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繁华鼎盛的『天运皇朝』在历代名君的治理下,平民百姓一向过的安和乐利。
但风起云涌、江浪不息的江湖中则因三名年轻人莫名的崛起,替整个武林带来了空前的浩劫。
『挡我则死、不服则死、无用则死』,短短十年的时间,北武林吹起不止息的腥风,也造就了『灭天城』绝对的霸业。
而今,北风南吹,夹带著浓浓的铁锈味,丝丝落下的雨滴,彷佛是天的泣血,好似正自责他的无能。
无能阻止的…灭天—倾城!
第一章
聚贤山庄。
庄主方义贤,由其父手中接下产业後,努力发扬光大数十年,终成南地一方霸主,却因灭天城的掘起被迫在归顺与灭门中做抉择。
方义贤是个汉子,有著威武不屈的性格,但也因此注定了聚贤山庄的命运。
当他义正严词地拒绝了灭天城的招降後,著实过了一大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可时日一久,灭天城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警戒心自然慢慢疲乏下来。
在今夜深更时分,聚贤山庄窜入数十道黑影。
没一会,火光在庄内四处流窜,从睡梦中惊醒的众人在急於灭火之时,无声无息的刀便划过颈项。
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短短的片刻,聚贤山庄已失去绝大半的战斗力。
为了今夜,灭天城出动了一半的『灭门军』。
领军者--倾城。
熊熊的火舌,快速而不留情地吞噬了,曾是南方武林正道支柱之一的『聚贤山庄』。
而聚贤山庄只是灭天城南侵的第一小步。
昔日的风光盛况化作祝融的祭品,食客三千更早已鸟兽散,来不及逃出的老弱妇孺,连哭泣的时间都没有,便成了刀下魂。
哀嚎声、烧焦味、野兽般的嘶吼,加上有如要将天地燃烧殆尽的火光,将昨日的正义公道象徵,化为人间炼狱一座。
而下令之人正含笑看著,彷佛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大哥真好兴致,能搏君一笑也不枉聚贤山庄的五百条人命。」说的好似那些葬身火窟的性命,只为换得一人的笑容。
如此冷血的话语不协调地,由一名俊俏的白衣男子口中说出,脸上犹带著温文的笑。
这场的灭门正是由他所执行。
俊美斯文的面孔,北方男儿特有的颀长身形,将白衣穿出无人能及的华丽感。此刻他正以春风般的口吻,向身旁比他约莫高半个头的青衣男子说话。
近似墨黑的靛青长袍、随风飘扬的长发,与夜色融成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是『灭天』。
而白衣男子即是他的拜把二弟--倾城。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毫不在意地为『灭天』染上无数的鲜血--只要是为了他,就算将天下化作修罗场也在所不惜。
「只是无聊罢了。」灭天说的云淡风清。
「是挺无趣的。」倾城同感略叹:「我道是会有一场厮杀血拼。怎知那些人倒是逃的飞快,剩下的尽是些不成气候的罗罗,连让我动手的价值都没有。」
倾城有些憾恨,半夜三更该是抱著软玉温香快活,而不是站在树颠吹冷风的。
什麽赛孟尝嘛!一听到聚贤山庄拒绝了灭天城的招降,连鸡鸣狗盗都不见踪影,真是无趣到了极点。
「是吗?下次找刺激点的吧。例如:巫毒门。」灭天淡笑,笑得极淡然。
「嘿嘿……大哥别这样嘛!我们跟远在天边的巫毒门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上门踢馆呢。」倾城乾笑。又不是吃饱撑著,才会去招惹以毒与暗器闻名的巫毒门。
「你怕了?」
「呵呵……我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如果我有个万一,不知有多少姑娘会想不开耶,我怎能造孽。」长的太俊俏也是一种罪恶。
「可惜那些娘们中独独缺了豔无双。」灭天专注地凝视熊熊的火光。
豔无双,风流天下知的倾城唯一真心的女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自东。他的满腔情意,她却不屑一顾。
「唔……大哥你真懂得戳我罩门。」倾城故作西子捧心,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你的罩门还真简单。」不过就是个女人。
「大哥你不懂的!打从我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注定了我这辈子心中只容得下她一人。刹那间的震撼还留在我身上,只有真正爱上一个人,才会理解那种酸涩、甜蜜、欢喜、悲哀混杂的爱恋之心。」
灭天目视远方,淡淡启口:「……」一阵强风吹过,将他的低语吹散在风中。
「大哥你说什麽?」倾城将身子更近他些,想听清楚他的话。
只是灭天沈默了,不肯再说一次。
倾城不以为意,知道灭天对男女之情看得极淡薄,说的话大概也是些嘲弄罢了。
许久,灭天再度开口:「你会因她而背叛我吗?」
无须多想,倾城毫不迟疑地回答:「大哥我说过,今生今世无论发生任何事,我绝对不会背叛你!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女人之於他,不过是件工具,任何人也比不上灭天对他的重要性。
他对倾城而言,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存在。
「我记得。」就是记得才想确认:「我也相信。」无条件地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灭天的心思,倾城却不懂。
也许不懂也是应该的。
他是『灭天』,唯我独尊的『灭天』。
再次恢复无喜无怒的神情,冷然地像尊白玉雕像。
倾城却不爱看他这副模样,好似将自己与众人区隔开一样。连他,都不被允许接近。
「有客来了。」一阵细微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会是谁?」倾城好奇地向下望去。
☆☆☆☆☆☆☆
「看来我还是来迟一步了。」
君莫问停下脚步,无力略喘地倚在树身:「我该庆幸还是要遗憾呢?虽然我就算赶上了,也不过是多添一具刀下亡魂,但明知屠杀在即,而不做任何努力,却不是我该有的作为呀。」
君莫问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无力感化作言语:「也许灭天城并非外传的嗜血好杀,说不定倾城是个可以讲道理的人……」
君莫问听著渐渐微弱的哀嚎声,冷冷一哼:「呵……我真是痴人说梦!如果他真是讲理之人,又岂会任由五百条人命葬身火海,君莫问你真是太天真了!」
一直对自己的能力有所质疑,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渺小,跟灭天城比起来可说是蜉蝣撼柱、螳臂挡车。
「灭天『灭天』!真想灭了天就去找天皇老子嘛!何必拿小老百姓开刀,妇孺何辜呀……」
君莫问不同情聚贤山庄,他相当清楚,所谓的名门正派其实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私底下个个男盗女娼,伪君子一群。
只是可怜那些无辜葬身之人罢了。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是不变的真理,但又有多少人看的见被牺牲者的悲哀。
看似潇洒出尘的他,不过是藉隐世不出来逃避自己的无能罢了。
被称为隐龙又如何!
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徒有三脚猫功夫的穷酸文生,空有满腹经纶,却是满肚子不合时宜的高调。
他无力拯救天下苍生於水火,也不愿与人同流,充其量只是个逞口舌之利的半吊子尔尔。
君莫问最後长叹一声,缓缓举步离开。
「唉……苍天无道,天意不可违……」
他一介凡夫俗子又能如何!
☆☆☆☆☆☆
树下之人自语音量虽小,却逃不过倾城、灭天两人的耳朵。
「君莫问?」灭天暗自咀嚼他的名字。
「君莫问……」倾城搜索著脑中的资料。总觉得这三个字耳熟的很,在哪听过呢?
他想起来了!
倾城终於忆起此人的来历,转头想对灭天说时:「我知道他是……」
剩下的话卡在喉头,他第一次见到灭天这副神情……他知道自己该怎麽做了。
为了他最敬爱的大哥,这种区区小事就交给他来处理即可。
到哪去找像他这麽贴心的弟弟呢。
倾城陷入莫名的自我陶醉中,浑然忘了脚下灭门惨况,也忽略了身旁另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倾城一心只想著事成之际,灭天赞赏的目光与……清豔绝伦的笑容,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了代价。
搏君一笑,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
秋肃堂的探子在极短的时间内,探查出当晚出现在聚贤山庄外喃喃自语的人。
此刻一名外貌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正向案上的主子报告探查出的结果。
高低无伏、媲美诵经的音调,一字不漏地念出卷上的记载:
「君莫问,实际年龄不详,出身不详,来历不详,师承何处不详。总括概论唯『不详』二字。
唯知於七年前,以看似未及弱冠的稚龄突兀现身南武林。
智降黑风寨、智斗南宫世家。
智弭青云剑派与横刀门多年夙怨……」
男子开始念出隐龙林林总总各项的丰功伟业,最後做结:
「诸项事迹,让他於短短短数年间成了与『北雁』齐名的『南隐龙』。如今,『隐龙』君莫问成了我城南侵的阻力之一。」
懒洋洋地以左手托腮,半眯半阖的眼恍如犹在回味昨夜与情人的云雨,但男子却心惊胆跳地,瞧著主子右手不停轻敲桌面的食指。
听完了属下详细、偏又全无重点的报告,他有些不豫。
唇,轻启:「一群饭桶。」
男子失措地双膝落地:「属下办事不力、请堂主恕罪…」抖颤的身子勉力出声。
「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哼、本座麾下不需废材。」倾城轻声地说著。
音虽轻,却是言出必行。
「属、属下告退。」男子如蒙大赦,躬身退出房中。
☆☆☆☆☆☆☆
隐龙,君莫问。
『隐』字,指的是他低调隐讳的性格,甚至可说有些孤僻。
他会武,却少动武。与强敌对抗时一向都是智取,而非力敌。所以他的功夫好坏甚少人知之。
致力於武林和平的奔走,却不贪图名利荣华,也正因如此,他的存在,精神意义大於实际力量。
更实在的说法:他是南武林的精神寄托所在。
而平日,君莫问一向处於半隐居的状态……
今天,离尘小筑出现一个不速之客。大摇大摆,不待主人相邀便迳自登堂入室。
百般无奈的主人只得支开童子沏茶待客。
两人就这麽相对而坐,谁也不肯先开口。
香烟袅袅,入口回甘。「好茶、好景。」好人儿。
倾城终於出声了。
真不愧是他大哥看上的人,好风范、好气量。
方才不语的时间已让他将所有的人事物打量一番。
『隐龙』之名真是『名不虚传』呐。
不刻意彰显高深在深山绝谷隐居,反其道而行地,将居地选在不知名的小山腰腹一隅,竹屋也未多作打理,乍看之下只是座平凡的民宅,谁会想到竟是天下闻名的智者居所。
屋内四处散落摆放的笔墨书籍、古琴棋盘,隐隐透露出主人的随性,墙上也没挂著字画格言,倒是贴满不少习字帖,上头还有朱笔的提点,依纸张泛黄度来看……约莫有三四年的光景了。
真是特殊的品味呢。
再将目光调回君莫问身上,只见黑发松松梳成,斜插一根檀木簪,几缕不听话的细丝飘散额前,与倾城精心打理过的外貌大相迳异。
容貌嘛,倒是偏女相,不过南方男子多是如此,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男人呀,看的是内在。
这是倾城的至理名言。而现在,他正努力想看出个端倪来。
「你这人好生无礼,怎麽这样盯著人瞧!」没看过美人吗?小童不悦地竖眉怒斥,不容许有人觊觎他主子的美貌。
「虚平,不可无礼!」君莫问连忙出声。
虽然他也不悦,但眼前之人可是出名的魔头,华丽俊逸的外表只是伪装,他不希望视如亲弟的虚平有个意外。
从头至尾,倾城都没报上名号,但君莫问在他出现的同时,也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灭天城』,秋肃堂堂主--倾城,人称无情剑客多情心。
无情剑法独步江湖,最令人忌惮的是如鬼魅般的暗杀手法,和与外表相背的冷残。他永远带著多情的笑,连在取人性命时都不例外,难缠的程度与灭天不相上下。
他为何出现在这?又有何目的?君莫问心中早有了无数的猜测与答案。
「敢问倾堂主,何故纡尊降贵来寒舍造访?」不多作迂回,君莫问直接问出重点。
「君先生快人快语,在下也不废话。不过就只是想请君先生到灭天城作客一段时日。不知您意下如何?」倾城问的有礼谦和。
「在下能说:不克前去吗?」君莫问也装作漫不经心的回问。
「我想,先生应该不会拒绝在下与『敝城』的诚意才是。」
倾城笑得相当『诚恳无害』,让人说不出「不」字,当然他也不会让君莫问有机会说。
直勾勾瞪著倾城,君莫问抑著怒气,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本钱。
狗屁智者!狗屁隐龙!
君莫问觉得真是自己窝囊到了极点。
真是该死!
「那麽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诸多叼扰了。」君莫问咬牙切齿地说出违心之论。
无需耗费多大的功夫,倾城轻易地达成目的,让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谁叫他捉住了君莫问的弱点。叫什麽来著,虚平……是吧。
君莫问不愧是与『北雁』齐名的智者,相当识相而上道,这可让让倾城省了不少事。
☆☆☆☆☆☆☆
徐徐的风,吹入略嫌闷热的车厢,让心烦而意躁的君莫问忍不住更往窗口靠去。
豪华舒适的马车,就算两个大男人横著竖著躺都不会觉得狭窄。
厢内铺著厚厚的软毡让人随意坐卧,角落摆著多宝阁,吃食乾果井然有序收藏著。
乌铁制成的棋盘以磁石为子,好让颠簸的车程中能够奕棋消遣。车顶的天窗以薄纱层层轻覆,使车内不至於闷热又有足够的采光。
倾城不知因何舍便捷快速的水路不走,转而以耗时、危机四伏的陆路回转灭天城。为了弥补行程上的不便,他尽量以豪奢打点出舒适的回程。
只是君莫问却无心享受,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看著官道风景。
唉……暗叹一口气,说不担忧是骗人的。
因不知此行吉凶,君莫问将虚平留在离尘小筑,不让他跟著自己涉险。他要前去的地方可是比龙潭虎穴还难测的『灭天城』呐,怎好让虚平与他一同赴险。
虽然他一点都不知道是何时惹上这场大麻烦。
什麽既来之、则安之,说这话的人一定是自欺欺人,他可是一点都安不下来。
反观身旁怡然自得的倾城,君莫问更想叹气了。
什麽叫『无情剑客多情心』,他总算见识到了。
倾城的剑是否无情他不知道。但他的多情可真叫人大开眼界呐。
每个落脚处都有他的红粉知己,涵盖了青楼名妓、江湖侠女、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徐娘豔寡,几乎是女的就行了。
每晚总到旭日初升才回来,一上车就睡的不省人事。他好似一点都不担心君莫问会趁他熟睡时捅他一刀。
虽然事实上,他也真的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但君莫问觉得自己被看扁了,难道他真的这麽没威胁性吗?
像此刻,他非常想把倾城一脚踹起来,陪他大眼瞪小眼,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敢真的付诸行动。
「呵呵……我以为我睡著了,你会比较自在。」
听著君莫问不停的长吁短叹,一副穷极无聊的模样,倾城张开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调侃。
相处半个多月下来,君莫问原本对他的戒慎恐惧,早被他的嘻皮笑脸给摧毁殆尽。
他的个性跟外传的相差真多,君莫问开始怀疑,难道他的秋肃堂堂主之位是骗女人得来的吗?爱玩、爱笑、爱凑热闹,招摇著一张桃花脸到处种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