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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烦恼没有持续多久,在我为了戒毒剂废寝忘食的苦干了一个多星期以后的某个清晨,杜墨又到了我的实验室。
“告诉你两个消息:第一、我没有依靠‘月光’就过到现在,毒瘾已经两天没有发作了;第二、你‘完美的’毒品还
不太完美,至多只能评80分。”相比连连熬夜而精神不振头发蓬乱的我,杜墨显得神清气爽——虽然他的迅速恢复让
我高兴,不过私心里我对‘月光’有点儿失望……
“不服气吗?”他的心情显然不错,话音里也带着笑意。
“那是当然的,我只是在想,‘月光’还可以改进……”糟糕!不知不觉,把应该瞒着杜墨进行的计划也抖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反对,反而意味颇深的望着我:“如果可以的话,新药的名字叫‘美人’,如何?”
“‘美人’?怪异的名字。有什么来历吗?”无力的打个哈欠,我的困倦一目了然。
“来历啊——因为早上来这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美人,令人印象深刻呢!”连他的眼里都流转着笑。
原来,这个冷淡冷漠的杜墨还是有七情六欲的嘛,被那群小女生们知道的话一定要尖叫着找出那个人才罢休——他应
该庆幸的,我不是多嘴的人。
“好吧,看在冰山都动心的面上,新药就叫‘美人’!”
直到杜墨离去了好久,我才从懵懵懂懂的渴睡状态中清醒过来:回想一下,今天的杜墨很温暖,似乎那剂“月光”把
他和我之间的坚冰给融化了——这么融洽相处的感觉,很不错呢!
再想到那个令我颜面尽失的“月光”,我的斗志又开始昂扬:再研制新药?名字叫“美人”?为了不让杜墨小觑,看
来自己不加油可不行。抖擞精神,我又开始投入实验了……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特别任性的阶段吧,我的父母常说他们很幸运,唯一的儿子懂事又听话,从小就特别温柔贴心。
他们错了,我的任性固执不是不存在,只是没有遇上合适的催化剂罢了。在这个早已超龄的春天,配合着失恋这种无
与伦比的肥沃土壤,我体内任性的种子开始了平生第一次肆意的生长……
“美人”已经完成了一个多月了,距离舞提出分手的日子也已经一个多月了,我闭门不出也已经一个多月了。蜗居在
这个一室半的小公寓里,我不接电话,不看电视,不见访客……除了两次采购外,我基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不过,我也不算寂寞,因为有“美人”陪我——譬如现在,我觉得心底有一种酸酸麻麻的感觉在往上蔓延,吸气又吐
气,还是没效果,该是“美人”派上用场的时候了,颤抖的手摸索着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我最英明的决定之一就是
把“美人”做成了药丸,不然以我今日的状况也许连静脉注射都做不到),放到嘴里,几乎是心满意足的,我静静的
盯着天花板等待着药力发作时那一刻的欲仙欲死……
刻意想让自己忽略,但仍得悲哀的承认,“美人”的药效持续时间慢慢变短了,想要获得一刻的飞升也越来越难,好
几次我都在云端看见舞,悲哀的看着我,对我重复当日的台词“你爱药深过爱我,我们分手吧!”
痛苦的捂住头,我徒劳的想把舞的话推出脑海,可是有个疯狂的声音在耳边叫喊:她不要你了,她不要你了!是的是
的,我的舞已经不再是我的了,那个快乐的无忧女孩去寻找更好的爱人去了!我第一千遍对自己重复这个事实。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痛却还和当日一样?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真可笑,她走时居然还祝我幸福,舞,你知不知道,我的幸福全是因为有你啊!你走了,我怎么可能幸福?
不知不觉,视线有一点模糊,为什么呢?我不想知道,我只是更加死命的盯住天花板:该死该死,药丸怎么还没生效
?怎么还没生效?
渐渐模糊的意识里仿佛有人在急促的敲门,算了,不管他,等敲累了自然会走……
朦朦胧胧的,有人进来了,焦急的唤我的名字,是舞吗?她到梦里来看我?真凄惨啊,只能靠梦境来与舞相逢!不过
即使明知是幻觉我也不希望即刻醒来:将眼睛闭得更紧些,我等待着舞温柔的问候……没有声音,只有凉凉的手覆上
我的额,接着,就是温柔的拥抱,轻柔的仿佛我是这是上唯一的珍宝,没有错!——这是舞的感觉,她在这里!她来
看我了!
什么东西?顺着我的眼角往下滑?是眼泪吗?蓄积了一个多月不能落下的泪,这一刻却汹涌流淌得无法克制……我知
道,我哽咽得像个孩子……
“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不好?……”
这是我昏迷之前最后的话……接下来,就是救赎我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悠悠醒转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节。房间里没有开灯,影影绰绰的,依稀可以看见原本的一片狼藉已被收拾整
齐……谁来了?我警觉的半坐起身。
“醒了呀!”迷人的声线,却决非是我此刻预期见到的人,是——杜墨!
看见他微微颔首我才发觉自己竟然还能发声。天!我的声音低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这么多时候没见到你,有点担心你出事。”
“我很好。”我的口气很生硬——不希望自己现在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不,你不好。”杜墨显然不懂尊重我的意愿,“闭门不出,饮食全废,还对着我痛哭流涕。知道你昏睡了多久?整
整一天一夜!——如果这是很好的话,真不知道什么状况才算是‘不好’。”
“差点忘了说,”杜墨拿出一个药瓶,“没搞错的话,这是‘美人’吧!你天天就吃这个?”
“没必要回答你,把药还给我!”我知道自己有点孩子气,但克制不住。
杜墨突然向我俯低,眼睛直视着我的,温热的呼吸轻拂过我的脸颊,“就凭昨天你在我怀里哭了整整两个小时,你的
事我管定了!”
原来,昨天的那个人是杜墨啊!我突然想起昨天自己已然神志不清的丑态,微微的红了脸——希望,我没有做出太奇
怪的事情……
“失去未婚妻真的对你打击那么大?”目不转睛观察我的男人直截了当的问我。
“你不会懂的。”我哀哀的望着他,话里没有热力,“像你这样的冷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失去至爱是什么感觉?我以
为舞会陪我一生一世的,谁知道……”我突然收住话,再说下去,恐怕眼泪又要溃决而出……
“我起码知道一个药剂系的高材生不应该用毒品残害自己!”略带责难的口气,隐隐暗示着他对我的失望。
“我说过你什么都不懂!”莫名其妙的,杜墨的镇定刺痛了我——这个天之骄子,从来过的都是众星捧月的生活,要
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怎么可能理解舞在我心目中的独一无二?
无法克制的,我的声音提得很高:“我的心痛!心痛!没有‘美人’我怕我会痛得过不下去!……”
杜墨突然攫住我在空中狂乱挥动的手:“不要老说我不懂,你还曾经拥有过高舞,而我,我心爱的人连看都不看我!
这么多年了,我的心何尝不痛?”
我愣住了,原来杜墨的冷淡是有原因的,埋藏在他心里的苦恋一定带走了他所有的光与热……
“杜墨,”我鬼使神差般轻轻拉住他的手,“试试‘美人’吧,可以让你忘记一切的……”
“啪!”猝不及防的,他在我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好痛!火辣辣的感觉我平生第一次尝到……震惊和愤怒交织
,竟然令我发不出声音,无意识的看向他——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底竟然比我还痛?!
“对不起,”杜墨的手又靠近了,无视我明显的瑟缩轻轻的抚上我的脸,“我不是有心打你,对不起……”更轻的揽
过我的颈子,将我压在他胸前,很紧,“我知道刚刚的话不是你的本意,是‘美人’迷惑了你……”修长的手指慢慢
的拢着我的发,我感觉到他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轻轻拂过:“答应我,林,你要戒了它,你一定能戒的……”
接下来的日子,是我永世都不愿想起的噩梦般的两个月:用铁链将自己的手脚捆绑在床柱上,不分昼夜的和自己体内
疯狂渴求着毒品的欲望作战,心神交瘁、精疲力竭……毒瘾发作的时候我歇斯底里,清醒的时候又痛不欲生……我常
常恳求杜墨不用管我,就让我在“美人”的拥抱里解脱,可是那个情绪失控的夜晚后,这个男人又恢复了平素一贯的
冷酷无情,对我近乎求死的论调,他的回答往往是一针绝对利落的戒毒剂……
天知道他是哪里来的精力:我清醒的时候不眠不休的陪在我身边,我昏睡的时候又通宵达旦的查阅资料配制戒毒剂—
—看着他日渐憔悴的面容,我都怀疑究竟是谁在戒毒……何苦呢?为了一个了无生意的人,付出这么多值得吗?有好
几次,我将自己的疑问付诸言语,可他总是笑而不答,轻柔的抚摩着我的头发,眼神眷宠……也许是因为我像他失散
多年的亲人吧!——对于他诡异的行为,我只能做出这种自己都觉荒谬的推测。
终于,在漫长痛苦的两个月以后,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一度求死的念头,杜墨如愿以偿的从“美人”的手里把我夺了
回来……
不过,我清楚的知道,悲痛只是被一层麻木覆盖,如果翻开的话还是鲜血淋漓一如以往。我想,我的心已经死了一大
半了。只是不知道那个每天忙忙碌碌的杜墨如果了解到这种情况的话会不会觉得失望呢!
阳光明媚的午后,我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窗下,目光萧索的望着远方。杜墨和往常一样,坐在我的身旁,手里娴
熟的削着苹果。他的动作真的很漂亮,不知不觉吸引住了我原本游离的视线——猛然发现,杜墨也有一双修长美丽的
手,比例完美。
我知道我不应该让自己胡思乱想过去的事情,可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另一双为我削苹果的手:那一年冬天,
我发烧躺在床上,舞带着一袋子红彤彤的苹果来看我,笑语盈盈,“在街上看到的,因为长得太漂亮了才买下的,不
过,千万不要逼我削哦!我拿水果刀的姿势特别吓人。”不过,没有过多久,舞就忍不住拿起一个苹果,“虽然技术
不好,但你不吃的话我更不开心,所以……乖乖的看着我‘屠杀’这只苹果吧!”快乐的在我耳边说着些孩子气的话
,舞真的开始使用十足恐怖的刀法……但我只是微笑,因为她的笨拙动作给我无以言比的幸福,被爱的幸福……
我一定是想得出了神,因为杜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疑惑的注视我许久之后我才猝然发觉:“啊,真是不好意思,有
点儿发呆呢!”
“在想什么呢?表情很柔和啊。”杜墨似乎很关心我的精神状态。
“我的未婚妻。”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我语气平和的谈起舞,“曾经有那么一天,她也在这里为我削苹果。”
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我的视线放得很远很远,“你一定想象不到她的动作有多恐怖,用水果刀的手势和拿刨子没什么
区别。不过那天我真的很开心,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在用她的心照顾我……”
“告诉我,杜墨,在拥有过这样的生命之后,我可以靠着回忆接着活下去吗?”近乎低喃的语音,我想掩饰我的迷茫
,可惜没有成功。
杜墨的眼神在闪动,似乎有很多内容,可我已经疲累得不想去探究什么了。微微的合上眼,我只想多享受一下这温暖
的阳光。
“有时候,我恨不得那个高舞从来没有存在过。”他的声音,清冽依旧,只是不再淡然,仿佛在咬牙切齿的愤恨。
“谢谢,我知道你在为我抱不平。不过,再给我一次机会选择,结果也是一样。她是我生命里的阳光,我爱她。”
“…………”
沉默良久,他终于又开口了,“林,你的话当真?”
“啊?”
“拥有再失去的滋味可不好受啊!你愿意面对第二次的机会吗?”
“别开玩笑了,舞走了,她不会再要我的。”我的口气十足的自暴自弃。
“那可不一定。”似乎有意味深长的语义没有明说。
他的眼睛注视着我,很久很久……“我真希望,我们都不会为今天的对话后悔。”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他的表情里
充溢着寂寥,“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人爱你,爱得比舞更深,你会不会给他一个机会?”
“机会?如果我还有未来的话,这种问题才有意义。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这种自暴自弃的话我不想听见第二次!你的未来还很长,至少不会中止于此刻。”像是下了决心一般,他飞快的说
着口气坚定而语义暧昧的话。
“难道……难道你有办法让舞回心转意?”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
他的唇角只有苦笑,“高舞从来都没有背弃过你,回心转意又从何谈起?”
“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下子从躺椅上直跳起来,恶狠狠的注视着他,“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杜墨依旧很镇静的站起,不慌不忙的负手身后,看窗外的景色。
“真是讽刺,竟然要我说出这样的消息。看来,不必等将来,我现在就开始后悔了。”淡淡的嘲讽,掺杂着伤感,杜
墨明显在回避正面的回答,似乎,等着我的,不是全然的好消息。
“告诉我,杜墨,我要听到真相!”
情绪复杂的目光贯注在我脸上,杜墨眼里还有无法伪装的悲伤痛苦,“好,我会带你去发现真相。毕竟,这是你的选
择。”
最后的一句话,轻如叹息……
杜墨没有食言。接下来的一天,他神通广大的把舞的医疗纪录体检报告都弄了出来,而我,也终于知道了舞猝然抛弃
我的真正原因:舞生病了,是血癌,而且从检查结果来看癌细胞似乎已经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