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肚子,那里有气海,您想着把真气统统收到肚子里去!快!」看到他臂上、手上的青筋老大一条的鼓起,随时有迸裂开来的样子,小锅子只吓得魂飞魄散!
「我…不,会……」听得小锅子如此一说,李槿下意识地把意志集中起来:心念电转间,那股似欲突破他体肤的真气竟然随从他的意愿,经由肩井,膻中穴后缓缓被收容到胸腹之间的气海。
找到了方法的李槿当下有一学二,有多少就收多少,不停地把独孤钰身上输送过来的真气吸纳入气海。如此勉力维持了半刻钟后,方自觉得从他身上奔流过来的内力渐弱,终至于无。
「呼……!」这一下兵行险着,力转乾坤。
在血手魔尊因内力被吸空而不支倒地后,耗费了大量功力的独孤钰也神情萎顿地倒了下来,却是有惊无险,只苦了莫名其妙闯上来的九王爷。
「王爷!」在两人终于分开之际抢上前去搀起满头大汗的九王爷,小锅子看到他因刚刚的胡乱收功而圆鼓得有如怀抱了一个小西瓜的肚子,也不由得傻了眼--这下子想不叫别人负责也不行了……更麻烦的是,九王爷头一回出宫就被人弄大了肚子,回头怎么跟万岁爷交待啊!?
在众人面面相觑间,最先在这一变故后有反应的秦丝抢上前去扶起那因功力尽失而暂时晕迷的老人,掩不住内心的狂喜--虽然一波三折,可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这才看清了救自己于水火中的人是谁,独孤钰看着一脸欲哭无泪地盯着肚子看的九王爷,心中微微一动,倒是十分感动--原本只以为这王爷因为看上自己的美色,所以才死皮赖脸跟上来讨便宜,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可以为了自己,连性命都不顾地冲上来救人。
尴尬中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平时实在对他太坏,要做些什么来补偿才好。这样想着,独孤钰看李槿的眼神也比平常温柔起来。
「多谢独孤公子成全!」检查过自己的师傅只是因功力尽失而晕迷,于身体却并无大碍。生怕独孤钰恢复后还要坚持诛杀自己的师傅以维护武林正义,秦丝盈盈躬身一礼后,也不待他答应,早背起血手魔尊一阵风般失去了踪影,想来应会实践她的承诺,在有生之年约束好教中帮众,不会轻犯中原。
独孤钰叹了口气,也只得由她去了。
正待静坐调息,尽快让自己恢复过来时,一回头看到李槿还坐在地上,此刻因为他的目光过多地流连在秦丝身上,而不悦地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如怨如诉,欲语还休--那一眼在他功力最弱时毫无防备地一下子就冲到了心底,倒不由得愣了一愣。
忡怔间,怦、然、心、动。
【第六章】
青蛙大了肚子,是打算鼓足力气,一鸣惊人。
母牛大了肚子,吃草的公牛会欢喜得打转,期待着小牛犊的降生。
妇人大了肚子了,一家之主会乐得呵呵笑,满意于祖宗的香火有了后继传人。
可是……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大唐钦封册令的靖国公,当今圣上的胞弟,堂堂七尺男儿,也会大着个肚子,躲在树荫下纳凉,不敢出门见人呢?
郁闷地看着自己贴合的衣服下,隆起得有如怀胎数月的肚子,李槿羞愤之余,不住叹气。
「呃……」小锅子看着脸色臭臭的王爷,小心翼翼地想搭腔他的注意力,「王爷,没想到您这么勇敢,当时那样的情形下,想都不想就冲上去了,奴才都很感动呢!」
嗯,难怪独孤大人这阵子对他主子的脸色好了很多,想来也是被感动了吧?没想到自己的主子在必要的时候,还是很英勇无畏的!而且对独孤大人更是一片真心。小锅子头一次这么崇拜地看自己的主子。
「还敢说呢!当时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站上去会很危险的?我只是看到他们坐在那里而已,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把你踢上去!」一提起这个就怒火滔天!
他怎么知道接近看起来好端端坐着不动的两个人居然会导致这种结果,他要知道的话早八百年就先把这奴才踢上去示例,自己再捡英雄救美的便宜就好。
「……」小锅子怔然无语。
难怪一向爱美又怕死的主子会那么奋勇当先,在场的五个人中,唯一不懂武功,不知当时情况危急的只有他了。其余只要稍懂武功的人,看到这种危急的情形都会有所犹豫,这才会让他冲在了前面。
呃,小锅子开始为那个好像是真的被主子感动了的独孤大人祈祷。
「你在一边嘀咕什么?说我坏话~~~」桃花眼危险地瞇了起来心情不好的李槿此刻的脾气如火药桶,一点就爆。
「呃,没有,只是您刚刚的话千万别跟独孤大人说……」让当事人听了,恐怕更会气到无力吧?
小锅子急忙转移话题。
「您看,这阵子独孤大人体贴多了呢!怕您闷了,还特地买来这么多的零嘴儿给您消遣,这蜜饯,听说是瓜州的特产;还有这酿青梅,在这一带可是赫赫有名的小吃,听说有了身孕的妇人最爱吃它了……」
呃,糟!说错话了!
看着主子闻言把脸色阴得跟雷公似的,小锅子机警地住了口。
「你什么意思!?你敢说我像怀孕!?我有哪一点像个女人?」李槿把桌子一踢,呼--地站起来就打算发飙。
「现在的脾气和身子都像了!只有孕妇的脾气才会这么毛躁好不好……」很委屈地承受着主子的责骂,小锅子只是敢怒不敢言。
「你这没用的狗奴才,回去我一定要打断你的腿,哼!还要叫张总管扣你这半年的饷金,还要……嗯……」不好,动了气后,肚子里郁集的真气开始隐隐窜动,李槿一时不查自己是站在扶栏上开骂,身子一歪,险些要从走廊上掉下去。
「王爷……」小锅子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跑上前接着,一又沉稳而有力的手已经自背后把险险到的九王爷接住了。
「王爷,你没事吧?」
那双色如白玉般的手,微凉,轻轻地在李槿隐隐做痛的肚子上揉动着,低下头来正好对上自己怀里抬头的九王爷的目光。
「还好……」
哇!这么美的容颜就近在自己伸手可及的范围耶!
美色当前,李槿的肚子好像也没那么痛了,痴痴地看着他关心询问的神色,只懂得报以傻笑。
小锅子翻了个白眼,受不了地看着干脆趁机巴在别人身上吃豆腐的九王爷。
难得的是,那个冷冰冰的独孤大人也没有像赶苍蝇一样地赶开他。倒是看见他好像连走路都十分困难,柔若无骨的样子,皱了皱眉后,索性一把打横抱起他进屋去,省却他走路的麻烦。
这情形,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归家的丈夫在安抚自己发脾气的小妻子。
小锅子吐了下舌,识趣地自己走开。
边暗自嘀咕这独孤大人的冷如果以前说是冰,那么现在就是雪。冰,寒冷而坚硬,积于高山川壁,恒古不化;雪虽然也冷,可是却温柔,棉絮般轻轻扬扬地撒落,给予干涸的土地无声的滋润。
这样看起来,自己那只懂得贪图美色的主子好像真的因祸得福,动了他的心。
--只是不知这两人以后会如何收场?毕竟自己那主子对美色的贪念是十分惊人且执着的。
忧心忡忡的小锅子独自回房去了。
另一间厢房里,体贴入微的独孤钰把李槿轻轻地放在杨上,手却没停下对他那时不时会因真气乱空中而作痛的肚子的按揉动作。
「这附近的大夫都已经找遍了,可是他们连听都没听过这种奇症。我听家父说过,我母亲娘家有一个奇人叶子星,虽然脾气古怪,可是医术高明,很多疑难杂症都能治好。江白托他的弟兄们帮我打听到他正在京城一带游历,我们不如先回京城,就算找不到叶子星,那里的能人民士也比这边多些……」独孤钰微皱了眉,想着自己这几天的奔走仍一无所获。
如果李槿本身学武,那还好办些,慢慢地将他体内的内力疏导至经脉恐怕还能有小成。麻烦的是他一些内力也无,本身无真气护体的情况下,强行引导血手魔尊一甲子的功力,反怕弄巧成拙,误了他的小命。
「嗯!」舒服得轻轻呻吟出声,他体内灼热的真气在独孤钰冰凉凉的手指安抚下,感到无比地安适。
「还痛吗?」知道他时不时会因为翻涌的气血受苦后,独孤钰已经很习惯每天帮他做腹部按压。他体内的真力对那血手魔尊修练的『换日大法』有相当的克制作用,这样做虽然不能治本,但对控制他体内乱窜的真气倒是很有效的。
「嗯,好多了!」看着独孤钰因为他脸上的苍白而放心不下,打算揭开衣服察看他那作怪的肚子,李槿赶紧拉住衣襟,嘟嘴道:「不要!别看,好丑!」
呜!他的形象啊!就算不能像以前那么玉树临风,但至少也不是以这种可笑的姿态暴露于他眼前好不好?
「我不会觉得很丑啊!」外表的美丑不过皮相,生之俱来,其诚之意在于心。
他的个性令他琢磨不透--这九王爷到底是仅仅看上了他这张脸,还是也包括他这个--
「对了,这个还你。」丝毫没有体会到独孤钰语言中的暗示,李槿突然想起一事,在衣服里摸索了一阵,递过来的是那天自独孤钰身上扯下来的玉佩。
那晶莹透明的白玉中有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从中划过,浓艳如血,看起来竟像是活的。
李槿虽然生在帝王家,也鲜少见到这般好品质的冰种血玉。玉坠下方铭着一个小小的钰字,想来应该是独孤钰从小带在身上的贴身之物了。
这块玉摸起来冰冰凉凉的感觉和独孤钰好像。把它带在身上,可不就像是那个人就贴在自己身边似的。
李槿不舍地轻轻摩挲着那莹白的玉身,可还是把它递了出去。
「哦……」独孤钰从他手上接过,但看到他脸上流露出一种极为不舍的神色,想来是很喜欢这块冰玉。
心下也不由得一惊,他打从出娘胎直,体内就带了一股与生俱来的热毒,身体孱弱不已,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聪明又美丽的孩子活不到十岁,家里甚至在他每长大一岁都烧香拜佛酬谢神佑。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下遇到了隐居敦煌的冷面怪叟冷寒玉,见他天姿聪颖,不忍他小小年纪便夭折,这才破例传他玄冰寒玉功解除他天生始带来的胎内热毒。
因那功夫本身就须定心忍性,断情绝爱,所以他就绝了家室之念。更何况,他这寒冷的身子一般的姑娘家也无法承受,就算勉力为之,相处一天两天尚可,长期同处一室,恐会被他的寒毒所害。
他一直长到了十八岁才明白师傅为什么会说他传自己武功反倒是害了自己,也才明白为什么师傅一生都只能孤苦一人,无妻无后,并且对他内疚不已,终生不接受他行拜师大礼。
自他投师冷面怪叟后,他娘有一天不知从哪里拿来了这块冰玉,说是他那个云游四海的舅舅叶子星托人带来的,云:日后有缘,如有人能将这块冰玉带在身上三日无事,便可做他终身伴侣。
他只是把这做为笑谈,因为这块玉佩也其寒如冰,和他温暖不起来的体温一样。一般正常人可是无福消受。
皱起了眉掐指算算,打那天被他突然将这块冰玉从自己身上扯下到现在,恰恰过了三天,看起来他还是活蹦乱跳的--相来是血手魔尊注入他体内的内力与这种天地间至阴至寒的真气相抵消的结果。
「竟然是他?」
独孤钰犹豫了一下后,又把那玉坠子系回他的颈间。
「送你好了。」
「啊?」
「你喜欢就送你。」
虽然过世的娘说,那块玉佩是要送给自己未来的媳妇儿。
但目前唯一能忍受这种寒气的人只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李槿,虽然他是个男人,可他也是第一个除了爹与妹妹外能走进自己心底的人。这样一想,送给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真的啊?」爱不释手地抚着那块重回自己身上的玉佩。李槿为自己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它而兴奋着。
「嗯。」淡淡地答着,看到他毫不掩饰的高兴,不知怎地,独孤钰只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一丝淡淡的喜悦。
在他兴奋地扑上来抱住自己时不习惯地僵了一僵,可还是不忍推开他,遂不着痕迹地把他按回床杨,继续刚刚的谈话。
「我明天就送你回京师!」
「好啊,那我们就回……啊?不要!」差一点就在过度的兴奋中忘了自己的坚持,李槿顺口答应后才反省过来。
他才不要带着这样的肚子回家--一定会被那个坏心眼的皇兄嘲笑至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和江白都已经尽自己所能去寻医问药了,现在虽然没什么,我担心真气郁结久了,对你的身子不好。」不只是难看的问题吧?独孤钰看着这死活只会兼顾着外表的王爷,叹了一口气,很容易摸清他思想的迥路。
「无论如何不肯回去吗?」
「除非你亲亲我!」
要他挺着这难看的肚子回去接受皇兄的嘲笑,就像叫这冷冰冰的独孤钰主动亲自己一样不可能!
李槿没好气地想着,但是下一秒就被唇上传来冰冷而柔软的感觉吓了一跳!
亲、亲、亲……亲下来了!
那个冷若冰霜的独孤钰?李槿的神情呆如木头雕就的那只鸡。他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独孤钰的本尊?还是他刚刚在做梦?
「明天我们就起程回京师!」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他见鬼似的神情,独孤钰可没忘了把他刚刚随口讲出来的条件算清楚。
虽然他冷淡,可是并不代表他不懂得利用自身的条件来达成一定目的。
「啊!?」
呜,他刚刚为什么不说除非你让我抱?又或者除非你答应嫁我?
看着被自己摆了一道,就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孩一样神色郁郁的李槿,独孤钰微微叹了口气。
「不是面子的问题,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会有很大的隐患。我不想你有事。」
小心地把那个还没办法习惯自己现在身体不便的王爷在枕上安置好,顺手抖开锦被给他盖上,并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
独孤钰才想离开时,李槿又伸出来拉住他,微赧着脸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蛮温柔的?」
自己不过是无意中救了他而已,要不是因为这难看的肚子,早就提出要他以身相许来报答救命之恩的条件了。可是现在他满心想成其好事的念头被这碍事的肚子阻了,却意外地得到了独孤钰的温柔照拂,让满脑子只存了觊觎他美色思想的他多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有啊,你刚刚才说过!」独孤钰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绽开了一抹令李槿目眩神迷的微笑。
「呃……」看呆了的李槿吶吶了半天,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呜,果然这样的容颜是他的最爱!
把手指按在唇上回味那微带凉意,一触即分的轻吻,李槿突然开始觉得这难看肚子还算物有所值了!
☆ ☆ ☆
「皇弟?」
坐在盘龙椅上的皇帝在看到自己终于回宫的胞弟--及他那个傲然隆起的肚子后,不由得对这个被自己叫了近二十年皇弟的人的性别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你给我放开!」
扎手扎脚,好不容易从皇兄不怀好意的熊抱及乱掐中挣扎出来,李槿死盯着没同情心的皇兄,在心里把弒君的血腥场面第一百零八次上演。
「几个月了?稳婆找好了吗?朕这么快就要当舅舅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那在朝堂上无比端庄稳重的皇帝围着一个男人的肚子转来转去,就差没兴奋地伸手摸上去试试手感了……事实上,他正打算做的时候,宫外内侍恰好在此时宣了一声:「太后驾到!」
两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皇帝快手快脚地把一件滚金披风罩到李槿身上,这才双双出来迎驾。
「槿儿,你回宫怎么也不先来探望哀家?过来让哀家看看,可不是瘦了!」
一阵怡人的香风飘进了御书房,富态妍丽的太后娘娘虽已是不惑之年,依旧保养得很好,岁月不过在她的眼角眉梢增加了几丝细细的皱纹。白胖的脸上,依旧雪貌花容比褒姒。