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上没有一般江湖人应有的争强斗狠,更感觉不出一名顶级杀手的冷血肃杀之气。
简单来说,他就跟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没两样。
君莫问自认对人所散发的气息极为敏锐,他也不只一次说服自己不要低估了倾城,但每每见到他那副德行,要怕他也挺难的。
冷冷地瞪倾城一眼:「笑话,别把自己的糜烂怪罪到别人头上。」
哼!夜夜笙歌的可不是他。
「你……」倾城故作讶异地瞪著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君莫问被他莫名其妙的结论气得为之岔气。他干嘛吃倾城的醋,他是睡晕了吗?
倾城开始无视他的不以为然,迳自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我就知道长的太俊美也是一种错误,纵然我有千百个不愿意,还是会有无数的爱慕者倾慕我。只是没想到我的魅力连男人都抵挡不了,但我心中已有了无双卿卿,对於你的情意,我只能说今生你我无缘、上苍作弄呀……」忍不住掏出小铜镜顾影自怜。
唉……他真是太罪过了,君莫问是他大哥看上的人,他岂能夺人所好呢。
君莫问坐了半个月的马车,今天第一次晕车。
他听的快吐了,长这麽大第一次见到这麽自恋,自恋到不要脸的人。
「等一下……」君莫问想叫停,但难得遇到欣赏他的雄性动物,倾城哪肯轻易罢休。
「虽然你的脸长的也不差,但比起我来还是略逊一筹啦。可你也不用太难过,因为我只喜欢香喷喷、软绵绵、千娇百媚的美女,对於又臭又硬大男人是真的提不起兴趣。不过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有的就是喜欢你这种乾扁四季豆。你也不用太自卑啦,虽然我知道我的温柔多情、风度翩翩,让你迷恋得无法自拔,但我是风流而不下流、多情却不滥情,一向禀持著兄弟妻不可戏……」(以下省略十万八千字)
可怜的君莫问自此之後,再也没有安宁的一天可过。
倾城每天总有说不完的精神轰炸,务必要让君莫问对他『死心』,另外偶而还会附带几句灭天的好话当作推销。
君莫问相信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算有十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绝对不会跟倾城走。
什麽叫人间炼狱、精神折磨,他终於体验到了。
真是『误上贼船』,後悔莫及呐!
救人喔!
第二章
天运皇朝,东临俇海,西阻连天山脉,南接未开化蛮夷领地,北面则有以游牧为生的北戎一族长期虎视眈眈,不时南犯。
国土大略呈圆状,南有泓江、北有清流河横流全境,东西各有通明渠、畅霁渠南北相接,形成井字型水路,其间大小水道密布,为主要运输系统;中以泰平岭作分南北,皇都『永昌』地处岭北、正位国土中央,向八方以放射状筑出八条官道,为主要陆路通道。
『灭天城』,位处北地近疆界,临清流河不到百里的路程,地势险恶、居高临下,俯瞰北戎,是个易守难攻的绝佳天然屏障。
在倾城的拖拉延宕下,两人走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才抵达灭天城门口。
原来『灭天城』真是一座城啊!
君莫问像是乡巴佬般地仰望与岩壁筑为一体的高耸城墙,看惯了南方精致的庭园造景,乍见这式的雄伟建筑,很难不作感叹。
虽说北方地广人稀,但直接筑城占地也太过藐视王法了吧?
君莫问忍不住腹谤著。
开始细细观察起城门:以花岗岩为墙,青铜铸门,固若金汤无庸置疑,难怪所谓的正义之师不敢上门踢馆,撇开此处地理环境易守难攻不说,就算人真的到了,大概也只能望著铜门岩壁兴叹了。
君莫问的视线被墙上的『灭天』两字所吸引。
凛冽!就这两字足以形容了。入石三分两个斗大的字,好似能看出下笔之人的性格般,那是绝对的王者风范。
王者?君莫问对直觉有所怀疑。
那字应是灭天提的吧?一个恶名昭彰、万恶之首、魔头中的魔头,岂会有王者之气?灭天到底是何许人耶?
「喂,回神唷,看傻了吗?」倾城恶意地一掌拍上君莫问无防的後背,害他差点跌个狗吃屎。
恶狠狠地给他一个大白眼,可惜对倾城来说不痛不痒。
「别看了,不过就是个门,快上车吧。」倾城不解他为何坚持下车不可,门有什麽好看的。
想找机会逃吗?不可能!这些时日下来,两人已经相识颇深,说是朋友也不为过,在他努力不懈的解释下(正确的说法是精神轰炸),君莫问总算相信倾城是诚心想邀他到灭天城作客。
只是个中缘由他不肯直说罢了。
「你就这麽大大方方带我进城行吗?」
虽然他的地位不低,但灭天城的排外是出名的,随意带人进去他不会受罚吗?
「你在担心我吗?」倾城受宠若惊。说笑可以,但如果君莫问真的爱上他,哪可麻烦大了。
「你少臭美了!」君莫问没好气的说。这人没一刻正经的。
「你别瞎担心,我已经打理过了。」为了赴上城庆的时间他才会故意拖延路程,将一个月可以到的行程走成两个月。
「你瞧!」倾城忽然用手指著一处。
君莫问顺著他的手,转头看去。
就是这一刻!倾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地点了君莫问的睡穴。
他来不及回过头,身子一软便瘫入倾城张开的臂湾中。
淡淡一笑,将手中人儿扶上车安置。
车轮,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
城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马车迳自驶入城中。
进入後,好似来到一座小型城镇。
士农工商各司其职,街道两旁林立的商家就如同外界一般。
其实灭天城在城人心中就像是座世外桃源,寻常人们在城主的领导下过著安和乐利,与世无争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每一位男丁都需习武,皆是灭天城的战力所在。
车驾穿过街道,一路往主城行去。
路上放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农地,这些田地是灭天城足以自给自足的主要来源,其间穿插著不少农户。
车程约莫半个时辰才来到主城。
『主城』是灭天城的中枢所在,里头住的才是外界所知悉的灭天城众。
主城分五大部份,分别是:外部的议事厅,乃一般部属的办公处与起居地;内部又分为无旡楼,楼高八层,为干部办公、会议处;秋肃堂,为倾城所带领负责的部门,也是最为外人所熟悉;风云阁,阁主乃江流,专司对内对外的营运经营,是灭天城的经济主力,而江流更是三巨头中最容易了解之人,他的特徵是胸前永远背著一具算盘。
再往内行,即是灭天等三人的起居院落,那里才是整座城中的禁地。
一路上,倾城如同作贼般,偷偷摸摸地将昏睡的君莫问带回自己的『春风居』。
「春风」乃取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意。他取这名字的含意只有灭天知情,其馀的人都嫌他俗气,倾城也只是笑而不辩。
将君莫问交给侍婢打点後,倾城梳洗过後立即往无旡楼。
☆☆☆☆☆☆☆
倾城踩著过份轻快的步伐,往无旡楼的路上,恰好遇上了江流--灭天城的第三把交椅,专赚黑心钱的家伙。
对倾城来说是恰好,但江流却是特地来堵他的。
「你在搞什麽鬼!?」一张粗犷有形,但就算是恭维也很难说俊的晚娘脸,正阴沈沈在倾城眼前放大。
如果是别人可能已经吓破胆了,但对分不清男人美丑的倾城而言,只是嫌他碍眼挡路。
「礼物呀!看不出来吗?」送女人太俗套了,送男宠太落伍,要送就得送最好的,这是倾城一贯的原则。
每年他为灭天准备的礼物,都是其他人比不上的,也许不是最贵重但绝对是灭天所喜欢的。
「礼物?」江流的脖子好像被人掐住,发不出声来的黯哑。
把『南龙北雁』中的隐龙当成礼物送人,也真亏他作的出来。他是嫌灭天城的名声不够臭吗?非得再加上一笔才行。
说实话,灭天城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邪道,倾城要负八成的责任才够。
外人也许会以为是灭天冷残滥杀,但实际上只有少数人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倾城。只要他一句想杀谁,灭天绝对不会有第二句话。
因为下令的人是灭天,才会给人错觉。其实,灭天并不太管事,真正有动作的人是他与倾城。
而灭天却替他们担下了恶名。
「你也觉得很不赖吧,不用太佩服我啦。」倾城难得谦虚,只是笑容得意的相当刺目。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人竟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江流真的是甘拜下风了。
「你就不怕你的无双卿卿知道?」
倾城单恋豔绝宫主豔无双是众人皆知的事,但大夥也都知道豔无双眼中只有灭天一人。
她无视倾城的殷勤追求,一心只想跟随灭天。
这三人也纠纠缠缠好多年了,让江流这个局外人都想摇头。
倾城一个深沈的笑,挡住江流所有的疑问:「我自有主张。」
「咱们先去见大哥吧,明天可就是城庆了呢。」
城庆,是纪念当初灭天城创立而设,也当作灭天的生辰庆祝。所以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各地的把子都会回城参加,臣服的下游组织也会前来献诚祝寿,所以务必要让一切完美无缺才行,要不就等於削了灭天城的面子。
江流无奈,只得咽下所有的话,与倾城一同前往无旡楼。
他早该放弃与倾城争辩,他的牛脾气就算有十匹马也拉不动他改变主意,反正他高兴就好,有麻烦也轮不到江流身上。
江流说服自己放宽心,不过就是个礼物罢了。
「我不管你了,反正不就是个礼物嘛,只要不是那只烂雁,什麽龙啊、凤啊都无所谓啦……」
一路上就见江流不停叨念著,倾城漫不经心应和,两人快步走向无旡楼。
☆☆☆☆☆☆☆
一踏入无旡楼,就见到早有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大美人在厅内等候。
豔无双一身红纱薄缕,半遮半掩著婀娜身段,雪肤在焰红衬托下,更显莹透。低敞的领口让丰腴白嫩的双乳呼之欲出,深酒红的绣花腰带更衬托出细腰翘臀,见到的人无不赞叹声:好个绝色佳人。
倾城一见到她,好似蜜蜂见到花、苍蝇见到糖,整个人飞快地扑上前,想一诉相思苦。
只是她的动作更快些,一旋身便闪过倾城的突击,害他差点煞不住车,向地板表达爱意去。
一双盈盈美目瞪向登徒子:「倾堂主请自重。」
名义上、实质上,倾城的位阶都大於她,武功更在她之上,如果他真有心其实豔无双根本无法拒绝或逃开。
「我的无双卿卿,难道你一点都想我吗?」
一张俊脸好像受了天大的打击般,皱成了一团,但这样也无损他的俊美,只让人觉得有趣无辜。
「你可知我日日夜夜为你忍受相思的煎熬、思慕的焚身,只盼能够再见到你。你的倩影是我良药,只要有你的一回眸我就有勇气去面对刀山剑海,赴汤蹈火也不以为意,你可知每一句话对我有多重要……」(以下省略一百八十句让人恶心的甜言蜜语)
说的人情深似海,听的人吐得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除了江流还有毅力忍住,别一时冲动杀了倾城外,其馀的人早就夺门而出,吐个痛快去了。
每回只要倾城一见到豔无双,就是众人减肥的好时候,他的恶心可以让人连昨天的早餐都贡献给痰盂。
就在豔无双忍不住发出一掌,袭向正死缠著自己的倾城时,江流终於伸出蒲扇巨掌捂住倾城沾了蜜的嘴,死拖活拉地将他拉上顶楼。
江流想不通,一向风度翩翩、潇洒如风、游遍花丛的情场老手,为何一见到豔无双就走了样,比个不入流的登徒子还不如,别说豔无双不理他,就连他都很怀疑倾城的真心有几分。
偏偏大哥什麽都不说。
这一蹉跎,他们两个大男人没差,但女人的青春有几年?为何倾城、无双就是看不开呢!
两人推推拉拉也上了灭天办公的楼层,只是办公厅中空无一人,江流与倾城遂进入内室中。
不意外地见到灭天正闭目假寐。
灭天的外挂随意披在一旁,只穿著一件白色单衣,衣襟半敞,露出大片白晰平滑的肌理。看得倾城、江流偷偷咽了口口水。
不过不是有什麽邪念,而是有志一同地想:惨了!
「大哥。」两人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就这麽立在门旁,不敢再走近。
灭天懒洋洋地自榻上起身,拢拢散下的长发,抽出一条系带随意束起,垂落胸前。
这个动作让两人看得心惊胆跳。
灭天的动作越不经意,威胁感越大,结拜多年这是他们的切身之痛。
「大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江流非常不讲义气地脚底抹油--溜了。
独留下倾城与灭天对看。
灭天挪动身子,让出空位,示意倾城坐下。
倾城脑中不停转著,乖乖脱鞋落坐。
「你应该有话要与我说吧?」清冷无情、悦耳的男中音从薄红的唇如风般逸出。
「是啊,我有好多话要跟大哥说呢,你要先听什麽?」东拉西扯到最後,一定能顺利脱身。倾城打定主意,抵死不说。
「你说我就听。」他不说,灭天也不逼他。
他只是不喜欢倾城有事瞒他,隐隐约约知道他的理由,灭天也不戳破,毕竟灭天城主也不是白干的。
「这一回……」倾城开始说起分开这阵子发生的大小事,这是习惯了。
打从认识之初,灭天就知道其实倾城是个多话的家伙,说的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废话。
小时不懂得掩饰,捉到人就不放,非要人听他说不可。
长大後,为了维持他多情风流的美名,他不再随意对人长谈,灭天成了他唯一放松的对象。
说到後来,长途跋涉的疲倦也找上门了。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从几不可闻到安静无声。
他也忘了楼下还有个豔无双正等著要见灭天,就著麽靠著灭天温热的体温沈沈入睡。
灭天没有叫醒他,在不惊动他的轻柔中,抽出一张薄毯盖住两人,任由他枕著自己胸怀入眠。
☆☆☆☆☆☆☆
一年一度的城庆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下,展开了为期三天庆典。
城庆第一天是最重要的时刻,主要是用来宣扬城威,好让各地的把子、归顺的派门不敢有异心,第二天才是众人开怀玩乐的开始。
因此,以灭天为首的三人只在头一日露面接待,其馀的时间都是各忙各的。
久了,城人也习以为常,知道他们是想让大家玩得尽兴,别顾虑到他们。
像现在,议事厅内的访客来来去去,送来的礼多的堆都堆不下,只好加派人手不停清运。
这些东西在城庆之後,灭天会将它们打赏给大家,当作犒赏一年的辛劳。
听著言不及意的阿谀恭维,灭天从头至尾都是面无表情。
倾城、江流不停的点头、微笑、致意。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熬过今天就轻松了。
倾城分心想著,该如何趁这个机会讨豔无双欢心。
江流则拨著心中的算盘,算著这次城庆能捞到多少。
但灭天的心思呢?
立在座下不远处的豔无双,原是痴迷地凝视著灭天。
越看却是心越寒。从未感觉过,她与灭天的距离竟是如此咫尺天涯。
明明是不到三丈的距离,却让她伸长了手,再努力也钩不到他的衣脚。
百忙中,一回头,倾城也发现了豔无双的泫然欲泣。偏偏她又逞强咬紧贝齿不示弱。
「太傻了…」轻声低语,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心疼。
她的眼中、心中只有灭天,就如同他的心中只有她一人一样,他们两人有著同样的痴傻。
但灭天心中的人又是谁呢?
倾城想问却问不出口,豔无双想知道却永远无从得知。
三人能撑多久?又是谁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