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绵?
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早已是人尽皆知。身为上狩,光焰凝?沧毓却除了青绵这一个恋人之外,再无第二个人,这算做是殊荣呢。
″叶子翎,这里的医者。″
″叶神医是这里的红人呢。不管哪位神守有孕,都要受叶神医的管制呢!″
从华说著,在椅上坐下。
青绵一时无所适从,尴尬地站著。他本只是好奇昨日沧毓为何前来,而今,从华口中得到答案,他已经不必继续留下。
″看来我来的不巧了,既然大人正在沐浴,青绵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探访。″
″急什麽?难道你不是想一堵月行天大人的容貌吗?″
听到屏风後流水落地的声音,从华直起身。
″他快出来了,此时离开,可是不敬呢。″
说著,光焰凝?从华站起身。
随著他的话音落下,月行天?冰见自屏风後出现。
发梢滴下的水珠淌过额头,原本稍欠血色的脸颊因水汽的熏腾泛著胭红,透过薄如轻纱的宽袍敞袖下冰见的身形绰约可见。
他美得令见者为之窒息。
不是豔丽的色彩,但周身的寒气却令人心为之一紧。
月行天?冰见的目光停落在青绵身上。他不曾见过青绵,但是刚才,已经听到从华的话。他来此地,怕是为了昨日上狩的到访吧?倒是无所谓的,只是……光焰凝?从华又为了什麽?他一向将自己的思绪隐藏得很好,笑容背後究竟是什麽,谁也看不清。
青绵的目光也在对方身上。就是这个人为他的恋人孕育嗣子,分享了他的沧毓。他嫉妒,却又恋羡。这样的美人与他分享,何来胜算?
收回目光,冰见在侍者的搀扶下走到榻前坐下。
″你来,为了何事?″
″我想知道昨日上狩大人为何而来。″
青绵直言。
″哦?″
″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不打扰您了,月行天大人。″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很有些胆子呢。″
″从华大人也这麽说。″
″不是仗了谁的势吧?″
言语陡然变得冰冷。
″大人……″
″依照守界的规矩,我可以治你的罪。″
青绵的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冰见如此强势。
″不过,毕竟你身份特殊。为免招惹闲言碎语,这次,便罢了。往後,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青绵不禁凛然。他从来只知,月行天?冰见一向与世无争,却不知他也能如此盛气凌人。自己理亏在前,倒也不必争这一时长短。
″青绵知错了,请大人见谅。″
″我也不想咄咄逼人。″
″那麽青绵告辞。″
″不送。″
冰见的冷淡,从华不是第一次见识,但仍旧让他觉得不舒服。
望著青绵远去的背影,他倏地一笑。
″您看上去,似乎气色还好,不像我想象中那麽憔悴。″
扫视从华一眼,冰见自鼻腔冷笑一声。却只是对叶子翎说。
″昨天的药似乎有些效果,可我怕那些药童煎不好,糟蹋了药材,你去看著我才放心。″
叶子翎一愣,随即明白他是想支开自己。也好,对於各族系间那些纷争他无意掺和。
″我在殿外煎药。″
点头,待叶子翎离开,冰见才又开口。
″是你骗他进来的?″
从华又是一笑,″他″自然是指青绵。
″是我。″
″无聊。″
″让他吃点苦头,才知道什麽是分寸,什麽是利害。″
″利害?恐怕从华大人想的是自家的利害。″
″但我也是为了大人您好。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呢。″
″我们?″
″上狩大人有了嗣子,光焰凝一族的地位才能稳固,而月行天也能就此凌驾於其它族系之上。如果,为了一个小小的下等神守毁了一族前路,不但上狩大人会成为罪人,月行天大人您,也一样逃不脱悲惨下场。″
″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您了?″
″那却不必,只要您能自己保重身体,从华别无他求。″
″多谢您的关怀。″
″如此,大人您也该休息了。″
″是呢,那麽,恕不相送。″
″我会″奉命″常常来探望您的,我们还会再见──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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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狩的寝殿内,爱欲的气味还缠绕在两具相交的身体上,但是光焰凝?沧毓已经收回理智。
青绵还未醒来。有人说,他去见了月行天?冰见,若是为自己而去倒也罢了,他的性格他很清楚的,太过单纯,也正为如此,才容易受人挑拨,所以不得不防。
青绵睁开眼睛。
″毓?……″
他一脸的睡眼朦胧。
沧毓不禁一笑。
″睡得可好?″
″你没睡吗?″
″想些事情。″
″什麽事?″
脱口而出之後,青绵才察觉自己不该问。这些年来他聪明地从不查问沧毓,他愿讲便讲,不愿讲的,也只是自讨没趣。可现在,冰见的出现令他惴惴不安,以至犯错。
沈默了一会儿,光焰凝?沧毓自榻上起身。
″你去过净土?″
″……去过。″
果然还是被质问了。
″你不该去。被月行天?冰见斥责了?″
″你怎麽知道?″
青绵一惊。
″这样的事,想瞒也瞒不住。现在,你同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是秘密。″
″……我不知道。″
″我不怪你,不过以後不要再犯。″
踱回到榻侧,沧毓降下音量。
″我们当初说好,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会惹来後患无穷。绵儿,别自找麻烦。″
金色眸子里,泪水打了几转,还是落下。
从来没受他的过责罚,现在却为了那个人而训斥他。
将这瞧在眼中,这般柔弱模样也是青绵以往不曾有的,光焰凝?沧毓不禁心生怜惜。又一番劝慰,一番恩爱。如此,一味逞强倒是笨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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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叶子翎在悉心地煎药。
殿内,月行天?冰见抚琴而奏。
″您的琴声仍旧宁和,这很不可思议。″
放下煎好的汤药,叶子翎低声道。
″哦?不然,我的琴声……该是怎样的?……″
皱眉看著乌黑一片的药汁,只是扑面而来的味道就令他胸闷作呕。
″我加了调味的药草,不过,您似乎也不适应它的味道,这次还请勉为其难,明天我会换新。″
没有回答冰见的问题,见他皱眉,便知又是抗拒用药,叶子翎只好再再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
屏吸皱眉,强迫自己喝下,却只是转瞬的功夫便又吐了出来,直到把几近乌有的胃里最後那点残滓也吐了出来,恶心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令他干呕不断。
力尽地倒在枕上喘息,月行天?冰见再一次被无力感侵占。
叶子翎默默清理掉污秽,重新煎药。回来时,榻上的人却似已入睡,犹豫著该不该唤醒他服药。
″我或许高估了自己……″
暗哑的声音从冰见口中传来。
一怔,叶子翎缓缓走到对方身畔。
这两月来,他已经消瘦了许多,受的苦,叶子翎全都看在眼中,但的确,却又是他自讨苦吃。
″您现在放弃,或许还来得及。″
苦笑……
″游戏一旦开始,就不是我能够停下来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当初……的确是一时赌气,一时任性。″
″那就别再想著用孩子作为筹码,就让它保留本性,不好吗?″
沈默。
″我不想输光所有。″
″所以我说,您的琴声还能平和如初,实在不可思议。″
一片沈寂。
良久,月行天?冰见从榻上撑起虚弱的身体。
″你让我知道我还不够坚定。″
取过一旁的七弦。
″叶子翎,今日,你是鉴证──″
一阵铮鸣过後──
断弦垂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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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你来,我想知道族中长老对此事的态度。″
崇光坪内只有上狩与光焰凝?从华二人。
″不外是想嗣子平安落地,除此之外,还能有什麽。″
敛眉。从华的态度令沧毓不满。
″昨天的事,你做的没错,却也有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从华不觉得有错。″
″你不肯承认,我当然不能为了青绵责罚你,不过──″
″请大人吩咐。″
″教别人分寸,自己也该守分寸。譬如现在,在我面前你,毫不收敛侃侃而谈,便是不敬。″
挑起眉梢,一笑。
″从华以为上狩大人不介意。″
″碍於庆泗大人的面子我才不与你计较,可你也要识趣些。″
″如此,从华这里谢罪便是,请上狩大人责罚。″
″光焰凝?从华──″
″请上狩大人训责。″
″不要自恃有诸位长老撑腰,便以为能和我平起平坐。″
″从华不敢,从华岂敢?″
躬身退出,从华的脸上仍是灼人的微笑,只是身後之人,却是欲除之而後快的阴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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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几日,我这里可热闹得紧呢。″
看到再次来访的上狩大人,月行天?冰见只是懒懒的一动不动靠在躺椅上。
″前次来,您在休息,有外人在,有些事情不便开口。″
″我同上狩大人之间,有何不能被外人知的事情?″
″譬如,您腹中的嗣子。″
″哦?″
掸衣,落座。
″您拿真假嗣子来要挟我,我可以不闻不问,毕竟,我无礼在前,不过──该给您的,名份、地位、族中利益一样不少,但是您得记著──″
刻意地停顿。
″──我能给您,也能拿回来。″
无声地一笑。
″这些,不用您讲,我自会记著。譬如现在,您一声令下,什麽族主什麽嗣子,顷刻间便成乌有。要令我全族万劫不复,我也相信您做得到。冰见不敢不怕,也不敢冒犯。″
″这样最好。″
″至於昨天的事,我正要向上狩大人请罪呢。″
″您不必激我,我自然会管教我的人。″
″上狩大人明白就好。″
″如此,您请休息吧。″
″不送。″
偌大的千凌殿内只剩下月行天?冰见一人,安静得令人寒意顿生。
双手缓缓地覆上小腹。
冰蓝色的眸子渐渐闭合……
殿外,是为这副景象怦然心动的人……
第四节
一袭青衣,一束黑发。
赤脚踩在无忧细水之畔的浅滩上,叶子翎在这里站了已许久。
″你到的好早。″
人语自身後响起。
敛神,转身。
″你来了。″
″在想什麽?″
″没什麽。″
他不肯说,来人便也不再询问,走到叶子翎身前,扶著他的腰,在唇上印下一吻。
″月行天大人不好伺候吧。″
″还好。大人只是看上去冷漠些,嘴巴厉害,心里,倒不冷硬。″
″你倒替他讲话?″
″我只是这麽想,你问了,当然如实回答。″
一笑。
″不说他,我这些日子要见你可真难呢!″
说著,又是一吻,轻咬对方的嘴唇。
由著对方亲吻,叶子翎有意无意地响应著,却不投入。
来人松开双手。
″你怎麽了?″
″大人的身孕仍旧不稳,我不能久离。″
推开来人。
″我已经出来很久了,只是等著见你一面。″
皱眉,不悦地甩手。
″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月行天?冰见?″
一怔,也是皱眉。
″你胡说什麽啊?″
″我好容易才躲开那些老家夥们出来见你,你却说你要回去照顾那个该死的祸水?子翎你别忘了那个诅咒!″
无奈地别过脸。
″你以为我会爱上他?″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令你失去唯一的弟弟,你却不恨他。″77E32D83BB还幽如:)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不用你提醒我这个。″
叶子翎难得疾言厉色一次,却也只是一句话,就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你不是说诅咒麽?风扬的死,想也是诅咒的结果了。我为何要恨他?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何况,他还有风扬的孩子。″
″我是为你好,子翎!″
″我叫叶子翎。″
无声相对,良久,来人赌气地背转身。
″我们相识这麽多年还比不上你跟月行天?冰见在一起两月?!″
″你根本是在无理取闹。″
″你根本就是恃著我爱你才敢对我予取予求!″
眉心的缝陷得更深,叶子翎突然沈寂下来,半晌,才开口,声音低缓而幽远。
″好,若你想我还你这几十年来对我族人的恩情,我今日就还,只要你愿意。″
″你──″
来人怒目相视。
″若是不愿,我这便走了。″
悲惨地一笑。
″叶子翎,真是枉我爱你这些年……″
闻言,叶子翎顿时心软下来。
″是我错了。只是,你也不该信口雌黄说那些话。″
沈默。
″我真的得走了。″
仍旧沈默。
叹息一声。这人,就像是永远像长不大的孩子。
叶子翎从对方身侧擦过,却被自身後突然抱紧了腰。
″子翎……做我的人……″
停下脚步,叶子翎缓慢地转过身,一样是蓝色的眸子,这一双,却如无忧细水般清亮。看著这眼眸,心弦突然有一丝混乱。
″……雪……″
″子翎……″
闭上眼,不再想太多,顺从地吻上微启的嘴唇,把一切交给身体去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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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云帐,熏香的烟雾嫋嫋升起,在半空化开,随著微风拂起的纱摆翩然而去。
榻上,清瘦的身影静静地倚在美人靠上,闭著双眼。
从华入内的时候,入目就是这样一副景致。
″从华大人似乎悠闲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