然而,威哥还是威哥,哥哥还是哥哥,现在,我要面对这两个人……”
我想,我现在的矛盾,和当初亚宁的一样。
亚宁爱着我,却因为空虚而认识了阿威。当初的他,总以为自己陷不深,却彻底爱上了阿威。然后,他开始了一个矛
盾,那就是到底要选择我,还是阿威。
我还记得,在亚宁最后的日子里,阿威总是和他争吵,说自从我去了之后亚宁就不再和他接触。我知道亚宁最终是选
择了我,他不惜伤害爱他的阿威。
我不知道亚宁是对还是错,我却知道他作了个错误的选择。或许我也么有权利说亚宁的对错,因为现在我和他一样,
也先后爱上了两个人。
亚宁和我都没有想到,我们会爱上两个人。也许,我们都不是忠贞的人,优柔寡断,又不甘寂寞,才给自己招惹来这
么多的是非,也给别人添加了抹擦不去的伤害。但是,我想,我们对自己爱的人,不管是他还是他,都是认真的。
认真又有什么用,注定要爱一个然后伤一个的。就如同,亚宁选择了我,伤害了阿威,阿威绝望之余,终于追随亚宁
而去。这是一个鸿烈的结局。而我要作什么样结局呢。是要失去我的佳乐,还是雷子呢。这两个人,在我生命里的角
色不同,却是一样的地位。一个是知己般的同路人,一个是父兄般的贴心人。要我放弃哪个,都是难以抉择的事情。
我无法抉择。因为优柔寡断。我开始痛恨当初为什么要和雷子置气去找佳乐。现在,爱上了佳乐之后又不舍得雷子,
那么,至少要伤一个人了。
我苦笑着,看被雷子拉开而没有关严的门,门缝里有淡淡的夕色进来,满是犹豫的色泽。
我站在空的房间里发呆,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了。从中午到傍晚,腿都麻木了。
我拨打佳乐的电话,佳乐已经关机。打给佳乐的经纪人凤飞飞,她冷冷地说,佳乐和其他选手在拍MTV,没有功夫。
我寥落地回学校找雷子。雷子在操场和人打球。雷子穿着暗红色的球服横冲直撞,在渐渐迷离的夕阳里,仿佛疯掉的
狮子。
我坐在水泥的台阶上,裹着宽松的衣衫。那是一件淡黄色的小风衣,是和佳乐一块买的情侣服。佳乐也有一件,和我
的从款式到面料,一模一样。
雷子似乎压根没有看到我。他依然霸道地冲撞,好几次都明显犯规,却依然凶猛着,别人也都生怯地不和他计较。却
最终,另一个高个子不满意雷子的冲撞,和他发生了冲突。
雷子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把人家给打了。不料那高个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骂骂咧咧地和雷子打到一处,顿时球场上围观
如潮。
素日和我们关系不错的体育委员武然和胖子想把雷子拉开,却给他一推一搡,双双翻倒。眼见着这两个大个子越打越
凶,一时竟然没人可以拉开这场架。
武然见我在一侧,忙过来说:玉宁,赶紧过去让雷子别打了,那人特能打,家庭还有背景,一会儿雷子肯定吃亏不说
,以后的麻烦也少不了,你快点去。
我吓了一跳:什么背景?
武然“嗐”了一声说:那高个子叫卢萧,听说他叔叔还是什么是黑社会,他每次来学校都是轿车接送的,前几天还因
为和人抢女朋友把一社会小混混打残废了----你赶紧去,我看雷子今天是疯了,怎么猛到这个地步!
我拨开人群挤进去,看到雷子稍占上风,他近乎疯狂地扯着卢萧。卢萧的脸上已经有好几块乌青,却表情始终冷冷地
灵巧躲闪,不似雷子那样失去理智。
“雷子!”我喊:“别打了!”
雷子稍稍顿手,侧着脸,没有说话。就在他一停手间,我见识到了卢萧的手段。
卢萧趁雷子一停手,马上一个勾拳打在雷子脸上。雷子一个趔趄朝一边倒去,等我跑过去拉起他,他已经鼻血长流。
卢萧高高地抬着下巴,用一种倨傲的表情斜睨雷子。他伸出中指,朝雷子说:你,你们这对臭不要脸的同性恋!老子
不让你一星期之内离开这个学校,老子就跟你姓!
本来已经给打急了的雷子马上跳起来:你骂谁,你他妈骂谁!
我要拉雷子,却给他狠命一甩,把我重重摔到人群中。他已经和卢萧又撕到一处,这次打得更狠了。有怕事的人早跑
到大门保安处报警,我看到几个保安远远跑过来,手里头拎着警棍。
雷子,我站在旁边喊:快走吧,保安过来了!
雷子不言不发,把卢萧扑倒,近乎原始地野兽般往他嘴上打。
结果是,雷子理所当然地被保安带走。卢萧打了个电话,马上有人开车来接他走了。
从傍晚到夜里十点,我都没有雷子的信息。保安处的人不让我们接触雷子。
直到夜里十二点,宿舍都熄灯了之后,才有电话打到我宿舍说,让宿舍里来个人看看雷子。
我和武然在一个小保安的指示下,在图书馆后面的一个保安宿舍里,见到了雷子。雷子被手铐铐在一张双人床的铁框
上,在昏昏的灯光下,他像一头困兽。
里面只有一个看守雷子的保安。一脸的麻子。
麻子见我们到来,便站起来,懒懒地说:你们劝劝他,让他给保安处个交代!打架这么大的事儿,被逮着了却还臭硬
,问啥啥不说,要是没有个书面文件,我们是没法向上头交代的!
我问:什么书面文件,会不会判刑?!
不会,麻子保安说:顶多留校察看----这年头,学生打架的事情多了去了,处理没那么严重,只是书面报告一定要有
,这是个程序。但是就他来说,他不交代性质已经很恶劣,还对保安宁人员骂骂咧咧,可恨得很!
雷子垂着头,冷冷笑着。也不言语。
麻子保安似乎有什么隐瞒,然后他说:那什么,这个文件保安处已经拟好了,让他签个字,明天就能释放,顶多有个
留校察看,学还能继续上。如果还拒签,那么只有上交市派出所,到时候他们按社会性质怎么处置咱就管不到了。我
们头说了,这个文件今天签不了,明天就能转到市里头去,你们爱信不信!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一会儿。
武然连忙给麻子保安掏烟,给他点燃了。然后,陪着笑和保安一块出去了。又脏又乱又小的屋子里,只剩我和被铐着
的雷子。
雷子满面羞愧地低着头。在昏暗的灯下下,阴影蒙盖了他的五官。
我看到他嘴角有一块乌青的瘀血,头发凌乱。他一侧脸,我看到他额角有新鲜的血渗出来。
我吃了一惊。显然保安打了他了,因为,这伤绝对不会是和卢萧打架时留下。都五六个小时了,不该有新鲜的血出来
。
我坐到床边上,伸手去拭他额角的血,泪水在他眼角晃。强忍着没有落下,却声音颤抖着问他:他们打你了?
没事,雷子躲避我的手指,将头偏到一边去,手上的手铐发出明晃晃的一声响亮。
还没有!我抱住他的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去打架阿,为什么!
没什么,他奋力挣扎着,说。
我就拼命抱住挣扎的他,泪水开始肆意蜿蜒,“哇”的一声哭出来。
雷子一时慌了,双手给手铐绕在床框上,仰着脸对扑在他怀里的我说:玉宁,玉宁,你别哭,嗐,你要我怎么着……
我觉得有热的液体从上头落到我额头。我抬头,看到他脸上,满是明晃晃的泪水。
玉宁,他的目光深沉地垂视着我,轻轻说:玉宁,我不允许别人污垢你,一句话也不行。卢萧骂我我不在乎,他骂了
你,我便是和他拼命也不要他骂你!
至于么,我喃喃道:至于么,害你到这样。
我明白,虽然我和雷子,在同学们的严重,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但是,雷子却不允许任何人这样提我们。我明白,
他怕我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便从不允许别人这样说我,但是今天,卢萧骂了出来,难怪雷子失态地和他拼命。
我捧着他挂满伤痕的黝黑的脸,慢慢将唇贴到他脸上。明显有一阵剧烈的颤抖从他身子内部传来,像打了个冷战。
忽然,他肚子咕咕响了好一阵子。然后,又是一阵。
我看了看他,他竟一脸委屈地说:我饿了。
眼神里满是孩童般的天真和纯洁,以及浓浓的撒娇。
我哭着笑了:他们都不给你吃饭,真是太混蛋了。你等着,我去给你买吃的去,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算了,雷子舔了舔唇:别瞎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街上的超市早都关了的。你别去了,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了。
我忽然想起刚才那个麻子保安说的话,他说雷子签了字明天就可以释放。我便说,雷子,你签了这个字吧,签了明天
他们就放你!
屁!雷子冷冷笑了:连你也信这种把戏!你看看那文件上面写的什么!无故寻衅,他们要我承认自己“无故寻衅,恶
意伤人”。你知道这种罪名要承担什么结果----开除学籍!如果我没有猜错,肯定是卢萧家里给保安处什么指示了,
他们正是要这样把我赶出这个学校。
我想起卢萧的话来,他倨傲地说要在一个星期之内把雷子赶出学校!看来,卢萧的势力,的确惊人的很,连校保安处
都和他通了气的。
那怎么办,我说:那他们一直关着你怎么办,一直不给你吃饭怎么办!
雷子微微一笑:不会的!如果我不签,他们也不能真把我送市里头!顶多算个打架斗殴,那样我还不至于被开除,但
是现在这个,一承认,必开除无疑。我肯定,拖不过后天,他们肯定会妥协,要知道,他们也不敢一直这么关着我,
拘留嫌疑人是有法定时间的!
你呀!我推他:你倒还有理由了,说来也真是你的不对!打球不好好打,偏到和人闹冲突!人家打你两下也就罢了,
你还反过去把人家打那么重!总之就是你不对!
雷子“切”了一声,说: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我奇道。
不是你和佳乐没完没了的样子,我至于那样么?!不是你在旁边看着,我至于和人打架么?!雷子说。
什么歪理!我破涕笑了:你和人打架还就怨我了!
他头一歪:你说不是?
两个人顿时又闹到一处,浑然忘记了他现在,是给被铐住的犯人!
到快天亮的时候,雷子说,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我说,要不咱签了吧,我真的不想你再出什么事!
你不用管,他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务必回答我。
你说吧,我看着他,说。
过了好阵子,他才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我,问:
在你心中,是我重些还是佳乐重些。
我没有回答。
他就苦笑了笑,说你回去吧。
雷子,我喊他。
他却忽然厌憎地喊:给我滚!
13.华彩
被误着
从开始离开结束。
看着你陌生的眉心的痣
回头再看不到
不小心失落的华丽面具
这两日,简直是噩梦般的日子。
我虽然人在校园,却无心去上课。却也不知道该作什么。在宿舍急躁地坐立不安。因为,雷子还被关在保安处。
我却再找他不到。那天晚上我见雷子的那个图书馆后面的房子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影踪。问了那个麻子保安,他说雷
子转走了。
我吓了一跳,以为转到市里头了。问了才知道,是转到本部的总保安处去了。
在学校里,我没有认识的老师或者领导,想打通路子也没有可能。我忽然想起佳乐来。我虽然知道佳乐也不会有什么
好的法子,却第一个想到他。
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凤飞飞彻底离开佳乐的。我不要再打搅他,不要影响他成功的进程。后来又想到毛毛,但是最终
也没有和他联系,因为毛毛始终和佳乐在一起,如果给他知道,毛毛肯定会给佳乐知道。
想来想去,在这个城市里,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一个人便坐在宿舍里,看白花花的末春的阳光从窗台跳进来
。手机在手里攥出了汗,我在奢望校保安处打来电话告诉我佳乐被释放的喜讯……
忽然,手机响起来,有电话过来。
我看了下屏幕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
我疑惑地接了,听到里面是一个很轻快的声音:玉宁,还好吗?
我眼前一下子跳出那个男孩子的形象来----一张很运动的脸,穿着总是阳光而简洁,一个清清纯纯的大男孩的模样。
是你!我大叫了一声。像在一个人的夜路上忽然遇上一个熟人似,有说不完的惊喜和倾诉感。但一霎间我脸上烧热到
不行,我想起来在佳乐第三轮比赛中需要钱作宣传时,我去作MB,我的嫖客,就是他。
阿瞳。
那次,阿瞳给了我三万。他不要我告诉佳乐这钱是他给的。然后,他就消失了,直到现在才浮出水面。
你,你去了哪里。我嗫嚅地问。
他在那边欢快地笑了笑,语气轻快而清脆地说:回深圳一趟,这不回来了么。对了,我在你和佳乐的房子对面买了房
子,要在洛阳定居啦!
哦。我说。
他想了想问:为什么这几天我就看到佳乐和一个陌生女人进出你们的房子,你在哪里呢?
我苦笑了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离开了佳乐,也没有告诉他我同样爱着的雷子现在在保安处,也没有告诉他我一个人
坐在宿舍里烦躁不安。只是笑着,听见自己在话筒里沙沙的笑喘,近乎白痴。
玉宁,阿瞳忽然缓缓说:你现在不快乐。
我老老实实恩了一声。竟然没有隐瞒他的意思。然后,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把原本没有告诉他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包括凤飞飞在影楼劝我离开佳乐,包括雷子因为我和卢萧打架被拘留,包括现在的我,一个人坐在宿舍不安得仿佛白
痴。
说着,自己竟然哭了起来。自己真是没出息,我这样骂自己。
阿瞳在那头,轻轻叹了一声。然后他轻轻说:你在学校吗,我去找你吧,别担心了,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
恩。我点头,竟然答应让他来找我。
也许,在自己给他那晚后,就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是透明的了,再没有什么可以隐瞒。
当阿瞳打电话说他在校门口等我时,我背着肩包下楼来。
阿瞳捏着墨镜,一身清爽地伏在一辆大阳摩托上,神情飞扬。大门口进进出出几乎所有人的眼光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这么帅气的男生,不招惹人眼光才怪。甚至有几个小女生走到他身边,故意装淑女地捂嘴笑,幼稚地要引他注意。
阿瞳看着我,浅浅笑着。
玉宁,他说:去兜风吧。
我摇摇头。
他不由分说地丢给我一个头盔:走了!上车说话。
我不想去玩。我说。
他歪着头,想了想,说:如果我带你去看雷子呢?
你可以?我盯着他眼睛:你能带我看雷子?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见到雷子了么,他还好么?
上车告诉你,他笑着说。
事实上,那天,阿瞳压根就没有带我去雷子。他只是骑着摩托带我到洛南一个山峦突兀、颇有几分景色的小县城里玩
。从早上到午后,他除了飚摩托车吓得我尖叫外,什么也不作,压根就没有给我提雷子的机会。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山里头已经有些荫翳了。天色开始渐渐昏暗。山里头总是天黑的早。当阿瞳在同一个山里的老头
买一些血竭时,我愤愤靠在摩托上,盯着他。
他一转头,看到我的模样,便笑着说: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刚才我开的太快吓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