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上狩一族的从主,垄寺?尚的愤怒只能隐忍下来,转为沈默。光焰凝一族的从主虽然比其它族系的族主等级低一分,但向来,是被大家默许可以平起平坐的。而光焰凝?从华,更是光焰凝族长老们眼中的骄宠。甚至是上狩沧毓都要忌他三分。
但是,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心中有愧又心存忌惮,至少,秋彬?临风不是。身为族主,他看不起垄寺?尚,但是身为族主,却有义务维护族主的尊严。
″即使非雪大人所说的是事实,从华大人您也不该怀疑垄寺大人的本意。身为从主的您这是对垄寺大人的冒犯!″
″冒犯?──″
″看来我真是拥有一群好下属呢,呵!″
冷笑一声,上狩沧毓突然从位上起身,他原本一直安静地听著几人争论,但现在,那些人已经只是无聊的斗嘴。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金直轩?曜。
″我想听听您是什麽意见?″
曜是五大族系资格最老的族主,一向奉行谨言慎行,这种是非混乱的事情他不想管,只是被指到名字,他却不能继续沈默下去了。
″我想,上狩大人可以问问月行天大人自己的意思。″
″他的意思?您在给我出难题啊,金直轩大人,这个时候去问他的意思?″
″这……″
″不如就由您去询问他的意思如何?″
″……我想,或许从华大人更合适。″
″是吗?″
光焰凝?沧毓看向一脸玩世不恭的族弟。
光焰凝?从华,似乎一向都是笑里藏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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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已经醒了,请睁开眼。″
光焰凝?从华闲适地落座。
″我是奉命而来,询问您的意思。我必须在天明之前把您的答复带给上狩大人。″
月行天?冰见苍白的脸孔上,毫无血色的嘴唇紧闭。
他缓慢地睁开双眼,花了一些时间,将目光聚在这位火之从主的身上,涩然开口。
″您要问什麽?″
″当然是关於那件意外。″
从华不喜欢做毫无意义的掩饰。即使面前是身体虚弱到无法动弹的病人,他讲话的方式也是一点不婉转。
″上狩大人认为,由您来决定如何处置罪犯更合适,所以,命我来询问您的意见。″
″……我的意见?我能够决定结果吗?……″
″有这个可能。″
″是吗?……″
冰见重新闭上眼睛。
一片沈默中,等待答案的从华凝视著那张脸孔。
尽管它现在如死灰一般黯淡,但是精致的五官仍然几臻完美,除了稍嫌清瘦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爱上这麽个人儿真是不幸!……
从华在心底嘲笑。
″从华大人您觉得这很可笑吧?″
一愣,从华换了个姿势。然後明白对方指的什麽。
″我并不这样想。″
″那麽您觉得我很可怜吗?″
″也不。恰恰相反,我一点也不觉得您可怜。″
″为什麽?″
″一切都是您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因为您的确太美了,而这,就是祸源。″
″我想我该谢谢您的恭维。″
″我无意恭维您,我只想尽快完成我的任务。″
″是,我知道。那麽,请您答复上狩大人──″
″什麽?″
″──请他处死那个罪人。″
″而後呢?″
″而後?″
″您要如何处置那个胎卵?″
″哪个胎卵?″
″请不要跟我装傻,月行天大人,您腹中和那个下等神守结合而生的胎卵。″
″我不懂您在说什麽,从华大人,我腹中的两个都是上狩大人的嗣子,您要我如何处置?″
″您说什麽?──″
一字一顿地重复。
″我说,我腹中的两个,都是上狩大人的嗣子,您要我如何处置?″
良久。
″我得提醒您,您有可能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代价?我知道同时孕育两个嗣子是很辛苦的事情,但是,我别无选择呢。″
无语。
光焰凝?从华望著眼前沈静如水的月行天?冰见,这一刻,才是真正地认识了他。
″我必须承认,您很了解上狩大人。″
″或许吧……我很累了,从华大人……″声音渐渐弱去。
″那麽,请您休息吧。″
转身,离开。
月行天?冰见,你果真是不能小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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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毓嘴角含笑地看著面色僵直的火之从主。
″我以为您从来都只会微笑的,从华大人。″
听过从华的复述,沧毓的笑容便一直不曾隐退,倒是复述者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我不觉得好笑,上狩大人。″
″不好笑吗?我竟然被月行天?冰见玩弄於股掌之上。″
″您如果真的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呵呵!即便如此,那又有什麽关系?″
沧毓的笑容仍不褪减,似乎月行天?冰见的举动根本与他无关。
″嗣子,不过是用来继承上位的工具,至於究竟是哪一个,血统是否纯正,这些,都无关紧要。您说是吗?″
平静地看向上狩大人,从华的眼睛隐藏起情绪。
″无疑,一切的决定权都在您的手中。″
适时地闭口,从华不动声色地退回自己的座位。
但有人不懂这个道理。
″上狩大人!如果那个有著低劣血统的最终继承了上位,那将是莫大的讽刺!″
″垄寺大人,您的担心毫无益处。我们现在虽然无法分辨谁是真正的嗣子,但总有一天是会知道的。那种状况根本不必担心。月行天大人只是跟我们开个玩笑罢了。″
沧毓的回答满不在乎,可他的心思没能瞒过所有人。
假如母体愿意耗费精力,把那个杂种孕育为同上狩嗣子拥有相同能力的神守,外人是无法分辨出他们之间区别的,即使是上狩本人,但这些人里当然不包括那个孕育者,月行天?冰见。
只不过──
如果打算从月行天?冰见口中得到真相,他太小觑了那个人。
光焰凝?从华等著看一出好戏。
第三节
冰见无力地伏在枕上,呕吐的不适令他头晕目眩。
怀孕两月,腹部没有明显突起,但身体却时刻提醒他他是有孕之身。
无忧净土内的日子如同死水一般,而他每日也只有体弱乏力与呕吐相伴。
″大人今日可觉得好些?″
诊脉後,叶子翎例行询问。
″老样子。″
回答地慵懒。
″不应该。您可有按时服药?″
″大夫医不好病人,便要推责於病人吗?″
连日的身体不适折磨得他烦躁已极,冰见不耐地皱眉。
叶子翎应对却从容。
″不敢。我这便另开新药。″
″不必了。既然一两月後便会无事,吃不吃药也是一样。″
″大人不可任性。胎儿现在仍不稳固,这两月您大意不得。″
叶子翎是尽责的医者,可是遇到了不肯听话的病人,也一样无可奈何。
″再者,您也不能再长日浸泡在水中。虽然您是水之神守,水可以帮助您缓和身体的不适,但是这样对胎儿有害无益。″
″你已经叮嘱过多次,我也没有再犯,何苦如此罗嗦?叶子翎,你若是怕届时胎儿不保危机自身,倒不如尽早向上狩大人请辞。″
月行天?冰见的语气有些凌厉,但是这位下等医官却显得毫不在乎。
″我正要提醒大人,您也不可动怒,保持情绪稳定对胎儿才有好处。你如果真的想要诞育两位嗣子,就请按照我说的去做。″
不慌不忙地起身,叶子翎仍然保持著一贯的稳重。
″从今天起,我会命医童将熬制好的汤药送来,看著您服用。″
″悉听尊便。″
方从齿间崩出几字,冰见便骤然蹙起双眉,霎时间惨白了脸,一手不由自主地向小腹按去,却是叶子翎眼疾手快阻止了他。
针扎般的刺痛顿时激出冰见一身冷汗。
″别紧张,放松您的身体。″
叶子翎不紧不慢地说著,手却早已抵在冰见的小腹上,注入治愈之力。
冰见被钳制的手反握住对方的手,紧的掐出血来。另一只手死死地扣著床板,裂开的甲缝中渗出鲜血,却也不能将他的注意力自腹部的剧痛移开。
呻吟声差一点就要从微张的口中溢出,但在这个下等神守面前,冰见的骄傲终是让他忍住了。
但是,骄傲却不能减轻痛楚。
腹部如冰破抽丝般的痛楚让他全身都是冷汗淋漓。
大约一刻之後,疼痛才开始缓解,半个时辰後,疼痛才完全消失。
暗自松了口气,叶子翎擦去病人脸上的汗水和指缝里的血迹。
″您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
叶子翎的语气淡然。
″……您是想说……我欠了您三条性命吗?……″
尽管身体虚弱不堪,冰见的嘴上却仍不服软。
″我是希望您能明白,如果胎儿出现意外,您也撑不下去。您知道,一个嗣子在成形的阶段会消耗母体一半的体力,在成神的阶段,会消耗母体一半的精力,所以从来没有哪个神守尝试同时孕育两个嗣子。而您既然要这麽做,就得确保有充足的体力和精力供给他们。″
″我完全明白您所说的……现在……可以让我休息了吗……″
″当然,不过我会留在这里观察您的状况,直到它好转。″
″……随你……″
甫一合眼,月行天?冰见便陷入昏睡之中。
叶子翎低头,看著自己手背上的伤口:要愈合也得好一段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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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光焰凝?沧毓在冰见移入无忧净土後的第一次探访。他见到的是一位病态的美人,苍白如残月,冷傲如冰莲,令人心折。
冰见仍在昏睡,没有察觉到有人入内,而沧毓也无意唤醒他。能够仔细端详这位美人的机会著实不多。不过,他此时想到的是:如果当初不是这样一种美丽,也便不会有那诅咒产生了。数千年前那位痴恋月行天族主的上狩,在临死前给这一族种下的禁锢,何时才解得开呢?
″上狩大人?″
没想到会遇见上狩沧毓,叶子翎停下脚步。
″我听说,昨日月行天大人腹痛难当,所以前来探望。可还有不妥之处?″
光焰凝?沧毓边说,边审视这位月行天?非雪推荐的医者。
″暂时没有大碍。只是大人体弱,只怕受不了第二次。″
″那就全凭你的医术了。″
踱至窗边,沧毓漫不经心地背起双手。
″你叫叶子翎?″
″是,大人。″
″听闻,你是原风之神守无殇一族的後裔。″
″不敢欺瞒大人,我的确是无殇一族的後人。″
听了这如实回答,光焰凝?沧毓倒不禁一怔。谣言成真,如此,事情倒复杂了。
少顷,沧毓一笑。
″你可知当初无殇一族为何被贬为庶族?″
″我知道。叶子翎是无殇一系嫡支。″
稍一俯首。
″我想,我明白上狩大人您的意思。无殇?昊阙与月行天一族的纠缠我很清楚,但这,对我救治月行天大人并无影响。况且,既然是我的先人愧对他人,今日由我来救助月行天大人,正是理所应当的。″
″呵!怕只怕,有些人的心里不是这麽想的。毕竟,由当初的五大族系之一沦为被削去姓氏的下等神守,总是难以平衡,迁怒於人才是人之常情吧?″
″千年前的荣誉与我无关,而我,很满足於现在的身份。″
″这样的人并不多见。千年,对於神守来说不算太久。″
″如果上狩大人您怀疑我,不如就此更换医者。″
叶子翎退後一步。
光焰凝?沧毓启齿一笑。
″你很聪明呢,有时候把主动权交出去,却是占了先机。″
″叶子翎不敢在上狩大人面前作假。″
又一笑。
″好,我信你。″
自窗前踱回。
″不过──如果月行天大人出了什麽差错,你清楚自己的下场。″
″我很清楚,上狩大人。″
″这样最好。″
光焰凝?沧毓轻拂衣袖飘然而去,身後,是医者难以捉摸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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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绵叩见从华大人。″
光焰凝?从华奇怪地看著明显是从月行天?冰见的处所走出的人。在他看来,青绵不过是上狩沧毓一时心血来潮圈养的宠物。现在,竟能自由出入无忧净土了?
皱眉。
″你到这里来干什麽?″
没想到竟会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撞见人,青绵显得有些紧张。
″我来……看望月行天大人。″
″你来看望月行天大人?″
重复著青绵的回答,从华优雅地逼近他一步。
″这可是要返回吗?″
″不,大人,我正要入内,却碰到了您。″
青绵骨子里的倔强开始发酵。
从华大笑。
″你很有些胆子。倒不如,与我一同入内?″
旋转身,不等青绵的回答,光焰凝?从华进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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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行天?冰见正在沐浴。
屏风外,一旁,是侍侯的神守,另一旁,是医者叶子翎。
这情景令从华著实惊讶一番。
″呀,叶神医何时变成月行天大人的仆从了?″
从华嘴上从不饶人。
″从华大人,您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不姓叶。″
叶子翎神色严正地回答,削去姓氏对於神守来说是莫大的耻辱。6BC7CE94ED:)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呵!或许很快就姓了呢?″
能够与上等神守结亲的庶族可以被赐姓,光焰凝?从华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不等叶子翎反驳,他继续高声地说。
″月行天大人,听闻您近日身体不适,各位族主都异常关心,两族的长老更是紧张得不得了,所以,命我前来探询。″
″大人在沐浴。″
没有听到屏风後的回复,叶子翎於是道。
从华扬起俊眉。
″呵!看来,月行天大人对你信任得很呢。不如,我先介绍这位给你认识,不知你是否见过,但应该久闻其名,他叫青绵。″
叶子翎看向从华身後之人。年轻,乌发,金眸,身材矮小。除了转盼间眼中流露出的倔强之色,不是太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