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甚好!南司玥忍不住微笑点头。片刻却又见那红妆双手翻云覆雨,轻启丹唇幽幽唱道:“日落登雍台,佳人殊未来。绮窗莲花掩,网户琉璃开……”唱得是字正腔圆,叮咚之声有若碎珠散落玉盘。
百官喝彩连连,拍手称好。红妆一笑,眼波流转间伸手至腰际,扯落腰带。百官又是一声惊呼。原来那银白腰带竟不是腰带,是把莹亮剔透的软剑。红妆握剑在手,手腕轻动,那剑便如灵蛇般起舞,直舞得风生水起,滴水不漏。
红妆又唱:“蘴茸临紫桂,蔓延交青苔。月没光阴尽,望子独悠哉……”
“好!”南司璃忍不住起身高喝,却见红妆扶链直上,攀至顶端,手臂一舞,银链即刻簌簌撤去,顶端莲花亦是瞬间败落。红妆不慌不忙,自高处飞落而下,身形一转,手中长剑顿时变得坚硬无比。娇叱一声,竟连人带剑猛然向南司玥扑来。
南司玥心知不妙,忙起身避开。红妆的剑,削着他发稍擦过,险险将他伤个正着。百官大惊,乱成一片。门外禁军闻声而动,个个手持长剑凶悍冲入大殿,将各路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红妆冷哼一声,眼眸森然而动,反手持剑再度攻来。南司玥不慌不忙,拂袖挡开,正欲趁势将红妆抓个正着,却早有人持剑挡在他身前,接住红妆凌厉攻来的第二剑了。
来的正是南司璃。
南司璃挺身将皇兄护在身后,急喊:“护驾!快!”说话间再度与红妆拆招数次。羽林军亦是大急,蜂拥而至。南司璃趁势退出,抓过皇兄的手往内殿急撤。
南司玥也不阻止,随着他退入内殿,只那被弟弟牵住的手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南司璃转身关门,冷不防脖子一寒,身子一抖,竟将宝剑“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那抵着自己颈部要害的冷冷利器,正是皇兄头顶的金玉发簪!而那握着利器的手,却正来自他最亲密的皇兄——南司玥!
第六章 误
南司璃僵住,手一抖,轮回落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刺耳声响。
南司玥握住发簪的手,抵在弟弟的颈部。发簪冰冷的触感,让温热的手也禁不住略略发抖。
南司璃不明所以,沙哑问道:“玥,你……做什么?”
“南司璃,我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南司玥冷冷道,“那叫红妆的歌姬,难道不是你派来的吗?”
“我没……”
“撒谎!”南司玥打断他,手腕一动,将那发簪捏得更紧。南司璃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几欲流出血来。南司玥看在眼里,心上生疼,却仍是狠起心肠,道,“适才你与那红妆眼神交汇,以为我看不出来?还有,依我之力,分明可以将她擒个正着,为何你要拦在我面前?是为了保护我吗?可你招招看似凌厉,却不致命,为何?南司璃,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南司璃不动。半晌才缓缓道:“我想见你。”
南司玥未料他有此一说,惊得手指轻动,险些将簪尖刺进南司璃皮肤。只听南司璃又道:“我想见你。想和你单独在一起。想抚摸你,亲吻你。所以出此下策,引开众人……”
“我不信!”南司玥打断他,激喊。却分明感到这握着发簪的手,顿时没了紧握的理由。而最后的执念却还在坚持,道,“那红妆出手,分明招招致我于死地。所以,你的话,我不信!”
“既是如此,”南司璃将手覆上他的,缓缓道,“既是如此,玥不妨现在就动手杀了我!”言罢夺过金簪就要往脖子上刺。
南司玥大急,伸手挡住,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想求个事实,你倒耍起小孩儿脾气来!”
南司璃心下委屈,瘪了嘴转过身,回道:“你若不信我,我倒不如死了的好。每天每夜想着你,思念着你,好不容易逮个机会想出此计,你又不相信我了!那红妆,不过歌舞姬一名,纵使万般能耐,也未必能伤你分毫,我若不是考虑到此,怎可派她做戏行刺于你。再者,倘若她不尽全力,花拳绣腿,岂不一眼就被人识出了破绽?那我这一计,还有什么意义?”
南司玥不免动容,南司璃的心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心下欢喜,却不善表露,依旧是反驳道:“那你也不该这么做。这红妆,乃是南司琰送的大礼,如此一来,南司琰定然脱不了嫌疑。你这般陷害他,就不怕被他日后查明真相,反咬你一口?”
南司璃知他关心自己,立即喜形于色,拉了他手道:“不怕不怕,有玥在,我不会有事的。”
南司玥无奈瞪他一眼,随即目光却又化为了柔和。自己日夜思念的人,竟也这般思念着自己。幸福,顿时将这干涸已久的心房填满。伸出五指,轻轻抚上南司璃的面庞,道:“笨蛋,我怎会不相信你?我若连你都不信,那这天下,便再没有值得我去相信的人了。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因此落有把柄在他人手里,从而对你不利。
南司璃哪管他心里所想,伸手揽了他的腰,将那近在眼前的美人儿拥入怀中。他身体的味道,依旧是那般真实,清新又令人回味。他还是他,还是那个一心一意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皇兄。三月来,他竟是一成未变。如此,真好。南司璃窃喜不已,伸出食指勾勾南司玥下巴。
南司玥却兀得眼眸一转,急道:“小心!”言罢未等南司璃反应,揽了他的肩急速侧身。一根削尖的木箭险险擦着肌肤掠过,凉冰的触感让南司璃禁不住打个寒颤。
二人刚一避开此箭便有劲风吹面,瞬间自四面扑入十多个彪形大汉,个个高手,持了武器向他二人攻来。
“璃!”
“不是我!”南司璃边躲边分辩道,“这次不是我派来的。我从未见过这些人!”
南司玥点点头不置可否。这些人的架势和先前的红妆截然不同。那红妆武艺低微,纵使用尽全力也未必能伤自己分毫;而这些大汉,个个身怀绝技,武功高深莫测不亚于他,绝不是南司璃派来胡闹之人。既是如此,很显然,有人打算趁乱置他于死地。
不由冷笑。
只是这伙人紧跟红妆之后,想来是这幕后主使有意将此举嫁祸到南司璃或者南司琰头上。如此一来,南司琰大可将红妆一事告知父皇,自己置身事外,而南司璃,因为指使红妆胡闹在先,如此就实在难逃嫌疑了。
一想到南司璃可能遭遇的窘境,南司玥便很是着急,下手不免狠了些。南司璃却是不懂他心思,径自执剑护住他,直让他使不出力气来。
南司璃将皇兄护在身后,与那十多个彪形大汉斗得难解难分。他毕竟人单力薄,又想保护南司玥,时间一久便渐渐不敌。敌人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剑芒如虹。南司璃正着急,突见前方魅影一晃,竟是黎影听得声响,急急带兵来救。
南司璃大喜,拉了南司玥自薄弱处退出,边退边喊:“黎影,此处交给你了!若有闪失,你提头来见!”
南司玥看他如此认真保护自己,哭笑不得,分明觉得他才是那个应该被保护的人。心中感动,也只得任由弟弟拉了去。
二人一路避着敌人,小心退至轩阳宫一僻静角落,闪进一扇镶金砌玉的大门里。南司璃四处张望,哪管得脚下是个什么东西,突然脚下一空,跌进水里。溅起的满天水花,有若天上星雨般璀璨耀眼。
“啊!”南司玥惊呼一声,旋即又笑。不想他二人是竟到了雨星殿。
雨星殿乃轩阳宫浴殿,其间的温热池水有若星夜夏雨般闪烁着绚丽的光芒。纵使没有半点天光自天顶泻入,水面也能泛出粼粼白光,直能晃得岸上的人花了两眼。
南司璃跌进水里,狼狈不堪,见南司玥居然张口笑得兴起,不由佯做生气,伸手将皇兄一同拉进水里。水面哗哗做响,犹如夏季疾雨。南司玥正要责骂,却又猛然被南司璃按了头顶,一头栽进水里。粼粼水面瞬间恢复原样,平滑如镜,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与此同时,一青衣大汉手持兵器破窗而入,炯炯有神的双目小心谨慎地搜索着殿内的人影。无奈水面太过光滑,岸上的凶汉怎么也将水下的世界瞧不真切。而南司玥沉于水底,轻轻仰头,便能将他窥个正着——那翻飞的衣袂下,隐约可见的玉牌上,分明刻有一个“琰”字!
南司玥一惊,正欲跳出水面将那人抓个正着,那人却也大惊失色,慌忙从来路退回了。原来正是黎影一路寻来,带兵从此门外经过。南司玥看他逃走,急忙跃出水面去追。
“玥,别去!”南司璃轻叫一声,抓住南司玥腰带又往水里拖。
南司玥冷不丁腰带被扯断,再度跌进水里,幸而南司璃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南司璃!”南司玥气得不知如何是好。那贼人分明与南司琰有关。这个中原由,自己定要亲自去问个明白,断然不能让璃蒙受这不白之冤。不想南司璃竟胡闹至此,也着实让人气愤。然而一抬头,所有的怒意便顷刻被那充满怜惜的双眸吞蚀殆尽了。
只听南司璃道:“玥,别去。危险……”他那明亮的双眸,恍若浩翰宇宙,深深的光芒里全是爱怜和担忧。
他在担心自己。南司玥心下叹息,自己的安危,在璃的眼中,竟比他的清白更为重要。顿时语塞,只呆呆地看着这样固执又任性的弟弟。
南司璃误以为他在生气,于是更紧地抱住他,自顾自地说着任性的话:“我不想你去。你说我任性也好,小孩子脾气也好,我就是只想把你留在身边,看着你平安,我才能心安。玥是这么美好,绝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如果不能保护你,至少要让你留在我身边……”
南司玥不语,轻轻抚摸着弟弟的面庞。这样的南司璃,让人既喜欢又疼爱,自己又如何能再生他的气。好在门外喧嚣一片,看来黎影已和那黑衣人交上手了,依了黎影的本事,也未必不敌。如是想着,南司玥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又被南司璃一番豪言壮语感动不已,一时失了心志,拉近南司璃浅浅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南司璃哪肯轻易罢休,更加深沉地回吻了他的皇兄。直到呼吸快要停滞,直到身下的人儿倚在池壁上轻喘一声,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门外的喧嚣渐渐小了去。秋虫又开始呢喃。
南司玥满面潮红,一面喘气,一面轻轻推开南司璃,返身便要离开。然而身子将转未转,再度被南司璃抱紧,于是更深更甜的吻雨点般落在脸上,让干涸已久的心房颤栗不止。南司璃抱着怀中的珍宝,手臂越收越紧。上一次与皇兄肌肤相亲似乎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那久远的记忆,在每天每夜的思念里似被尘封了一般失去了生机。而如今,这真实的触感再度复苏,直叫人兴奋不已,他又怎可轻易放开。
南司玥却轻轻推开他,轻声道:“璃,现在不是……唔……”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然而话还未出口,连唇舌也一并也南司璃堵住,最后的音律化作深情的吟哦,在甜吻中逐渐消散。
南司璃仔细舔掉皇兄唇边的津液,又伸手抚平他额前的湿发,认真道:“我不管。倘若现在就要死去,我也想这么抱紧你。”言罢不等对方回答,再度往那温润的双唇上覆上深吻。
南司玥心底认命似的轻叹一声。璃说的不错。倘若现在就要死去,这么放肆一下又有何不可?何况,璃的拥抱,比这世间任何的深情都还要温暖。如是想着,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揽上南司璃的肩,让他靠自己更近,更近一点。
南司璃沿着皇兄的颈部一路向下啄吻,挑开他的衣襟,让自己的双唇饱尝那比樱桃还要多汁的水润肌肤。南司玥轻仰起头,颈部下方突显的锁骨更呈现出诱人的好看弧度,南司璃忍不住轻轻抚摸一番,又用舌轻挑,在白晳的肌肤上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修长的手指,顺势沿着皇兄身体的线条向下滑行。那完美到极致的曲线,让这一路前行的手也陶醉得快要迷失方向。手,继而在他身前的要害上轻点,肆意起舞。技巧的逗弄,让南司玥身子轻颤,一声轻叹破唇而出。
南司璃轻咬了南司玥耳垂,小声问道:“玥,想要吗?”
南司玥怕痒,缩缩脖子,却仍是点头,如实道:“想。”
居然如此坦白。
南司璃心头一乐,这样诚实的皇兄,虽说是第一次见到,却也让他心生歹意,忍不住想要捉弄一番。于是故意离开南司玥身子,板起脸道:“还是不要了。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若是被人看见,那可不大好。”
“南司璃!”南司玥顿时恼羞成怒,满面通红。随即又转转眼珠,心知他诡计,也不揭穿,只理理凌乱的衣衫,故作正经对南司璃道,“四弟所言极是。既是如是,为兄这便告辞了。”
“不要!”南司璃明知是计,又怕皇兄真的一走了之,不等他说完便一把抱住他,急道:“我,我……我想要你。”
南司玥看他中计,“噗哧”一声笑出来。南司璃立即大窘,噘起嘴佯作生气,一把将皇兄扑倒在身下。
南司玥哈哈笑着躲开,旋即笑声渐小,化为更为暧昧的呢喃呻吟。南司璃亦是轻笑着,一层层剥开皇兄的衣衫,手一挥,那衣服便落在水中,打着卷向池底沉去。
窗外,夜色正好……
第七章 妃
那几个黑衣大汉死的死,逃得逃。虽是在死尸身上找到南司琰的玉牌,南司玥却总觉不妥。一如南司琰这般机警之人,怎会轻易将自己的信物暴露在他人面前?他是故意,还是被别人陷害?答案说不清楚,亦无从知晓。虽有玉牌为证,但只要南司琰一口否认,此事便再无他法了。又因了南司璃胡闹在先,南司玥也只得在父皇面前搪塞一番,顺带着连那些个黑衣刺客的事也一并抹掉了。
此事过后一连数日风平浪静。连慧贵人也未见得有大的动作。饶是如此,南司玥却是明白这其间的暗波汹涌,仍然不敢放松警惕。此刻弹琴,也是紧眠了双唇,眉头深锁。
悠扬的乐符自南司玥手指的缝隙里飞出,看似轻盈,却透着淡淡的焦急与不安。
南司璃坐在他身后的低矮梧桐枝上,背倚着粗壮的主干,双手抱紧了轮回,道:“那慧贵人,究竟是何方人物?我查过了,她父亲在前几年还不过是个江边打渔的,家里亦无亲朋好友与京中大臣有过瓜葛。她本人也是因了偶然的机缘,才被父皇看中的。按理,她绝对不会与母后有任何纠结,可是为何,她要在相国寺对你痛下杀手?是与血玉镯有关,还是无关?还有,大典那日的黑衣人,虽说被琰派来的可能性很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慧贵人的嫌疑。依我之见,所有疑问的关键便是这个慧贵人。要找出真相,只有从她口中套话了。”
南司玥道:“却不是你想的这般容易。她毕竟是父皇的妃子。”而手上动作却不停止,依旧五指急转,一曲《广陵止息》破尘而出。
南司璃低头俯视着他,心中也颇为赞同他所言,一时无法,索性不再多话,静静听琴。
南司玥水泻一般的长发在今日的最后一抹阳光下隐隐泛光。自南司璃的角度,刚好可以瞥见那长发下的白晳后颈。一白一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又异样地呈现出和谐的宁静之美。南司璃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道:“玥,你真美。”
闻言,南司玥蓦地眼神森冷,手臂一挥,一道强光自指尖流出。南司璃还未来得及讨饶,树干便被切断,于是整个人“咕咚”一声摔到地上。南司玥毫不怜惜,冷哼一声继续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