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你在身边+附录————风染衣

“以前是以前，其实他没你想的那么坏，人挺好的。”

挺好？他怎么没看出那个孩子哪里好了？流里流气的还三天两头出入不三不四的地方，一看就不正紧。

“我去洗澡了。”白明宇丢下包绕过常夏进了浴室，关门落锁，把自己和常夏隔绝开来。

现在想起关心他了？还以为他们两个人乐不思蜀了呢！脸上的唇印也不知道擦掉，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去哪里跟谁在一起？！

白明宇把水开到最大，衣服也不脱就站到水下冲。他以为这几天自己想通了，结果看到常夏脸上那个明显属于女人的口红印后，一切伪装都崩溃了。

他妒忌林雅倩，妒忌那个女人可以明目张胆的占有常夏，妒忌他们两个人可以光明正大的亲热，妒忌林雅倩能理所当然的拥抱着常夏，妒忌两个人的一切……

而那个不断妒忌着林雅倩的自己却是白明宇最不耻的存在。

心好冷、好疼、好想死……

常夏盯着浴室的门好半天，最后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他靠了会儿，然后拿起电话。

“喂，雅倩啊！明宇回来了。……嗯，他没事……对，他说他去同学家玩了。……是啊，是我多心。……好……我知道的，你自己也小心点。……嗯，挂了。”

常夏放下电话，揉着太阳穴。

这算不算迟来的叛逆期？一直以为白明宇挺乖的，平时也很听话。常夏觉得时下青少年容易出现的叛逆行为应该不会发生在白明宇的身上，结果还是来了吗？

白明宇并不知道常夏到达目的地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白明宇，可手机始终无人接听。之后常夏连着打过许多次电话。直到最后手机关机为止，白明宇一次都没接过。五天的行程本来应该很愉快，就因为心里担心白明宇，常夏可说是过了个最糟糕的旅行。林雅倩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也是不舒服的，但她还是体贴的把最后一天自由行的行程取消掉，提早回家。可没想到的是，回到家里却找不到白明宇的人，白明宇的手机放在桌上呈关机状态。

常夏当时脑子就炸了，他并没想到白明宇只是单纯的没带手机，而是觉得他肯定出事了。

一整个晚上他打遍了所有认识的人的电话，因为是国庆长假，白明宇根本没去过学校。

常夏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甚至打电话给110报案，和林雅倩一起打遍了市内各大医院的电话。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白明宇回来为止，常夏还在等警方的答复。

当常夏看到白明宇塞着耳机跑回家的时候，一颗心才算落地，随即而来的就是一股莫须有的怒气，一浪高过一浪的在心底翻滚。

可在白明宇关上浴室门的那一刻，常夏忽然感到一阵虚脱。他为自己的紧张而好笑，白明宇 那么大的人了，眼看就要满十八周岁了，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常夏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不再是那个需要监护人的孩子，他长大了，有主意了，做事不再需要得到自己这个名义家长的允许了。

林雅倩和自己几个关系好的同事整晚都在外面找白明宇，自己则守在家里等电话，而白明宇却满不在乎地跑回来说：只是去同学家玩几天。

这个答案让人哭笑不得，常夏已经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该庆幸他平安。

最终他靠在沙发上什么都说不出来，精神疲劳体力耗尽，可躺下了却怎么都睡不着。

明宇啊！你难道就从没想过我会担心吗？

什么都不说就跑出去，一走就是几天，手机也不带，消息也不留，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了……

————

常夏发觉白明宇变得很奇怪，总觉得他像是在回避自己。同他说话也闪闪躲躲，甚至不拿正眼看自己。每天回来的也很晚，有时候甚至超过十二点。问他永远都说跟同学出去玩了，可跟谁去哪里了却不肯说。

常夏很担心，就怕白明宇学坏，也怕他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人不好的事，怕他吃亏。

这种担忧在别人看来似乎有些杞人忧天，现在的大学生玩的地方多了，晚回来并不稀奇。白明宇有他自己的生活圈，总不能什么都跟哥哥说吧！

常夏想想也是，却始终不放心。

还是林雅倩提醒常夏，让他暗中跟着白明宇，看看他到底去哪里玩了。林雅倩的提议只是希望常夏能放心，却没想到成了常夏和白明宇冲突的导火线。

那天正好是刘小天生日，白明宇和张阳都赶去庆祝。刘小天说上馆子吃饭太老土了，就拉着他们去酒吧。酒吧里早就有几个刘小天的朋友在等着了，刘小天也不隐瞒，都是些圈子里的朋友，有几个还跟他有过亲密关系。

张阳虽说不是弯的可对这种事并不敏感，身边一个白明宇一个刘小天都是，他早见怪不怪了。反而是白明宇有些不自在，他第一次去的酒吧就是GAY吧，这点让他非常不安。

好在酒吧里的人大部分都认识刘小天，甚至很多人跟他很熟，大家知道白明宇和张阳是刘小天带来的朋友，也知道他们不是一类人（大家认为白明宇和张阳都是直的），所以并没有随便过去打扰。

刘小天拍拍白明宇让他别那么紧张，笑着说：“其实这里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圈子里的人很谨慎的，一般不会对普通人出手。就算有人跟你搭话，你只要摇头说你不是就行了。不会有人强迫你什么的。”

白明宇观察四周，发现的确不像他想象中那么乱，也就慢慢的放松下来。

刘小天的朋友们都挺逗的，来自四面八方什么职业都有。其中一个最会讲笑话的居然是个外科医生，白明宇很难把这么幽默的一个人和严肃的医生联系起来，当时就喷了。

总体来说除去开始的不安，这一晚大家都玩得挺开心的，白明宇从来没这么放松过，仿佛这几个月的烦恼一下子都抛开了。

他说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刘小天喜欢泡吧了。

刘小天却笑笑说：“泡吧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有无聊的人和失恋的人才去，我是因为太无聊了，可你不是，受伤的人最好不要去酒吧，容易堕落。”

“有时候放纵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白明宇有些自暴自弃的说。

刘小天严肃道：“那也要看怎么放纵，别参考我，你会后悔的。”

白明宇有些不解，看着刘小天问：“为什么你总在阻止我？”他们不是一类人吗？因为有共同点才成为朋友，要不是发现自己喜欢同性，要不是自己的秘密被刘小天看出来了，白明宇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因为我把你当朋友。”刘小天说：“是朋友所以不能害你。有些东西看着诱人却是毒，不能试。”

白明宇知道刘小天所谓的毒是什么，点头道：“你说得对，有些事情尝过会上瘾的，所以一次也不能试。”就好像常夏，他到现在都忘不掉那天在宾馆浴室看到的景色，忘不掉常夏贴在他背上的双手，忘不掉常夏用来测试体温的唇。

这世上有一种剧毒会慢慢渗透到人的肌肤、内脏、血管和每一根神经，那种毒名叫“相思”。

————

白明宇在回家以前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他还不知道自己在酒吧和人嬉闹的场景被常夏看得一清二楚，他也不知道常夏的脑子里已经过了好几遍如何揍他的演示了，他更不知道如果不是林雅倩及时拉住常夏，常夏在酒吧里就直接发作了。

林雅倩不清楚自己的劝解有没有生效，在常夏看似镇定的表情下，她只能在一路上祈祷一切平安。

常夏送走了林雅倩，他并不想让女朋友看到自己暴力的一面。他也没开灯，静静地坐在白明宇漆黑的屋子里，等待某只还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的羔羊回家。

白明宇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多，万籁寂静，他以为常夏睡了，怕吵醒他，一个人摸黑进了卧室。

刚在床上坐下就听见黑暗中传来常夏不带温度的声音：“回来啦！”

夜半惊魂，白明宇失声叫出来，吓得软在地上。

人吓人吓死人的！白明宇拍着胸口暗骂。

“去哪了？天都快亮了。”

不知道为什么常夏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冷，白明宇甚至可以感觉到黑暗中的那张脸有多恐怖。

他捂着胸口努力按住那颗几乎跳出喉咙口的心，反复深呼吸。

“去哪了！”常夏再问一次。

“同学生日，去给他过生日了。”

“哦？哪里过的？那么晚才回来。”

“同、同学家。”

“是吗？什么同学家里是开酒吧的？”

一句话就让白明宇浑身冰凉，清晰感受到背后的冷汗一路从肩胛骨滑落到腰椎。

“还是另类酒吧！你们管那个叫GAY吧对吗？”

白明宇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幽魂一样飘出来，问：“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觉得呢？”

他觉得？他能怎么觉得？

如果不是别人告密，那唯一的解释就是……

思及此，白明宇本能地看向窗外，夜特别黑，月亮都看不见，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觉得自己可能看不到今天早上的太阳了。

1 VS 1——08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静得连呼吸都变成了噪音。白明宇慢慢适应了黑暗，模糊中能看到常夏的轮廓。他觉得很害怕，对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可能性打心底里恐惧。

常夏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白明宇脑中的那根弦几乎要绷断了。

“白明宇你觉得自己长大了，我管不着你了是不是？”他离十八周岁就差几天了，已经迫不及待想成为大人了吗？“你觉得自己去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交了什么朋友已经不必告诉我了对不对？”

告诉你你听吗？你有时间听我说话吗？

“喝酒！”

就一口，后面喝的都是果汁。

“抽烟！”

那个是香烟糖，巧克力夹心的，还挺好吃的。

“划拳！”

第一次玩，输得一塌糊涂，不过酒都是刘小天代我喝下去的。

“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事没尝试过？你还有什么不敢试的？你就那么喜欢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很开心很好玩吗？啊？！！”

没试过的事情多了。什么鱼龙混杂不三不四啊！他们人都挺好的，是挺开心的。

“在你眼里是不是已经没有我这个哥哥了？”

是你眼里看不到我这个弟弟才对吧！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跟刘小天在一起不要跟刘小天在一起，你倒是跟他越走越近了！怎么？看上他了？他这种小混混哪里好？要不是他老爸有钱，就这种人丢到社会上也是个人渣！你居然跟他去那种地方，你倒是很有胆啊！”

什么混混！什么人渣！哥你别太过分了！

白明宇觉得常夏不断批评刘小天的声音就好像一把刀，狠狠刮在自己心上。他觉得常夏骂的并不是一个刘小天，而是自己。

“你的朋友就是朋友，我的朋友就是人渣？刘小天哪里不好？刘小天哪里都好！”

终于，常夏的声音停了。白明宇这才发现他忍不住把心里想的话喊了出来。

算了算了！既然如此就一次说个痛快！

“比起你那些装模作样的朋友来说，刘小天要真诚多了。至少他不虚伪，他不会虚情假意，他关心我是用心在关心的，跟你那些只是因为我是你弟弟就像摸小狗一样上来摸我两下的朋友比起来他好得多。你骂我可以，可你别骂他，我不听话你有权利教育我，可你没权利批评他。别说得你周围的人好像多了不起，不就是博士吗？刘小天读书不好怎么了？这年头有文化的流氓多了，高学历的败类连人渣都不如。你那个搞经济的大学同学不就是因为贪污进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你以前的女朋友，才大一就做过两次人流了，就你像白痴一样还准备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现成爸爸！”

常夏被白明宇一通乱吼给吼傻了，他没想到白明宇学会了顶嘴，更没想到他说的话居然……

“你怎么知道！”

白明宇冷笑：“我怎么知道？你说我怎么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流言，关都关不住的！你那些人前装模作样的朋友表面上一副君子淑女的样子，背后乱嚼舌根把人说得不知道多难听呢！你想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说你的吗？哦，还有那个林雅倩，他们说她说得可有意思了。说那个林雅倩高中的时候为了体育达标去勾引自己的体育老师，听说还上过床！还有她大学里为了自己暗恋的学长甘愿给人当裸体模特，那幅画现在还挂在大学走廊展出呢！还有她跟几个姐妹打赌看谁先追到你，输了的人请吃批萨。哥，原来你就值一顿批萨的钱啊！对了对了，还有更精彩的……”

“啪！”“够了！”

白明宇舔了舔左边牙床，把一口血全都咽了下去，倔强地说：“怎么？你也受不了我说你朋友坏话啊？你刚才不是说刘小天说得很高兴吗？”

“白明宇！”

“哼！”白明宇扭头跑到浴室，锁上门，这才趴在流理台上哭了出来。

一颗心就好像被人丢到了甩干机里甩，扭得乱七八糟的。白明宇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恶心，忽然出手一拳砸在镜子上，镜子一下子就裂了开来，碎片扎在手上，流了满手的血。

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疼，白明宇木然地看着不断涌出鲜血的手，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也许是心疼大过一切了吧！因为心太疼了，所以其它小伤口的疼就显得无所谓了。

“白明宇你在里面干什么！”由于镜子破裂的声音太大，惊动了沉思中的常夏。常夏敲了很久的门，久到差点吵醒邻居前来投诉。

在白明宇打开门的那瞬间，常夏看到了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白明宇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头发凌乱双眼通红，右手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脚边已经汇集出一滩血迹。镜子碎了一地，流理台和地板上到处都是碎片，白明宇踩在那些碎片上，碎片扎在脚心染红了白色的袜子，地上有两个暗红色的脚印，那是白明宇走过来开门时留下的。

常夏吓得一时忘记自己该做些什么，两人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对站着。

再之后，常夏看到白明宇笑了，笑得凄美而绝望，他说：“哥，我明天就搬出去住。”

————

白明宇的世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有一个常夏，常夏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一切。

至少他曾经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没有了常夏就无法生存下去。

常夏的生活里有一个白明宇，要关心他吃、关心他穿、关心他学习。

至少在白明宇离开的时候，常夏一直认为自己做的很好，很尽职。

兄弟两人自打住在一起后就从来没真正吵过架，只有白明宇做错事常夏发火惩罚，却没有白明宇冲常夏发过脾气。白明宇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对常夏发脾气，至少在那晚以前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没有经验，所以不知道如何是好。

白明宇躺在刘小天客房的床上，满脑子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希望，把常夏推了出去。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常夏的时候，才不过六岁的他觉得这个皮肤白白的大哥哥看起来很凶。常夏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说话的声音也冷冰冰的，就连房间都冷冰冰的。

已经十六岁的常夏从来不跟他玩，这对只有六岁正需要人陪伴玩耍的白明宇而言有多么失望啊！妈妈说他会有一个哥哥，哥哥会疼他保护他陪他玩。他期待了很久，等来的却是常夏冷漠得让人发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