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区————RAIN

我想要更了解沈卓，想要更深地接触他。
经过了不知道几回合的折腾，我把近来所累积的压力一股脑地全宣泄了出来。要知道做爱是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但是人们却不断追求其中的快感。
天亮了，我懒洋洋地醒来，和阿美一起上学。
今天第一堂课是微机原理，是和沈卓一起的课程，我可不想缺席。
回到寝室，迷迷糊糊地抱起了上课的课本，摇摇晃晃地进入了教室。突然，看见了好几个同学都围著沈卓，当然，其中也包括那两个让我感冒的何璋和吴治国。
刹那间，我好像完全清醒了。沈卓好像在和他们讨论一些什么，大家都拿著书在比划著。我的心情变得非常怪异，照理说，看见他的人缘变好我应该替他高兴，可是，为什么我却感到闷闷不乐呢？
今天我没有坐在第一排，因为他身边的人太多了，所以就按照老习惯，跑到最后一排角落坐下了。他好像也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进入了教室，还继续和别人在兴高采烈地讨论著问题。这副认真专注的表情，前不久还只对我一个人展开，没想到如今却对其他人也一视同仁了。说难听点，我好像是在吃醋。
下课了，沈卓没有急著走，转过了头在教室略为张望，看到了我之后他随即皱起了眉头，抱起书本走到我面前。
"你今天怎么坐到最后面了？"他好像有点生气。
"今天迟到了，怕老师发现，所以就藏在最后了。"
我露出一贯的笑容，心里却在想：是你自己刚才左右逢源，根本就没有注意我的到来。
"以后可不能那样了！要是毕不了业的话，岂不是白白考上大学了呀？"
他微微笑了笑，欲要离去。
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臂，小声说，今晚，六点校门口见好不好？我们去唱歌。"
他转过头，吃惊地瞪了我很久，终于缓缓开口，"你当真的？那天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呀！"
"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出去玩，你不愿意吗？"
我开始有些霸道。不管如何，我都要做他最好的朋友，不是普通的朋友，一定要是最好的：第二也不行！有时候，我觉得我还没有长大，某些地方会任性得像个孩子。
沈卓愣愣地看了我好-：会儿，终于开口道，"好呀，晚上见了。不过，就两个人太没劲了，要不，就叫何璋和吴治国一起去吧。四个人唱起歌来可能比较有趣。"
沈卓说著，有点暧昧不明地笑了起来。
看著他那难以琢磨的笑容，我吞了一下口水，立即直点头，连拒绝都没有考虑。
他明知道我有点讨厌那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还要邀请他们。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又不敢说NO。沈卓虽然长得异常秀美，不过，有时候那种强势的感觉让人无法拒绝，如果他当老师的话，一定是学生最怕也最爱的那种了。
无聊的课程终于结束了。已经晚上五点三刻，我直奔向校门口，结果我早到了，其他人都还没来。
无聊中，我点燃香菸：心情竟突然莫名其妙地不爽起来。反正进了大学之后，读书是读得越来越没劲！真是搞不懂，念书不知道可以干嘛！
高中的时候，学习难懂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人家马克思都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人了，现在连尸骨都腐烂了，他的政经理论还能符合现在的经济发展趋势吗？况且，他本人自己也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工作，他懂什么？
进入大学以后，课程更是无关紧要，就像是邓小平理论之类的。邓小平同志的理论也是很多年前建立的，到如今，也不一定完全适用吧！毕竟他不是神，他无法预计未来，他老人家说这些理论的时候，起码恐怖份子都没有现在那么猖獗。那些破玩意儿的理论一旦毕业以后，一辈子也用不上，为什么还得背书背得那么累！
有空学这种东西，就不能多学一点对自己有实际帮助的知识吗？老是把什么"人口多，底于薄"的口号挂在嘴边，却没有从根本制度去出发进行改革。教育制度还真他妈的混蛋！我看起码要落后世界平均水平一百年！
不幸中的大幸！在无聊的生活中可以遇到美丽的阿美，还有聪明绝顶又为人忠厚的沈卓。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无尽黑暗中突然看到一盏煤油灯--闪闪发亮。
"你一个人在鬼笑什么？"
沈卓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我转过身，只见三人肩并肩地走到了我的跟前。我懒得注意另外两人，沈卓今天倒是穿得比较休闲。蓝色的毛衣，宽松的牛仔裤，此时他给人的感觉是个十足的sunnyboY，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在笑吗？"
我傻傻地牵动了嘴角。也许刚才我真的在笑，因为想到等一会儿就可以听听沈卓的歌声了，可是，现实总是不比想像中的美好顺利，何璋和吴治国这两个灾星轻而易举地就打破了我原先的计画。
随便拦了一辆计程车，我却不得不坐在前排。听著后面三个人在窃窃私语，我有点火大，明明都是我出钱，但是为什么平白无故要带上两个不喜欢的人呢？此时我才开始痛恨自己，一开始，当沈卓提出要邀请这两人的时候就应该拒绝，那么，此时就该是我愉快地坐在沈卓边上，而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根本不认识的驾驶员身边。
半小时后，终于到了目的地--LaisaKTV。LaisaKTV位在上海另一所名校"交通大学"附近，属于闹市的徐家汇边上，里面装饰华丽，音响效果不错，价格也适中。
我以前相同学一起光顾过。
进入了包厢，沈卓似乎对这里的装饰很感兴趣，下停地四处观望。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里的感觉好奇怪。"他带著笑意，样子看起来非常地耀眼。
坦里的装修确实有点怪怪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差点被吓死。"
这里和别家KTV不同，墙壁上贴满了彩色的玻璃装饰，而且，在玻璃后面还有灯光，看起来就像是彩色的镜子迷宫。
进了预定的包厢，何璋和吴治国毫不客气地点著想唱的曲目，接著是沈卓，最后才轮到我。
那两个讨厌的家伙歌唱得倒是不错，不过听他们唱歌实在没劲儿。此时，我不得·不暗自祈求他们会自动感觉出我的不悦，然后快点滚蛋。
懒得管他们，我准备去一次洗手间消消气。
这里的洗手间大概也是全上海最有个性的。除了地板之外都是镜子，连便器后面也有镜子，你解手的时候可以看见自己的脸，如果是上大号，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屁股，也许设计这KTY的人神经不正常。
回包厢的路上，我点燃了香菸，心中的怒气并没有消除，漫不经心地打开房门，眼前的景像却成了我的噩梦。只见那两个讨厌鬼居然拥抱在一起，大胆地亲吻著，而沈卓却在一边毫不在意地唱著林志炫的《单身情歌》。我吃惊得差点掉了手中的香菸。
沈卓注意到我进来了，放下麦可风，笑著说道，"怎么了？吓著你了？"
"晒心！"我尽力压低嗓门叫道。
何璋和吴治国好像也注意到了我的不悦，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彼此，脸上却都露著怪异的微笑。就在我的心跳还没有恢复平静的时候，长得较有男子气概的吴治国先开口了。
"华翔，你小子真他妈没用！被吓得尿裤子啦？没有见过男人和男人接吻吗？"
明显带有嘲讽的语气，加上轻蔑的眼神，让我再也无法按捺住怒火，我拔出拳头冲上去就是一拳。
吴治国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毫不迟疑地立刻反击。我们就在KTV很狭小的空间扭打了起来。
"不要打了！笨蛋！"
沈卓把我们强行拉开。
何璋和吴治国竟然面带笑容地手牵著手从我面前走过，连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走出了包厢的大门。
一切似乎都是在一瞬间所发生的。
我气愤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沈卓坐在一边...不发。《单身情歌》的优美旋律和林志炫高亢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著。
"你今天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他们是一对，所以才叫他们出来的对吗？"
我又点燃了一支香菸。认识沈卓也算是有好一阵子了，这是我第一次对他的行为感到生气。
"他们原本就是一对，那就是我和他们一直很要好的缘故。我带他们来是为了试试你对同性恋真正的态度，"沈卓落寞地说道，"看来你骨子里还是对同性恋很排斥。
"我不是讨厌同性恋！我只是讨厌被人欺骗！"我猛地吸了几口菸。
"那为什么看见他们接吻你会有那样的反映？"
沈卓转向我，双眼直视著我，似乎可以看透我的内心。
"我一直讨厌他们，并没有理由，喜欢人不需要理由，同样的，讨厌人也不需要理由。同性恋没有什么不正常！就算他们两个是异性恋，我也一样讨厌！
看著他认真的表情，我也变得严肃起来。
"那么，如果有朝一日，你看见了我和其他男人接吻，你是不是也一样会讨厌我！"
我沉默了。眼前似乎突然出现了完美的沈卓和我不认识的男人拥吻的情景，那种感觉应该不是讨厌，但是，却让我感到头皮发麻。
我们之间的沉默使我感到无法呼吸。看著那两人的吻，我似乎对同性恋有了真正的认识，以前也许是看了太多小说，所以对那种世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奇，看到了真人秀，反倒感觉了脱离现实。
此时，卡拉oK的MV换成了陈晓东的《我愿意》--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歌声很凄美，我的眼角看见沈卓拿起了麦可风，关掉了原声，跟著音乐一起唱。
他的歌声比我想像中的更要好听，而且将歌词中的各种情感演绎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比原唱差。一曲终了，我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我们之间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你相信一个人会爱另一个人爱到那种程度吗？"沈卓小声的问我。
"应该会吧......"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只得随口敷衍一下。
"你爱你的女朋友吗？"
他转过头，看著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到他的眼中有泪光。
"应该爱吧......"
看著他的表情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男人的眼睛竟然会那么地摄人心魂。
"那么你会娶她吗？你可以保证这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吗？你说啊，你说啊......"
他的哭腔越来越严重。
"我......"
我无法回答，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我很爱阿美，甚至相信一旦毕业就会娶她。但是，此刻，我竟然发觉心里根本就没有她。
"你说不出吧？就算你们上过床，就算你们之间说过无数次气我爱你"，到头来也是会分手的对不对？"
沈卓拉起我的衣领，泪水溢出他美丽的眼睛。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激动，看著他哭泣的表情，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尽我所能的安慰他。
"现实是现实，况且，就算我真的愿意娶她，她是不是一定会嫁给我也是问题......
将来的事情没有人可以保证的......"
我伸出手，轻轻拭去了他的眼泪。
"是啊，就是因为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所以，就算有了肉体了关系，到头来一旦有了冲突就会随意分手......没有婚姻的约束，什么都是假的、不确定的......"
他推开我的手，转过头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今天你为什么显得那么痛苦？"
看著他孤寂的侧脸，我有种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他说再也不要见面了，他厌倦了，所以想要分手了......"
沈卓低声说著，垂下了长长的睫毛。他说的应该是他的前男友，我不想多问。
"进人大学以后，我们分到同一个寝室，是他主动追求我的。也许说出来你也不懂，同性恋之间似乎会有一种心灵感应，只要相互凝视就可以感觉到；然后如果对方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就会开始交往。
"同性之间的交往和异性不同，同性的交往一般会从"性"出发，异性也许会多谈一点感情的事情。"
沈卓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他第二次向我吐露他自己的事情。
"他虽然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却也算相处了很久，从大一到现在，我们几乎一直在一起。而且，我们也发觉同班的何璋和吴治国是一对，所以，我们四个人经常会玩在一起，学习在一起。
"我读书的成绩最好，自然就成了他们的依靠，而我在生活上有困难，他们也会扶持我。那种感觉好棒！直到上学期为止......"
沈卓哽咽得更凄楚了，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
"我们的关系刚被发现的时候，他和我还是很坚持共同对抗外界的压力。可是后来，他受不了压力，就退学了......虽然那样，我们还是会经常见面。
"可是，从前一段时间起，他就几乎不会打电话到寝室来。昨天，他打电话来了，听到他的声音我很高兴，可是他只说了两句话："分手吧！我有女朋友了，准备结婚了"。他才刚挂断电话，你就来找我了。我不敢哭，因为我一哭眼睛就会红，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哭泣。"
沈卓没有继续说下去，泪水再次滑出了他美丽的眼睛。我终于明白昨天我看到他的时候，为什么他的表情会像是受惊的小猫。
"不要再多想了，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是没有意义的......"
我轻轻搭住他的肩膀，那肩膀比起女人的肩膀要宽阔很多，也坚硬很多。
"华翔，你也许不会明白我的感觉。那种无力感......无边际的痛苦，只有一点点的快乐，然后，又陷入更多的痛苦去回忆那一点点的快乐......"
"不要那样说呀！人生就是因为有快乐，所以才会值得追求啊......"
我在暗暗祈祷著，希望我可以让这介受伤的漂亮男孩高兴起来。
"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你永远也不会明白那种拚命想要出人头地，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的感觉......我讨厌出生在这个国家！我也讨厌这个国家的制度，讨厌这个国家的贫穷，讨厌自己只爱男人......我什么都讨厌......"沈卓说著，纤细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衣领，靠在我的胸前。我可以感到他的眼泪透过我的衬衣触及到我的皮肤。好烫！好热！
我轻轻地拍打著他的背脊，那比我瘦小很多的身躯在我怀里不停地颤抖。
如果我可以喜欢男人就好了！如果我可以喜欢男人，也许我就能抚平他的哀伤，带给他希望。如果换做是我，我绝对不会让那么优秀的孩子哭泣......绝对不会......
"你并没有失败啊......起码你有著优秀的头脑，你一定会成为人上人的......"
我在他耳边小声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此时，我突然想到，也许应该把沈卓介绍给我那个专门靠写同性恋小说谋生的姐姐，也许他们会有共同的语言。
一瞬间，我再次决定了！我要成为沈卓最好的朋友，我要让他融人我的家庭，我要重建他失去的信心和希望。
第六章
终于回到了寝室。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著，同寝室的三个室友应该都睡了，虽然和他们同住了三年，可是几乎没有说过话。他们三个全是来自外地的学生，和我不是同一个系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都是自顾自地上课和生活。
我双手抱著头，回想著沈卓刚才的样子。我不记得他在我胸前哭泣了多久，只知道他哭够了，哭累了，他擦乾了眼泪，有点害羞地笑了笑，轻声说了句气谢谢"。然后，我们继续唱歌，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