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天倾城————笑情

作者:笑情  录入:08-12

「南岳剑派不留,横刀门不留,清漕帮不留,长风镳局不留,铁枪门不留,正义堂不留,慕容世家不留……」

他林林总总念了七八个南武林大门派,任一个都是雄据一方的大组织,可从他口中说出,好似舍弃一件旧衣般的任性随便。偏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言出必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个性。


与会的每人越听心越沈,原本沈重的脸色更是黑了一半,江流粗浓的眉更是打了十来个结。

众人求救般地看向灭天。

虽然明知希望渺茫,仍是抱著一线生机,冀望他能阻止倾城的疯狂杀伐。

可惜灭天让所有人希望落空了。

薄美无情的红唇,轻吐出更残忍的决议:「再加一个『豔绝宫』。」

此言一出,饶是倾城也变脸。

「……」张口欲言又无言。

灭天又何尝不知倾城的心思:「留著,终是祸患。」女人的妒心比任何事都可怕,尤其是得不到所爱的女人。

倾城不是不知道灭天的顾虑,但豔无双终究是他最爱的女人啊……

其他人听见灭天这麽说,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只是谁也不敢出声,所有人都静静地等著--等著倾城的回答。

用了不知多久的时间,倾城做了最後的割舍--割舍去所剩无几的留恋与不舍:

「倾城定不辱大哥使命。」狠下心,说了出口,代表再无转缳的馀地。

淡的看不见弧度的笑意,浮上灭天邪魅无双的面容,连倾城都看不出。

南侵一役,正式底定。

☆☆☆☆☆☆☆

夜凉如水,新月高悬,寒星在天际不安闪烁,晚风依著丝丝水气袭身。

平滑如镜的月塘,再度被素手搅乱一池秋波。

池中水月不堪其扰,散化成万千光影洌滟。

月,夜,无声。

唯淙淙水音划破静夜。

捞月亭中,灭天低头静思,倾城仰首不语,两人默默背倚背偎依。

灭天狭长冷冽的凤眼,静静地注视著水中月,有如凝视情人般温柔深情。

倾城明媚多情的桃花眼,迷蒙地眺著天际不知名的闪烁星子。

夜风凄冷,相依的双背分享著彼此的体温。

良久,灭天接过倾城递来的酒盅。仰首,就是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顺著喉管滑入腹中,体内刹时窜起一把烈火。

接回,倾城也是仰首入喉,只是对他而言已无滋味。

「捞月同酌,太白何求。」倾城轻叹,不胜感慨。

「你……会恨我吗?」灭天低询。

似乎没料到灭天有此一问,倾城微愣:

「大哥你在说笑吗?我怎会恨你。」倾城敬他爱他都来不及,又岂会恨他?

「你爱豔无双。」

灭天平铺直述出众所皆知的事实,却没发现自己说出口时所夹带的浓浓醋意,而倾城更没发现。

「是啊,我是爱她呀。」倾城不以为两者有何干联。

「我要你杀她。」

灭天察觉自己是多麽善妒而残忍,竟要倾城杀死他心爱的女人。

「那又如何?」倾城当真不解:「这是必要的任务不是吗?」

听到时虽受到冲击,但衡量之下,倾城也知道灭了豔绝宫是早晚的事。毕竟豔无双太了解灭天城内部了,迟早会出岔子。

而且以她的个性很可能会不惜来个:玉石俱焚、同归於尽。

最毒妇人心呐。

「你不难过吗?」

也许倾城没有他所想的深爱她,灭天因这项认知微微发颤。

「难过又如何!成大事不拘小节,又岂能为了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纵然我私心希望她能再次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但这也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倾城苦笑,他不是不知道豔绝宫近日动作频频,也正因如此他才决意痛下杀手。

也许这麽做,才是他与她的解脱。

虽然见不到倾城的神情,灭天却能感觉到他潇洒表下的落寞无奈。

如果没有灭门血恨,倾城不会是『倾城』。

他会是个如凌空皓月般,纯然洒脱的名门侠客,永远不会成为 ── 双手染满血腥的无情杀手。

灭天心中暗自感慨,绝剑山庄上下三百一十条的性命,改变了他与倾城一生的命运。

「就快结束了。」灭天单手捧起一泓清流,弯月浮於掌中,淡淡馀晖引住了他的目光。

「是啊,就快了。」他凌家三百多口的牺牲即将得到血债血偿。

倾城矢志要让那些人『一命抵十命』!

丰润的唇不再是漫不经心的勾魂微笑,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狂嚣;清亮的眼不再多情,疯狂的杀意盈满了双眸。

他早已不是凌月,他是『倾城』--以剑倾城!

而这世上只馀灭天懂他、疼他、怜他,一如当初。而他愿为灭天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但对灭天而言,他穷尽一生心力也要守护的不过是倾城真心的笑颜,仅是如此而已。

夜露透骨沁寒,相依的两人谁也不愿开口离去,就这麽偎坐到天明。

只是无人料知今宵一聚,它日竟成追忆……

☆☆☆☆☆☆☆

转眼一晃,七日已过,倾城所率的先锋部队已是整装待发。

秋肃黑衣死士列队,更衬得倾城白衣不祥。

原本该是见惯的情景,却令灭天、江流心中漾出丝丝不安的涟漪,只是谁也没敢说出。

同来送行的君莫问敏锐地察觉出空气中不稳的气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不到半刻,一行百骑已达城门口。

黑驹背上,灭天语重心长地给了倾城临别赠言:

「万事小心,安危为重。」两句话,道尽他的心意,没有任何事比得上倾城来的重要。

墨黑长发迎风飘盪,两人近得只要倾城一伸手,就能握住缕缕乌丝。

「你自己当心点,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咱们可是靠你打前锋呢!」

江流还强颜说笑,不想将不安表现出来。

「呸、呸、呸!乌鸦嘴!别触我眉头。天下美人这麽多,我才不舍得这麽早死呢!要死也得牡丹花下死,才不枉我多情剑客的美名。」

倾城也跟著江流起哄,倒是灭天听不下去。

「倾城,莫再戏言!」冷冷的不悦,让两人乖乖禁声不语。

日後,江流不止一次懊悔一语成忏。只是当时没有人能未卜先知,再多悔憾也是枉然。

「莫问,你当真不祝我一声?」倾城策马趋近君莫问。

再怎麽说两人的交情也不差嘛,何必这麽吝啬。

君莫问苦笑,再次拿倾城的没神经没辄:

「我该祝你什麽?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倾城,你就甭为难我了。」

他虽已算是正道的叛徒,但要他明知倾城即将荼炭生灵还给祝福,真是太强人所难了。

他只能勉强自己做到视而不见。再多,就是强求了。

倾城浅笑,他也知君莫问还是放不下,倒也不再勉强:

「那麽大哥就麻烦你了。」大哥身旁有了君莫问,倾城也算是了一桩心愿。

「别这麽说。」君莫问微微皱起秀丽的眉,直觉地不喜欢倾城近乎诀别的言词。

潇洒一笑,倾城调转马头:「大哥,就请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

灭天、江流还来不及说什麽,便听见倾城一声喝道:

「出发。」

只见倾城一马当先,百骑秋肃军井然有序策马跟随。

灭天压抑阻止他的冲动,唯有目送白衣渐成黑点,终至消失於视线中。

「呼……」江流呼出憋了许久的一口气:「大哥咱们也回去吧,还有得忙呢。」

灭天收回目光,轻轻颔首,众人方才放蹄回转。

☆☆☆☆☆☆☆

韶光飞逝,一晃眼倾城也离开半旬。算算也应由陆路转水运,乘船南下才是。

捞月居,小阁上,君莫问百无聊赖地轻拨琴弦。

叮叮琮琮,未成曲调便已泄露出心中烦忧。

遥想当年,壮志豪情……毅然离家,只想逃脱天生宿命。

因崇憬江湖人的快意恩仇,而一头栽入纷乱世道中,尔後方知一入江湖难回身。

多年来,终日周旋於尔虞我诈的门派世家中,换得除了一身虚名外,再无其他。

他也终於明了,武林是不可能有所谓的『和平』,无论在何处,『胜者为王』都是不变的真理。

那自己这麽多年来,到底是为了什麽在奔走?

一曲『不如归兮』无意识自指尖溜出,道尽君莫问的抑郁不得志。

曲终指停,乍然人声:「你想离开了?」

他的『礼物』想「不如归兮」?该放吗?

只要是『他』送的礼,灭天一向珍惜,对於君莫问也不例外。

君莫问吃惊回首,凭他的三角猫功夫自然无从察觉灭天的来到。

只是此刻他应在议事厅开会,要不也该在无旡楼处理公务才是,怎会出现在此?

君莫问将疑问写在眼中,但灭天却视而不见,迳自落座。

而虚平一见到他,便胆怯地躲到君莫问身後,虽然灭天自始自终都未曾正眼瞧过他。

「虚平你先下去吧。」知道虚平对灭天的畏惧,君莫问先行遣下他。

「可是……」

护主心切,压过心中的惧意,让虚平不愿听令而为。

「无妨,去吧。」君莫问温和而坚定。

虚平无奈离开小阁,到底下守著。

见閒杂人等离去後,灭天再问一次:

「你想走了?」

君莫问微微一笑,笑容有著苦涩的洒脱:

「天下之大,莫问又岂能安居一地?男儿该是志在四方呀。」

虽然灭天城非外传的修罗魔狱,相反的倒像是座世外桃源,但终究不是他能落地生根的地方。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的生活目标与想法,是君莫问永远无法接受的。

灭天倒也不强求:「南方已不平静,莫再淌入浑水,要不谁也保不了你。」

一掌压住琴弦,换来君莫问讶异回视:「回去吧,我叫人来接你。等著。」

没头没脑扔下一句话,灭天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君莫问反刍他话中含意。

他知道了些什麽?!

☆☆☆☆☆☆☆

另一方面,倾城一行人自灭天城出发後,用不到三天的时间,赶达灭天城位於『清流河』岸的私人渡口,转走水路自『通明渠』顺流而下。

这艘渡船是秋肃堂专用,自然讲求隐密快速。

在江流重金礼聘一流船匠打造下,性能自是无须多言,许多小处更感觉得到江流的细心巧思。

善於利用空间更是此船的特点。

船楼高三层,船舱二层。

下二层是此船动力核心所在,在需逆流溯上时,可发挥最大功效。

下一层是一般仆工工作活动的地方;甲板上辟出大片空间供堂内弟兄活动筋骨。

船楼一楼是会议室、饭堂、休憩处;二楼是大夥的寝室,四人共宿一间;三楼则是倾城的寝居兼书房,平日他一向在此阅览『四海卷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倾城不只负责暗杀灭门,其实他最主要的工作是情报收集与汇整,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在收集上,他的红粉知己一直是功不可没,包括豔无双都隶属於他的情报网之下。

因为男人在床上是最没戒心的时刻,女人却可以对心爱的男人掏心掏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这样让倾城得知的。

当然豔无双想讨欢心的人不是他。倾城也想开了,就当是上苍对他的惩罚!

谁叫他利用了这麽多爱慕他的芳心,来成就自己的大业。

眨眨酸涩的眼,转动僵硬的颈项,打个大大的呵欠,外带伸个大懒腰。

一天又过了一半。

慵懒的午後,本来就不该用来埋没在工作中,只是船上又没什麽消遣可言,想到这种日子还有半个月,倾城就头痛、心痛、脐下三寸涨痛。

他忍不住自怨自艾,要一个身心正常健全的男人,待在没有异性滋润的地方十天半个月,简直是酷刑嘛!

他多想不顾一切,在船停泊渡口补充物资时溜下去,找个红粉知己安慰他受创的身心。

偏偏又怕此举会泄了行踪而打草惊蛇,所以只好乖乖憋著,不敢轻举妄动。

啪啪啪……

大型猛禽的振翅声打断了倾城的胡思乱想。

抬眼看向窗台,一只猎鹰正顾盼昂扬、卓然伫立於窗沿上。

原来倾城驯鹰用以传递讯息。猎鹰猛而迅,不易让人射下拦截,如此一来,才能够确保消息传递的速度与安全,唯一的缺点是昂贵而耗时就是了。

倾城口中叨念著:「又有事了,好不容易閒下来的说……」向讯鹰走去。

鹰儿好像听得懂他的抱怨,『嘎!』的一声,给了倾城一个大白眼。

倾城没好气地拍了下它的头:「有意见啊!」

讯鹰也不甘示弱地回啄他一口。

倾城连忙缩回手,被鹰啄到可是会掉一块肉的,他才不干。

想想他也真无聊,竟然跟一个畜生斗气!真是闷到秀逗了。

打开置於窗边的食盒,里面放著约五斤切片带血的生牛肉,这可是专门为讯鹰准备的呢。

它也知道那是自己的犒赏,任倾城解下脚上的竹筒後,一点也不客气地大摇大摆饱餐一顿。

倾城趁此刻拍开筒上封蜡,倒出信简细读起来。

看著看著眉头忍不住皱起。

来到书案,提笔写下寥寥数句,连同他整理好的情报资料,一起塞入竹筒燃蜡封口。

而讯鹰早已饱足正等著倾城。

将竹筒牢牢系紧,倾城送手一推:「去吧!别延迟了。」

讯鹰借力振翅而起,几个拍翼便消失於天际。

窗外时近黄昏。秋风乍起,天畔涌现层层红云,掩蔽了将落夕日。

(十四年前)

夜渐深,绝剑山庄原本宽广的前院渐渐聚满了来自不同地方、门派,却有著共同目的的众人。或坐或站、或喧哗或沈默,但都是来者不善的聚集。

他们会一同出现於此只缘江湖上出现了两种不同版本的谣言:一说凌剑心在某次因缘际会中,寻得了西域魔教藏於中原的藏宝图,据说内有富可敌国的宝藏也有魔教神功的密笈,这个空穴来风的谣传自然惹来了黑白两道的觊觎。


另一说为:绝剑山庄窝藏魔教人士,庄主凌剑心与魔教勾结,意图颠覆武林。在两项谣言的加成下,替绝剑山庄带来了无可避免的灭门血祸。

为了根本不存在的宝藏,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近千名自诩正义的武林败类,打著冠冕堂皇的旗帜,围剿一向与世无争的绝剑山庄,其目的又何须言喻。

数百只火把照亮了每一张贪婪丑陋的脸孔,一张张宛若野兽般的饥渴血腥,虽然阖上门却无法阻隔杀意的入侵。

凌剑心夫妇自知在劫难逃,也深知众人在找不到所要的东西绝不会善罢干休。所以在得到消息後,便先行遣散了家丁食客。当然还是有少数人要与他们同进退,不过那毕竟是少数。


只是妻子誓言同生共死的坚贞不移已是他最大的亏欠,凌剑心不愿再见到任何人做无谓的牺牲。但不管他怎麽说依然有人坚持留下。

但他凌家唯一的骨血又岂能命丧今日!凌月是他们夫妻唯一的记挂。只是才十二岁的他该如何逃过众人重重的追杀?逃的了一时,难道也要逃一世吗?

凌剑心卓然立於厅堂,怀中抱著被下了蒙汗药的爱儿,此情此景也忍不住滴下不轻弹的男儿泪。

想他凌剑心一生行事俯仰无愧天地,虽不敢潜称侠者,但也奉行扶强济弱的习武之人本分,卅载人生中自认对的起『光明磊落』四个字,却只因救了不该救的人,而将自己与亲人推上了绝路!要他如何不怨不忿!


晶莹的泪珠,滴上凌月细致的脸庞,犹在梦中的他隐隐浮著笑靥。

「相公……月儿……」柳如愔忍不住抱著丈夫与爱子痛哭失声、泪如雨下。

「夔帮我留句话给这孩子。」最後凌剑心选择托孤给夔。如今他能信任的人只有夔了。

而他接到消息後,随即风驰电急地赶到绝剑山庄,二话不说接下这个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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